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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下)

 

他收拾好地上的盒饭,转头向叶笙询问道:“你还饿吗,我们去别的地方再吃点吧?”

“不用了,”她摇摇头,“对不起,恋恋又乱发脾气了……”

听到这句,许知乐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居然是他们怎么老在互相道歉,彼此间的对话比小学生还小学生。

他想到了什么,笑道:“坏孩子是不会说‘对不起’的,所以恋恋确实是好孩子哦。”

“噢……”她朝他伸出手:“给我。”

他立刻领悟,给她递上折叠小镜子,然后开始翻化妆用的小包,毕竟刚把妆哭花了。

叶笙边补妆边看似随口地发起话题:“所以……橙子君说想了解恋恋……是吗?”

“嗯。”这百分百是真话。

“唔……”她涂眼影的刷子停了一瞬,“其实……要是因为这个……那直接问我,就好了……

“毕竟……毕竟橙子君以前也说过,只有恋恋知道很多橙子君的事情,这样也不公平……”

许知乐不想逼她:“要是不想说……”

“橙子君想知道什么?”叶笙打断他。

她补完了妆,“啪”地合上了小镜子,一下子又恢复了出门时光彩照人的样子。

“其实也没什么……”真要他面对她本人问她的私事,他反倒怕刺激她而问不出来了,“恋恋身体不好吗?”

“不好?”她歪头道:“哪方面的不好?嗯……不算很好吧……恋恋有一点点心脏病。”

“……”许知乐倒吸一口凉气,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不严重的!”叶笙嘟起嘴:“不要这么看我!”

“好好好,”至于另一个方面的,他就不问了,早就见识过了,“是其他同学欺负你了吗?”

这个问题问完,她咬住了下嘴唇,本来许知乐以为答案昭然若揭,可她却摇摇头,“……其实……不算……”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试图给她一点力量。

叶笙慢吞吞地说道:“恋恋只是没有朋友,不是他们主动欺负恋恋……”

许知乐差不多理解了,如果她经常缺勤、身体不好、家境富裕、性格敏感说话又直,的确很容易让其他同学选择不跟她来往,倒不是故意霸凌,但是孤立是存在的。

本来他还以为一定是遭遇了校园霸凌,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她的问题可能还挺复杂的。

见他陷入沉思,叶笙以为他想到别处去了,连忙追问:“橙子君不相信恋恋吗?”

“哦……噢!当然相信的。”

“好啦……”她摇摇他们连在一起的双手:“恋恋知道橙子君还想知道什么,恋恋的爸妈还没有离婚噢,但是他们以前经常吵架,后来就不在一起了。”

“那你现在跟谁……”

“没有跟谁呀,恋恋现在是一个人住的……”

“什么?!”

许知乐瞪大了眼睛,难怪她这样乱跑都没有人管,他还担心过会被警察叔叔踹开门呢,竟然是真的没有人管吗?

“橙子君不相信的话,现在就带你回恋恋家?”

“不不不用了……”小时候家庭不和、让高中生,甚至更小的时候就一个人生活,物质上倒是满足了,精神上却……难怪。

这时叶笙突然凑到他唇边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看着他佯怒道:“橙子君是不是觉得恋恋可怜,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哪有,我倒是比之前更佩服恋恋了。”

“欸?”

“恋恋学习又好,s也做得很好,很了不起啊。”

“什么!?”她突然站起来,反应很大,挥着拳头软软地打他:“你……橙子君怎么连恋恋的学习成绩都知道了……呜……橙子君大坏蛋!”

这又是哪一出,许知乐哭笑不得:“我又不知道具体怎么样,说起来恋恋是读文科还是理科?”

“理科。”

“哪一门学得最好?”

“唔……数学和物理……?”

竟然是两门高智商的代名词,一中重点班擅长的科目,那得是一百五十分考一百三都是砸了的水平。

“好厉害,”他由衷地夸赞,边鼓掌边道:“我以前最怕这两门了,尤其是数学。”

“哦……橙子君是文科生吗?”

“算是,艺术生当时文化课绑定了学文科,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

这时许知乐才意识到为了找个理由夸奖她,话题已经歪到天边去了,只能作罢,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接下来去哪里,回家?”

“……不行,恋恋约了拍场照的……”她突然眼睛一亮,指着眼前广场的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就在那里!”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笑容瞬间凝固在了嘴角……

那里站着个平凡的男性,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微胖男性死宅——本地着名spy摄影师海蓝蓝是也。

许知乐忽然有点想收回刚才释放的感情,他在碰巧和故意两个选项之间徘徊了几次,觉得她大概率是故意的。

海蓝蓝也看见了他们,顶着一脸笑容扛着摄影器材朝他们走过来,见面第一句就让许知乐险些原地摔倒:

“橙子,你可终于交上女朋友了!”

“啊……?”

“哎,你的恋语小姐姐说今天临时想拍情侣照,我还推了两个更早的大客户呢,快说谢谢兄弟!”

“……”许知乐看看叶笙,她对他眨眨眼,表情纯真,貌似毫不知情……个毛线!

现在再说“其实她不是我女朋友”只会让海蓝蓝立刻发现自己被人耍了一顿,他不会做这种事的。再说如果海蓝蓝问起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也挺复杂的……

思来想去,他又暂时屈服了,对海蓝蓝道了个“谢谢”,默认了恋恋给他套上的称号……以后有时机再跟他解释吧。

海蓝蓝举起相机指导他:“想不到橙子你居然开始玩s了,啧啧啧,这就是恋爱的力量吗?站直点!再近一点!想象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帅哥!”

“橙子君好帅哦!”叶笙蹲在一边,嘴里飘出来的全是彩虹屁。

许知乐的目光在她和海蓝蓝直接扫来扫去,感觉他们在奇怪的地方同步了,完全看不出来十分钟之前她还在哭啼啼摔盒饭,这样也挺好。

他照着他们的指示摆了不知道多少个动作,海蓝蓝的单反咔嚓咔嚓一顿拍。然后是恋恋的部分,她比许知乐这个新手熟练得多,用了他一半的时间就搞定了。

“接下来是……cp照咯!”海蓝蓝丢出一个油腻的k,“等等……‘魔法少女光子’的女主不是光子来着吗?奏太和光子……这难道是……”

然后两人用不小的音量,异口同声喊出了那三个纯爱人恨之入骨的字母。

行吧,看来他们大脑同步的地方还挺多。

“靠近一点!橙子你的身体别这么僵硬!”

海蓝蓝开始热情地指挥,他是真的为这个看起来究极性冷淡的老朋友有了桃花而高兴,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小姐姐,不仅郎才女貌,对他的眼睛很好,而且大家爱好一致,不是硬凑的。

拍最后一张时,太阳已经往地面沉了一半,内容是两人坐在树下,逆着光借位摆出似乎在接吻的姿势。

恋恋的双手主动包住了他右手,目光往下看就能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橙子君今天开心吗?”

“嗯。”

他听到“咔嚓”的瞬间,软软的触感贴上了他的唇。

然后就是海蓝蓝假装气急败坏的声音:“哎哟!小情侣还真亲上了是不是!”

叶笙恶作剧成功,笑得很开心,跳起来跑到海蓝蓝身边看他的相机:“快让我看看!”

最终的结果是她要到了这张的原片,逆着光看不清脸,所以不太需要修,手机随便调了一下色就发给了许知乐。

树影之间,两个人影重叠在一起,夕阳的光勾勒出两人毛躁躁的假发边缘,动作既可以说是在接吻,也可以解释为角度。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跳了一下,微小的涟漪打破了平静的水面。

“恋恋。”

“嗯?”

“这张我可以留着吗?”

“当然可以呀,”叶笙一跳一跳地走在前面,发尾一甩一甩,听到他这么说脚下一转回过身,“蓝蓝哥那边修完图再发给恋恋,唔……恋恋把正片发到微博的时候会给橙子君打码的啦~”

“谢谢。”

直到坐上恋恋叫的车,他还有点恍惚,他的生活仿佛被踹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线,天降富婆美少女要包养他这种垃圾,怎么有这样离谱的事情。

这份恍惚搞得直到他下了车才发现,他不在城中村的入口,而是在一个他不认识的地方。

围墙、门禁、保安、里面是绿植环绕的高级小区,不用是,这里多半是……

“放心吧,没有别人的。”

叶笙拉着他往里面走,熟练地刷卡开电梯,选择了最高的楼层。

许知乐眼皮一跳。

等电梯门打开,他的预想果然验证了,没有额外的门禁,整整一层都是同一间房子。

恋恋家的财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夸张,他之前还愚蠢地以为她只是一般富裕人家,现在看来……十七万也许只是她其中一个账号上的余额。

“橙子君?”

叶笙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出来,许知乐的脸色突然间变了,被她牵着的手也僵住了。

叶笙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平时她也总要比别人睡得久一点。

她急急忙忙打开卧室的门往客厅小跑,直到闻到食物煎出的香气才安心地放慢了脚步。

开放式厨房里,许知乐系着围裙,见她来了嘴角轻轻扬起一点角度:“再等一会,马上就好了。”

“橙子君在做什么?”她凑上去看。

不粘锅里面是三个煎得金黄的鸡蛋,还有几片培根,备餐的小盘子上乘着几片烤得正好的全麦面包。

他指指冰箱:“没想到你家的食材还挺齐全……莫非恋恋你喜欢做饭?”

“唔……”叶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些都是钟点工买的……我其实没管过……”

她偷偷用余光检查他的表情,果然许知乐的笑容似乎消失了一瞬。

虽然很快就恢复如初,但她已经看到了。

就像发现了一道线索,顺着它,就能找到更多的证据。

自从昨天她带橙子君回来,他好像就不太高兴。问他怎么了,他就说没事。虽然隐隐约约地,她觉得自己猜得到答案。

“什么事情不高兴了?”许知乐柔声问。

她才发现自己无意识间把漂亮的煎蛋戳了好多个洞。

“没有啦……”

然后她看见许知乐的目光移到了桌面花瓶里插着的几朵玫瑰花上,“这是,真花?”

“嗯,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叶笙有点挫败,眼睛酸酸的,努力眨了眨防止眼泪掉出来。

她还以为她和橙子君至少已经是朋友了……好吧,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她想得太多、一厢情愿。

“玫瑰花是恋恋特地为橙子君买的!”

“呃!”

许知乐脸上的面具看起来终于碎了一点,话里满是歉意:“对不起,我只是在想,有新鲜的花束,怎么没看见照顾你的保姆或者钟点工。”

“哦……因为橙子君要来嘛,所以恋恋让她们这段时间先不用来啦,放心吧。”

说谎!绝对是在说谎!

叶笙心里的雷达响个不停,她当然不会让外人看见她的橙子君,虽然她其实无所谓,但是橙子君肯定会介意的,他到底在明知故问什么……

两人吃完早饭,许知乐稍稍研究了一下她家的洗碗机,成功启动了它,随着轰轰的声音,叶笙鼓掌表示“橙子君真聪明”,结果他听完好像也没有很高兴。

到底是怎么回事……橙子君就这么讨厌恋恋……讨厌恋恋的家吗?

关上卧室门,叶笙在床上从东边滚到西边,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这时许知乐在敲门道:“洗碗块不剩几个了,我可以出去买吗?”

“哦……噢!”她把打湿的枕头翻过来藏到下面,“小区里面就有个小超市,应该有卖的……门卡我放在鞋柜旁边的柜子上了。”

她打量许知乐的脸,还是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只能试探道:“……恋恋也一起去吗?”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他拍拍她的头表示拒绝。

“噢……”

理论上只是二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叶笙却觉得度秒如年。

橙子君是不是讨厌恋恋了?其实他偷偷溜走了!不不不,橙子君不是那种人……虽然他昨天就骗了恋恋……

她知道的,橙子君肯定不喜欢爱炫富的人,可是她除了钱之外也没有别的东西比别人强了……

再说,不管是钱还是外貌,都不是她自己的东西,是了,她是坏孩子,没有这些的真正的恋恋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橙子君只是被她逼迫了,因为他很温柔,所以才拒绝不了恋恋过分的要求,橙子君应该一点也没有爱上恋恋……恋恋知道的,恋恋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不会有人喜欢坏孩子的,她是坏孩子……这个世界只欢迎好孩子,坏孩子不应该活在……

“恋恋!”

耳边突然炸开许知乐的声音,叶笙如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左手腕被他抓住了。

那只手上拿着的小东西反出刺眼的光,是刀片。

“我……”

才吐出一个字,眼眶就再也框不住泪水,决堤了一样往外涌。

许知乐的声音更加焦急,语调却更加柔和:“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他这样问弄得叶笙委屈起来:“还…还不是……都怪…你……”

“……啊?”

她咬着嘴唇控制着声音,想让它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橙子君要是不喜欢和恋恋待在一起,那就走吧……恋恋不强迫你……”

“……”

许知乐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先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温声解释:“恋恋误会了,我心情有点不好,但是和恋恋没关系,真的。”

“唔?什么事情?”

“抱歉啊,我可以不说吗?”

“噢……橙子君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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