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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兰地

 

与白兰地的第一次相遇是赤井秀一还和宫野明美在一起的时候,宫野明美难得能和宫野志保聚一聚,就顺带捎上了装可怜的赤井秀一,在研究所的外围部分短暂的见了一面。

身为fbi卧底的他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到研究所内,近距离接触到有关组织核心研究的场所。但他也对自身的行为有所控制,仅仅是通过余光观察周边的建筑物和研究人员,试图在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记住有用的信息。

而在两姐妹叙旧的过程中,研究所主楼侧门处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赤井秀一和其他研究人员一样,将视线转向了突然出现的一辆迈巴赫上。

另一群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则动作迅速地迎了上去,似乎早已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位看起来是管理层的男人站在侧门门口指挥。车门打开,白色的人群中霎时闪过几缕黑色长发,应该是将车中送来的人抱了出来。

“让一让!让一让!没听见我说话吗前面的蠢货!”

暴躁的男人冲过来,粗俗的语言与他儒雅的打扮完全不符,衣角被快步走时带出的风吹得飞起。他的身后又跟着几名研究院,推着担架跑来。

“该死的琴酒,都说了小心点,以为谁都和他一样抗造吗?”男人不满地小声嘀咕着,随后大力拨开了聚集的人群,来到中心空出的一小块地。

尽管距离较远,赤井秀一优秀的耳力依旧听到了他嘟囔的那些话,并迅速提炼出了关键词。

琴酒。

这个名字让他垂在衣摆处的手指动了动,状似不经意地扭头,实际上却将更多的注意力分向了那边。

男人招呼着那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研究员们把送来的人抬上担架,嘴巴依旧跟机关枪似的嘀咕个不停:“这么好用的‘稳定剂’就一个,坏了可没人修得好。”

兵荒马乱中,赤井秀一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和另一道视线相撞,一只深蓝色的眼睛从人群的缝隙里闪现,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正好与他相遇。

一只很漂亮的眼睛。

赤井秀一低下头,收回视线的同时注意到担架经过的地方留下了血迹,他不由得一怔,随即自然地转头面向聊天接近尾声的宫野姐妹。

“那是什么?”他展现了些微的好奇,不过界,控制在一个正常人面对异常状况的疑问。

“不清楚,”宫野志保摇头,“那不是我的研究范围。”

停顿了一会儿,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赤井秀一,心里仍存在一丝对他的不满:“在这里最好不要多问,你不会知道忽然听到的哪句话就会成为未来射向你的一颗子弹。若是独善其身我没有意见,但如果连累了我和姐姐……”

“志保不要这样嘛,大君是值得信赖的人,他只是单纯地感到好奇罢了,你太敏感了。”宫野明美挽住妹妹的手腕,笑着试图缓解氛围。

宫野志保顿了顿,想想赤井秀一也确实没做越界的事情,便也妥协了:“好吧好吧,不过关于组织的信息再怎么敏感都不为过啊。但姐姐你也真是的,明明还没交往多久就这样向着他了,以后怎么样我都不敢想。”

“这是女人的直觉啦,我觉得大君是个非常可靠的人。”

宫野明美一副陷入爱河无法自拔的样子让宫野志保扶额,深深叹了口气。

而两人谈论的中心,化名为诸星大的赤井秀一,则完全没有将两位女性的话放在心上,他完全被未知的情报牵动了心神,或者也有大半部分要归于那只漂亮的眼睛。

他把今日所见的异常记在了心中,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展开调查。

于此同时,诸伏景光面临了一项新任务。

“去照顾……一个人?”

蓝色猫眼的青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此时他就坐在灯光昏暗的酒吧中,眼前的吧台上陈列了各种昂贵的烈酒,耳边是粗俗不堪的话语和暧昧的喘气声,空气里有一股硝烟和铁锈的味道。在这里喝酒的是暴力组织,情报贩子和拉皮条的,最混乱无序的、淫乱的、堕落的事情于此发生。

但他听到了什么?暴力组织交给他的新任务是去照顾一个人?

嘴上长着两撇胡子,尖嘴猴腮的男人点点头:“上面是这么说的,他们让我找个心细的会照顾人的去,最好还要厨艺不错。”

“能问一下是哪位大人物这样要求的吗?”

“唉,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我向上面推荐了你,你可得把握住这次机会,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了呢!”

诸伏景光并不在意猴脸男人描绘的未来,他对这件事虽然感到疑惑,却不指望凭借这个小任务助力他提高在组织中的地位。

就他目前所了解的情况来看,自己正处于黑衣组织中的第四级,基本就是外围人员,这是他潜伏了两年的成果。而猴脸男人属于第三级,仅此于代号成员,平时也是由他们这类人负责代号成员和外围成员的工作交接,相当于半步踏入了组织。再往上就是代号成员和组织的boss,可惜组织对外围成员管理得实在严密,他到现在还是对这些信息所知甚少。

所以猴脸男人幻想的一步登天不能让诸伏景光激动半分,但他着实也因为不用再做那些弄脏自己手的任务而感到放松了一些。

他从猴脸男人手里接过地址,道了声谢,随后离开了这个让他浑身不适的酒吧。

三天后,诸伏景光站在米花町一幢二层独栋门前,敲响了门铃。

趁等待的功夫,他观察了一下四周,周围都是户型相似的房屋,屋前屋后都有草坪和花园,隔离出一块私人意味明显的空间。草坪上基本是两个车位,大多数门口都停靠着奔驰、雷克萨斯等品牌中低调又奢华的系列轿车,显然住户的经济实力不必质疑。

并且这片区域的交通十分便利,很少出现堵车的情况,监控设施的安装也比其它区域更为全面,简直不像是一个隐藏在黑暗的组织中的成员应该居住的地方。

他的思绪渐渐飞到了很远的地方,而后又突然回过神来,继续盯着眼前的门。

等待。

等待。

还是等待……

话说是不是等得有点太久了?

怀着满头疑惑,诸伏景光只能去回忆本次任务的选人要求——心细、会照顾人、有厨艺,那大概是照顾小孩或者伤员,眼下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人给他开门,那看来还是位行动不便的伤员。

更奇怪了。

就在他后退一步想要看看门框上又什么提示时,他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诸伏景光打开手机,一条没有署名的消息发了进来:钥匙在门口右侧的牛奶箱里。

监控吗?

他不动声色,抑制住自己下意识想抬头观察上方摄像头的动作,老老实实地从牛奶箱里拿出了钥匙。

“打扰了。”他推开门,轻轻对着房间中的空气说。

诸伏景光没有放下心中的警惕,门口安装着摄像头也就意味着房间内也少不了这些让人烦恼的小东西,因为卧底的身份,他必须时刻保持戒备,不露一丝破绽。

入目是一间干净整洁的房子,装修的风格不似一般日本人会选择的冷淡风格,反而用了许多暖色调的物品和墙纸,餐厅摆放的木桌也被上了鲜艳的大漆,唯一看起来不搭调的地方或许就是这屋子缺少人生活过的气息。

他在一楼转了一圈,门都开着,分别是餐厅、厨房、客厅和一间客房,显然主人家并不打算阻止他去探究这些房间。见没有人影,诸伏景光就上了二楼,楼上是两件房和一间公用的洗浴间,两间房的门一开一闭,他先查看了开着的那间,一无所获,才站在紧闭的门前。

又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他就直接拧开把手推门而入了。

就像诸伏景光想的那样,主卧左手侧是一间单独的卫浴,但房间内的窗帘拉得密不透光,即使是他也很难在昏暗的环境下看出更多信息。

于是他继续往里走,转过墙角——

黑色长发的男人躺在床上,紧闭双目,苍白的面色也掩盖不了他艳丽的外表,反而更加映衬出如鸦羽般的长发,就像在海中歌唱引诱水手堕落的海妖,有着极地上空缓缓流淌的极光般的美丽,只要见过一眼就终生难忘。

他在海妖面前几乎不敢呼吸,生怕发出声音惊动了这沉睡的美。

诸伏景光比先前还要小心,不带卧底式的谨慎,而是怀着对美的崇敬,轻轻挪动,终于来到了男人身边。

男人似乎睡得很沉,但诸伏景光确信他正处于昏迷之中,被美色暴击过的大脑此刻也回过神来了,开始分析起现状。

这个男人是谁?与组织是否有关?又是哪位上面的大人物交代下来的这件事情?照顾好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好了之后又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的答案全都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诸伏景光注视着黑发男人,隐约瞥见他的脖颈处有点异样的颜色。

他掀开薄被,被子下的男人以一个极其老实的睡姿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与影视作品中沉睡的吸血鬼有着相似之处。

但男人裸露在外的一截苍白手臂上却横亘着一条暗红的痕迹,看起来已有些时日。想着既然要好好照顾男人,诸伏景光便挽起了他的袖子,打算仔细看看。

随着布料向上挽起,完整的痕迹便显露了出来。红痕从手腕处一直延伸到半截小臂的位置,没有红痕覆盖的地方也被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抓伤的痕迹。他心头一惊,手下动作加快,直接将整件上衣都脱了下来,终于展现了男人上半身伤痕的全貌。

左右手腕均有接近对称的暗红痕迹,他推测是绳索绑缚后留下的,胸膛和腰部的情况比之手臂就更为惨烈,青青紫紫的指痕遍布肌肤,锁骨之上还有已经结痂了的牙印。好在这些伤经过了处理,倒不用上药了。

看着看着,诸伏景光的面上就染上了红色,猜出了这些伤痕的来历。

他移开目光,却仍忍不住在大脑中重现这具美好的躯体,伤痕上直白的性暗示让纯情警官先生的耳朵都烧了起来。

掂着衣服的手也悬在空中,放下也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诸伏景光又瞄了眼男人被被子盖住的下半身,忍不住想剩下的部分是否也有着上身那副光景。

充满正义感的警官顿时唾弃了自己龌龊的思想,坚定地放下衣角,把被子恢复原状,给床上的男人掖了掖被角。

还是想想怎么照料这人吧。

在警校时,诸伏景光向来担任着照顾其他挚友的角色。他心思细腻,当然小伙伴们不让人省心的性格也是原因的一部分,久而久之便养成了照顾身边人的习惯,被吐槽为与航爸爸对应的景光妈妈。

但若说到要照顾一个犯罪组织的成员……不,他的身份还待考证,万一是哪位代号成员的情人也说不定。不知是否能利用他和更高阶层的成员搭上线?

饭点将近,诸伏景光收敛了思绪,出门购置食材,至于男人则被留在了主卧里,挂着他从床头柜里找出的营养液。

他不会亏待自己,于是刷了同样在床头柜上找到的银行卡做了顿大餐,出门购买大量食材的功夫也足够他把近期搜寻的信息和自己的任务传达出去,并且不留破绽。

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他吃了一部分,剩下的准备放进冰箱里晚上再吃。收拾餐盘造成瓷器与桌面的碰撞声,而在这略显嘈杂的声响中,诸伏景光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合群的声音。

他猛地转头,却见楼梯上本应躺在床上的男人站在那里。

男人一手举着装营养液的瓶子,另一只扎上针的手扶着栏杆,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点头向他问好。

“你做的菜很香。”

他的语速不紧不慢,有一种老绅士脱帽致意般的优雅。如果是在英国遇见他,说不定下一秒就可以半抱怨式地谈论天气。

诸伏景光有点儿懵。他的意思是因为饭菜太香所以醒了吗?

男人走下楼梯,自然而然地落座,就在诸伏景光的对面,此时他正端着两盘菜想收起来,见势又放回了餐桌上。

于是男人开始用餐,用和语速一样不紧不慢地架势把剩下的所有饭菜吃了个精光。

他扯了一张纸巾擦拭嘴角,等打理好自己后才开口:“你好,我是黑泽千阳,你也可以叫我白兰地。”

白兰地?

诸伏景光的猫眼不受控制地睁大,嘴微张着,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自己的声音找回来:“您是代号成员!”

他的内心比表现出来的还要不平静,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外围成员能够单独接触到组织的核心人物。并且,“白兰地”这个代号在公安的数据库中完全没有出现过,甚至在过去几十年里,任何其他国家的安全机构中也没有这个人的相关记录。

全新的代号成员,抑或是组织深埋在地底的一颗钉子?

他的神情虽然惊讶,却完美演绎了一个正常外围成员见到大人物时的正常反应。

“啊,”白兰地,或是黑泽千阳点点头,“是不是不太像?”

他虽然发问了,但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答,自顾自低下头,把先前一直举着的营养液放到桌上,空出一只手,自己拔下了针头。

“你呢?你叫什么?”

诸伏景光听见黑泽千阳如此询问,连忙回答:“绿川光。”

“好的,绿川君,多谢款待。”

黑泽千阳双手合十,向诸伏景光表达了感谢,同时也露出了他那只刚拔掉针头的手。白得不自然的手背上可以看见根根青色的血管,一条极细的红线顺着皮肤蜿蜒而下,两相对比,极大的反差带来阵阵眩晕感。

诸伏景光自然也注意到了,犹豫地指了指:“白兰地大人的手……需要处理一下吗?”

“这种程度没事的,待会儿去洗个手就好了。”

黑泽千阳不甚在意地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他举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面色因低着头而显得有些阴郁,似是心情不佳的样子:“我看起来很娇弱吗?”

“呃……”诸伏景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听过有些代号成员会因为路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就拔枪杀人,不知道自己是否踩到了眼前这位的雷区,只好谨慎地组织语言,“大概是我比较老妈子?”

“哦?那倒是不错的性格呢。”

“可是这样的性格在组织里很奇怪吧。”

黑泽千阳不置可否,把眼下的话题翻篇:“既然你是来照顾我的,接下来还得麻烦你去洗碗了,不过放心,等我好一点之后也会承担部分家务。”

诸伏景光点头表示了解。

“还有,你平时没事不要在外面闲逛,也不要惹事,这附近就有警察局,要是被条子抓了我不会管你。”

在听到前半截时,诸伏景光心里一紧,还以为自己买菜时的异常被发觉了,听完才发现这个犯罪分子是在叮嘱他遵纪守法。

“我一定小心行事。”他作出一副诚心聆听前辈教诲的样子。

“知道就好。”

黑泽千阳起身,椅子被向后推开的过程中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腰杆挺得笔直,一举一动都展现了良好的修养。

“我再上去休息一会儿,晚饭你吃完之后送到主卧里就行,其他时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就不要找我。”

“好的。”

诸伏景光不由得腹诽一句白兰地的叮嘱也像个老妈子,可惜不能说出来,只有在人走了之后才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

上楼后黑泽千阳没有躺上床继续睡,而是拿出了早就安排人准备好的电脑,接通网络,连上了这栋小楼的监控。

屏幕上分成了九块区域,分别监视着屋子里的各处,且摆放的位置也被细心调整过,几乎不存在死角,一看就是某位深谙此道之人的手笔。也因此,尽管他自己也要生活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之下,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压抑感。

他的目光停留在监控右上角的区域中,名为绿川光的男人微微躬身站在洗碗池旁,手上一板一眼地清理着碗筷,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泽千阳多半能猜到一点,无非就是他的伤,他的身份这样那样无趣的东西。于是他也发了会儿呆,结果回神时绿川光已经不在监控之中了。

他懒得去探究,正好此时一封邮件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醒了吗?”

“嗯,刚刚吃过午饭。”

“晚上去找你。”

“好,不过屋子里有其他人,不要吵到他了。”

没有署名的邮件,黑泽千阳知道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发给他,而末尾没有加上以酒为名的代号,说明了这几句话是代表个人,所以他提醒发件人来的时候不要让同居人发现了。

到了晚上,诸伏景光按吩咐送上来了晚餐,一碗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和午餐一样的好味道,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大约十一点,作息正常的诸伏景光就睡下了,楼上的黑泽千阳也等来了约定好要来的男人。

“阵。”见到那头熟悉的银色长发,他立刻弯了弯眼角。

来人正是琴酒,他摘下帽子放在床头柜上,十分不客气地上了床,占据了床的大部分面积。

黑泽千阳看得出琴酒身上风尘仆仆的痕迹,估计是为了留出晚上的空闲刻意压缩了任务时间,眉眼间还残留着些微疲惫。

于是他就跪坐着,把人的脑袋搁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的手靠近银发男人的眼角,轻柔地抚摸上白皙的皮肤,手下用力,为男人按摩缓解疲劳。

琴酒把手搭上去,握在黑泽千阳的手腕上,身体随着按摩放松下来,半眯着眼,感受到了一点困意。

使他清醒的是一缕黑发,在黑泽千阳的动作中从肩头滑落,正好搔痒似的垂在他耳边。

“你突然昏迷的原因找到了吗?”他想起自己前来的原因。

“唔鹿谭说只是疲劳过度导致的。”

黑泽千阳不太在意地把垂下来的那缕黑发勾到耳后,医生的碎碎念又回响在了脑海里,让他扬起了嘴角:“你知道吗?他偷偷吐槽你不爱惜我,估计下次就要给你发消息,让你珍惜眼前的稳定剂了。”

“稳定剂?什么东西?”

“研究所的人给我取的外号啦,因为每次我在你身边,你的情绪都比较稳定,也更好说话,他们就觉得是我让你收敛了脾气。”

琴酒皱眉,好半天才接上一句:“算是吧。”

黑泽千阳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直视那双碧绿色的眸子,这样充满生命力的颜色总是能得到他的喜爱。

然而身下人却以为这是某种信号,眼神微暗,抬手放在他的脖子后方,稍微施力就把人给按了下来。但这样的姿势终归是为难跪坐着的那位,所以他也把身体撑起来,为唇与唇的触碰做出了一点贡献。

以琴酒的视角来看,黑泽千阳的长发仿佛夜幕笼罩雪地一般覆盖在了自己的银发上,因为头发的遮挡导致光线变暗,唯有爱人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依旧明亮,像深海,像星空,含着笑意注视着他。

于是他越发渴求体液的交换,唇舌不知疲倦地去吮吸和舔吻另一人,直到黑泽千阳用犬齿磕了一下他的嘴角。

激烈交锋后的黑泽千阳更加诱人,嫣红水润的唇释放出一种糜烂瑰丽的慵懒。

被撩拨到了的琴酒想要解开烦人的裤带,却在下一秒被捉住了手。

黑泽千阳此时不太合时宜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有点困了。”

琴酒的手僵在半路,一口气顿时横亘在了胸口,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

半晌,他终于开口:“我自己来,你躺着。”

“嗯?”

黑泽千阳挑眉,好整以暇地准备观赏接下来的表演。

连琴酒推到他,他也顺着力道倒在了床上,黑发铺散开来,仿佛海底漂流的水藻。

“没有润滑哦。”他状似好心地提醒道。

琴酒从喉咙里发出“呵”的一声,他已经扒掉裤子含住了黑泽千阳的阴茎,与本人修长匀称的体态完全不同的粗大肉棒在他嘴中被唤醒,甚至有继续膨大的趋势。

舌头工作的同时,他一只手抚慰着肉柱上未被吃进嘴里的部分,另一只手解开了自己的裤子,向下一扯内裤把自己的性器也解放了出来。

他的动作不太熟练,毕竟口交这种事并不常做,但他很清楚让黑泽千阳兴奋起来的点,只需要用舌尖围绕茎头转一圈,再舔弄一下,就能让男人瞬间激动起来抓住他的头发,唇边也会溢出惬意的低吟。

琴酒略显得意地抬眼,回应他的是黑泽千阳用手指梳理头发的动作,指腹紧贴头皮,让欲望的火烧得更甚了。

他就像得到了鼓励,更加卖力地吞吐嘴里的物什,也开始尝试难度更高的深度,试图把滚烫的性器吞进喉咙里。

可惜人体天然的结构不能遂了他的愿,在茎头触及到喉头的位置时他便开始止不住呕吐的生理反应,喉咙一阵一阵地收缩舒张,舒服得让黑泽千阳忍不住摁住他的头往里抽插,来不及吞咽的唾液就顺着茎身流下,最后滴落在床单上晕出一片深色水渍。

越来越粗暴的动作加上浓郁的情爱气息充斥了琴酒的大脑,他一时半会儿失去了自主思考的能力,只被迫完成着讨好肉棒的任务,手上也像被预先设置好的程序似的仍不停顿,兢兢业业地伺候茎身和囊袋。

一直持续到黑泽千阳的一声喟叹,他松开禁锢住琴酒的手,抓着头发把他向后撤了一小段距离,才将精液射进了因长时间张开而暂时无法闭合的嘴中。

看着半透明的液体从唇上溢出,像一缕缕丝线组成的帘幕,黑泽千阳满意地把琴酒拉起来,给了他一个印在眼睛上的吻。

短暂的失神后,琴酒很快清醒了过来,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下去,吐掉嘴里黏稠的液体,抓住黑泽千阳的手就要用皮带把他绑上。

黑泽千阳制止了他:“诶,等下!”

琴酒不爽地停下动作,今天他被拒绝了好几次,再加上欲火没有得到解决,摆着张臭脸要黑泽千阳给个解释。

“阿阵已经欠我一次了,忘记了吗?”黑泽千阳指指自己犹存暗红痕迹的手腕,“还是说你想下次把两次的都还上?”

两条暗红色的痕迹环绕在苍白的手腕上,像两条守卫宝石的蛇,也像两根荆棘,攀附在这具美丽的躯体上,等待开花结果。

琴酒经他提醒回忆起上次做爱的经历,脸色又黑了几分。

任谁被捆起来的男朋友挣断了绳索还把自己操得神志不清合不拢腿都会觉得有失尊严,更别提他还被要求着答应了下次自己也被捆起来。

他以为黑泽千阳后来突然晕倒会把这件事忘了的。

“双倍的快乐,不愧是g呢。”

见黑泽千阳自顾自地点头,语气中还带着一点期待,就好像他已经答应了这件事一样,琴酒立刻放过了那双手,跨坐到这人身上。

隔了几天没做,他的后穴已经不能立刻承受那么粗的东西了,虽然这点痛苦他能忍受,但后续的处理太麻烦,对明天的行动也有干扰,只好动作迅速地给自己扩张。

他草草撑开穴口的时候黑泽千阳就在下方看着他,身处下位并没有让他显得哪怕弱势一点,眼神里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挑逗和等待。

这张高傲又美丽的脸正好是琴酒的性癖。

要是放在以前,有人跟琴酒说你看着一个男人的脸就能硬起来,而且还是下面那个,他绝对嗤之以鼻,然后用心爱的伯莱塔给这个胡言乱语的人一次重修语言艺术的机会。

但现在只要看见这张脸,他就感觉自己硬得发疼,恨不得立刻把身下的人揉碎了藏进身体里。

黑泽千阳瞥一眼琴酒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嘴角噙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眸光流转,抬起腿蹭了蹭琴酒的大腿内侧。

琴酒的呼吸一瞬间加重了,不过扩张还没做完,他再着急也只能干看着,要是把黑泽千阳弄疼了,下一秒这个男人就能和他在床上打起来。

吃不到嘴里,他下手也就不会留情。

虽然只有两个膝盖作为支点,琴酒依旧靠着核心力量保持了平衡,在一手给自己扩张的情况下,另一只手蹂躏着黑泽千阳的腰腹,在本来就遍布痕迹的肌肤上又留下一层淡红。

黑泽千阳被撩起了火,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眼角浮上浅浅的象征欲望的红色,老老实实等琴酒做好准备。

按照以往的经验,无论事前准备做得多好,琴酒都无法轻易容纳黑泽千阳的尺寸,现在也是如此,即便性器上还残留着他口交后留下的唾液和主人自己产生的腺液作为润滑,进入穴道的过程依旧伴随着疼痛。

琴酒喜欢这样的痛感,细密的感觉从尾椎一路爬上大脑皮层,他舔了舔嘴唇,把撑开后穴的手收回,两只手都撑在了黑泽千阳的脖子旁边,挺起臀部下压,一下子就把肉棒全部吞了进去。

两个人同时爽得发出了一声低吟,黑泽千阳细长的手指沿着琴酒张开的大腿内侧向上攀,停留在腰跨的位置,稍稍用力向下按就可以摸到髋骨,再往里就是翘得老高的性器。他用大拇指按压摩挲性器周边的肌肉,不出意料看到了一个情难自禁地向前挺胯的琴酒。

更别提此时柔软潮湿的后穴,层层叠叠的软肉亲密又谄媚地亲吻性器,带来浪潮一样接连不断的快感,连轻微的动作改变也造成了讨好似的按摩。

琴酒稍微适应了一下,还没等空虚的感觉产生就积极地动了起来,而且当下的姿势是他最喜欢的骑乘位,可以说整场性爱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了他手里,让一向控制欲强盛的他在心里也涌起一股满足感。

他在黑泽千阳身上起伏的动作逐渐变快,原本还有些干涩的穴道受到铃口处溢出液体的滋润,抽插时产生的阻力也变小了,只听见里面发出咕啾咕啾的水声,和下体碰撞时产生的啪啪声。

而对于控制欲同样强盛的黑发男人来说,脱离掌控的节奏让一丝烦躁显现在了他的眉眼间,又被很好地收敛回了心底。

微微偏过头,黑泽千阳扣住颈边的手,在上面留下一个触之即分的吻,就好像一片羽毛拂过,如果不留意甚至不会知道这样一个吻发生过。

吻完他就回头继续注视琴酒,银色长发的男人沉浸于欢愉之中,漂亮的发丝随身体起伏而抖动、跳跃,月光穿过半透明的窗帘投射到长发上,似乎一夜的月华都被凝结成了这充满活力的瀑布,顺着充满力量与生命的肉体奔流。

当然,他无法看到,在琴酒的角度,他的双眼映射了漫天月色,深蓝的瞳孔像被镀了层银,白皙的皮肤反射出羊脂玉般的光泽。黑色长发被压在身下,还有那令人口干舌燥的各种痕迹,琴酒知道自己已经将一位神明拉下了神坛,带他领略快乐,与愚人一同沉溺于丑恶的欲望之中。

蓝色眼眸中的月光太过温柔,深沉得仿佛要化作泪水滴落下来,琴酒遵从内心的想法,俯下身,像是被塞壬歌声蛊惑了的水手,向美丽的海妖献上唇舌。

他们的舌尖纠缠在一起,彼此追逐,来不及吞咽的唾液沿着嘴角流下,拉扯成淫靡的透明丝线。

与此同时,黑泽千阳终于把手伸向了昂扬已久的阴茎,两只手一上一下包裹住了整条肉棒,顺着上面突出的青筋滑动。顶端渗出的液体为手的流畅撸动做出了贡献,铃口也一张一合,似乎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琴酒在这样的照顾下呼吸急促了几分,硬朗骄傲的男人咬紧牙关,尽量不在床伴面前丢脸——他在那双微凉的手触碰到的一瞬间就想射了。

然而他在黑泽千阳面前丢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方就像他自己那样熟悉他的身体,并且精通捉弄的技巧,仅仅是手指在冠头画个圈,再拨弄一下包皮,就能让他浑身一颤。大开大合的动作慢下来,迷离地在接吻的空隙发出一点呻吟。

当抚慰到前端时,黑泽千阳适时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双手套弄的力度恰好维持在一个不会让他疼得软掉,也不会轻易让他射出来的程度。就是这样的刺激唤醒了身体的记忆,他的眼神开始失去焦点,臀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亲爱的,别偷懒。”

黑泽千阳啄吻了一下琴酒的侧脸,语气里带了点调侃。

琴酒的瞳孔对他的话做出了反应,微微颤动,找回一点意识后不甚清明地瞪了他一眼。

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平日都不把killer威严放在眼里的黑泽千阳此时自然也不会怕,松开对涨红的性器桎梏的手,捏住琴酒没什么肉的脸颊,向两边拉扯:“不是要吃自助的么,怎么停下来了,嗯?”

他挺身向上顶了顶,本意是催促一下,结果琴酒被他顶得猝不及防,闷闷地哼了一声,接着小腹上就传来濡湿的触感。

“阵——”黑泽千阳无奈地拉长了语调。

琴酒被他看得抿了抿唇,面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

“闭嘴,又不是你洗衣服。”

他的嘴被琴酒一把捂住,只得含糊不清地说:“好吧那我来动?”

说话时他的嘴唇轻轻擦过掌心,热气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像一簇小火苗在手心里被点燃,分掉了琴酒一部分的注意力,所以也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黑泽千阳看琴酒没有反对,便就着自己偏好的节奏开始了抽插。他掐住银发男人劲瘦的腰肢,手指陷进形状分明的肌肉里,男人的身上覆盖了一层薄汗,想要抓住就只能用点力气。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前列腺的位置,熟稔得就和回自己家一样,轻轻叩了两下门,琴酒的性器立马恢复了精神,存在感十足地夹在两人中间。

“你别直接撞那儿。”琴酒被他的突然袭击搞得吸了一口气,双手也不再撑着,干脆把整个人的重量都交付到了黑泽千阳身上。他不自觉地收回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被里面的东西顶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连上面的一层腹肌都被撑开了些。

缓过这口气,他把额头靠在黑发男人的颈侧,就像一个信号,预示着即将开场的暧昧而激烈的性爱。

琴酒的身体随黑泽千阳的顶撞一耸一耸地向前,手搭在肩上固定住,才不至于撞到床头。这几下顶得深极了,次次直击他要命的敏感点,愉悦的感觉从身体内部一直延伸到神经末梢,指尖和脚趾都快乐得蜷起来,又在光滑的肩膀上留下一道血痕。

自从和琴酒搅在一起之后身上就没几块好肉了。

黑泽千阳的微喘中增加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手肘抵着床用力,把自己连带着琴酒给撑了起来。

趁退出来的空隙,他转换姿势跪坐在床上,琴酒自然而然地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双手托着两瓣富有弹性的屁股,向两边拉开,露出隐藏在中央的嫣红的缝隙,一口小嘴开在中央,晶莹的液体从深处缓缓流出。

这个姿势让琴酒高出了一截,透亮的绿眼睛居高临下地注视黑泽千阳。他把手放在黑发男人的喉结上,感受着呼吸、吞咽和心跳,然后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摆动臀部,饥渴难耐的后穴没有阻碍地将大家伙吞了了下去,一瞬间顶到最深处的感觉让习惯被进入的他都抖了抖,刺激得整个人都向上窜了点。

黑泽千阳把他拉回来,双手依旧掌握着他的屁股,指尖牵动穴口一圈的褶皱,连柔软的内里都被翻出来了。

肉棒像楔子一样凿进体内,又像钉子一样牢牢钉住他,他逃不掉,也不想逃,连续不断的撞击似乎想把这口肉穴里的所有汁液都榨个干净,肠道也欣喜若狂地为入侵者奉献出所有,淋漓的水液被抽出的动作带离身体,把两个人相连的地方弄得一塌糊涂。

琴酒不常在做爱的时候叫出声来,舒服到极点时也只不过发出一点失控的语调,但他的兴奋会反映在下意识的动作上,比如抱紧一切手边的东西。

然而现在这个动作就把他的胸脯送到了黑泽千阳嘴边,贪婪的男人可不会放过。

舌尖把胸上的那点卷进嘴里,门齿刮蹭乳头,犬齿最尖的位置刺进乳孔。可怜的乳头一上来就被如此不加怜惜的对待,委屈得涨成紫红,却尽心尽力地把快感原原本本地交还给了主人。

琴酒的大脑来不及处理突然增加的快感,他从身体到精神已然被填得满满当当,从里到外打上了专属某人的标记,动作、情绪,乃至于思想都只被一人调动。

“哈、哈啊唔”

颤抖的音调揭示他高潮了的事实。

情欲充斥的双眼上翻,头颅扬起,连带着顺滑的银色长发也簌簌地抖动。

黑泽千阳对此番美景回以慢条斯理的噬咬,在锁骨上留下一圈牙印。

命脉掌握在他人嘴下,绕是天性谨慎的琴酒也暂时无法从绝顶的快感中抽身,反倒陷入了在悬崖边试探的兴奋感,那是另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快乐,危险的快乐。

对黑泽千阳的绝对信任和自身对危险的敏锐共同构成了这样的感受,将他的眼尾也染上红色,嘴唇微微张开,发出平时绝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细碎呻吟。

继射出精液后,琴酒在刺激下又迎来了一次前列腺高潮,少有的兴奋到大腿痉挛,狠命夹紧了给予他快感的男人的腰。

柔软的穴肉投桃报李,使劲浑身解数挤压吮吸肉棒,分泌出更多肠液,热情招待带来愉悦感受的入侵者。

黑泽千阳被绞得低低喘了口气,最后往里撞了一下,把滚烫的精液射进深处。

“呼亲爱的,你太辣了。”他又亲了口银发男人的唇角,作为对如此盛宴的奖赏。

琴酒花费了一些时间修整,顺着黑泽千阳的力道懒懒地倒在床上,一条腿放平一条腿屈起,任由白色略带浑浊的液体从两腿间的小口处流出。

然而黑泽千阳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这意味着他又得洗床单了。

“你想休息吗?”

“嗯?”黑泽千阳沉浸于对繁琐家务的哀叹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觉出这是琴酒对“有些疲惫”的问询。

“大概过段时间休息吧。”他略微思量了一下,回答道,“目前可以多做几个难度大的任务,休息的时候就可以不用操心了。”

“休息的时候干什么?”

“嗯我想想,可以开一家咖啡厅,要开在上午下午都能晒到太阳的地方,雇一个新人,然后亲手把我的厨艺交给他。咖啡厅的布置还没想好总之一定得有绿萝,挂在前台,叶子很长,向下能垂到菜单上。”

“很有你的风格。”琴酒如是评价。

“是呢。”

可惜这样的生活与组织格格不入,就算暂时拥有也终究会失去。琴酒认为自己应该提醒他。

“用哪个身份?”

你记得自己是一个地下组织的成员吗,假身份和手上的人命一样多的数不清,短暂的阳光无法照亮极夜,你该清醒一点。

“阵,真破坏气氛啊。”黑泽千阳读懂了他的画外音,不满地踹了他一脚,转过身来面朝天花板,“我想用雾川,雾川千阳。”

琴酒愣了一下。

本名吗?

别真对自己的处境有错误认知啊。

像他们这样的人有多幅面孔,每一层都是随时可被舍弃的假面,只有隐藏得最深的身份反映了他们的真实。而黑泽千阳竟然想用那份真实去触碰可笑的阳光,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一旦走错一步,这份真实就会化作最锋利的刀,将他打入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一丝不安攥住了killer的心脏,他知道自己被黑泽千阳改变了很多,但多到会担心一个天真想法的这种地步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已经被影响得这么深了吗,那么他要警惕起来吗?

“不如黑泽好听。”他也睁眼望着天花板,把突然出现的想法甩在一边,话语之下依旧是隐晦的劝说。

“是,是,毕竟是阵的姓氏嘛。”

黑泽千阳粲然一笑,不再接他的弦外之音,拉起他的手:“快去洗澡,我想睡觉了!”

当然最后还是没有如愿睡觉,他们在浴室里又做了好几场,磨磨蹭蹭地赶在天亮前钻进被窝。

因为昏迷了几天的缘故,黑泽千阳一如既往地被生物钟叫醒,而半宿没睡并且忙了好几天的琴酒则没那么勤奋,在他下床时睁眼看了看,就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想着给一夜辛劳的人做点什么吃食。

打开冰箱,里面还剩下一整块的面包,几种蔬菜和一盒鸡蛋,刚好是可以做三明治的食材。

做完填充的馅料,他把面包切好放在盘子里,他腰上还系着围裙就去到了门口的草地。那里客厅的窗台下面放置了几盆花,现在正是半开不开的状态,索性就折了几支下来,准备插在屋里的花瓶中。

回到客厅,已经有人坐在了沙发上。见他进来,诸伏景光抬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眼下是明显的青黑。

“不好意思,昨晚吵到你了吗?”

面对着诸伏景光控诉的眼神,黑泽千阳没什么自觉。他觉得自己和琴酒做得不太过分,两个人都不习惯发出声音,应该不算扰民……吧?

他忘了诸伏景光的房间就在主卧的正下方,隔音效果虽然好,但床动来动去的声音还是难以隔绝。

“没有。”依旧是幽怨的眼神。

黑泽千阳被他看得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好吧。”他试着转移话题,“早饭我做了一些三明治,吃吗?”

“你会做饭?”诸伏景光问。

黑泽千阳颔首:“还好,能吃得下去。你尝尝就知道了。”

“谢谢。”

他把馅料和蔬菜放在切好的面包上,分别放在了三个盘子里,诸伏景光就帮着他把餐盘端出去放桌子上。

“不用等他吗?”

见黑泽千阳拿起一块三明治,嘴下已经咬了一口,诸伏景光问了一嘴。

“让他多睡一会儿吧。”黑泽千阳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没关系,你也来吃,他不会有意见的。”

诸伏景光于是在黑泽千阳的斜对面落座,拿起三明治。

从卖相上来说,手中的食物已经过关了。微焦的面包,里面夹的是生菜、番茄和用鸡蛋和玉米做的馅料,色彩多样但和谐。一口下去就能吃到极为丰富的口感,应该是在馅料里添加了其它的调料,放大了番茄的酸甜味。

毫无疑问,黑泽千阳对自己的厨艺绝对是自谦的说法,眼前这顿饭远超“能吃得下去”的范畴。

“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好吃。”诸伏景光诚实地回答。

黑泽千阳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埋头吃饭,两人没再说一句话。

诸伏景光虽然安静吃着早饭,心里却在想着昨天半夜跑到这里来幽会“小情人”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白兰地身上的伤是否就是那个人造成的?

如果是,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敢在代号成员身上动手动脚,白兰地在组织中的定位又是什么。

用身体上位的小白脸,还是有真材实料的人才?

人类本能的八卦和打探情报的职责让他对这些问题挠心挠肺,却不敢多加询问,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一顿饭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两人用相差无几的速度吃完,诸伏景光很有做小弟的自觉,见老大擦完手就连他的盘子也一起端走了。

黑泽千阳见状也没说什么,拿起饭前放在门口柜台上的花束,着手插到楼梯扶手边的花瓶里。

就在他专心致志对付手下的枝叶时,突然感到头上一轻,回头,就见着一只手捧起他披散的长发,挽在手里。

他手肘往后杵了杵:“干嘛?”

琴酒摇摇头不说话,把那些头发收拢到手心里,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一只皮筋,另一只手贴着头皮,用手指简单地梳理了一下。他不常打理头发,只能给黑泽千阳扎了个松散的低马尾,也编不出什么花来。

黑泽千阳就在原地站着,嘴角噙着一抹笑,耐心地等待琴酒为他扎好头发。

诸伏景光洗完碗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场景,当然,得排除银发男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露出的凶狠表情,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冷冽气质,一定在手上沾满了他人的鲜血。

“还有围裙,我忘记解开了。”

黑泽千阳好像没意识到气氛的突然变化,偏过头对琴酒低声交代。琴酒随即收回视线,帮他把腰上的绳给解开。不过完成任务后他的手却没有放下,而是顺势贴在了那纤细的腰肢上。

“起开,”黑泽千阳推了他一把,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把他拉到餐桌旁边,“给你留了早饭,不吃我就收拾了。”

他又转头对着诸伏景光吩咐:“你也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低头应了,收敛了探究的目光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他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事,但听白兰地的口气只是想把他支开,那他就乖乖听话好了。

“他就是那个来照顾你的?”注视着诸伏景光离开,琴酒边吃三明治边问。

“对啊,看着挺清秀的,会做饭,能打扫,不错了。”

“眼睛不太老实。”琴酒评论。

黑泽千阳继续插花,仿佛漫不经心地为自家保姆辩解了一句:“人家也会好奇嘛,让他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小心一点。”

“知道了,每个在我手底下待过的人你都这么说。”他头也不回,“你什么时候走?”

“伏特加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唔……那你们今天的行程满吗,介不介意稍我一程?送到车站就好了。”

琴酒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要去哪儿?”

“回一趟长野,毕竟很久没去看看了,顺便再去求个签。”黑泽千阳想了想,“还有打扫房间,那里现在肯定已经落满灰了。”

“好,我和他说一声。”

琴酒吃完饭打电话的功夫,黑泽千阳就去和诸伏景光交代了一句,让他中午就做一个人的饭,晚上也不用等他。

稍微准备了一下,他非常放心地把诸伏景光留在了这套房子里,丝毫没有受到killer那番话的影响。

出了门,就看见伏特加等在门口的停车位上,那辆黑色的保时捷356a与黑色的高大人影并排,让这款古董车也透出一点压迫感。

“嗨,伏特加,麻烦你了。”黑泽千阳挥挥手向身形魁梧的男人问好。

伏特加却不被他的开朗所感染,朝琴酒点点头,为自家老大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黑泽千阳则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然地坐到了琴酒旁边。

保时捷356a作为一款车身窄小结构简单的双座车,显然无法塞下三个人,所以伏特加接受了安排,让琴酒先送黑泽千阳去到车站,再回来接他。

踩下油门,黑泽千阳帮琴酒围上了围巾,从车里找出“jiloises”香烟,用汽车点烟器点燃,送进他的嘴里,一套流程下来非常丝滑,就像以前做过的无数遍。但尽管坐了很多次,他还是对这辆车是怎么让壮硕的伏特加和琴酒两人同时舒适地坐下感到好奇。

不过这样问出来似乎有点失礼,他就一次也没提过。

“你的帽子要戴上吗?”嘴上问着,黑泽千阳已经帮他把黑礼帽扣在了头上,再稍微向下摁了摁,遮住大半张脸,“要不还是别戴了吧,这样看起来像是什么可疑人物,会在路上被交警查的吧。”

琴酒想到之前好几次莫名其妙被拦下来查驾照的经历,脸一黑:“闭嘴。”

“我就说说而已。”黑泽千阳无辜地看着他。

窗外的街道和行人快速闪过,几分钟就到达了最近的车站,也是难为了保时捷356a和琴酒,为了他连身还没热就得停下。

“走了。”

黑泽千阳开门,临走了绕到驾驶室那边,把头伸进去轻轻在琴酒嘴角碰了碰:“你也小心。”

与琴酒告别后,他直接乘车去到了长野县的轻井沢森林,这里是很适合游客休闲徒步的地方,然而他的目的却不是来游玩的。进入森林后,他循着隐藏在灌木丛下的一条小径远离了大道,一路上人类的痕迹越来越少,树林愈发茂密,郁郁葱葱的绿意笼罩了整个世界,仿佛世外桃源。

就在这些树木中间,一间破旧的木屋静悄悄地躲藏着,灌木掩盖了木屋下方的支架,藤蔓爬上墙壁,屋顶上也有各种植物用力地向上生长。一片破败,却又有着无限生机。

黑泽千阳整理出一条路来,进入了木屋。

木屋其实是一件神社的本殿,因为太过陈旧根本看不出原有的样子,本殿前方的鸟居也在时间的流逝中倒塌,变成了苔藓地衣的养分。内部则好上一些,但也有屋顶破损和墙面腐烂的情况存在,恐怕风稍微大一些就能把这间旧房子给摧毁。

他无视了本殿人类禁止入内的规矩,毫不客气地找了最干净的地方坐下,也就是用来放置神体和御馔的空间。一旁还并排摆放着两个红漆的木盒,虽然蒙了灰,依旧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来到这里他其实什么也没干,就只是单纯地坐在地上发呆,待了一会儿之后实在是无聊,便顺手打理起了长到本殿内部的杂草和蘑菇。

时间就在他的慢慢走动中流逝了,太阳从东移动到西,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了踩踏灌丛的声音。

黑泽千阳勾唇,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真的是你。”高挑的男人站在本殿前面的一小块空地上,语气中是无法掩饰的惊喜。

黑泽千阳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儒雅的男人露出笑容:“高明,好久不见。”

他们一起把那块空地收拾了一下,黑泽千阳能进本殿,不代表诸伏高明就会和他一起忤逆规矩,所以也只能在外面空出一块地来休息。

诸伏高明没有问他什么,但他还是斟酌着讲了一些上次分别后发生的事情,这时候长野孔明就坐在他身边靠着他,静静地听着,不用回应也能让人觉得是在全神贯注地倾听。

“我们上次见面居然是一年前了,”诸伏高明感叹般地呼了口气,“你还在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这也是没办法嘛,要想找出那些事件的真相,就只能自己来了。”

“你……唉……”

诸伏高明想说什么,看了一眼他无所谓的神情,把那些话吞了回去。

黑泽千阳——对他来说是雾川千阳——从小生活在长野县,父亲雾川佑树是当地一所药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从东京跟随研究所搬到了长野。母亲雾川七慧则经营着一家当地的咖啡厅,同时也是眼前这间神社的继承人。诸伏高明被长野县的亲戚收养后就住在雾川家隔壁,两家人原先关系不错,连带着后面到来的他也备受照顾。

理所当然的,两个少年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突然有一天,雾川家带回了一个大概六七岁的男孩,小小的软软的,黑色头发蓝色眼睛,一看就知道是雾川千阳的缩小版。一时之间镇子里传出许多关于这个孩子的言论。

诸伏高明也对这个孩子感到好奇,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询问是否会比那些流言蜚语更令人伤心,因为他们是好朋友,有时好朋友不经意间会带来比陌生人更深的伤害。

最后是雾川千阳自己向他解释了,那个男孩就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先前因为一种先天性的脑部疾病被带去研究所寻找治疗的办法,直到最近情况稍微好转了一些才被带回家。

他为好友的家庭并没有产生裂隙而感到庆幸,同时也有些同情这个孩子,小男孩即使回到家中看起来也不太好,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看向远方,眼神空洞,偶尔雾川千阳带着他来看望时眼中才会出现一点神采。

和雾川千阳相处的日子是他记忆里最开心的时光,无论是一起学习、一起照顾弟弟雾川辉还是一起来到神社闲逛祈福都是非常珍贵和放松的回忆,可惜,这样的生活并未一直延续下去。

一个日常的周末,雾川家按照以往的习惯驾车去森林公园赏叶,这次他们也带上了雾川辉,希望外出游玩有助于他的康复。

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回程的路上,雾川家的汽车被卷进一起连环追尾事故中,八辆汽车碰撞在成了一团,正好将他们家的丰田困在中央。此时受损最严重的一辆红色轿车突然爆炸,巨大的冲击让它身边的轿车的毁坏程度更加严重,火星掉落在泄露的汽油上,冲天的火光一瞬间吞噬了所有车辆。

火焰使爆炸产生了连锁反应,追尾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地燃起火光,最后所有车都开始了剧烈的燃烧。而雾川一家处于中央,被周围的车挡住车门无法逃生,最后只剩雾川千阳拖着失去意识的弟弟砸碎车窗爬了出来。

整场事故仅有雾川夫妻不幸当场遇难,但当伤员被送至医院后,没有自主意识的雾川辉被医生宣布了死亡,并被快速送往了火葬场。

十来岁的少年在目睹父母离世后又收到弟弟的死讯,或许是因为无法接受现实,他坚定地认为这不是一场意外,多次要求当地公安调查这场蹊跷的事故,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诸伏高明当时认同了少年的想法,整场事故有太多疑点,并且也用了自己行动去支持少年。可直到他有能力调查那些细节时,当年的线索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消失,连医院也被推倒重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住宅区。

雾川千阳则完全对政府的力量失望了,决定采用自己的方法追查,与他背道而驰,两人在追查寻找真相的路上渐行渐远。

说回现在,黑泽千阳见诸伏景光欲言又止了半天,便自己起了个话头:“进去坐吧,里面坐着可比这地上舒服多了。”

“这……不好吧……”

推拒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没事,神明大人不会介意的,就算有不满也只会发泄到我身上。”

“那就更加不行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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