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点
虽然这只螳螂虫变回人形，但黛米还是在发抖。
人在面对未知凶猛的生物时，总会感到恐惧。
而且黛米能感受到，这只螳螂身上的恶意并没有完全消退。
雌虫喘着气，胸膛上下起伏，血迹从他的脚边一路蔓延到房门外。
血迹的尽头是一只断成两截的手臂，大概是属于人渣雄父的……
黛米猛地收回视线。
要说些什么。
黛米脑中闪过了很多的想法，又想到了先前在光脑里看到的新闻。
布坎南在遇到这种幼年惨案重现的场景会想什么呢？
是痛苦？还是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没能救下自己的兄弟？
一番思索后，黛米有了想法，他放大自己的动作，抬头往雌虫的身后去看。
雌虫感受他的动作后也看了过来。
在确定雌虫是看自己后，黛米把视线落在雌虫身后的断手上。
黛米：“你……是来杀我吗？”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雌虫身体忽地一动，像是僵住了。
黛米用余光注视着雌虫。
他看到雌虫胸膛猛烈地上下起伏了几下，一丝痛苦的神色攀上了雌虫的脸。
“不……”雌虫发出了一道气音，可在意识到自己出声后，他神情猛然一凝。
黛米注意到他手臂上有鳞甲冒起，五指融合，正在逐渐异化。
意志比他想象的坚定啊。
黛米心脏怦怦直跳。
黛米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脸上的神情，他想了想，干脆躺回床上。
在躺下的同时，黛米悄悄地扯了下身上的衣服，将后背和肩膀露了出来。
这是人渣雄父平时最常敲打的几个地方。
为了避免布坎南看不到，他在躺下后还翻了个身，将后背朝向布坎南。
其实黛米也不肯定，只是他猜布坎南的雄父虐杀自己的孩子，平时虐打应该也不会少。
果不其然，在他翻身后，黛米听到了一道粗重的呼吸声。
从布坎南进门开始，黛米就没听到他呼吸发出的声音，连脚步声都没有。
所以刚才的呼吸声是因为情绪的起伏吗？
黛米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表情，只能去猜。
——呼
呼吸声靠近了。
黛米身体颤了一下。
没有办法，哪怕理智努力地去控制，可恐惧还是会反应到身体上。
——呼
又近了。
布坎南走得很慢，可脚步还是坚定地向他靠近。
黛米后背鸡皮疙瘩直冒，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布坎南身上的恶意。
还没有放下杀意吗？
黛米身体蜷缩。
还不够，还得继续调动布坎南的情绪。
他脑中冒出了很多想法。
案发的时候，布坎南还不大吧，虫族的小孩子在面对雄父伤害的时候会有什么表现？
如果是人类社会的小孩子大概会哭叫着救命，可虫族世界的小孩呢？
其实黛米不太能理解，明明雌虫身体素质比雄虫要好上太多，为什么仍有那么多雌虫被虐杀呢？
为什么这些雌虫不会反抗呢？
是思想，是这个虫族社会时时刻刻向雌虫传递着不能伤害雄虫的思想。
是了，布鲁西尔虐杀案受害者除了布坎南的兄弟，还有他的雌父。
黛米眨了眨眼，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发着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
布坎南的手臂已经变成了镰刀的形状。
黛米那一刻脑袋里想了很多。
布坎南一定很怨恨雄虫，所以即便他伪造出布鲁西尔虐杀案场面，布坎南也要杀他。
可布坎南也会怨恨这个虫族社会吧，怨恨自己逆来顺受的雌父吧……
黛米：“你动手的时候，能不能快一点，我怕疼……”
——砰
疾风刮过黛米的脸颊，他身体向一侧倒去，身下的床裂成了两半。
布坎南的手臂插在床铺中，猛吸了几口气，鳞甲从脖颈一路蔓延到脸上。
“你为什么不反抗……”
黛米呆呆地坐在碎裂的床板上。
他刚才什么都没看见，甚至连布坎南怎么出手都没看清，床就裂开了。
这雌雄武力值也差得太远了吧。
黛米倒吸一口冷气。
但是所幸，他似乎猜的没错。
摸清布坎南的心理活动，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黛米：“我？”
他先是装出一副茫然又麻木的模样，接着又像是被布坎南的话惊醒一般，带着些许期翼地望向布坎南。
黛米：“我能反抗吗？”
布坎南却仿佛被他的眼神刺痛，扭开了脑袋，过了几秒。
“……嗯。”
黛米看着他仍旧保持着异化的手臂：“可你不是要杀我吗？”
布坎南猛地抽手，将手挡在了身后，目光复杂的看向黛米。
黛米立马摆出麻木的神情。
“……死了也好。”
布坎南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沉默片刻，长长呼了一口气。
“……算了。”
布坎南掏出了一瓶喷雾，弯下腰。
喷雾喷到额头上，黛米缩了下脖子，但是很快脑袋上的伤口凝固了。
布坎南：“我不杀你。”
黛米目光一错也不错地盯着布坎南。
总算是……找到了他的弱点。
在为他处理好伤口后，布坎南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即便是在靠近为他处理伤口，布坎南都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体。
真的很讨厌雄虫啊。
黛米收回视线。
布坎南：“去清理。”
黛米摇晃着从床板上起身，脑部失血还是或多或少影响到了他的身体。
他身体摇晃着往布坎南那边小幅度的晃了下身体，他想小小地踩下布坎南的底线。
适当的试探是有必要的。
布坎南皱起眉，毫不犹豫地后退。
黛米立马止住晃动的身体。
比他预想的要好，起码在他表现靠近的动作时，第一反应是倒退而不是攻击。
这就说明，布坎南并不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虫。
黛米还是不太习惯使用这个世界人称代词。
布坎南这样的虫，黛米在人类世界就遇到过类似的人。
当然在人类世界不会像布坎南这样随意杀人，但性格上比较类似。
这样的人，因为人生变故导致性格大变，或多或少都有些偏执。
譬如布坎南在杀雄虫这一点的观念，比较偏激。
如果不是他激起布坎南的共情，恐怕活不下来。
这类人有点共性，那就是情绪阴晴不定，说的好听就是爱恨分明，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坏处就是情绪不稳定，平时相处要很小心，如果再有点暴力倾向就很危险，极个别甚至会对所爱之人施暴。
不过好处也很明显，爱的时候，那就是掏心掏肺，给钱给的很大方。
黛米穿越前很缺钱的时候会筛选这类人多搞点钱花花。
布坎南现在看着属于这类人中的上等货。
偏执，但有理智，不会对同情的对象随意施暴。
确定这点后，黛米放松下来。
他虽然喜欢靠人吃饭，但也不喜欢被虐待。
黛米从布坎南身旁绕开，其实不用绕，他走近后，布坎南就会主动后退避开。
这一点有点奇怪，黛米走出房门，目光飞快扫过地上散落的肉块。
能把他的人渣雄父切的这么细碎规整，黛米看了眼滚到客厅墙角那颗被砸的凹陷的断头，还有这种针对性极强的虐杀手段。
布坎南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面对雄虫时推让的性格。
为什么？
带着疑惑，黛米走进浴室。
他不太会用这个世界的科技造物，很是摸索了一会儿才打开了‘水龙头’。
黛米也不能确认这种会从金属块里喷水的东西是不是叫水龙头。
在清洗完手臂上沾到的血迹后，他开始清洗脸上的血。
就算找到了布坎南的弱点也不代表外貌不重要了。
美貌在很多时候也是一道利器。
他快速地将糊在脸颊上的血洗干净，对着镜子——一块悬浮的水镜子，血迹光靠清水没法儿完全洗干净，总会留下一些粉色的污渍。
于是黛米在眼皮和脸颊留多了些。
带着粉红斑块的眼皮就像是涂了层眼影，再配上水汪汪的眼睛，这不需要黛米主动去伪装，额头的刺痛使得他眼睛时刻处于充水的状态。
黛米对着镜子静静地端详自己的身体。
那个眼中含泪脸蛋粉扑扑的倒影，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嗡嗡
黛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听到了什么东西震动的声音。
“感觉如何？”
一道陌生男声从客厅里响起，这道男声平静没有一丝起伏。
那不是布坎南的声音。
黛米立即意识到这是布坎南在接电话。
布坎南：“不错。”
男声：“没有心软吗？”
客厅安静下来，黛米却打了一个寒颤。
布坎南：“你在质疑我吗？”
男声笑了一声，可即便是在笑，他的声线依旧是平稳没有起伏的。
男声：“我只是有些担心，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心软很正常，毕竟……有些雄虫也不是那么可恨。”
男声：“当然，如果你心软了，我们可以换一个……”
布坎南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客厅再度安静下来。
黛米没有动，他在听呼吸。
——呼
——呼
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从客厅里传来，似乎反应了布坎南此刻复杂的心理。
布坎南应该在想要不要杀我。
黛米想。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杀人只是一个念头，一时冲动。
他不能在布坎南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刺激他。
过了很久。
客厅里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
黛米不能确定布坎南此刻的想法，于是他小心的，依在门框，眼里含着泪，偷偷的往客厅看去。
布坎南立在血泊之中，夕阳橙红色的光线从窗外直射进来，将整个客厅都晕染成一片红色，却在穿过布坎南时留下了一大块阴影。
黛米盯着布坎南。
并在布坎南扭过头的时候，让包在眼中的泪珠从眼眶滚落。
布坎南后退了一步。
黛米继续流泪，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布坎南。
布坎南没有动，但黛米看到他鼓胀的胸肌起伏了两下。
终于，布坎南被他的视线逼退，侧过脸。
布坎南：“你走吧。”
黛米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
虽然他很想马上就离开，但还是装作一步三回头，一路走出大门，确定布坎南没有跟上后，才加快脚步往电梯间跑去。
黛米一眼都没看那些悬浮的字体。
管它什么游戏，什么主线支线任务。
非必要情况，他才不愿意和这种危险人物呆在一起。
反正这个虫族世界，主流思想是优待雄性，他出去后随便找个被主流思想洗脑的雌虫骗钱也比和布坎南呆着安全。
电梯也是黛米没见过的科技产物，他胡乱点了几下，可能是点错了，墙上悬浮的3d广告忽地放大送到他面前。
黛米被迫看了十几秒的广告，但是很快新的画面插进来。
是他之前在金属建筑外墙面看到的画面。
金发雌虫说着他的政治理念。
黛米对极端派的思想不敢兴趣，可和他先前看到的3d图像不同，这次的画面是有声音的。
声线平静，没有丝毫起伏。
这声音太独特了，和刚刚与布坎南通话的声音一模一样。
黛米一手按住了电梯正在合拢的金属门。
他脑中回想布坎南与那道男声的谈话内容。
就算他没见过这只金发雌虫，但也能感觉到，这绝对是一只比布坎南要冷酷得多的雌虫。
或许布坎南会放过他，那这只金发雌虫会放过吗？
而且糟糕的是，官方部门里都有这种极端分子竞选，黛米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找官方部门寻求帮助……
所以不想和太偏激的人打交道啊。
黛米长叹一口气从电梯里走出来。
——轰
一道巨响随着热浪从走廊深处扑涌而来。
黛米身体一震，抬头看去。
布坎南踏着熊熊火光，缓缓向她走来。
见他还站在电梯门口，布坎南皱起眉。
“你怎么还不走？”
黛米看了眼烧起来的走廊。
杀人放火啊，该说不愧是极端分子吗？
黛米仰起头，摆出迷茫却又带着恐惧的神情。
“去哪儿？”
布坎南一愣。
黛米顿了顿，脑中转过很多想法。
他发现布坎南似乎会对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心软。
黛米：“我们……去哪儿？”
布坎南暗骂一声，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
“算了……跟我走。”
黛米怯生生地跟上去，没走几步，头顶一重。
他拉下头顶的异物，发现是一件外套。
布坎南转过头，有些凶狠的开口。
“把衣服穿好……看着心烦。”
黛米低头披上外套，雌虫的外套大了一截，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
那只金发雌虫有句话确实没有说错。
黛米盯着进电梯后就和自己拉开距离的布坎南。
布坎南确实是一只容易心软的雌虫。
黛米站在布坎南身后。
终于有时间好好观察一下了，黛米将外套的衣领拉直包住自己的脸以掩饰视线。
他有时候会怀疑雌虫和雄虫是不是一种生物。
除却雌虫特有的异化能力，人形状态的雌虫比雄虫高上一大截。
他盯着布坎南的后背。
脱掉外套后，布坎南只穿着一件……速干衣？
黛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速干衣，只是款式和人类世界的速干衣很像。
这件衣服不算很紧，但很贴身。
黛米其实是想观察布坎南的动作，以此来捕捉他情绪的变化。
可看着看着，即便注意力不全然在上面，也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具强壮的身体。
那些隆起的背脊将衣服撑开，又从腰部猛地收紧。
而电梯顶部打下的光线又增添了不少阴影，使得宽的更宽，窄的更窄。
——叮
电梯到了。
黛米回神，将脑袋埋进外套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外套上有股难以形容的……香味？
这种味道并不是他在人类世界闻到的香水味，而更像是一种植物的味道。
还没等他辨别出这股气味，布坎南向外走去。
黛米立马跟上。
电梯外正站了几只雌虫，穿着统一的制服。
是警察吗？
黛米目光转向布坎南。
布坎南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这么嚣张吗？
黛米有些意外。
可下一秒，一道波纹自布坎南身周荡开，就像是行走在水中一般。
布坎南从那几只雌虫身边穿了过去。
黛米一愣，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上也出现了波纹，随着波纹的荡开，他的身体变得透明，渐渐融入到了周边的环境之中。
拟态？
好像，布坎南的虫形是螳螂。
黛米想到自己没穿越前看的动物世界，有些螳螂形态类似一些植物，好将自身藏匿于环境中，方便捕食。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雌虫竟然以此进化出了一些特殊能力。
但是走出大厅后，布坎南的速度忽然加快。
黛米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又怎么了？
黛米对布坎南可能会反复无常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见布坎南加快脚步，黛米马上想了几种可能性。
虽然布坎南容易心软，但也很情绪化。
这很正常，很多人在涉及到自己关心的事情时，也容易被情绪带着走，然后一时脑热，做出各种决定，随后冷静下来后又会后悔。
所以，布坎南是处于后悔的阶段吗？
得打断他的情绪。
黛米想。
黛米先是左右看了一圈，他们正走在一条小路上。
虫族世界的绿化做的很好，可能因为居民大多是虫子？
这条小路两边树木郁郁葱葱，路中央时不时还有一根树根。
黛米想也没想的一脚踩在树根上，假装被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并发出惊吓的呼叫声，等拉近与布坎南的距离后，控制着身体倒在地上。
布坎南停下脚步，皱眉回头。
黛米没有抬头，他在酝酿感情。
“我……”
他在思考，以他现在穿越的这具雄虫身体出发，该表现出怎样的姿态才算合理。
虽然布坎南不一定会主动查他，但骗要人相信，一定要从实际出发。
这就是黛米没穿越前骗人钱屡屡得手的原因，他虽然骗，可说的话全是由自己过往经历出发，再经过一系列加工使得更加贴合被骗目标的心境，以此引发共情。
而这个世界的雌虫，很多时候在面对雄虫的时候，都是卑微的吧。
要表现的惊慌。
黛米开始发抖。
虽然哭可以勾起别人的怜悯，但哭得太多了会让人审美疲劳。
于是黛米深吸一口气，假装要哭却被收回来这个动作。
接着他看了眼被压在地上的外套，像是刚刚发现一样，连忙把外套从身上脱下抱在怀里。
做完这些动作，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对……对不起，我把你衣服弄脏了。”
布坎南呆住了。
他呆滞了好几秒。
接着，布坎南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一连骂了好几句。
“站起来！”
布坎南吼道。
黛米表现的被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