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燕(二)
舒芙静坐在凳上,心脏却隆隆跳起,胸口翻涌起一种难言的激悦,渐渐直冲靥上。
她总算有些理解占摇光了,大抵人在激动时候,眼眶真的会不由己控地漫出热意。
孙瑶吉坐在正位,见其余人都依次坐定,便拎起案几上的壶具,倾了些水酒在杯里,对众人笑道:“早先便说得了空就与你们相见,岂知有各方政事烦扰至今,今日借华阳的贺楼宴才偷得半晌清闲,其中不便,请大家包容。”
话落,杯中酒便被她一饮而尽。
其下诸女并不显惊诧,也依随皇后模样各自倒了茶或酒,利落洒脱地饮了。
舒芙早先跟林双玉在一起时便喝了不少香甜的酪浆,更多的再饮不下了,但为了不显得过于突兀,她也依样画瓢倒了些香茶,纯用来蘸一蘸唇瓣便罢。
同时,她在心底微妙地思忖此时情景——
皇后贵为二圣之尊,却分毫不表高高在上的姿态,而堂中各位夫人也不作卑态,双方竟和谐自如得如同闺友话闲。
“论起来,上一回我几人如这般同聚还是前年,玉亭回京述职,复返之时咱们为玉亭践行,”孙瑶吉搁下杯盏,看向左首最上座的秦玉亭,“凉州苦寒,这几年多烦玉亭费心了。”
秦玉亭闻言稍怔,随即敞然笑道;“我却不觉得费心,凉州虽苦寒,然百姓却是质朴纯善,同他们在一处这些年,反倒叫我身心悦畅。”
舒芙亦随着皇后的视线去看这位赫赫有名的凉州都督秦玉亭,只见女子一身素裳,身量矫健,四肢修韧,立身起来向皇后复礼时,便有如朗月撞怀,潇洒而倜傥,比她从前脑中构想的女将形象更为鲜明动人。
她恍然想起十二岁以前,家中还聘有西席给姊妹几个授课时,说起立朝的几位名将,其中便有这位秦玉亭将军在列。
传说这位秦将军原先是洺州一军户人家中的童养媳,少时常为夫婿与舅姑迫虐。
前朝义泰十四年末,陛下与孙皇后的大军开至洺州附近。那时李氏军队早有仁德之名广播四野,秦玉亭悉闻大军来此,心中便生有了投诚之意。
她一面在夫家周全,一面悄悄向孙皇后身边人递去投诚书。待时机一成熟,她纵火烧了夫婿全家以及洺州官邸,又趁城中一片混乱之际,潜入刺史私宅盗走令牌,亲自打开城门迎孙皇后入内。
自此,她便随帝后南征北讨,立下不世功勋。
立朝以后分封诸臣,她赫然在列,以女子身袭荣国侯爵位,同时领凉州都督一衔。
初时听完这个故事,舒茵与她咬耳朵,道这位秦将军未免过于心狠手辣,分明已有孕在身,却纵火烧死了自己的夫婿,致使秦谧姑娘出生起就没了阿耶。
——虽然明知秦谧常年居于凉州,同她们也未曾会过面,但对方毕竟只稍长她们几岁,总叫舒茵有些共情。
舒芙那时就有些不以为然。
她总觉得,有了这样一个阿娘,有没有阿耶又有什么要紧的。
今日一见秦将军真容,更加坚定了她的看法,也更为期待李杪说过要领她去和秦谧见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