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影草(四)
长安地偏西北,循年以来雨水都是不多的,却偏在那一年暮春落了好大的一场雨。
庭外檐下雨色淅沥缠绵,渐次织成一段促长雨幕。
舒薇一边抿着杯中清润的茶,一边听着面前的人说话,仿佛连听到的字句也被这漫天彻地的雨雾淋得湿漉漉的。
“世上不可为之事分作两类,一类是确不可为,譬如日宿东起、星辰西落,天地法则自有定论,非人力所能改。非要做此类不可为之事,是为愚;
“另一类则是,可为而无前人所为,要做此类事是敢为人先,是为勇。”
舒明德本来并不真的盼望着舒薇能说出些什么,故而低垂着眉眼专心一意地嘬茶漱口,岂料茶才入口,耳畔就响起了舒薇这落落拓拓的一番话。
他“咕咚”一声将口中茶水全部咽下,抬起眼来直直盯着舒薇看:“长姊这说法十分新奇,能不能再多与我说些?”
“凡天下事皆有其性,或有相类或有相悖,却终为一体,为何非要分立两派而论呢?”
舒明德双目骤亮。
对啊,夫子大才如斯,特意遗留的问题难道仅仅只为让他们这些学生相互争论愚直和钻营到底谁更胜一筹么?
恐怕并不见得。
说到底他们岚山书院的学子泰半都是冲着做官去的,身处官场之中又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道理,能够及时警醒自己抽身出来博览全局,不拘泥于任何一面才是至关重要。
想必悟出这一层才是夫子真正的意图,舒明德长出一口气,有种豁然开朗的通透之感。
他感激地看了舒薇一眼:“长姊大才,从前是明德小瞧了姊姊,还请姊姊原谅。”
他一面说着,一面站起来,幸得身量矮小才得以端端正正地立在马车里朝舒薇揖了个大礼。
舒薇连忙将舒明德拉起来,让他与自己促膝而坐。
舒明德又陆续说了几件这些时日书院里的趣事,舒薇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对自己强于以往任何一个时候的亲近之意。
她含着笑侧头倾听,却在心底向舒芙告了个歉:
阿芙,阿姊并非存心窃你上一世说的话来与你最疼爱的幼弟亲近,可我若想与那人恩爱白头,母家的支持绝不可少。
我知你外柔内韧,心性远非常人可比,又有华阳郡主时时为你撑腰,这一世就由我来做幺郎最爱重的姊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