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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伪今生

 

ta回来后还是听从了tz集团女经理的建议,给林晚谦提了相应的惩罚措施。

她给林晚谦放了七天假,等这场风波过去了就能回岗,如果过不去,七天后就以他在职期间因个人行为导致公司损失为由解除劳动合同。

这条通知在公司群里一传,众人百态。

业务部的男同事第一时间给ark写了邮件,要求林晚谦按合同的比例赔上部分损失,光是邮件上核算出金额的过程和申请的文案就足足有千来字。

他煞费苦心,也要林晚谦负责到底。

邮件抄送ta,出乎意料的,ta也同意了,说是为了今后对客服部门人员的严格要求管理,实行跟单操作零失误,以儆效尤。

10月23号,周三,阳光恰似冰箱里的灯。

林晚谦的工作闹铃一响,他醒了。今天是工作日,谁都上班,就他不用上班,可他忘了把闹钟设置提前关闭。

于是06:11仍是硬生生被这个世界叫醒。

他有七天小长假,搞不好就是永远的长假,他想了想就把闹铃设置关闭了。

林晚谦坐起身来拉开了窗帘,窗外除了对面挨贴得很近的高楼,望出去什么也见不着。

没关系,不要紧。

无尽的昏暗中,有两颗明灯瞳眸扫过,林晚谦抬了掌心,一个小脑袋就蹭过来了。

阿狸莫名叫了两声,声音仿若心底深处的哀嚎。

林晚谦食指摩挲它的圆腮,毛茸茸地,阿狸舔了两下勾着爪子就啃起他的手指,像啃鸡爪子一样,啃得津津有味。

林晚谦任由它,好像这半辈子的温柔只能给到阿狸了。

他亮了手机,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昨晚睡得早,小胖他们给他拨了电话,林晚谦是一个都没接到。

打得最多的还是尤子威。

林晚谦一一划过,听说这是对他的关心。

可怜他生病了,心如枯井,人如枯木,彻彻底底感受不到。

他开灯,光亮了一地,弯身给阿狸收拾着猫砂,把风干了的衣物收叠进来,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空间里,保持整洁是他最大的让步。

他给阿狸开上一罐肉罐头,闻着肉沫香喷喷地,汤汁也很浓郁,他歪头靠在墙面半晌,静静地看着阿狸吃。

林晚谦出门了,避开高峰期他去复诊。

14:40晚香市康宁医院,精神科综合门诊

办公桌面上立着职位卡片——副主任医师李笠,是一个很年轻儒雅的医生。

“为什么无端端把药停了?”李笠翻着他的病历本,笔盖一行行地划过上头详细记录的文字。

病历本快满了,不清楚这是第几本,但是林晚谦见了这医生也好几年。

李笠没听见回答,轻声又问:“笑安,为什么把药停了?”

“……”林晚谦反应过来,他开始回到大脑迟缓的状态,“我觉得我好了,不需要再吃了,也不想再吃了…”

“停了多久?”

“有四五个月…”

“一下子就把药停了?”李笠看他点头,眉间一拧。

林晚谦又添了句,“最近只要难受了,还是会吃上点,但我不想长期吃下去。”

“药不能即时停,这样是遭不住的,我们得根据自身恢复情况,酌情减少剂量,”他引导林晚谦一步步说出近日的不适,“跟我说说,这两日是有什么感觉。”

“就……”林晚谦垂下眼睑,双目所敛皆是黯淡,他轻轻抠了抠指尖,“我走着走着会突然觉得地面在摇晃。”

“晃很久吗?”

“不,”林晚谦顿了下,“就一下子,但它晃得好突然,再有时候会觉得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但我就是突然出现了。”

李笠边记录,边说着,“睡眠情况呢,好不好?”

“后来睡得都挺早,就是睡梦中常会听到耳朵嗡嗡地有人跟我说话,很吵,一整夜……有时候,又不是说话声,是吵架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我耳边吵架。”

李笠搁了笔,抬头,“有幻觉吗?”

林晚谦摇了摇头,“从没有过…”

他看到李笠松了一口气,问他,“李医生,我记性又开始断片间歇了,有时候怎么也记不起一件事来,越想努力记越记不住。”

“还有铁链的声音,我到现在还会听见,它就在脑子里,”他神情紧张,忽而低头盯着纤细的脚踝,“明明我已经尽力回避这个声音,我这样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

“不会的,”李笠给了一个很阳光的笑容,“你现在跟以前某段时间重合,状态是一样的,是神经递质失调,你自己也很清楚,生理性的问题就得靠治疗撑过,就再也不能擅自停药了,你需要好好歇歇,再吃药调整下。”

林晚谦默默点头,他生了一场只有医生才知道的病,一病就是七年。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笑安,工作上最近怎么样了?还算顺利吗?”

“不顺利,因为犯了错误,应该也快被辞退了吧,下了停职七天的通知。”

“只是停职,这七天时间用来调整状态,七天后就是一个新面貌了,”李笠转了话音,“我们要把它当做一个打怪升级的过程,药是附加的能量,你得按时吃了才能升级反制它,我们一点点加剂量好吧。”

林晚谦默不作声,吃药很容易,但按时吃药很难。

李笠在电脑上给他开了单,“睡眠状况不好了,晚上阿普唑仑吃半颗,睡得好就不要吃了,西酞普兰5g/天,三日后给我来个电话,我再给你看看要不要加到10g/天。”

李笠还是一再提醒林晚谦,“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千万不能操之过急,也一定要坚持下去,竭尽全力不要让它复发,不要让它吞噬你的意识。”

林晚谦点了点头。

末了,李笠问他:“你还会想起以前的人以前的事吗?”

“不会。”林晚谦撒谎了。

等他死了,那些痛楚也能一并葬了。

林晚谦缓缓下楼,拿着病历报告和药单去拿药,药袋子上印着大字“精神诊疗”,很是显眼。

他把袋子扔了,拆了药片装进玻璃瓶里。

背着背包像是漫无目的地流浪,林晚谦没有回家,他走在幽径小道上,看着光束打在树枝上洒下来的斑驳陆离。

小道的尽头是一条长长深邃蜿蜒的湖畔,林晚谦初时不在意,不经意间偏头去看湖畔,黄昏余辉落在光影粼粼的湖面上,他有过一瞬间的愣神。

真想一直站在湖畔长道上看落日。

身后扬风时,林晚谦回头了。

少年骑了单车自他身旁而过,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一辆黑色单车,双肩书包上挂扣着蓝色卡通,在震荡中摇晃,晃得林晚谦胸口沉沉剧痛,忽然间迷湿了眼。

少年骑得飞快,转眼稍纵即逝。

林晚谦伸手,手指虚晃,什么也抓不到。

风叩响了心门,那人仿若是他不愿提及的前世。

林晚谦往前跑,一路跑,跑离了这个长道,把诡异的湖水远远甩在后头。

他拐入人烟稠密的街道,几步跑进一家店铺,双手撑在收银台上,久久抬不起头来。

“水,水…来一瓶水,”他气喘吁吁地,跑得快要断了气才停下来。

林晚谦嘴唇发白干涩,这浅皙的肤色看着越发惨白。

“年轻人这么喘,得是跑多快啊……”老板给了他一瓶水还忍不住提醒他,“你慢点喝,跑这么快大口喝水伤身子的,电视上经常在说。”

说罢,老板又仰头看向上方,林晚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一个高清的显示屏,画面正放映一则新闻,播报的声音低沉浑厚,很有磁性。

「标题是:痛心,又一起人间悲剧,亲生儿子竟残忍杀害母亲,刀刀致命。

这一起案件发生在沉檀市古早小区a栋6楼一户人家,据勘察现场的民警介绍,案件发生前,犯罪嫌疑人熊某已有多年未与家人联系。

而在本月19号晚上8点30分,熊某突然现身在古早小区,在与家人团聚后竟残忍挥刀弑杀亲生母亲。

根据目前得知的情况,犯罪嫌疑人熊某已被缉拿归案,而嫌疑人的父亲也正在接受心理干预。

那么,这起案件背后隐藏着什么真相呢?

本报记者王贺将会持续跟进报导。」

老板嘴里叼着烟,眉头一皱,怎么也想不清楚,“你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儿子,弑母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林晚谦就站在面前,额角的碎发掩了他的眼眸,老板瞥眼时只能看到他的鼻尖和紧抿的唇。

神秘兮兮的,还寒渗得要命。

“小伙子?”老板在他面前晃手,“你这是——”

林晚谦抬头,面色一如既往地难看,他挤了很生硬的笑容,低声说:“一瓶白酒谢谢…”

“白酒?你,你喝吗?你这身子喝白酒啊?我怕你遭不住啊。”老板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看林晚谦这幅消瘦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要是酒喝了人猝死,少不得警察要找上他。

这麻烦事老板不想招惹。

可“啪”地一声,红灿灿的100现金搁在台上,林晚谦沙哑着重申道:“谢谢,一瓶白酒。”

他是被困在牢笼里哀嚎不绝的狼兽,没人听得见声响。

坏了

林晚谦犯大忌,他要喝酒了。

他启开了瓶盖直接在路上喝,选择往回走,回去方才的湖畔。

时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他觉得他不配清醒,就适合这样浑噩。

烈焰一路狂灼他的咽喉,呛烧他的鼻,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喝过白酒,就这么一次。

林晚谦眉间紧皱,弯身扶着栏杆狂呕,辣得他难受,眼泪登时夺眶而出,他喃喃自语着,“我爸骗我,我爸骗我……”

他也能上新闻的。

这副鬼样子猝死在路边,能以这样的方式上新闻也可以的。

谁能在早晨的沉檀市里看到他死在晚香市的新闻,林晚谦心怀希冀是所有人。

凉草凄凄,是夜。

脚底踩的硬土不再平坦,它渐渐湿润松软起来,走过时边上还有垂枝杂草耷拉着他,没有一点生气。

他步子凌乱,头重脚轻地沿湖边走,意识混沌茫然,酒气一度催红了他的脸颊至耳根,他自嘲这副模样太滑稽了。

但人,生来就是受苦历劫的。

仰头时抹了把脖颈,背包不见了,刚取的药片也随着背包一道丢失,连什么时候不见的记不清楚

把药片和着酒一起灌入胃中的念头,在初冬的夜里被风吹散了。

清脆的声音一阵阵,是短信音,他知道林南嘉还在给他发着信息。

这里是长伴湖吗?林晚谦抬眼横扫而过

不对,他撑着一丝理智想,长伴湖在沉檀市。

皎洁的月光把他照得又薄又好看,风声刮过枝条时,簌簌作响。

这终将是他的归途。

湖水照不清他的脸,他看不清自己。于是他选择闭眼,拥抱这面平静的湖泊,霎时一声巨响,溅起了大片水花,墨黑的水波把他吞噬殆尽。

这个世界不需要他,他也不需要这个世界,他要沉下去,沉下最深的湖底,长眠于此。

林晚谦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梦见他在水中浮沉,水波轻轻将他推动,浸过他的脸颊,凉凉地很惬意。

他听到一个浑厚的嗓音在唤他,“晚谦,晚谦…”

林晚谦陷在梦中,他醒不来。

很快地另一个柔尖的嗓音也唤他,“晚谦醒醒,醒醒…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林晚谦就这样被摇醒,轰地一下坐直起身,掀起一角被子,“考试!要考试了,现在几点了?”

然而面前站着的是他的爸妈,林有才和柯柳姿。

“这孩子,”林有才两手沾着黏稠的面粉,杵在房间里不敢乱动,瞧着林晚谦一脸惊魂未定,他笑道:“怎么回回做梦就是考试,还吓成这样子,考试就这么可怕吗?”

林晚谦缓过神来抹了把额头,沾上一手热汗,“爸,妈…”

“诶,”柯柳姿应了他,把手里叠好的衣服收进他的柜子,“赶紧刷牙洗脸,该上学了晚谦。”

“知道了,”林晚谦揉着眼,嗓音有点哑,他想起了什么,随即迅速转身,“我的闹钟……键都开着呢,竟然不响了,差点让它坏了事。”

他拿在手上摇了摇,没摇出什么变化。

林有才憨笑道:“成了,醒了就成,那爸就先下去忙了啊。”

林家在小区楼下开了一间小小的早餐店,从林晚谦记事起他们全家就生活在沉檀市里。每天早晨四点半,爸妈都会起床忙活,一个搅肉馅,一个和面,两夫妻辛勤齐心,蒸出一笼笼香喷喷的包子出来,赚的那点小钱全投在两个孩子身上,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有十多年了。

每逢假期,林晚谦都会下楼在自家店打打下手,简单的就是磨豆浆,装好了一杯杯给客人迅速打包。

就这样,他们家在小区里把招牌都打出来了。

林有才径自下了楼,房间里留下柯柳姿,她给林晚谦收拾书包,“今天是你高三第一天报到,我跟你爸还说怎么不见你下楼呢,没成想你人都还没醒,昨晚又熬夜看漫画了?”

“没看……”林晚谦闷声道。

“好好读书,不要瞎看那些画,没有前途的,”柯柳姿平日里就爱碎碎念,一念就很难停下来,“妈先给你收好暑假习题册,试卷,就这些了吧。”

林晚谦懒懒回道:“妈我高三了,我东西自个儿收。”

“妈知道给你收什么,妈来收拾,你刷牙洗脸去。”

“……好吧,那我洗个澡去。”

林晚谦磨磨蹭蹭爬起来在抽屉里找衣服,抱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刷牙的时候,眼睛困乏得睁不开。

对了,林晚谦还有个妹妹,叫做林南嘉。

林南嘉是个大懒虫。

洗手间的门半开,林晚谦伸出头来朝着另一个房间喊,“南嘉,林南嘉起床了——”

柯柳姿走了出来,“小点儿声,才六点钟你唤南嘉做什么。”

林晚谦说:“南嘉快要迟到了,妈你今天怎么不叫她…”

“你这记性就跟你爸一个样,南嘉都中考完了,马上要上高一了,高一都还没开学呢。”

林南嘉中考考上了离家有点远的高中学校,跟林晚谦上学的方向完全相反。

林晚谦有点落寞,“……我忘了她以后跟我不同路。”

林晚谦说完,头一缩把门关上,水哗啦啦而下。

柯柳姿还在外头悄声念叨着,说是要给林晚谦煲点汤补补脑子,怕他高三背书记不住。

20分钟后,林晚谦携着一身缭缭水雾神清气爽地走出来,他换上了蓝白拼接的校服,衬得人简洁干净。

他的身子修长,肤色白皙,清秀的五官蕴含着眉眼的一抹俊俏。

小区楼上楼下的住户见着他,都得夸是林家自磨的豆浆水把孩子养得这么好看。

柯柳姿拎了书包过来,她说:“都高三了,要加把劲儿啊孩子,你可要争气。”

林晚谦坐在凳子上弯身穿鞋,闻声只是轻轻“嗯”了声,纤长的手指一环环系着鞋带。

起身掸了衣服接过书包,瞅着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又想不出来。

就这么来回端量几遍,眼皮一抬,立马从包里摸出一个挂扣,把它挂了上去。

林晚谦搭上书包走了。

柯柳姿提醒他,“记得到楼下把早餐带过去学校啊…”

“妈,我知道了。”声音自楼道悠悠传来。

林晚谦到店里接了杯红枣豆浆,很香,油袋套了两个包子挂在单车把手柄,他推上单车,“爸,我走了。”

林有才搁下手里的面团,他应声,“诶好……慢点骑,路上注意安全啊。”

林晚谦两腿一蹬,悠哉悠哉地骑走了。

林晚谦起床尚且乖巧,另一边的某某人起床气可就重了。

天色透亮时,梁赞的门外站着一男一女,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阿姨两手扒着门缝鬼鬼祟祟往里探,房内黑漆漆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站了老半天始终没往前一步,身后一只魔爪推了推她,“别在门外磨蹭了,你就进去吧……”

阿姨回头为难道:“要不还是你去,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底……”

宋仁拒绝极限推拉,“不会,我给你打包票,这小子还存有一丝人性,他凶谁都不会凶女人,你就尽管放心,胆子大点吧。”

这一针强心剂挺猛,阿姨仿佛见到星辰大海,皓月繁星,她信心大涨说:“好,我就听你老宋一回。”

手一推,门开了,她唤道:“梁少……”

一个手机砸过来,凶猛地碰在门上发出沉响,梁赞沉声,“滚——”

阿姨麻溜地跑了个没影,临走前还给了宋仁一脚,踩得他面部扭曲,抱脚嗷不出声来。

念个书起个床什么的,真是令人头疼,不喊又不行。

宋仁闪进房间,动作很轻,每隔几分钟就喊人,“阿赞,阿赞……”

没有回响。

他再走近一点,“快醒醒…开学真不能迟到啦,你看外面的太阳,它马上就要晒你屁——”

一个抱枕袭过来,宋仁眼疾手快当下就闪开了,“这回没手机砸了,软绵绵来了个枕头。”

多年来的逃难经验使得他的危机意识有所提高,关键时刻躲得老快。

可梁赞还是不肯醒啊。

宋仁着急,实在不行他只得出狠招了。

十分钟后,一个睡得晕晕乎乎的女孩子出现,她把房灯一开。

“梁——赞!”这把嗓音特别有力量,像个铁汉子。

就在梁赞抬身骂爹骂娘之际,她捧起枕头疯狂摁向床上的人,“老娘还在睡觉就被叫起来招呼你,你到底起不起,你——起——不——起?”

宋仁脖子瑟缩,场面有些残忍,他一度不敢凑近看。

梁赞这下真被砸醒了,他脑袋duangduang,火冒三丈道:“梁思谈,你有毛病,一大早——”

“你,你竟敢骂我?”只见梁思谈使出吃奶的力气,抓着他的一条腿使劲儿把人往床边拉。

梁赞瞌睡早没影了,他还在踢腿挣扎,“疯婆子,你快滚出去…”

梁赞是小巫,梁思谈是特大巫,在锁住他的腿时,还特干脆地把梁赞的裤子往下扯,梁赞急急去提裤子,就这么防不胜防被拉倒在地。

被子堪堪盖在他的头上,梁赞的视线一瞬间全黑了。

下一秒,梁思谈一屁股坐了下去。

嘶——

宋仁当下就动了恻隐之心,他不禁感叹面前的梁思谈真就一个大力怪女。

论梁思谈有起床气吧,宋仁又能叫得动她,论她没起床气吧,看她对她亲弟如此残暴。

怎么看都像是祖传的。

战况属实激烈,宋仁为了保命只能躲在角落窥探。

过了一会儿梁思谈也折腾累了,她一把摘下了马尾,把发绳套回手腕上。

她“砰砰砰”地走出梁赞的房间,跑上楼睡回笼觉去了。

梁赞扯过头上的被子,脸上乌云密布,翻身把裤子往上提了提,踉踉跄跄地顶着一头鸡窝去刷牙了。

等他收拾完出来院子,就见着宋仁立在门边抽烟,宋仁一见梁赞就叫他,立马开了车门示意上车。

梁赞冷哼一声,他从口袋里摸了把黑钥匙,在手里颠了颠,一把将背包甩上了肩,往另一个方向走。

“嘿,这里上车,”宋仁问他,“你这是要去哪儿?”

梁赞脾气不大好,“不坐你的车,我自己去学校。”

“你别告诉我,你要骑超电摩去炸街,”宋仁声调提高,说:“你要真骑过去了,学校大门都没法靠近。”

梁赞却骑了辆中规中矩的电动车出来,“家里车多得是,哪辆不能骑走。”

“那是新学校,新学校你能认识路嘛,那么偏僻的一个地方,”宋仁手一伸,手指凌空拐来拐去,“出门那样,那样再那样,最后再那样!还要经过江边湖边水库边,你能认识路吗?哈?”

梁赞没搭理他,一个眼色也没给。

“诶不安全啊,阿赞,”宋仁伸手就要拦人拦车,还借机羞辱一番,“好好的四个轮子的车不坐,偏要自己骑一辆……小乌龟!这是什么理。”

“走开,不然我撞你…”梁赞恶狠狠地吓他。

他一转车头,车子立马对着宋仁“轰轰轰”地响。

宋仁惜命,不敢硬碰硬,他识相地收回了手。

就这样小乌龟开出去了。

沉檀市有一个市级现代化的标志建筑景点,是一条兴建多年的长桥,长桥底下是清澈的湖泊。

上方指示牌为这两处作了介绍,起名也简,名为“长伴桥”与“长伴湖”

这条长伴桥是去往田一中学的必经之路。

于是每日清晨,就能见到非机动车道上,白衬蓝间凝成了一股朝气,学子浩浩荡荡地骑过大片,占据长伴桥这片土地。

沉檀市的二零一一年八月十一,日头明媚灿烂。

梁赞仰首在车流里直驱,车子骑得比谁都悍,到哪儿都藏不住那点痞气。

但很快地,他慢了下来。在左前方清一色的衣饰里,瞥见一个蓝色手办挂在黑色书包外侧,梁赞认得。

那是疾风动漫的主角人物——ssk

梁赞愕然一会儿,因为他的书包里也正躺着疾风的另一个主角——nrt

仅仅是款式一样,人物不一样。

这是无意间撞见意气相投的欢喜。

在茫茫人海中,发现怀揣同一份心动的陌路人。

梁赞倾了车把,一拐,悄无声息地拐在蓝色手办的主人身后。

这个主人就是林晚谦。

林晚谦单车骑得慢悠又稳,梁赞车速压得比他还要慢。

这手办是正品还是赝品,梁赞纳闷了,自己包里那个怎么说也是等了一段时间漂洋过海才到手的。

这么快就撞同款了?

要是赝品的话,梁赞敌意森森地想,他要一把撞倒前面的人。

这一段长伴湖很快就要过去。

林晚谦对身后投来的热目浑然不觉,他偏头望一眼,将桥上晨曦熠熠尽收眼底。

梁赞初初盯着手办,后来视线是落在林晚谦的侧脸上。

额间碎发随风轻动,眼睫垂下淡然的眸子,自英挺的鼻梁到浅薄的嘴唇,梁赞的目光就这么不由自主地追随,一路描绘着林晚谦的轮廓

梁赞想,就长得很舒服,很干净。

一时之间忘了心底揶揄要撞倒林晚谦的事。

他们一道冲下了坡,撞进新的境地。

教学大楼下的公告栏处围簇着许多学生,他们仿佛成了无头苍蝇,挤在一起胡乱碰撞,盲目查找自己的名字,还夹杂着议论的声音。

“贴了十一张班级名录,今年还是按成绩名次划分的班级。”

“同学让让让让,我查查看我的班级在哪。”

“呀,今年重点班还是一个,次重点有两个了,三班跟五班。”

“小雅,你在三班啊,你好厉害。”

“呜呜呜~我要哭了,我想要跟林晚谦同一个班。”

“啧啧啧……这回榜首还是他,你看第二名的林小苗比他少了三十来分,这到底是怎么考的试啊,没明白!”

不知人群中是谁扯嗓问了句,“重点班是几班啊?”

另一个人回应道:“七班,重点班只有七班。”

不远处的林晚谦听见话音,脚步一顿,人也没往前走,他小退半步稍稍一拐,找七班去了。

高三七班,第一个名字——林晚谦

他的成绩向来名列前茅,不出意料的话,林晚谦即将迎来了高中第三年的霸榜生涯。

那是三楼最靠里面的一间,林晚谦上楼还得一条长道走尽才能到。

他人一现身,夺去了班上一众同学的目光,连原先趴桌上东倒西歪的同学都不禁直起身来看。

林晚谦轻声道:“老师你好,高三七班林晚谦报到。”

他明明没有迟到,但新分的班级一眼望去已经坐满了人,甚至都没有空出来的位置。

同学们哗声一片,“嘘嘘嘘,是林晚谦耶…”

“嘿嘿嘿……”

“学神终于来了!”

把把声音喊得林晚谦以为自己踏进了蜘蛛洞,人显得有些局促。

班主任金老师个子不高,看着娇小柔弱,说话中气十足。

一见这阵仗就知道这人来头不小,她抬眼端量了下他,像是在看成品大小,她分类道:“身量高了,搬张桌子到后面坐着先。”

这下林晚谦的心可谓是凉透了…

年年逃离不了以身高定座位的情况,这下又得坐到后面去,可是坐后面的坏处数不胜数,光是看黑板上的字就费劲,不单如此,往往想听老师讲课听不清,耳朵听进的全是同学说悄悄话的声响。

他顿生了心思,这辈子就178的身高好了,不想再长个,不能再长个了。

林晚谦默不作声地搬起桌凳到最后一排,他的手很白,稍微使点力就能泛红。

前面的同学开始往下传递新课本,这意味着最后一年的冲刺拉开了帷幕。

发到第二本的时候,教室门口窜出一个人影,“报到!”

梁赞吊儿郎当地倚在门边,他抓了把额前湿发,浑身皆是藏不住的流里流气,看着不像是个好对付的学生。

这是林晚谦第一次见梁赞。

班上同学们七嘴八舌道:“这人,高二时是哪个班的?”

有同学搭话,“我没留意,没见过…”

他们出奇地一致,“我也没见过。”

金老师笔尖在名单上扫着,严肃问道:“叫什么名字?”

梁赞回道:“梁赞!”

堂上众人瞠目结舌,这名字报得相当洪亮,端着爽朗的声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了不得的好汉出没。

一个女生压低了声,“好像是个转学生,进门时看到讲台上的名单,这个名字旁边就标注了个‘转’字。”

一个男生瞬间激动道:“我擦!是个走后门的?一来就进重点班,后台得有多硬啊。”

田一中学可不是什么凑人数的无名之地,怎么说也是省级重点名校,每年的本科升学率遥遥领先不说,单是把教学质量和师资力量拎出来谈论都是数一数二的。

插班生直接空降高三年级的重点班?这难免招人议论,细细看来梁赞眉心那一股傲气,指不定是哪户显贵的官二代富二代。

这些碎语梁赞是听见了,但他丝毫不在意,此刻正一心等着老师大发慈悲,早点给他放行。

“安静!”金老师敲了敲讲台。

手里蓝色圆珠笔圈一圈a4纸上的名字,梁赞。

她转头扶高了镜框,语气冷冷地问梁赞,“高三第一天上学就迟到了?”

梁赞亮出免死金牌,笑道:“老师,我是第二回来学校,不认得这里几栋教学楼,绕错了教室,我保证下次不会迟到了。”

他语气欢快,连保证的话语都说得懒散,一点可信度都没让人感受到。

金老师在年级也是出了名的严厉,“高三课业繁重,请梁赞同学端正下态度,今天是第一天报到,老师就放过你一次,下次迟到就没有找不到教学楼这种说法了……找个位置坐吧。”

金老师吧啦吧啦说了许多,梁赞只挑其中几个字入耳——梁赞同学,坐

梁赞走过两行课桌,他环顾了下四周,没有见着空出来的桌凳,真就一个位置都不剩。

他心中嫌弃,宋仁是上哪找的好学校,掷骰子选的吗?

当初汇报说得天花乱坠,什么沉檀市最好的高中,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

这会儿连个位置都没有。

梁赞回头,笑得很假,“老师,没有位置。”

金老师还在核对到场人数,没抬眼,她说:“个头高了,后门那里有多余的桌凳,搬过去跟最后一排的同学一起坐。”

最后一排有五个人,两两成双结对,落单的只有林晚谦。

梁赞眸光微闪,眼里落下一人。

那疑惑的目光漫长,林晚谦和他四目相对。接着梁赞指着林晚谦,问金老师道:“是他么?”

金老师闻声看过来,“对,你跟他一起坐,坐第三列最后一位。”

就这么在47个同学里随机抽取一位幸运观众,幸运儿是林晚谦。

嘶——

梁赞内心又滚起一番吐槽了,老师亲和力真不行,架子端老高的,本就自助搬桌带着怨气,还给安排最后一位,明眼把他当差等生看待。

末了,梁赞总结道:渣渣学校,毁人青春。

林晚谦瞧出梁赞的不情愿,感慨又是一个不愿意坐最后一排的同道中人。

梁赞把桌子搬过来,跟林晚谦的桌子并在了一起,两张桌子沿边贴得刚刚好,一点缝隙也没留。

待两人直起了腰板,身量相仿。

班上的同学前一晚还在到处疯玩,此刻都窝在教室里看书,打呵欠能传人,那嘴张得老大,而且一个传一个,看着就没有精神。

这一天在适应中上到傍晚6点半,很平静,什么事也没发生。

最后一声铃响如释重负,课堂轰动大躁,像是面锣鼓被骤然敲响,所有人回家的心思都是热切的。

梁赞什么都没收,懒懒散散地把包一挎,还是在老师跨出门槛后第一个起身的人,他开了插销门栓,从后门走了出去。

林晚谦没有骑车回家,手里拎着从书包里拿出来的油纸袋,载着久别重逢的欢喜径直往后操场的方向走去。

晚饭时间,林南嘉打开电饭煲,热腾腾的白烟熏上来。

她给勺了饭,还喃喃自语,“爸一大碗,妈半碗,哥一碗,南嘉一小碗。”

林晚谦刚洗净手出来,听得摇头犯笑,“你这是在背书么?”

林南嘉嘟着嘴,作势要把饭勺给他,“哼,那你来!”

林晚谦更觉得好笑了,他把饭勺一推,“哥就问你一句,你还负气上了…”

这时门外有个宽大的嗓声响起,带着点北方的腔调,“柯姐,柯姐……”

林晚谦寻声走过去。

门才刚打开,一盆大枣塞了林晚谦满怀,邻里的客气场悄悄开始,他瑟瑟发抖道:“花姨,这个…”

眼前面容圆润,身姿粗壮的女人就是住在对门的花姨。人挺好,直爽还热心肠,就是上了年纪有着爱管闲事的毛病。

她笑呵呵地说:“晚谦,拿去吃,新鲜的大枣来着。”

“花姨,这个不能收……”林晚谦犯难,他捧着盆子不知所措往里看。

在林晚谦的眼神求助下,刚摆上菜的柯柳姿擦干了手走来,拿起盆子往回塞给花姨,“这怎么好意思收,太客气啦,花姐…”

“怎么不能收,柯姐今天还给我们盛了豆浆来,多客气啊,我这给得不多,给你们尝尝,”花姨还对里面唤了句,“南嘉诶,吃枣子啊。”

林南嘉极快应道:“好的花姨。”

林晚谦夹在两人间左右为难,“咻”地溜走了,逃离妈妈间的推拉战场。

接过林南嘉递给他的饭时,还取笑她,“你以后年纪大了也这样…”

“我才不这样,”林南嘉反唇相讥,“你老婆才这样……”

隐隐听见柯柳姿和花姨寒暄几句,花姨还夸着林晚谦乖巧孝顺,读书成绩都优秀。

等花姨走后,大家才围着吃饭。

饭桌上,柯柳姿问林晚谦,“今天怎么样,上课还接受得来吗?”

“就还是那样子,第一天也没上什么重要的课程。”

“第一天哪有什么重点,”林有才给两个孩子夹了青菜,“吃饭就别问孩子功课了,多吃点蔬菜。”

柯柳姿着急,夹一大块的鱼肉给林晚谦,“吃什么青菜,吃点鱼肉补补,听妈的,这样记忆好些,背什么都背得牢了。”

当然,也没给林南嘉落下。

林有才砸吧着汤,“吃个饭你别老逼孩子,这样孩子压力大,不利于身心健康。”

柯柳姿不满,驳斥几句。

“你一个大老粗懂什么身心健康,这不是挺正能量的话嘛,专家都说了得这样正面教孩子刻苦,咱家这个情况供两个孩子读书不容易,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人生有目标才好。”

接着她又道:“对吧,你们两个得听进去,别跟爸妈一样卖一辈子馒头,你看楼上小张多争气,大学毕业才一年都买房买车了,全靠自己本事,跟老张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晚谦点了头,林南嘉也跟着点头。

如果不赞同,指不定要听上一个小时的政治课。

林有才问:“班上同学还好相处吧?”

还没等林晚谦回话,柯柳姿倒先吐槽上了,“读书跟同学有啥好相处的,顾着自己读好书就行了,你看你问得都是些什么问题。”

“我关心孩子问下这个怎么啦。”

“你总得问些有营养的吧,这么小的孩子你问他人际关系?林有才你真好笑!”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林南嘉白眼一翻,埋头扒饭。

“你当爸的人,学学楼上老张看报的好习惯,那一肚子墨水说的话问出来的问题都不一样。”

“我——”林有才语塞,他性子软,被说多几句也就干脆闭嘴不争了。

林晚谦于心不忍,替林有才解围,“妈,好了好了,我懂,我都知道的。”

“知道就好,”柯柳姿接着说,“晚谦啊,如今你都上高三了,任务繁重,要不就住宿吧,住宿没几个钱,家里担得起。”

她碰了碰林有才的手肘,林有才忙道:“是是是,住宿也能考虑下。”

柯柳姿说:“平时爸妈给你送送汤过去,你就别老是来回折腾跑,多累啊。”

林晚谦想了想,拒绝道:“反正现在跟之前也没什么不同,我不想住宿。”

“那好,要刻苦学习,以后等你工作了赚钱买房买车,随你想怎么玩,买漫画也好,谈女朋友也好,爸妈都不限制你。”

这顿饭吃着吃着,又严肃了起来,每天晚上少不了听训。

林南嘉微微抬头去看林晚谦,林晚谦眼角顿时察觉到了,偏头给她回了一笑,就很温柔,她心想,哥一向很温柔。

“啪”地一下,林晚谦一掌拍下她的头。

力度很轻,他说:“林南嘉,好好吃你的饭……”

林有才学舌道:“哎呀,别把你妹妹打笨了,南嘉才刚上高一,”他摆明了话里有话,“笨了你妈妈就得操碎心咯。”

柯柳姿寻着话,投去愠怒的目光。

把林晚谦都给逗笑了。

只有林南嘉摸了摸头,嘴里嘟囔着,把心里想的再补充道:哥一向只对别人温柔。

课上了几天。

班干部名单拖延了三日才公布,只因语文科代表的人选迟迟定不下来。

起初语文科老师老吴定的林晚谦为课代表,不单是因为林晚谦升高三的卷子写出了一篇高分作文,还有对他低调性子的欣赏。

低调的人向来不争不抢,林晚谦以无法胜任为由婉拒了这一班职,于是就由高美珠担任,但兜兜转转地也不知其中哪个环节生了变动,这语文科代表的头衔竟落在了冯薇薇身上。

“‘字帖’的‘帖’圈起来,读的是第四声,不读第一声,还有‘蛮横’的‘横’,再遇到这种题还有同学写错的,那就得罚抄了……”

老吴在讲台上翻着测题卷,给同学们讲题。

梁赞不耐烦,他身子靠在椅背,一手搭在桌上,心想:第一道生词注音讲了二十来分钟,这一张卷子怕是得讲到猴年马月。

接下来还要分析文言文题型和诗歌鉴赏,想到这里他难受至极,想出去撒欢玩耍的心思愈加强烈。

他把卷子夹回课本,倾前拍了前面一个寸头男生的后背,这动静不小,晃到自己的桌子不说,还碰到了林晚谦的桌子。

林晚谦眉间微微发皱,手里的蓝笔走珠压折了。

寸头男生被吓了一跳,但此时老吴已经闻着动静看过来了,他面上强装镇定,不好发作,内心慌得一批。

似是被老吴瞧出什么端倪,老吴说:“认真听讲,别在底下搞什么小动作啊。”

继而埋首继续讲下去。

“我擦!”寸头男生回头飘着气音问:“你在搞什么,你大爷的梁赞。”

寸头男生叫肖张告,父亲姓肖,母亲姓张,这孩子命里带“嚣张”。

排名上也是班里的倒数,但他过得潇洒,觉得重点班里的倒数走出去也倍有面子。

梁赞问他,“下一节课上哪一科?”

这旁边有同桌不问,还隔张桌子问上他?肖张告扫了眼林晚谦。

林晚谦此时正默不作声的换着笔芯,两手指端都沾上了蓝色笔液,用纸巾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擦不干净。

他干脆放弃擦拭,继续听课。

肖张告好像知道了点什么,视线又回到梁赞,他低声回道:“下一节还是语文课。”

梁赞不爽道:“嘶——怎么安排的课程啊,连着上两节。”

他不喜欢语文课,连带着讲台上朴素勤恳的老吴都讨厌上了。

那一头乌黑的波浪卷发,让梁赞对方便面都起了生理性的厌恶。

他说:“走,下节课溜出去玩……”

“疯了你,”肖张告是一脸难以置信,“上高三啊兄弟,都要备战高考了。”

他话头一转,饶有兴致地问,“要不你先说说,溜去哪里玩?”

梁赞习惯了肖张告没出息的一面,说:“出去打个桌球,跑个卡丁车啥的都成,好过听这女人念经……”

肖张告颠头耸脑,就说:“也行,那也行,我知道哪家打桌球便宜点——”

“谁要去便宜地方啊,你看不起谁啊?”

老师讲课隔着老远听不清,周遭没营养的悄悄话听了个遍,这就是林晚谦讨厌坐后面的原因。

他一个字都不想听,奈何座位太近了,不听也得听,还得听全程。

老吴讲题途中神情不对劲,林晚谦注意到了,只见她愤愤地压着手里的粉笔,折了一块,往这儿一丢。

正中肖张告的后脑勺,肖张告一耸,脖子缩得老短,这才回过身来,面朝讲台。

大伙的目光顺着粉笔的去向,落在肖张告身上。

老吴厉声说:“上课讲什么悄悄话,讲得比老师还生动那就上来讲台,我听你们说。”

这一眼瞪的是梁赞。

她仰头眺望,发现梁赞压根连卷子都没翻出来,“是不是连老师讲什么,讲到哪一道题都不清楚啊?”

梁赞也不慌,抓了把碎发,懒散翻出卷子,他瞄一眼林晚谦翻开的页面,怎么这老师讲了一堂课还是第一页。

一会儿,见他们俩人各自低头看卷子,老吴也就不深究,就此放过他们。

这下彻底打乱了梁赞的计划,下节还是老吴授课,梁赞出了头彩不好脱身,逃课是没了指望。

在开学短短的几日里,梁赞痞性好玩的一面收不住了,跟班里的男生打成一片,下课能挨一块抱摔,他自嘲是百搭的款,跟爱打球的同学混得好,在同学堆里都吃得香。

百搭,还得是除了书呆子之外。

书呆子,梁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同桌林晚谦,那个奶油小生。

除了学习做题,林晚谦下了课也没有相好的同学一起玩,倒是有好几个女生捧书蹭上来围着他请教问题。

不是说俩人在言语上有纷争,恰巧他们就没搭过话。

从外貌来看,林晚谦长得过于白净秀气,梁赞不喜欢,总觉得他少了点阳刚之气。

挑着性格来讲,梁赞对于林晚谦正经冷漠的性格,也是喜欢不起来。

横竖觉得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块去。

林晚谦哪里知道梁赞有这么多嫌弃的心思。

他手掌的蓝色笔液刺眼,忍了半节课,待到打铃他才松了一口气。

人刚推桌子站起身,坐在前面好几排的东子就喊他,“晚谦,试卷借一下,我笔记没抄全。”

林晚谦又从合上的语文书里翻出给他。

课室吵,走廊也好吵,他走过闹嚷嚷的人群,在男厕门口就闻到了烟味,他鼻子闻什么都是普普通通不为过,唯独闻到烟味是灵敏得可怕。

年级抓纪律的主任还没到岗,各班班主任没来得及抽时间严管,那个别同学抽烟的,染发的,戴首饰的都使劲出来蹦跶乱舞。

都升上高三了还有这种躲在洗手间里抽烟的现象,林晚谦打心底的看不起。他望着两只手,有些发愁,顿了会儿还是走进去。

里头味道更呛人了,吐出来的烟圈飘动,久久不散。好几人嘻哈打闹的声音,林晚谦不去看人,径自开了水龙头,没有清洁的洗手液,就只能冲水搓洗皮肤上的色料。

在这点间隙里,他听见不远处窸窸窣窣的聊话声,荡着沉沉的回音。

是肖张告的声音,“那粉笔一丢还真吓了我一跳,老子说好上了高三就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个人的,怎么还挨批了,”肖张告说了一大箩筐,要是把话转出文字来得有一匹布那么长,末了他还加句,“就是梁赞害的人。”

“怂胆的,”梁赞浅浅吸一口,“慌得个什么样,顶多也就叫个家长,难道还能让你退学?”

“我擦,你小子还别说,我真怀疑你转校插班,是给上一所学校赶出来的。”肖张告抬手搭着梁赞,肩膀撞两下。

“你个子够不着,手就别硬搭…”梁赞把人拨开。

“你们说了一通,讲的是哪个老师啊,把我说好奇了都…”隔壁班的蔡小文也跟他们玩一块。

肖张告这就激动了,“你还问问问,说了老半天就是说你们班主任,教语文的。”

梁赞丢了烟头,挪开视线。

他开始留意站在洗手池很久的林晚谦,怎么有人洗个手洗了这么久。

林晚谦用力搓着手掌,那白肤也浮了红,整个男厕充斥烟味,他憋气憋红了脸。

最后轻声叹了口气,这笔液真不好去掉,用指尖抠了抠,剩一点点浅印。林晚谦作罢,还是出去外头喘口气要紧。

甩干了水就走出去了。

梁赞微微眯了眼,就这么瞧着林晚谦的背影,倒端量出异样来了。不单是现在,平时扫过林晚谦的侧脸时也有些愰神,有一瞬间与长伴桥见到的身影叠现。

让他说出哪个身影,哪些异样,那还真是想不出。

但想想这并不出奇的,每天骑车路过长伴桥的学生何其多啊,就算碰着他了也是正常的。

“你看什么?”肖张告看他盯着人,盯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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