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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破冰

 

“瞧着气色不错,看来满血复活了。”梁赞把书包提给林晚谦,还瞥了眼单车,“怎么,遇到难题啦?”

不等林晚谦回应,他倏地弯下身,准确无误地掐着划口,“哎呀,轮胎都没气了,瘪成这样还怎么骑回去啊,哎呀另一个轮子也报废了,啧啧啧真可怜。”

林晚谦品出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他扫过梁赞,“嗯,没法回去了。”

梁赞就等着这句话了。

他两手一拍,笑道:“好说,你找我啊!”

“找你?找你做什么?”

“找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表露出不值钱的一面,梁赞清清嗓子,扬着一如既往的傲慢神情,“你单车坏了回不了家,看着怪凄凉的,要不这样,咳咳,我就骑车送你回去吧。”

这副挽尊造作的嘴脸,林晚谦也是长了见识,“你送我?”

梁赞伸手制止他往下说,“客套话甭说,你也不用谢我,跟着我走就对了。”

“就这么说定了,走吧,一起。”梁赞手臂一挥示意林晚谦跟上。

“去哪儿?”林晚谦迟疑了阵,调侃梁赞,“不会是想找个地方和我打架吧?”

“不打架,好好的扯什么架,我就是想顺路送你回去,就这么简单。”

“但是这个点,”林晚谦抬手看了眼表盘,“你应该在课堂上晚自习才对啊。”

“不上了,老早就跑了,找我坐骑去,”梁赞掏了车匙,钥扣套在食指上挥荡,走两步就回头,半哄半催道:“走啊,跟上来,你看你单车都成什么样了,难不成还指望骑它回去?我看你守着它过夜还差不多。”

林晚谦一动不动似是有顾虑,梁赞觉得他太谨慎了,“咋娘们唧唧磨磨蹭蹭的呢,你还不放心啊?”

他有意提了一嘴白天的事,语气极度浮夸,“白天让你吐了一身不说,还背着你顶着大太阳跑一大段路去校医室,帮都帮那么多了,也不差帮你这回,但我没想到你还能这么提防我,生怕我找人埋伏你似的,我是能将你生吞活剥啦?”

这么一通连珠炮,效果就来了,林晚谦顿了顿,“我没有这个意思……”

梁赞抱臂,好整以暇地停在不远处看他,“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林晚谦抬步跟着梁赞,淡道:“走吧。”

梁赞一看他跟上,心中泛着窃喜,面上还轻描淡写道:“找我车子去,黑灯瞎火的你跟紧点啊,别回头我还得在这儿贴寻人启事。”

脚踩在地上,沙子松松软软的,林晚谦正色道:“白天的事,谢谢了……”

梁赞听得一阵轻飘飘,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把碎发,正当他想说点傲娇的话时,林晚谦又端着无奈的口气,“但你要是大发善心不搞我的车,这会儿我人都在家里躺着休息了,不用在这儿瞎转悠。”

梁赞瞪大了眼,下意识回头反驳,“你别小人之心了,我梁赞做事光明磊落,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么?”

林晚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俨然一副我看你怎么编的神情,“……”

梁赞见没法往下扯,只好能屈能伸地认了,“你放心,晚上,就今天晚上会有人来给你修好车,再送到你家楼下去的,明天早上你一睡醒就能见着它,我保证。不过前提是,你今晚必须得坐我的车走!”

林晚谦神情复杂,像是无法理解梁赞的脑回路,“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动我的单车吗?”

“我今天那么辛苦救了你,你人不舒服还要逞强蹬车上路,蹬着蹬着犯疼摔了,那我今天岂不是白救了?既然我乐于助人,那一助肯定要助到底。”

两人边走边聊,一抬眼,梁赞就看见车了,他指着左前方,“车在那儿。”

那一排停了十辆车,唯有一辆改装得花里胡哨的电动车最吸引眼球。通身黑漆,车前贴着白花阴森的骷髅头,在墨黑的天际里发着浅淡的白荧光。

这种趣味,林晚谦猜想十有八九是梁赞的车。

果然,梁赞就走到那辆车面前。

“你这车真好认。”

梁赞哪里听得出林晚谦话里有话,他回道:“当然好认,也就你那辆单车叫我好找,没少让我绕圈,车场巡逻的大叔盯得我死死的,眼看着就要上来搞我。”他脑海里浮现自己拎着小刀凭借浅薄的印象盲找林晚谦那辆黑色单车的场景。

“这开进来门卫大叔是怎么给放行的?”

“门卫大叔就是个肤浅的人,他看我貌比潘安——”

“行了,”林晚谦打断他的话,“车钥匙给我吧。”

梁赞捏着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被一把夺下。

“我想不通你的用意,”林晚谦把停车支架抬下来,“比如割坏我的车轮,又执意送我回去。”

梁赞倚在车把上,语气轻浮,“以前嘛,觉得你清高、你孤寒,谁碰到你这样的人都做不成朋友,包括我。后来我改变了想法,我觉得我跟你也能玩到一块儿去,但破冰总得有个契机的,你说对不。”

林晚谦腿稍微一跨,人就坐了上去,他直言不讳道:“破坏我的单车作契机,也就你想得出来,你怎么不破坏你的车。”他轻轻拨开梁赞倚在车把上的手。

梁赞两眼一抬,能预料到林晚谦的下一步。他反手摁紧后座,笑眯眯地说:“别这么急嘛,你倒是等等我。”

钥匙插入车锁孔打着了,车子发着细微的噪音。

林晚谦不急不慢,笑着问他,“梁同学,你要跟我交好么?”

梁赞先发制人道:“大家同学一场,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的。”

“但我觉得你现在放手才是最好的契机。”这语气听起来带着愉悦,林晚谦朝他挑了挑眉。

这人平日里对待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梁赞倒是第一次见他调皮耍赖,忽生了让他得逞的念头。

“我还有话说。”

林晚谦点头,莞尔道:“嗯,我听着呢,你说。”

梁赞想了想,还是没能说出点啥。

只要他一松手,面前的人即将离去,梁赞清楚并且也同意,“算了,回去吧。”

林晚谦当真说走就走,他拧动了把手,车把打右绕开了梁赞,慢悠悠地撇下话,“走了,明天记得到古早小区来领你的车啊,梁同学。”

车子嗡嗡嗡几声,林晚谦心情霎好,一溜烟地不见人,就丢下梁赞一个人在乌漆墨黑的停车场。

梁赞双手插进口袋,来回走几步,踢了踢空气,“这人真的是……”

他压了压嘴角,拿出手机唤了宋仁过来接他。

林晚谦在学校闹了病,最担心的莫过于林有才夫妇。

吃过鱼粥后半小时,柯柳姿就开始鼓动林晚谦关灯休息,难得今日没有追究他的学科作业,用林南嘉的话来形容,那简直就是武则天大赦。

林有才回来后也问了一通情况,夫妻俩商量好让林晚谦这几日都喝上粥,食堂的饭菜不论油腻清淡一概不让他吃。

供一对子女读书不容易,夫妻俩闲来无事都要聊上几句早餐店的生意,以前大多做的是小区住户的生意,现在混得开了,过路人的量也跟着起来,就在商量着买上几把桌凳陈设在店门口。

后来林有才想起了什么,问林晚谦,“爸刚上楼的时候,没见着你那辆单车,给停哪儿去了?”

林晚谦回道:“跟同学换着骑了,明天上午他就把车给还回来。”

林有才点了点头,“要是车子不行了就跟爸说,爸来给你换一辆。”

“不用,挺好的……”林晚谦应他

聊完进了房间,看见柯柳姿给他翻着书包,林晚谦疑惑也带点不乐意,“妈,你在找什么?”

“昨晚不是吃过药嘛,那药到哪儿去了?”柯柳姿着急,“妈先给你找好,等会儿你睡前吃点。”

最后一次拿出来是今日下午犯病的时候,是梁赞替他拿的,当时身子疼痛难顶,一时之间也记不得梁赞有没有给放好回去,他说:“应该就在书包两侧,找不到也没事反正输过液了,都好得差不多。”

柯柳姿看他从衣柜里拿出衣服,知道他要去洗澡,“没事,你赶紧去洗澡吧,妈来找找看。”

“好。”

林晚谦再回来已是二十分钟后。

柯柳姿还坐在他的床头边,却已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拍着旁边的凳子,语气颇为严肃:“晚谦,过来。”

林晚谦摸不着头脑,他拨了拨湿发,“妈,怎么了?”

柯柳姿努力挤出笑脸,“开学这么久了,妈都没来得及关心你,现在跟你谈谈心来了。”

能让柯柳姿以谈心为藉词的,那肯定是让她不顺心的事。

林晚谦没见着药,倒见着柯柳姿手里攥着白纸,露出粉色的花边一角,他自己没有这种书纸。

这般雅致的,通常是女孩子家喜欢的。

结合柯柳姿头顶上的火焰,林晚谦追根溯源,应该是学妹给他的那封情书,他当时看都没看直接给塞书包里,几日过去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竟让柯柳姿翻了出来。

“晚谦,你不要瞒着妈妈,你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了?”

“没有谈恋爱,这是学妹给写的信,我连看都没看,”林晚谦眉头微皱,“妈你以后不要再随便翻看我的东西了。”

柯柳姿脸色一沉,霎时乌云密布,开始呶呶不休地说着话,“高中校园只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好的女孩子可以挑,况且小孩子过家家也不长久,等出了社会啊,外面什么条件好的对象都有,到时再找个能帮家里一把的,多好。”

在她眼里,林晚谦和林南嘉都还小,最是容易受诱惑的年纪,又担心林晚谦在静心读书的时候起了别的心思,时不时地坚持自己的理念给他们灌输想法,以达到清除孩子心思杂念的目的。

林晚谦心头发闷,不想沾染上势力色彩,“妈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什么帮不帮家庭的,那都是同学校友,是很单纯的关系,再说了咱家的幸福不该指望别人,我就是出社会了也不会带这样的目的去找另一半的。”

柯柳姿坐直了身板,“以后找个条件好的怎么了,现在谁不是这样,你看老张家的儿子多机灵,人家高三就没谈恋爱,一心只读圣贤书,最后成绩多好,到了大学谈了个女朋友,又漂亮家境又好还孝顺,人家多成功,这样的人生难道你就不想要啊?晚谦,你可不能像你爸那么窝囊,要向小张看齐,别让妈操心,。”

林晚谦叹了口气。

柯柳姿苦口婆心道:“你就是,就是太死脑筋了孩子,妈这是为你好。”

再辩下去也没能改变柯柳姿的观念,林晚谦干脆放弃口舌之争,“好不好的,我现在也没有谈恋爱的心思,你就别和我说这些了。”

“成成成,不说就不说,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高三是冲刺阶段,你要谨记妈的话,等读了大学再谈恋爱,别收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信扰乱心神,也别跟不好好读书的闲杂人等混一起,知道吧?”

这难熬的时刻也不知是怎么过去的。

林晚谦听得迷迷糊糊的,敷衍道:“嗯,知道了。”

初旭第一缕光芒染亮了林晚谦的房窗。

林晚谦撑着栏杆往下眺,他的单车正稳稳停放在楼下,而梁赞的电动车早已不见踪影。

下楼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发现前后都给换了新轮,冲这点梁赞还是说话算数的。

直觉告诉他,梁赞刚走没多久。

林晚谦在小区里骑行半圈,不时四处张望,接着他轧过小槛,骑到大马路去了。

早晨的长伴桥起了丝丝凉意,湖面粼粼,风拂得脸面清爽,路旁的枝条轻轻摆动,还飘落几片黄叶。

人离家没多远,身后起了唤声,“林晚谦!”

那尾音还带着轻笑声,林晚谦听见了,敛了敛眸光没回头。

身旁的单车一辆辆骑过,扬起轻叶。

那人还卯足劲儿似的端着懒音叫他,“林——晚——谦”

哪个傻子能在大马路上这么喊他,经过昨日之后林晚谦再清楚不过了,但他又想挑战奇迹,回头一望,没有奇迹,是梁赞本人没错。

梁赞猝然开启了死乞白赖的模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单单觉得好玩,还觉得自己跟林晚谦有着过命的交情。

梁赞单手扶把跟上来,与林晚谦并驱而行,怨声道:“我在后面一直喊你呢,你怎么不搭理我呀。”

林晚谦骑得不快,认真看路,只说:“早。”

梁赞顿时一扫心中雾霾,爽朗笑道:“早啊。”

半晌,问道:“你好点了么?”

林晚谦反问道:“好什么?”

梁赞打量着他的神色,“我说你的胃,回去吐了么?还会不会疼?”

“哦,早就好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见这话,梁赞才觉得心神一松,贫嘴道:“昨天还可怜兮兮的,今天又整一扑克脸……”

这时身后骤响了几声喇叭,浩浩荡荡的车队催的就是梁赞,毕竟梁赞骑着电动车,却把车速压得跟林晚谦的单车一样慢悠。

梁赞轻挑了眉梢,不带让的。

“你早上几点过来还车的?”

“忘了,反正挺早,还是趁你们保安亭的值班大叔走开才溜进来的。”

按平时,这事搁家里有的是人做,但梁赞愣是没使唤人。

梁赞骑超半截,笑道:“来,我们来赛一赛。”

林晚谦没这个兴致,“不赛,你只要稍微动动手就能追上我,但我是要蹬腿出蛮力的,况且蹬瘸了腿也没有你动手的快。”

“好吧,”梁赞放弃这个想法,沉声道:“真没意思……”

两辆车子的距离越挨越近,林晚谦微微蹙眉,“你再靠过来就要把我给碰倒了。”

梁赞随即慢下来,连人带车退到后面,离了林晚谦的视线范围内。

他默默骑在林晚谦身后,映入眼帘的是林晚谦书包上晃动的ssk,自打开学以来,他在长伴桥上碰见过无数次林晚谦的身影了。

梁赞伸长了手,轻轻扯了林晚谦的书包,准确来说他是揪着林晚谦书包上的挂件不放,雀跃道:“ssk~”

书包背带紧紧箍着林晚谦的肩背,林晚谦被扯得手一晃,良久才稳住车把,局促道:“梁赞,松手。”

这一句过去是鱼沉雁杳。

俩人一前一后又相连,就这样骑车在桥上。

林晚谦哑声道:“梁赞你怎么这么幼稚。”

后头狂奔的同学一个个骑过,都用着怪异的眼神看他们两个,但梁赞不在意,他指尖轻轻搭着挂扣,“这条路这么长,你陪我说会儿话呗。”

梁家偌大的花园传来轻快的口哨声,宋仁拿着海绵遍遍擦拭车窗玻璃,随后打开水枪冲尽泡沫。

几分钟后,梁赞一手扶着屁股,一手扶墙从外头缓缓走进来,用的龟速小碎步。

宋仁看见梁赞蹒跚的步伐,他人一怔,拿着水枪就去看人,还没走近,水珠乱溅迸了梁赞一身。

梁赞湿了大半,“靠!”

宋仁讪讪关了水枪,问道:“怎么啦这是?给人踹到屁股啦?”

梁赞扫着身上的水渍,“问你自个儿办的好事。”

“干我啥事啊,我就洗个车。”

梁赞路也不走了,站在那儿大倒苦水,“你给找的好学校,什么体育老师,也不知道今天是吃了什么炸药,给我来个体罚,硬是让我绕着800米的操场跑满十圈。”

之前的体育课都没有顺利上过,不是被其他科目老师占用,就是一群学生抱怨不愿晒太阳而要改为自习,难得这次能集体锻炼体能。

那体育老师身穿黑色背心,赤着两条臂膀,一身刀削出来的肌肉,他给同学们讲解跳高分解动作。

正好梁赞手欠,听着听着就在底下打肖张告。

于是下半节课,全班同学都在看梁赞罚跑。

“丧心病狂呐这是,怎么一点教书育人的理念都没有,光会体罚学生。”宋仁敷衍着安慰他,话没掺杂多少真心。

“我要不是身体素质过得去,十圈就要猝死在那儿了,到时你得替我爸妈来学校拉横幅讨说法。”

“去你个乌鸦嘴,你这孩子怎么诅咒自己都那么起劲。”

梁赞没再说下去了,他的臀部酸疼得厉害,只能颤着大腿挪进家里。

晚饭的时候,没有见到梁思谈的身影,她的位置空空。梁赞道:“哟,我姐还没回来呢?”

“老早就回来了,进门后呆在房间里就没出来过,”宋仁勺了碗汤,夹了好些饭菜让阿姨端进房去给梁思谈。

“真少见,”梁赞用筷子夹了一碗花生,跟夹好玩似的,“那她怎么啦?是表白给拒了,还是给人撬墙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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