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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应再芒察觉到气氛开始变得越来越诡异。

在曲曼发病之前,商恪带着应再芒离开了房间。刚一关上门就传出了女人大喊大叫的声音,应再芒傻眼了,觉得她好像不太正常。

他们来到一楼,商恪倒了杯水递给应再芒,随口问道:“吓到了?”

应再芒斟酌着:“她……怎么了?”

商恪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应再芒看着他微微低下头,身上那股倨傲冷漠的气质被减淡了,像是有些疲惫,半晌,嗓音淡淡地开口:“失去你之后,妈一直想念你,她接受不了,患上了焦虑症,而且不配合治疗,这些年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

虽然商恪说的很含蓄,但结合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应再芒不费力地猜到了——那女人是个精神病。

应再芒的表情变得不太对劲。

商恪预料到这个消息可能会令应再芒难以接受,也体贴地任由他沉默,不再出声打扰。

送应再芒回房间,临走前,他仍有事要交代:“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商恪几乎是用不容商榷的语气说道:“去把你的工作辞掉。”

商恪很高,应再芒要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他的视线先是落在那吐出冰冷命令的漂亮薄唇上,后又移到眼睛,都说眼镜会遮挡人眼睛的部分情绪,此刻在应再芒看来不是,反而放大了商恪的不近人情。

应再芒觉得商恪不是在和弟弟说话,而是在和他的下属。他也直观感受到了,自己大概令商恪很不满意。

应再芒坦然接受商恪的命令。因为沾了商宁的光,他可谓是从野鸡变成凤凰,自然是不能再继续那种不入流的工作。

商恪又说:“妈这些年一直很挂念你,现在你回来了,希望你能多陪陪她。”

应再芒眉头一跳,脱口而出:“你让我和一个疯子待在一起?”

闻言商恪冷眼扫过去,应再芒也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便委婉地说:“这个家对我来说完全就是陌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而且你也说了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我感觉……”

应再芒为难地咬咬嘴唇:“很不安全。”

“安全问题你不需要担心,我专门找了人来看护妈,你觉得有困难的事情,也都可以告诉我。”应再芒觉得商恪就连安慰都很有条理。

“她很爱你,不会伤害你。”然而这句话对于应再芒来说没什么可信度。

可能是应再芒眼里的不情愿和警惕太过明显,商恪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你感觉很荒谬,我和妈对你来说都是陌生的,你之前的家庭占据了你所有关于亲情的认知和感情,你很难融入这里,我理解。”

顿了顿,商恪意有所指道:“我不会勉强你,但如果你能作为商宁的话,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条件。”

商恪叫了他的名字:“应再芒,你可以做出选择。”

留够了沉默的时间,商恪后退一步,说:“我不急于要你的答案,你考虑一下。”

在商恪跟他说这些话时应再芒心里也思绪飞转,他觉得整件事太过蹊跷,碰巧他成为了有钱人家的少爷,又碰巧摊上一个有精神病的妈妈?

商恪要走,应再芒叫住他:“哥。”

应再芒试探着:“你是因为……她的病情,所以才带我回来的吗?因为她病的越来越严重?”

这也是应再芒对商恪巧妙的试探,他到底是不是商恪为了应付母亲而随手抓回来的替身。

“不是,”商恪说,“别多想。”

商恪走后,应再芒思考了很久,他想到了他那份并不光彩的工作,还不完的钱,贫穷的生活和潮湿的房子,永远低人一等,永远曲意逢迎,可这些只要换个身份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应再芒释然了,不再纠结于无谓的担心,他说服自己可以把成为商宁当成一份工作,和一个精神病待一段时间,换来一笔很可观的钱,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对自身造成了多大的损失。相比在会所时的昼夜颠倒、低声下气,这实在算得上一个挣钱的捷径。

他只需要面对商恪演演戏,陪一陪失去孩子的悲惨母亲,在合适的时机让商恪拿出一百万,他们那么看重商宁,当然不愿意看到他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被人追债。

应再芒原本满心的踌躇转化为了机关算尽,等还完钱,他就一走了之。

谋划好之后,应再芒便惬意地开始享受他梦寐以求的富家少爷的生活,他来到衣帽间,给自己挑了一件布料柔软的睡衣,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浴室,哼着歌放热水,仰靠在他从没体验过的豪华浴缸里。

应再芒闭着眼,这一天不算轻松,和商恪相处的每一秒他都神经紧绷着,还有面对他母亲时的提心吊胆,此刻被温度适宜的热水包裹着全身,酸涩的疲惫被轻柔抚去,应再芒眯着眸,蒸腾的水汽氤氲漂浮在上空,在灯光的照耀下层叠缭绕,像一个美丽虚幻的梦。

他一时贪恋,泡的有些久了,手指的皮肤都发皱。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应再芒裹着柔软馨香的睡衣躺到床上,床单的料子很光滑,散发着干燥的气息,他现在享受着本不该属于他的一切,但应再芒并没有感觉心虚或者愧疚,反而心安理得,一夜好梦。

。应再芒又一次看到崔阿姨推着曲曼在庭院里,院子里的花开得很好,得到了人和阳光的精心照料,让应再芒无端想起了那个枯萎的花房,兀自堙灭被人遗忘,以商恪家的条件,不至于请不起园丁的,而花房却像是刻意任由它颓废下去。

他回避曲曼的态度太明显了,再这么下去应再芒怕过犹不及,被商恪查出一些端倪,应再芒在心里安慰自己曲曼并没有那么可怕,况且也有商恪在场,商恪不会让他出事的,同时应再芒转过身,营造出一种心血来潮的随意,对商恪说:“我去和她说说话,一起吗?”

商恪拒绝道:“不了。”

一时间应再芒根本看不出来这对母子关系不好的原因到底出在谁的身上,曲曼对商恪的态度古怪的匪夷所思,商恪也任由自己冷漠下去。

应再芒点点头,挪动着脚步向曲曼走去。

“在晒太阳吗?”应再芒问。

但并没有得到回应,曲曼坐在轮椅上,低着头,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直到应再芒蹲在轮椅的侧边,曲曼似有所感抬眼望去,下意识的眼神是直白茫然,好似应再芒是个陌生人,足足停顿了十几秒,她才像清醒,对应再芒展露一个很温柔的笑,轻声细语说:“宁宁回来啦。”

她亲切地握住应再芒的手,问了许多问题,例如今天开不开心,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游戏,应再芒一一回答了,虽然有一部分是胡诌。

曲曼看上去很开心,拉着应再芒聊了许久,她看到应再芒一直蹲在轮椅旁,还想要抱过应再芒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像每个母亲对待自己的小朋友一样。

应再芒哑然失笑。

直到崔阿姨提醒曲曼该回去吃药了。但曲曼不太配合,抓着应再芒无助地询问:“为什么吃药?我为什么吃药?”

应再芒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说话语气也不自觉放轻:“妈妈只是感冒了,感冒就要及时吃药,才不会传染给宁宁。”

像是抓住了关键字,曲曼原本浅露躁动的情绪被轻柔地平复了,也不再抓着应再芒,放开的很快,大概是应再芒的话起到了作用,怕传染给他。曲曼说:“我去吃药了,宝宝自己玩一会哦。”

应再芒温和地笑着:“好。”

曲曼被崔阿姨推着回去,途中不住地回头去望应再芒,还孩子气地招了招手,应再芒心里对曲曼的抵触情绪莫名消减了大半。

商恪甚至没来得及吃午饭就匆匆离开,应再芒很想问商恪能不能也带他一起出去,但没敢,在宋于慧连声的‘商恪忙起来就不顾自己’的抱怨里吃完午饭。

安静慵懒的午后,应再芒觉得很无聊,想出去打发时间,商恪说他下午有很重要的会,应该接不了电话,应再芒便给他发消息:哥,我出去一下哦。

出乎意料的,商恪很快便回复:做什么?

应再芒:有点无聊,想约一下朋友。

应再芒觉得他这个解释并没有不妥的地方。

隔了几分钟,商恪回了一条语音:“我不想过度干预你,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但我希望你现在能有自觉,你已经不是应再芒了,你的一言一行会给我甚至集团带来不好的影响。冲动之前最好考虑下后果。”

听过后,应再芒撇了撇嘴,商恪是怕他又像上次那样跑到会所借着商宁这个身份耀武扬威吗?

应再芒不甘示弱回道:哪有那么严重。

商恪说:“你在那种地方工作那么久,流言传播的速度你应该比我清楚。”

应再芒总觉得不太现实。他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吃饭、上班、睡觉,除了他自己,没人会好奇他做了什么,他无法想象像商恪那样备受瞩目。于是应再芒切出和商恪聊天的界面去搜索,关键词是‘商恪’‘弟弟’。很快显示搜索结果,网上关于瓒臣集团时隔多年失而复得的小公子的讨论已初具规模,商恪的照片频频映入眼帘,但还没有他的,如果他行事再招摇些那就不一定了。

在会所时他只是想利用商恪吓唬一下何胜声,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后果,如果被所有人看到他的脸和商宁的名字画上等号,那将对他逃走以后的生活很不利。

应再芒又回到聊天界面打字,字里行间昭示的态度很好:我知道了,我真的只是想和朋友喝个咖啡,不会故意闹事的。

商恪冷淡地回了个字:嗯。

这应该算是同意了。叫了车,应再芒出发去朋友杜钦钦的咖啡店。

咖啡店没有开在闹市,应再芒以前租的房子在市区,再加上工作切割了他的私人时间,应再芒总说过来一趟太麻烦,好几次没有履行邀约。相比起来,应再芒觉得现在过去的路途反而更近了些。推开咖啡店的门时一阵清脆的叮叮当当,杜钦钦在吧台,听到声音抬眼,看到应再芒后讶异地挑了挑眉:“这个时间能过来,难得啊吸血鬼。”

因为应再芒总是昼伏夜出的,再加上他的肤色偏向冷白,被杜钦钦戏称为吸血鬼。

应再芒走到吧台坐下,杜钦钦随即给他倒了杯咖啡,边问:“不是忙吗?叫了你几次都不来,今天不上班?”

应再芒捧着杯子,咖啡醇厚的香味缓缓扑入鼻腔,抿了一口后,说:“辞职了。”

“辞了也好。”杜钦钦说,“你那个工作,太折腾人。”

杜钦钦又担忧道:“那些人再来找你要钱怎么办啊?还是你哥有消息了,你终于脱离苦海了?”

应再芒摇摇头。

看来还是老样子,杜钦钦开玩笑:“要不你来我这,给我打工吧。”

应再芒笑骂:“得了吧,给你洗杯子赚个三块五块的,那帮要钱的能撕了我。”

杜钦钦收敛笑意,正色道:“说真的,到底什么打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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