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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暑假

 

“怎么自己一个人躺着,无缺没来吗?”到家的时候不过八点,奚言自觉不晚,今日周五按理来说宋无缺应该和林沧一起在家里打游戏才对。

“学校放假了。”林沧现在也学着奚言,到家就往沙发上摊,以往一定会被家庭教师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但奚言也才二十多,知道社交礼仪这种东西在外面骗骗人就得了,在家没必要难为自己,从来不给林沧立这些所谓的规矩。

“嗯?哥哥记成你们下周才放假了。”奚言手里拿了不少东西需要一一放好。林沧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和哥哥分担,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以往家里有佣人,林沧虽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又习惯了佣人伺候的日子。好在她年纪尚小,家里事情不多,奚言不奢求她帮忙做什么,他同样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有文助和阿姨偶尔帮忙,他自己能做的都独自做了,连带照顾林沧的那一份。

奚言到房间里放好文件,转回来接着问:“放假和无缺不来有什么关系吗?”

“她明天就要去奶茶店工作,今天陪我吃完饭就回家准备去了。”林沧对此的怨念很大,假期她一个人有多难熬,想想就可怕,这要是放在从前,她绝不会有这样的念想,可陪伴和孤独一样是会上瘾的,林沧刚刚尝到了有朋友陪伴的乐趣,实在回想不起自己从前对交朋友这种事的抗拒。

“工作?周末也去吗?不过,周末人多倒是可以理解,无缺不去帮她妈妈做事,也是因为放假后学生少,生意也少了吧。”

林沧不回话,搭在沙发扶手的脚在空中乱晃。奚言看出了她的心思,边脱外套边揶揄到:“怎么?我们阿沧也想去?”

“可以吗?”林沧果真爬起来,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看他,眼睛亮亮的,像只幸福的小狗狗。

奚言挑挑眉,靠近后颇为用力地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你当那是好玩啊?就算奶茶店上午十一点开门,晚上八点关门,至少需要提前一个小时准备,倒两班也得连续站5个小时。你站一个小时就要受不了了,更何况时薪不到三十,做一天也就勉强能买你吃的一颗药。”

林沧虽然自幼丧母、丧父,到底是富养大的,家里要是没几个钱,也养不起她这个药罐子。抑郁症的药要想副作用小,那都是天价,林沧吃的药价格有高有低,一百五一颗只能算便宜的。

奚言算是看明白了,林遥之前对林沧的培养,估计是完全不指望林沧能长大后给姐姐当个什么助力,能平安快乐长大就不错了。只是他替妹妹有些不甘心,奚言看得出林沧是个聪明孩子,抑郁症总有好的一天,就像人总有长大的一天,总不能将林沧一辈子绑在哥哥姐姐身边。

小姑娘发出一身微弱的哀叹,砰得一声倒回了沙发上,她就知道会是这样,似乎天天窝在家里当一支自觉的易碎品已经是她无可更改的宿命。

“想去上班,就和哥哥一起去,正好没来得及找人中午照顾你。”奚言解开袖扣,把袖子挽上小臂,绕到林沧正面,趁女孩还在生无可恋地躺尸,挠起了她腰间的痒肉。

女孩的这个弱点是最近才被奚言发现的。游泳的时候,小姑娘菜又爱玩,想要把哥哥摁进水里,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呛了好几口水不说,还被奚言抓住,发现了她腰上的痒痒肉。

林沧平日不爱笑,臭脸小孩不仅是因为臭脸更酷,更是觉得他人的假笑恶心。特别是奚言,又不是真心想笑,惯会装好人罢了。腰上长的痒痒肉简直是对她的报复,小姑娘此时笑得难受,被折腾得吸不上气,还被兄长摁在沙发上撑起不来。上身反抗无力,于是抬起小腿,一脚踢了出去。

奚言痛得嘶了一声,直臂撑在扶手上不说话了。林沧终于能坐起身,她不知道自己踢到了哪里,还觉得奚言反应太大。

女孩靠近戳了戳男人的手臂,奚言抬眼,却见妹妹的脸上不是关心,而是得逞后的狡黠。

“说了不要欺负我。”林沧对自己的反击很得意,奚言老用哄小孩的语气和她说话,她才不会像宋无缺那般受用。

“哥哥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奚言矢口否认,他只觉得有一瞬间自己的灵魂都从躯壳中抽离了出去,男性过于外置的生理器官让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格外脆弱,现在是真拿林沧没有办法。

两个人对“欺负”的定义大相径庭,林沧决定大度地不再和奚言辩论,她伸手想触碰奚言的下腹,看他是否真的受伤。

奚言却猛地向后一退,林沧的动作当真是惊到他了,惊吓的那种。他此前对林沧掌握的生理知识水平没有概念,现在是狠狠体验了一把做单亲哥哥的尴尬。

“你不疼了?”

“不疼了。”剧痛来的快,去的也快,奚言叹口气,坐在林沧身侧,拉过女孩的手说起了刚才没来得及提起的正经事。

“哥哥记得你说过你们学校有编程兴趣课,你没去因为里面全是男生。”

林沧闷闷地嗯了一声,她曲腿坐在沙发上,奚言要和她挤在一起,她就干脆贴上去,把头搁在兄长的肩上,抱着男人的胳膊,把自身一半的重量都压在奚言身上。

纵使奚言知道她是在卖乖,也没有丝毫怨言。江心愿意为妹妹扮狗,奚言也是一样,林沧偶尔的亲昵就像被挂在半空的没肉骨头,绳子往下稍微放一放,他就和看见绝世珍馐似的摇着尾巴冲上去。

“哥哥想让你到哥哥的公司里学,怎么样?”

“你教我吗?”林沧用鼻子去蹭奚言脖子处的皮肤,那里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皮肤薄而敏感。奚言低头看她,女孩眼里清澈。这个年纪不晓事很正常,他慢慢教就好,于是也学着林沧的姿势,闭上眼,用鼻尖去碰鼻尖,用额头去贴额头。

“哥哥不工作赚钱养你吗?找个年轻点的女生带你,编程不难,一节节跟着网课来就好,老师只是给你布置作业再答疑解惑用的,你就在哥哥办公室旁边那间呆着当上课就行。”

“可以带游戏机吗?”编程听起来不算是一个有太多吸引力的东西,不过事到如今,假期有人能够陪着她就算好事。

“可以。”

python是最简单的编程语言之一,入门上手都很快,容易给人一种自己很快就能成为编码大牛的错觉。等学到机器学习后才追悔莫及,了解到其类似逻辑学的本质后,发现自己选错了路。虽说潜力很大,但完全是靠燃烧灵感推动新进展,且现实中远不如java和c++更有应用市场。林沧还沉浸在easy的新手模式里沾沾自喜,很快学完了实习生姐姐给安排的网课,连带练手的题目也一起做完。

不过这一抬头才发现奚言在的隔壁办公室里早没了人影,久违的慌乱来自于不熟悉的环境和缺少可依赖的人。所幸文芝带着午饭走了进来,及时止住了林沧的慌乱。

“阿芝姐姐,谢谢你。”林沧觉得文芝有一点像阿姐,即使对方是受雇来照顾自己,她依旧对文芝很有好感。

“不用谢哦。林沧小姐今天也很漂亮,喜欢姐姐给你挑的新衣服吗?”近半年的相处让文芝逐渐掌握了林沧的喜好,知道她并不追求什么花哨新奇的打扮,十几岁的姑娘只要打扮得体,最朴素的白衬衣配牛仔裤也能靠一张脸出彩。只是她还得应付真正的上司奚言,文芝在奚家家族办公室也待了不少时间了,知道些上流老钱风格的秘诀,给林沧挑的衣服都是款式简单但质感上乘的小众奢牌,偶尔存着些打扮洋娃娃的心思,再塞进去几件公主裙什么的,可惜她没见林沧穿过。

林沧今天上身的就是件简单的黑色短袖,前襟到腰线有几道极具设计感的抽褶,因着奚言说办公司冷气足,又加了件白色薄纱制成的防晒衫,配了条垂坠透气的普通长裤。不是什么盛装打扮,林沧轻微抽了下嘴角,又想起奚言关于被人夸“漂亮”的论断,很快掩下了不满。

她觉得文芝应该是真心的,有些别扭的地又小声谢了一句,殊不知这只是社畜的打工之道而已。

“奚总在会议室听各部门汇报呢,要姐姐陪你吗?”文芝并不介入奚言这家公司的业务,了解的不多,自从林沧来到奚言身边,文芝的工作就是帮忙照顾小姑娘和一些奚家的家族事宜的筹备工作。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林沧拒绝了文芝的好意,她对文芝的心理距离还没有达到可以共处一室超过10分钟能不拘谨的程度。

吃完饭,奚言还没有回来,林沧有点呆不下去,但又不好意思出门去找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一个在陌生环境就需要哥哥的小孩。无头苍蝇般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突然想起自己带了游戏机过来。

作业是不可能一放假就开始做的,掌机里有不少宋无缺和林沧才买的游戏,本来说好两个人一起玩,现在只能她一个人努力通关了。

厚厚一沓的文件,摔在大理石桌板上声音不小。做员工的都讨厌上司的情感操纵,等轮到自己做了管理者,又都明白这无法避免。奚言已经是面上很好说话的那种老板了,亦懂得打一棒子喂根萝卜的道理,摔文件的时候狠,但嘴上还笑着说是公司近来新项目太多,没处理好可以理解。财务主管听到自己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连声答应,哆哆嗦嗦地出了门。

奚言往后一靠,这班是真的上不了了。他瘫倒在椅背上,余光却瞟到隔壁的林沧。

林沧待的位置是奚言办公室连通的小型会客室,隔着一扇磨砂玻璃门,没有关上,小姑娘被巨响震得取下了耳机,瞪大眼睛盯着奚言看。

“呃,阿沧,到哥哥这里来。”他张开双臂拍了拍腿示意小姑娘到他身前来,期望即使的亲昵能消减一些关于自己的负面印象。

就在奚言真的觉得自己吓到小孩的时候,林沧终于磨磨蹭蹭地起身往奚言身边靠。

“抱歉,吓到我们阿沧了。”奚言牵过妹妹的手,把人往怀里带。

女孩站在男人腿间,比坐着的他要高几厘米。奚言索性把下巴搁在女孩肩上,林沧被他的头发蹭得痒了,轻轻推他表示想要离开,反而被人误解为害羞。奚言开口解释:“玻璃是单向的,别担心。”

林沧无语地用力推开他,“头发蹭得脖子很痒。”

奚言好不容易抱着妹妹,从这该死的工作中喘息一口,于是委屈地说到:“可是阿沧也经常这样啊,哥哥什么都没说。”

“不要撒娇。”林沧缠着阿姐的时候,林遥是这么说的,奚言缠着她,林沧自然也这么说。

奚言被这话噎住了,这话不应该是他用来说林沧的吗,可小姑娘一脸正经的样子又让他忍俊不禁。

林沧从隔壁推了把椅子,伸手拿了一份奚言面前的文件,坐下开始看了起来。

文件是年中审计的财务报表,林沧取下耳机后听见了奚言和财务主管的对话。

学会看财务报表是林家和奚家这种经营家族企业的世家后代必不可少的技能,不少孩子每年的生日礼物都是一支股票。奚言和林遥都是家族孙辈里年老最大的,自然是最被看好的,从小就在精英教育熏陶里长大,初中开始学习经营企业的知识,高中就开始正式接手一些小生意了。

而林沧小学的前三年几乎都没去过学校,那正是她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才好了一点又要努力赶上学校的进度,虽说家里请了最顶尖的家庭教师,但京华的教育太过紧张,学校里不得不遵守教育局规定,可私底下补课现象是愈演愈烈。林沧能在公立学校取得优异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这还是小孩天生底子不错的情况,林遥实在来不及教她许多。即使这样,林遥也不是完全没培养过妹妹,她知道财务有多重要,唯一认真教过林沧的就是怎么看财务报表。

“你阿姐教你的?”奚言见妹妹看得认真,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林沧的视线没离开过文件,她做什么都很专注,学校里作息规律、有人提醒还好,周末奚言试过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一整天,小孩看杂书认真得饭都记不得按时吃,药也全然不记得,等奚言傍晚回家,才知道自己饿了。颜医生说这叫认知失调,林沧认识不到自己什么时候是难受的,会把诸如饥饿之类的轻微不适感都正常化,不是什么大毛病,很多人都有,但这依旧叫奚言不敢长时间把林沧一个人扔在家里。

“那怎么会不知道奶茶店能赚多少钱?”奚言调笑到。

林沧抬头瞪他一眼,“无缺家里要是赚那么少,她怎么可能活得下去,我不信。”看多了公司财报,听多了林遥和姑妈们嘴里的数字,林沧真正不了解的是普通人的生活。

“不是有很多相关的新闻吗?写字楼下摊煎饼的阿姨可以月入两万,无缺的妈妈应该也差不多。自己当老板是比去奶茶店打工赚多了,她们家不用租房买房,其实完全够的,干这行就是累。”

奚言清楚京华的真实生活水平,不少名牌大学的应届生都拿不到宋无缺妈妈的这个收入,而且宋无缺家里还有房,在京华已经很不错了。他年少也有轻狂的时候,看不起普通人。随着阅历和年纪的增长,奚言知道这除了先天的智商差距以外,一个人的出身或者说命运,比努力与智慧更有决定性的作用。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他便再没有了傲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每个人有每个人能谋取的东西,除此之外的东西他不会多要,也不会少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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