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真正掌控游戏的人从来都不是江澈
“储物箱里有几份文件。”
方辞有些不解地打开前面的储物箱,拿出了一个厚厚的塑封袋,里面各种文件证书足有砖头厚,方辞没兴趣一个一个看,问:“怎么?”
“里面是你家的房产和店面持有证书,还有转让协议,你签字就可以。”
方辞:“?”
方辞语气玩味:“怎么?算是给我这个弟弟的见面礼吗?”
弟弟两个字听得江澈头晕目眩,他喉咙发紧,几乎要发不出声音:“阿辞。”
他问:“能不能不去我家?”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方辞看了眼方向,“车不是你在开吗?”
江澈握紧了方向盘,语气有些生硬,“我是说不留在我家。我可以把一切都恢复原样,就当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我们还是朋友。”
“所以你是打算用这些财产,买断我的出生吗?”
方辞偏了偏头,语气无辜中带着几分残忍,“可是江澈,比起金丝雀,私生子至少还有血缘这一层永远不会变质的关系。”
“你不信我?”
江澈猛地踩下刹车,方辞惯性往前冲,又被安全带拉回来,一来一回牵动了内伤,他捂住嘴,难以控制地咳嗽起来。
“如果是朋友,你说太阳从西边出来我都信。”方辞低低地叹息着,“但现在,我应该叫你哥才对。”
江澈忽然有些绝望:“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全世界都在提醒他,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是和他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弟弟,连方辞都不肯放过他?
“对不起。”
“我承认我卑劣无耻,作为私生子居然还想登堂入室。”方辞忽然说,“但是江澈,我不能把我妈的命交到别人手上。”
唐姝可以追回方芸名下所有财产并让她背上债务,同样的,江澈今天把东西还给他,说不定哪一天就可以收回去。
诚然方辞相信江澈不会这么做,但他不能因为所谓的信任就把他妈的命赌上去。
只要江天河承认和他的血缘关系,他就能拿到钱,他妈就能治病,如果他不认江天河,方辞不敢想方芸会是什么下场。
可江澈不甘心,他被关了二十天,没有一天他不在和唐姝表明态度,并坚信自己能够保护好方辞。
他设想过一切,清算过除了股份之外的一切财产,给方辞铺了那么多条后路,甚至连护照都想办法帮他办好,可他唯独没想过,方辞会拒绝他。
就因为这么一层血缘,他就被踢出了方辞的生活。
“连我也不行吗?”江澈问,“你明知道我……”
“别说了江澈。”方辞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感情上是一件很蠢的事,除非走投无路,不然我不会做这样的蠢货。”
江澈无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又变成了从前那个不动声色的模样。
他重新发动车子,“随你吧,希望你不会后悔。”
方辞没说话,把目光移向了窗外,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自嘲地笑了笑。
他其实就是个蠢货,只能靠江天河的心软来给自己找条活路,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江澈比他更蠢,如果江天河这条路走不通,方辞知道,只要自己去找江澈,即便被拒绝过,江澈也依旧会帮他。
正因为有选择,所以江澈可以是退路,但不能是唯一的出路。
还真是无耻啊,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从里到外都是脏的,只会用些玩弄感情的手段。
方辞心口沉沉地,他靠在椅背上,无声唾弃着自己的卑劣。
车子开到江家别墅,方辞和江澈一起下了车。
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方辞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他曾经来过很多次,以江澈朋友的朋友的身份,逢年过节唐姝和江天河还会给他包红包,说让他和江澈好好相处。
如今,方辞想,不知道唐姝会不会让他滚。
江家的佣人都被放了假,别墅里只有江天河一个人,见到两人进来,他抬了下眼:“方辞,过来。”
方辞听话地坐到他身边,江澈就坐到了对面。
江天河递给他一份文件,指了某处空白:“在这里签字。”
方辞没有立刻动笔:“我可以看看吗?”
江天河笑笑:“谨慎是好事,但现在没必要,签字吧。”
方辞这些年来拜访,多少也知道江天河的脾气,也知道他喜欢听话的孩子,他像朵小白花一样,露出一个濡慕的微笑,依言拿起了笔,在江天河指的位置签了自己名字。
“以后每月江氏信托的收益会直接打入你的账户,节假日的时候跟我一起到公司学习,以后不管你在哪儿,都要学会做一个管理者。”
方辞乖巧点头:“好。”
“江澈是我唯一承认的儿子,你虽然能留下,但不要有太多想法。”江天河道,“如果你表现的好,我会考虑转让给你5%的股份,至于其他,都是江澈的。”
这下马威来的真快啊,方辞想着,却依旧一副乖巧模样:“我知道的。”
江天河很满意他的表现,他看向江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江澈慢悠悠地倒了杯茶给江天河:“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江天河皱了下眉,“你们始终是兄弟,江澈,你要有分寸。”
“是啊,以前是兄弟,现在真成兄弟了。”江澈往椅背上一靠,似笑非笑地,“但我不想要这样的兄弟。”
“江澈!”江天河冷下脸,“别太过了。”
“所以呢,”江澈问,“我凭什么要为你的出轨买单?”
江天河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道,“可以,我不会让他再出现在江家。”
听到想要的答案,江澈玩味地看向方辞:“是么。”
江天河也看过来,方辞慢慢眨了下眼,体贴地点点头,宽慰似的朝江天河笑了下。
只是他重伤未愈,脸色苍白的有些过分。
看着这张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脸,江天河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换了说辞:“我会通过慈善基金会捐款给你和你妈,不用担心被追回的问题,拿到钱之后,你和你妈换个城市生活吧。”
一笔钱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江天河作为曾经江氏的掌舵人之一,从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也够别人活上几年了,方辞心中计较着得失,面上却还是温顺点头:“我没关系的,您不用为难。”
江澈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血缘这种东西还真是奇妙啊,六岁那年在幼儿园第一次见面,他就被方辞吸引了全部目光,丢下所有小伙伴守在他身边。而方辞只需要笑一下,甚至都不需要说话,就能让江天河改变主意。
他抱着胳膊,没什么情绪地道:“我考虑一下吧,给我点时间。”
江天河想不明白都二十多天了他还要考虑什么,但毕竟兹事体大,他还是点头:“可以,明天告诉我你的想法。”
“知道了爸。”江澈敷衍点头,“你先回公司吧,我有话要和他说。”
江天河应了声好:“兄弟哪有隔夜仇,你有点分寸。”
江澈皮笑肉不笑地把人送走,转身时就沉了脸:“到底是亲父子啊,我以为他会让你净身出户呢。”
方辞也想说真不愧是亲父子,江澈几句话就差点让江天河把他赶出家门。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和他说反对你留下的。”江澈道,“想拿钱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方辞半点不意外,江澈如果同意他离开这个城市才是见鬼了。
“所以你呢,”江澈问,“铁了心要留下,和我作对?”
方辞沉默一瞬,低声开口:“对不起。”
江澈的心瞬间凉了下去。
方辞避开了他嗜血的目光,语气平静:“从道德上来讲,我妈是第三者,我是私生子,我们两个都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追讨财产是我妈活该,背上债务也是咎由自取,而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生,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就连地狱都嫌弃我恶心不肯收我,让我这个祸害没能死在那场车祸里,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的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被人人喊打,被朋友厌弃。”
“可是江澈,就算我能去死,在我死之前,我也得给我妈找条活路吧。”
江澈怔怔地看着他,想说不是的,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妄自菲薄,我也从来没有厌弃你,我只是想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以朋友以爱人的身份和你相处,而不是哥哥。
可方辞说:“我没办法当不知道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也没脸见你,以后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但我不会离开这里的,只要能留在这里,我可以做任何事。”
“这个‘任何事’,”江澈有些飘忽地问,“包括放弃我吗?”
方辞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是,包括放弃你。”
江澈瘫坐在沙发上,仰头用手捂住了脸,方辞没有出声,默默转身离开。
走到别墅门口,方辞已经按下了门把手,却听江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无尽的冷意:“回来。”
方辞犹豫一瞬,还是走了回来:“怎么?”
江澈似乎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脸色平静如水,可方辞莫名觉得不安,总有种这人已经疯了的直觉。
“你或许不知道一件事。”江澈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托你的福,我现在在江氏持股比例为30%,已经代替我爸成为了江氏最大的股东。”
方辞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江氏领头换了人,他心中的不安加重:“恭喜。”
江澈笑了:“确实应该恭喜,毕竟只要我想,我有几千种办法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就算他把股份给你也一样——所以你不应该惹怒我,而应该讨好我。”
唐姝说得对,他是江氏未来的掌舵人,控股股东之一,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和别人讲道理,只要他愿意,多的是人为他鞍前马后,方辞无权无势,只有任他宰割的份。
他油盐不进,铁了心划分界限,那自己为什么还要留情面?
方辞无言以对:“你想让我怎么做?离开这里,然后靠你施舍活着吗?”
“怎么会,我这人一向讲道理,”江澈不紧不慢地把玩着茶杯,矜贵优雅,又高高在上,“而且你我之间,选择权一向都在你手上。”
方辞沉默着点头。江澈说的不错,选择权确实一直都被他掌控,江澈只负责听他的意见,予取予求从无怨言。
但现在明显是江澈划分了选择区域,然后逼他不得不选一个出来。
方辞问:“所以选择的题目是什么?”
茶杯被放回茶几,发出一声轻响,“记得我们的游戏吗,你能坚持多久,我就让你留在这里多久,怎么样?”
方辞脸色瞬间苍白:“游……游戏?”
“对啊,游戏。”江澈恶劣地笑起来,“在你说游戏结束之前,我都允许你留在这里。”
方辞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我……”
上次那场荒诞不经的游戏,是两个人的心甘情愿和互相尊重互相信任,后来那半个月彼此的大胆试探和心照不宣更是成了催化剂,刺激着两个人心底的感情和欲望。
那时候的他们势均力敌,没有高攀和迁就,中间只隔着一层朦胧又暧昧的纸,等着被彻底撕碎,好看见彼此的心思。
但现在两人的位置已经彻底颠覆,并不对等,哪怕是个sub,方辞也下意识地抵触这场游戏。
江澈却不给他犹豫的时间:“跪下,就算游戏开始,不然就离开这里。”
所以,没得选了吗?
方辞想要拒绝,却忽然又想,某种意义上来说,江澈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给他利用,让两人彻底捆在一起吗?
真下贱啊,这种事也能拿来做筹码。
方辞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朝着江澈慢慢跪了下去,声音有些哑:“好,游戏……游戏开始。”
江澈看着他跪下,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得很啊!”
他忽然又冷下脸,“那你就在这儿跪着吧。”
他扬长而去,留下方辞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客厅里。
方辞目送他离开,又收回视线,出神地盯着地砖上的纹路。
江澈约莫是疯了。方辞慢悠悠地想,好在我也不太正常。
江澈没有走远,他回到车里,拿到方辞的手机,解锁点开聊天窗口。
因为遭受过车祸的缘故,手机屏幕和后壳都有些开裂,触屏也不太灵敏,江澈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往上翻。
宿舍群,疯狂星期4
4月13日下午22:14
【林梓阳:方辞咋样了江澈】
【陈衡宇:我去献血怎么没看到你江澈】
4月14
【陈衡宇: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江澈你到底怎么回事?江澈】
4月15
【林梓阳:诶我真服了卧槽,就一个护工,我他妈还以为你没心情看手机呢,你人呢江澈?护工不让我们看他是咋回事?江澈】
【陈衡宇:而且你还旷课?江澈】
4月16
【陈衡宇:大夫说现在情况还不错,明天应该能醒。】
【林梓阳:卧槽老陈你去医院不叫我。】
【陈衡宇:只见到了护工和大夫,方辞还在icu,你去了也没用】
4月17日20:54
【方辞:还活着,勿念】
【方辞:?你们能收到吗?】
【林梓阳:111能收到,你醒啦方辞,怎么样了?我去看你?】
【方辞:在icu不能探病但能玩手机斜眼笑不过我要去做检查了,回聊】
【林梓阳:手机质量不错啊居然还能用】
【陈衡宇:你闭嘴吧】
【陈衡宇:江澈呢?方辞他联系过你吗?方辞江澈】
4月19日09:52
【方辞:他信号不好聊天截图】
【陈衡宇:他把你拉黑了?】
【方辞:?】
【林梓阳:你咋样了,我和老陈去看看你。】
【陈衡宇:能给我们发消息证明你信号没问题,这么多感叹号就只可能是他拉黑你了】
【林梓阳:老陈你傻了?江澈咋可能拉黑方辞】
【陈衡宇:那怎么解释他这几天一直装死?】
【林梓阳:……当我没说】
4月19日20:53
【方辞:这医院卖假药吧,镇痛泵一点用没有,我像要死了一样,浑身都疼】
【方辞:下午我还以为我是睡着了,结果大夫说我昏迷了七个多小时,差点没救回来微笑我和那个开车的不共戴天】
【陈衡宇:他已经被抓紧去了,据说是吸了,影响恶劣可能会死刑。】
【林梓阳:所以江澈呢?这小子好几天没出声了,咋回事?虽然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方辞不刚住院吗?江澈】
【陈衡宇:谁知道呢,平时倒是在方辞跟前凑的勤微笑】
【方辞:他可能遇到事情了吧,你们要是有消息告诉我一声,我有点担心。】
【陈衡宇:你先关心自己吧微笑】
再往下,就是一些日常了,林梓阳和陈衡宇问能不能去探病,方辞回复他们就说好,没回复就等着。
4月28
【方辞:最近的课件发我一份】
【陈衡宇:都这样还学?】
【方辞:嗯。】
【林梓阳:垂死病中惊坐起,要发愤图强然后打败江澈这个负心汉?】
【方辞:……不是。】
【陈衡宇:你闭嘴吧你,再说话我把你手机扔了。】
【林梓阳:[文件][文件][文件]】
【林梓阳:有问题问我啊,我最近听课贼认真,要书吗?下午我给你送过去?】
【方辞:不用了,我还要检查,没什么时间,学校挺忙的,你们不用惦记。】
【陈衡宇:说的这是什么话,撞坏脑袋了?】
【方辞:可能吧。】
私聊:不辞
4月18日下午17:42
【大夫说我妈是急性肾衰竭,但是没有住院,我给她打电话也不接,你有空吗?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她?】
【?】
【1】
【111】
【什么破信号】
17:48
【电话也没打通,明明刚交的话费微笑】
【?没欠费】
【1】
【111】
【???】
17:58
【医院wifi能收到吗?】
【6】
【抓狂表情】
18:13
【要打针了,你看到消息回我一下】
【我被撞傻了,忘了你看不到捂脸】
20:53
【1】
【破信号没救了微笑】
【?破医院针对我?就我发不出去?】
4月19日09:53
【拉黑了?】
【1】
11:12
【1】
11:53
【微笑】
12:07
【1】
20:16
【1】
接下来不是【1】,就是表情包,有些时间间隔很短,不到一个小时,有些则隔了七八个小时,直到4月27的下午三点。
【难怪】
5月13上午10:21
【我是不辞。】
下面跟了一行小字,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
再往下划,就没有了。
江澈坐在车里,翻着聊天记录,一个人泣不成声。
光是寝室的群聊里,方辞就抱怨了四次病危通知书只有护工签收,还有大大小小的手术和检查,说他的用血量有5000,几乎把全身血都换了一遍。
他不敢想方辞自己在医院的时候,命悬一线,却举目无亲,找不到方芸,找不到自己,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更不敢想方辞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忍着身上的剧痛,用坏掉的手机一遍又一遍试探自己的微信,直到被揭晓身世的时候。
他说难怪。
就像是什么都懂了,什么都想通了,一切事都有了理由,也就不在乎了。
难怪。
难怪重逢之后,方辞总会表露出一种自厌的情绪,对他也毫不信任。
他有什么资格怪他?
江澈疯了似的跑回别墅,可开门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进去,方辞已经放弃了他,如果自己的态度有所软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下,不会再看一眼。
不行,不能这样。
他焦灼地在外面来回踱步,像困兽一样试图寻找出路,却又绝望的发现,他好像无路可走。
他们中间隔着父母隔着血缘,地位不对等,又互不信任。
隔着玻璃,江澈看到方辞还跪在地上,只是双手撑着地,不住地咳嗽着,可忽然间他似有所感,也抬头看了过来。
隔着玻璃,两人遥遥相望,江澈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可方辞看起来很平静,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好像什么事都勾动不了他的情绪。
看着他,江澈好像都一起平静了下来,就像是什么都释怀,又什么都不肯放过一样——
如果不能同交心,那就共沉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