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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拒绝

 

江沅张一张唇都觉得痛,嘴巴里被打破的伤口在痛,被江辄止的每一个字刺的更痛。他被打的那边脸上还在发热,胸口却是冷冰冰的,真像是被突然扔进了数九寒天,冷的他眼前起了一片大雾。江辄止就在雾后面,他明明在拼命追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扭曲到面目全非。

他无声地掉眼泪,半边脸又红又肿,这副隐忍着伤心的模样让江辄止想到了小时候的江沅。那时他还那么小,只几岁大,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叔叔只有排斥不安,他也是这样闷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一双眼怯怯地看着他,还要忍住恐惧,忍住眼泪,怕自己惹了人烦,怕这个叔叔会对他不好,可又怕被丢弃。

江辄止从去接小孩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一定会把沅沅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等真的看到那么小的男孩,怯弱地躲在老人背后,轻声问着这是不是他的爸爸,对他的怜悯和喜爱又超过了责任。江辄止带走了他,在接下来十几年的相依为命里他又自私地改了江沅的姓,他看着江沅从最初的小心恐惧到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着他撒娇,他纵容了江沅的一切,他把自己变成了江沅的唯一,他让生活中只有彼此,他甚至都快忘了,江沅其实还有一个亲生父亲。

一开始江辄止还会常常去监狱探视,自从他把儿子接走后萧进就不怎么让他来了,怕小孩在家没人照顾;又怕他总来监狱会惹人怀疑,知道小孩有个坐牢的爸爸会影响不好;还要怕被小孩自己也知道了,他亲生的爸爸其实在坐牢。

隐瞒最初是萧进的想法,渐渐的却演变成了江辄止的私心,他听惯了江沅每一声的“爸爸”,他早对父亲这个角色深入骨髓,可有一个人的存在还在提醒他,他对江沅爸爸的身份是有时限的。十三年的时间总以为很长,但原来就跟他亲眼看着江沅长大一样,不知不觉的,他的儿子长大了,萧进出狱了,就要把他还给他的亲生父亲了。

萧进哪怕是在坐牢,可能说他对这个儿子不好吗?隔着一扇铁窗,他拜托的、恳求的,都是请江辄止善待他的儿子,他出去后一定当牛做马的报答他。知道了江辄止待儿子好,他又要对江沅彻底隐瞒好自己,怕的是影响这对父子的关系,一年又一年的,他又怕江辄止会结婚,会想要真正拥有他血缘的孩子,那他的沅沅要怎么办?

江辄止后面几年再去看他,每次都能听到萧进在积极改造的好消息,他甚至还得了几个表扬。他兴冲冲地对江辄止说他要争取减刑,他要尽早出去。

而那时候,江辄止的脑子里竟有一闪而过的卑劣,他不希望萧进这么积极,他只要老老实实地坐牢就好,等到彻底刑满释放。他原来的刑期是十五年,十五年,世界都变了几番颜色了。

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会后怕,是萧进顶了一切,他却能对兄弟产生这样卑劣的念头。

有不舍,也有对萧进的愧疚,重重的凿着他的心,江辄止又一次重复道:“回去,你爸爸就在楼下等你。”

江沅只摇头,还含着眼泪拼命拒绝:“我不回去,我不要,他不是我爸爸。”

江辄止刚压下的怒气又猛地复燃,他刚想呵斥,可眼神再接触到江沅那红肿的半边脸,就再也发不了火。他伸出手想摸一摸江沅的头发,最后也只能垂下手紧捏成一拳。他把自己的决心捏在了那双拳头里,越拧紧,越压迫,骨头连着肉,又一次把坚持紧紧地把控住了。

“宝宝。”他压低了声音,“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去看你,你先跟你爸爸回家。”

他一直注意着江沅的表情,又补充道:“宝宝,我不是要打你,这么久了,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可是你怎么能对你的爸爸说那种话,我都教过你什么,你就全部忘在了脑后。今天幸亏是你的爸爸在,如果让别人听到了,他们都会以为是我没有教好你。”

江沅只是抽泣着听他说,听他每一句都只是自称“我”,听他已经认定了那是“你爸爸”。而他刚才是多么希望江辄止会后悔,会又一次来安慰他,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他还可以回家……他的幻想终于在这里破灭了,在江辄止面前,也在他曾经的家门口,江辄止反复强调的只是让他回去,回到那个杀人犯身边去。

江沅光是想到萧进的模样都会害怕,他发着抖,伸长了手去抓江辄止,心慌到极点了:“爸爸,爸爸我错了,我不敢了……我以后,以后我绝对不说那些话了。我不爱你了,你只是爸爸。”

“江沅!”江辄止猛地按下他的手,“我再跟你说一遍,不要再存这样的念头,也不准再说这种话,你还嫌不够离谱!”

江沅满脸的惨白,又一次被狠狠拒绝,已经厌弃他到了离谱的程度。面前的江辄止就像一座山,那么的遥不可及,他晃晃悠悠的几乎就要倒下,这时响亮的手机铃声突地插了进来,江辄止才倏地收敛好表情,他打消了后退一步的念头,也不避讳面前泪流不止的江沅,他直接按下了接听键,一边说,一边冷冷地看着江沅,每一个语言和行动都强势狠厉。

“沅沅在这里,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会回去的。”

“胡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走,你是他爸爸。你现在已经回来了,没有还把人放在我这的道理。”

“你还想不想要儿子了,不要婆婆妈妈的,这也不是你的风格。”

“等着,他马上就下去。”

“好,你上来,别让他再闹了。”

“你不上楼,那我也不会让他进门。”

“不用慢慢来,今天必须让他回家。”

他说一句,就盯着江沅的眼神就更狠一分,江沅在他的警告下终于渐渐的失掉了全部的勇气。过去的江辄止的形象在这一天里全面崩塌,摔裂了变成无数块碎片。眼见为实,被汹涌的真相剧烈地捶在胸口,他还是不敢相信,一个人真的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变成两个人吗,那是不是就更加证明了,江辄止过去的疼宠纵容,真的就只是为了完成萧进的托付,他不过是单单的在为好友履行责任罢了。他深爱的江辄止其实只是笼上了责任的幻影,他是个虚假的人物,如今时间一到,就迅速地脱下这层伪装,迫不及待地把责任移交。

再渴望江辄止的心软已经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江沅只是呆呆地掉眼泪,接下来的事都变得那么模糊,他只觉得疼,从脸上扩散到全身,疼到他站都站不住。真的说到做到,不管他现在的模样多么可怜,江辄止还是把门关上了,大门合上的时候另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叫着他:“沅沅,跟爸爸回家好不好?”

江沅没有回答,萧进又上前来牵他的手,江沅才终于哭喊出来:“我不要,那不是我家……你不要碰我!”

“沅沅。”萧进不无心痛:“沅沅,我是你爸爸啊!”

兴许是被激到了痛处,萧进这次没有再由着他,他坚持去抓儿子的手,几次都被躲开,更是强硬地去搂他,去抱他,终于完全把儿子抱到怀里,那双手臂再一提,直接把江沅扛到了肩上,不由分说地扛了他就走。

江沅还哭着说不要,可忽然间就颠倒了一个位置,萧进从体力上就能彻底拿捏他,江沅挣扎也挣扎不过,只能胡乱地在萧进背后打几下,很快就被扛出了电梯,一直到了楼下,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萧进来的时候还叫了一辆出租车,他先把江沅塞到后座,自己也马上坐进去,而后一只手快速地圈住江沅的肩膀,另一只手又绕过他的腰,把他牢牢锁在自己的两臂间,这才让司机开车。

江沅还想把自己挣脱出来:“你走开!”

“沅沅,跟爸爸回家。”

江沅又想脱口而出“那不是我家”,可在他要说出口前又感觉到了无限悲凉。那不是他家,可他还能去哪呢?江辄止已经不要他了,他现在唯一的亲人竟然真的只有这个男人,他叫萧进,他突然就冒出来,而他曾经是个杀人犯。

那条疤其实就是这么留下的吗,在他行凶的时候!除了杀人,他到底还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恶事!

江沅缓缓地低下头,哭泣也变得小声起来,他没有办法了,接受了,只有一种认命的绝望。

萧进还抱着他,他的手臂都被儿子的眼泪打湿了。眼泪越凉,萧进的心口也就越酸涩。其实他刚才在楼下时就已经动摇了,不然还是让江沅跟着江辄止,他以后能远远地看一眼儿子就行。儿子讨厌他,讨厌到他出狱这两个月构建的无数期望都摇摇欲坠了。

晚上的路已经没什么人了,连路灯都很配合,出租车开的很快,带着江沅又回到了那个陌生的房子。

才一下车江沅的手就被一把握住,萧进的手心滚烫,他的手掌好大,完整地包裹住他的,分明很用力,却还有几分颤抖。知道儿子还处在排斥的状态,萧进也不能说什么“到家了”这种话,只能是抓紧儿子的手,再搂紧他的肩膀,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江沅一直低着头,其实坐上车后不久他就不再挣扎了,他放弃了,他干脆认命地沉默着,只是时不时地抽泣一下,疼痛一阵一阵的不停,因为他回不去他的家了。

他完全被萧进牵着往前走,走进陌生的楼道,走进电梯,开门的声音一点点地打压着他的神经,眼泪差点又要掉出来。“啪”的一声,客厅里灯就被打开了,萧进还握着他的手,关切地问他:“沅沅,你饿了吗?是想先吃饭还是先休息?”

都到这里了,江沅就马上厌恶地甩开他的手,他连着后退,现在抬起头来就要瞪他,可视线刚一接触到萧进的脸又害怕。他除了杀人,他还打过多少人,恶事怎么可能只做一件。现在自己都落到他手里了,还不是想怎么处置都行。

萧进的胸口一阵酸涩,他还是缓声道:“那爸爸先带你看看房间好不好,你有什么需要都跟我说。”

听他自称爸爸真是有种强烈的矛盾感,他怎么当爸爸,他能当爸爸吗!从小就消失的人,现在有什么资格到他面前装温情。

江沅抿着嘴不说话,萧进再往前一步他就摆出极度排斥的表情。萧进只能马上后退,顿了顿后又在前面带路。这是间两室一厅的房子,暖黄的光在天花板上铺落,家里摆着不少布艺品,房子不是很新,但很能显示出几分温馨,就是江沅喜欢的感觉。江沅的房间在客厅的右边,也是家里最大的那间。萧进又带着一点期待地打开房间,这是儿子住的,房间里的每一处都是他精心布置,小到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落下,他的父爱来的太晚,却又异常汹涌,他一样样地问着江辄止,恨不能把所有江沅喜欢的东西都填进这个房间。现在终于能呈现给儿子看了,不同于他的忐忑,江沅是不情不愿地过去,他又垂下了头,他甚至都没有好好看一眼这个房间,才一进去就握住门把手,那意思就是让萧进出去。

萧进掩下心头的失望,还是说:“沅沅你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爸爸明天就给你改。”

江沅连看也不看他,下逐客令:“我要睡觉了。”

“好,柜子里有衣服,爸爸都是按照你喜欢的牌子买的。你要是穿不习惯,明天爸爸就会帮你把行李都拿回来。”

行李,都还在江辄止那呢。也只能萧进去拿,江辄止是不会再送来的,他躲都来不及。

江沅心口又是一阵痛,他实在是不能再听萧进继续说下去了,自己先关上了门。

那道代表拒绝的门就在萧进面前阖上,萧进盯着房门看了一会,还是又说:“沅沅,你要是饿了就跟爸爸说,你不想出来也没关系,你说一声,爸爸把晚饭端过来给你……你的房间是自带洗手间的,那些沐浴露,洗手液,你要是不喜欢,爸爸明天也给你换。”

“沅沅,爸爸一定会对你好。”

“爸爸真的很想你。”

江沅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可这些话也进入不到他心里,萧进精心布置的房间连看一眼都不想,他还在为江辄止伤心,难受到抱头痛哭缓解不了一点那痛。这一天的跌宕起伏实在让他无法承受,明明早上他还抱着江辄止的腰,还能依赖地叫爸爸……江沅忽地回想起那锅海鲜粥,那一桌摆得满满当当的丰富早餐,他还说两个人哪里吃的完……

江沅哭着把手机握在手里,可接着又把手机一把摔掉。他咬着牙急遽地喘气,整个人又气又痛,难受地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靠着墙根沉到黑暗里。

萧进同样是一夜不眠,他一直守在房门外,担心着儿子,却又不能进去看一眼。再这样,儿子只会更讨厌他了。

整整一夜也没什么动静,江沅没有喊饿,也不觉得渴,他只把自己关在房间,要断绝一切的联系。

萧进本来也不能去打扰他,只能继续守着,早上他敲过了门,江沅没有理他,中午也敲了一遍,江沅还是不说话。这时候萧进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了,他改为重重地敲了两下门:“沅沅,你在里面吗?”

他慌乱起来,他一直守在外面,沅沅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跑出去。

“沅沅,爸爸知道你不想理我,那你说一声,让爸爸知道你在。”

依然没什么声音,萧进这回肃声道:“沅沅,你再不说话爸爸就进去了。”

他的手贴在门上,这回不再犹豫了,转了两下门把手却又转不动,只能狠狠心,抬脚猛踹了两下,把门“砰”一下踹开。

房门打开,反弹到墙上,萧进急得大喊:“沅沅。”

马上看到地板上缩着一团人影,他像是睡晕过去了,就算是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把他唤醒。

萧进心跳如鼓,猛然几步冲上去抱儿子:“沅沅!”

江沅紧紧闭着眼睛,他完全处于人事不省的状态,嘴唇煞白,两边脸上却又发红,他的两条手臂还抱在一起,显然是受了一夜的冷。萧进摸摸他的脸,又贴上他的额头,手心就感觉到一阵滚烫。

萧进是急疯了抱着人就往外冲,下楼拦住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他抱着江沅坐在后座,让人躺在他的腿上,又怕连这点也会让他不舒服。他贴着江沅发热的身体,把他的愧疚都密集地越熨越热,几乎就要烧死他自己。一整晚,再加一个上午,他甚至都不知道儿子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他怎么就不知道进去看一眼,就算儿子讨厌他又怎么样,哪怕早一点也好,儿子也不至于高烧到晕过去。

他是真的一点警惕都没有,江沅哭了一整晚,他连安慰也做不到,他真的适合当爸爸吗?

萧进这样绝望地想,可他抱着江沅的手还是不能松开。

到医院后他给江辄止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江沅的情况,电话那边椅子的推拉声刺耳的响起,连带着好像撞倒了什么东西,江辄止急着要了地址,然后迅速地挂断电话。

本来是安排在输液区,但萧进坚持要了间病床,好让江沅躺着休息。江沅到现在还没醒,就算是醒了也会处在伤心中。萧进站在床头盯着人看了一会,看他还是紧阖着的双眼,又转过身出去了。

他独自坐在病房门口冷冰冰的金属椅上,几乎是刚坐下江辄止就来了。他跑着冲向病房,也不跟萧进说话,首先就要进去。可他刚握上门把手又停下了,最后只是隔着玻璃窗静静地看上几眼。

“怎么回事,刚回家一番。

萧进又捏他的脸,还搂着儿子又亲又贴,他现在越来越喜欢抱着儿子亲昵,还要唾弃一下以前的自己,怎么会觉得父子间不能太亲密,父子间怎么就要规规矩矩的只是说话给生活费。那都是普通的父子,哪像他跟儿子分开了这么多年,小时候错过的都要现在补回来,所以爸爸抱小孩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笑闹着又把他抱到了腿上哄,江沅被他捏脸捏得人都烦了,就要甩他的手,房门口却突然地响起一个声音:“怎么都躲在房间里,跨年夜要这么过?”

江辄止正笑着站在门口,他的一边肩膀抵在门框上,唇边的弧度有几分僵硬,又催促俩人出去:“进哥,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一桌的菜。”

萧进又搂了江沅一下,极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把江沅的头发都揉乱:“这小家伙又闹脾气,小孩的心思就是不好猜,这不刚哄好。”他还要动手把人抱起来,但被江沅挣扎开了,萧进是笑得更宠溺了,“看看,你江叔叔都急了,我们出去。”

江沅脑袋昏昏,被江辄止这样看着,他心里一下全乱了,脸上烫的吓人,只能被萧进牵着手,跟在他身后默默地出去。他似乎没有听到江辄止离开的脚步声,经过门边的时候他才鼓足勇气抬头看了看,江辄止正好转过身,跟在他身侧一起出去,同时他投下的那一眼,转瞬即过,冰冷的没有一点笑意,好像一根锐利的刺,直直地扎进了江沅的心口上。

江沅都呼吸不上来了,连恼怒都透着股无能为力,江辄止怎么能这样看他!

他魂不守舍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个男人都在厨房里,厨房小,被两个大男人的身影完全占据。他们在一起择菜,切菜,配合的一步不错,厨房里充斥着俩人忙碌的声音,其余的话也不多说,江辄止没有像以往那样追问江沅最近的生活,萧进也不急着炫耀,反正江辄止刚才也看到了,他现在跟儿子到底有多好。

窗外有隐隐的鞭炮声,这才把节日的气氛传进了这个家一点。眼看着天已经黑透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香飘进了客厅,萧进在叫他了:“宝宝,过来吃饭。”

一想到要跟江辄止坐在同一张桌边,这回不会觉得期待了,反而心像被抽紧了似的难受。从他进门到现在自己还没叫过他,那等坐下了该怎么称呼他?江爸爸?江叔叔?

就在这餐桌边,江辄止逼着他认亲,他不肯,江辄止就打他……

还没吃饭,江沅的嘴里已经涌满了苦味,他抬眼看不远处的餐桌,又想这不就是江辄止期待的吗,要跟他爸爸相认,那就做给他看。

萧进早把自己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了:“宝宝,坐这里。”

江沅马上听话地坐下,先亲热地叫一声:“爸爸吃饭。”

萧进愣了愣,斜眼一扫江辄止就知道儿子今天的异常,他也配合着抬手抚了抚江沅的头发,依然是满眼疼惜。

叫完了“爸爸”,又转向江辄止,好歹是把满心的伤痛忍住了,规规矩矩地说:“叔叔也吃饭。”

然后才不管那俩人怎么看他,自己拿了筷子就闷头吃。

只是静了几秒,桌上就开始了筷子跟碗碟的碰撞声,江辄止是咀嚼了两口之后才慢悠悠地说:“我来之前还担心,现在没事了,你跟沅沅相处的不错。”又说,“就是亲父子才能这样,一开始沅沅还那么排斥,现在都已经分不开了。”

萧进很开怀:“也是你说的对,沅沅这么懂事的孩子,当然知道谁真心对他。”

江沅用力握着筷子,不想说话,只能狠狠吃。

萧进又给他夹菜:“宝宝今天早点睡,这几天放假,爸爸明天带你逛逛。你江叔叔的商场不是在做活动吗,正好去给他捧捧场。”

江辄止说:“哪里能让进哥你出钱,沅沅看中什么跟我说就是了。”停了一停又说,“你也放假了吗,不要节日补贴了?”

萧进跟着显出一点自豪,声音是对着江沅的:“听宝宝的,他上次说让我换个工作,我觉得也是,我得为宝宝多赚点钱。”

江沅这回肯放下筷子了,皱着眉向他:“我又没嫌你穷。”

萧进那一脸不知道多开怀:“当然,宝宝最懂事。”

窗外的烟花四起,夜越深了,聊的话反而越多,萧进还拿了啤酒出来,江辄止本来说喝酒了不能开口,萧进刚好趁机挽留:“就在这睡一晚,你睡我的房间,我跟宝宝挤一挤。”

江沅的喉咙像是梗住了,两条腿都在发抖。他其实已经想到这个问题了,只是他真又说不清了,他到底盼着江辄止同意还是拒绝。

江辄止还在犹豫,萧进又劝:“这房子本来就是你准备的,你就当在另一个家休息一晚,这有什么关系。”

江辄止说了句“好”,终于还是同意了。

隔了两分钟,萧进就很自然地引申到下一个话题:“刚才还笑这是你另一个家,多亏了你我跟宝宝才能团聚,现在你就一个人,我也担心你。别嫌我这个做大哥的多事,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江辄止快速地看了江沅一眼,果然看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他随口敷衍道:“结婚也不是说结就结的,我工作又忙,实在没时间去认识新人。”

“所以现在不是都流行相亲吗?”萧进认真起来了,“你工作忙,回家了有个人照顾你不是更好。不然你一天到晚的一个人,我想起来都担心。”说着却是促狭一笑,“不过我想你现在的身份地位,红颜知己应该不少,可以收收心结婚了。”

江辄止语气平静:“别说笑了,天天在办公室,哪有什么红颜知己。”

萧进放下了筷子,叹气道:“如果你是因为照顾宝宝才一直不结婚,耽误了你,那我罪过大了。”

江沅牙都快咬碎了,气得刚想说话,江辄止却截在了他前头,淡淡地说:“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不说我了,你呢,没考虑过吗?现在都出来了,不想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

江沅把碗一放,胸口闷得好像火烧:“没别的聊了吗,只会聊结婚。对,你们都去结婚好了。”

失态了,却也说不下去了,朦朦胧胧的带上了哭腔,他全身的力气都散了,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萧进首先急了,马上靠过去抱儿子,嘴里不住安慰着:“爸爸只是随口一说,宝宝不喜欢,爸爸就不说了。不结婚,爸爸不会结婚的。”

江沅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理都不理,只管自己伤心地哭。

萧进整个人都蹲了下去,揽着江沅的后背不停地拍,越发轻声细语:“宝宝,爸爸现在有你就够了,爸爸只想用一辈子补偿你,好好照顾你,爸爸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的事,爸爸绝对不会再对不起你。”

他一再保证,江沅的哭声终于小了些,萧进这才站起来,抚着江沅的头发把他按到胸口:“爸爸跟你保证,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的事。”

江沅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他的眼神闪烁,说不出是惊讶更多还是高兴更多。其实就光为这结婚的事他以前都不知道跟江辄止吵过多少次,只是那时候他仗着江辄止还疼他,所以有事没事就要吵一架,就是听到电话那边有个女的也要哭半天,江辄止那时候也是说不会结婚,因为要照顾他。这样江沅也不满足,他非要听江辄止一遍遍地保证,一次次地说不会结婚,否则就要成天活在恐惧中。现在江辄止已经不要他了,又轮到萧进,把责任转移了,也把恐惧转移了。只是他本来以为他根本不会在乎萧进,随便萧进对他不好,随便萧进再婚生儿子,这都不关他的事。他甚至还希望过萧进对他不好,要很不好,那就会重新激起江辄止的疼惜了。

而刚才真的讨论到这个问题了,江沅竟然恐惧了,是又恐惧了,那是曾经对江辄止才有的感情,却移到了萧进的身上。他也不要萧进结婚,更不准他有这个念头。既然要当他的爸爸,那就只能一辈子守着他,从此心里眼里只能有一个儿子。要是看上别的女人,要是想结婚,即便只是有这个念头都会让江沅痛不欲生,他会更恨萧进,比之江辄止还要更恨,从此就离了他。

萧进总说他们是亲生父子,父子连心,他从前不屑,而如今效果真的出来了,他也开始为萧进生气,为他心痛。并不似江辄止那样,是在日夜相对的细水长流里生出的感情,他对萧进则是来势汹汹,猛然间就开始了更强烈的占有欲。都是萧进,都是他的原因,是他天天说一些恶心肉麻的话,又是他凑上来搂搂抱抱,所以都是他惹起来的。

江沅想到这,一下子就有了底气,他就着萧进的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泪,才说:“你怎么保证,以前江叔叔也是这样保证的,还不是又想到结婚了,你的保证不值钱。”

江辄止在一边冷冷看着,而萧进却不觉得尴尬,他听儿子这样说反而是高兴,抽了张纸巾给江沅擦眼泪,边说:“好,那爸爸就一边保证,一边做给你看。宝宝要是感觉爸爸犯规了,尽管把我赶出去。”他抚着江沅的脸,“是爸爸对不起你,既然把你认回来,那肯定是要把宝宝放在法地亲在一起,干燥的唇瓣间感受到的只有刺麻的疼意,江沅完全扑进了萧进的怀里,他的腿分开在了萧进的两侧,逐渐地把他推到床头,萧进是那么听从他的心意,他轻轻松松就可以把江沅甩开,却任由江沅趴在他身上,江沅因为紧张也在发抖,但很快他就从萧进的身上坐起来,他的手撑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在喘息中俯下身一下又一下地亲上萧进的嘴唇,几乎哀求的口气:“爸爸,我真的想跟你做爱。”

江沅的手心里都是热汗,比起上次,他刚才说的话少了一分故意,更多了两分真心。他还坐在萧进的腹上发抖,可那句话却不想收回,更不动摇。他心里清楚他其实还是被江辄止刺激了,他太心灰意冷了,同时就太需要萧进了,需要是爸爸来安慰他,一定要用爸爸这个身份来拥抱他。江辄止给不了他的,萧进都可以,这才是最爱他的爸爸,整颗心里只装着他。他跟江辄止不同,完全不同,哪怕到了这种时候萧进都没有拒绝他,那一双手还扶在他的腰侧,以掌心的温度安抚他的不安。

江沅的手颤抖着去抚萧进的上身,急切地要抚到他的胸口,确保胸腔里的心跳有多剧烈,又是不是因他而起?此刻的萧进一定要全心全意爱他,对他除了爱绝不能再掺杂其他多余的感情。

“爸爸。”江沅控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滴下来,不让萧进发现他的异样,“你抱抱我,我一直在想你。”

萧进的脸色说不出到底多么压制,又是多么谨慎。这是江沅,为了是把无知的小孩诱哄出去,说不定就要动手动脚。江辄止最怕的也是最作呕的一种,万一那个男人更无耻,他其实都已经成家了,对外还假装单身,那只会玩得更乱更脏,江沅更加不是他的对手。想到那道貌岸然的小人会说什么,会怎么在江沅的面前表现做作,江辄止简直能恨得百爪挠心,再深想都不能。一个陌生男人,却在别人的儿子面前做什么呢!还有萧进,他竟然就这么由着儿子胡来,他都没有察觉到吗,儿子在外面交了坏朋友,他应该在家守着,负责把人引导回正途,他怎么能当个没事人一样?江辄止一个人坐在车里,凝望着飘散着冷气的小道,他现在时不时的会觉得后悔,他不该那么草率的把儿子还给他,萧进一时还是管不好孩子的,他太缺乏经验,他心里的愧疚也太重,所以只会无止境地纵容,不管江沅做什么都觉得好,最终就是反而害了他。

江辄止的眉头越结越深,最近来看,萧进好像在防备他了,为了江沅?

都过了好一会儿了,要是等到下午江沅还不下楼,那他就会一整天都待在家,等着萧进回家给他做饭,江沅说不定还会给他打下手,两个人在缭绕着烟火气的厨房里说话,然后坐在一起吃年夜饭。这可是萧进出狱后的,受伤越多反而代表他越狠。原来有了儿子是这种感觉,曾经的辉煌都会变成不屑,那些荒唐的过往在儿子面前都渺小如尘沙。因为沅沅会心疼他,这比什么神药都有效。

萧进捏了捏江沅皱起的小脸,因为正在伤心,江沅的脸又湿又软,连捏两下就会上瘾。萧进朝着儿子更凑近了些,几乎唇贴着唇:“那宝宝亲爸爸一下,马上就不疼了。”

江沅不敢置信地瞪了瞪眼,都这时候了,爸爸竟然还跟他开玩笑。他刚想生气的说几句,嘴唇上却快速地一热,是萧进在他唇上先啄了一口。亲完了,萧进竟还露出一点痞笑:“就说宝宝最有效了,才亲一口爸爸就不疼了。”

前一秒还在心疼,这会又开始脸红。江沅真想捶他两下,只是下不了手。一直以为爸爸正经,竟也有这样无赖的时候,哪有这样逗儿子的。江沅只能讷讷着:“你耍流氓。”

萧进刮一刮他泛红的脸,大笑着又跟人揉到一起。却并不是他在故意逗儿子,跟江沅亲亲抱抱这几下,什么疼痛躁郁都消弭不见。他不可能听江辄止的话,江辄止的担心暴躁都有道理,可他绝对做不到,尤其是在已经品尝过拥有儿子的满足后,再让他放手,让他幡然悔悟,去实践道德和伦理的重要性,实在是不可能了。

闹了一阵,萧进才重又抱紧了江沅,在他脸上亲了又亲,黏稠地贴着:“哪里耍流氓了,爸爸是在给自己治病,现在真的不疼了。”

江沅还抱着他,心里其实好多问题,可压根不敢细问。他抬头在萧进的下巴上蹭了蹭:“不管爸爸做什么我都跟着你,那些人根本不懂你。”

萧进喟叹着,俩人腻腻歪歪,在他们的小家就能满足地待上一天。萧进在江辄止那里受到的冲击很快就消散了干净。他再也不担心了,他连十三年的牢狱都能熬过来,现在还能跟日思夜想的儿子住在一起,其他还怕什么。他如今有的是力气,完全能为沅沅存上一笔钱,干什么要跑到国外留学,背井离乡的,待在家里不好吗?他儿子可是大学生,以后就他们父子两个,还怕不能把日子过好?只要儿子平安开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萧进的干劲足的很,白天上班,晚上还又考虑着去哪摆个摊。沅沅不是一直夸他做饭好吃吗,他可以去夜市支个小摊子。这种夜市的小吃摊看着小,但其实很有赚头,他不缺手艺,更不怕吃苦,他努力存钱,就盼着将来能买个小套间,他跟沅沅两个人住刚好。

他没几天就跑出去勘察地形去了,只是把江沅气坏了,他爸怎么这么能折腾,满脑子的钱。为了赚钱东奔西走,可他要是提出来,那说的就是为了你。江沅忽地又想起了江辄止,萧进现在赚钱的狠劲真就跟当初的江辄止一样,满脑子的赚钱点子,都说不怕吃苦,而且赚钱的第一目标也是买房,买了房就能跟儿子安定了。

江沅现在想起江辄止已经没那么痛彻心扉了,他能静下心来看待他跟江辄止的关系。无论如何都否定不了的,江辄止一直对他很好,就跟现在的萧进一样,在没有那么好的经济能力的时候也是拼尽全力要给他最好的生活,为了一个承诺照顾他直到现在,包容了他的一切。他已经耽误了江辄止这么多年,之后也没有好好的跟他说过话。如果,如果以后江辄止结婚,他一定会准备好礼物,真心祝福江辄止也有了自己的家。

几个月前他还很不屑江辄止的话,但原来他说的就是事实。江辄止说时间会平复他的心情,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江沅会从悲痛里走出来,然后过自己的生活,会重新活在现实。还真是这样,才过了多久……就是江沅自己会觉得有些心虚,他之前是怎么哭着求着江辄止的爱,怎么笃定他对江辄止的心不会变,但其实就这么点时间而已,他已经完全偏向了萧进。所以他真的会见异思迁,江辄止早看透了他,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的,所以,所以才会一直拒绝他。

江沅觉得他已经接受了跟江辄止的现实了,等下一次再见,大概就是在江辄止的婚礼上。那时候他也一定会乖乖坐在萧进的身边,不看台上,只低头吃菜就够了。

江沅想过好几次再见江辄止时的淡然客套,而且那一天还要等很久,再近也要等到明年过年。却是那么突然的,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又见到了江辄止,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是在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江辄止的,这次他把车直接开到了校门口,江沅一走出来就能看到。江沅本来还在跟同学说笑,乍一眼看到前面站着的男人,倏然间什么都忘了,短促地愣了几秒,差一点当自己是看错了。

直到男人开口:“宝宝。”

江辄止还穿着考究的西装,表情冷肃,双眸里的光在江沅出现的时候就全部凝聚到了他身上。江沅身边的同学都比他更快反应过来,撞了撞他的肩膀:“你爸爸来接你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家的变故,还以为江辄止才是他爸爸。校门口人来人往,江沅只能低着头走到江辄止的身边,嗫嚅了半晌,再低声道:“江叔叔,你怎么来了?”

江辄止的眸光又暗下去了,只在江沅看不见的时候突兀地闪过了一丝怨毒,他说:“怎么,不欢迎我来?”

江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没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你会来。”

“你是觉得我不会来了。”

江沅都感觉不对劲了,江辄止话里一股的火药味,可又没人得罪他,而且好端端的为什么跑到学校来?事到如今,他压根都不知道该跟江辄止说什么了,又该用什么态度。只能是保持着距离,规规矩矩地问他:“那你来有什么事吗?”

江辄止靠近了,让自己的影子完全笼住他,然后一把抓住了江沅的手腕:“我订了包厢,今晚要一起吃饭。”

江沅“哦”了一声,难堪地看着那只手,原来是为了这事。那估计就是萧进还在忙,所以拜托江辄止来接他,他就要拿出手机来:“那我问问爸爸。”

“上车了再问。”

江辄止却不由分说地拉了他就走,快速地打开后座车门,用力把江沅推了进去。

江沅跌跌撞撞地被推到后座,江辄止更快地挤上来,紧挨在他身边。江沅顿时就感觉不舒服了,江辄止可以来接他,但他只想一个人坐在后座,而不是俩人挤在这一个密闭空间。这离他设想中的时间还差一点,他还没做好单独面对江辄止的准备。司机迅速开了车,一离开学校,还没几分钟江沅就受不住了,他的双眼一直紧盯着窗外的风景,他很努力让自己不在意了,可身边江辄止的气息却那么浓厚,像一层墨汁,凶猛地浸透了他,怵得他开始咽口水,身上的每一处神经都紧张了起来,层层叠叠都是不安。

他手忙脚乱地就要找手机:“爸爸什么时候过去?”

江辄止却没有回答他,江沅刚把手机握在手里,却突地横出一只手来一把抢了过去。江辄止握着手机呵呵地发笑:“急什么。”

接着他把手机一扔,江沅一句“干什么”还没问出来,已经被江辄止捉住手臂一把拽了过去。突然的亲密让江沅浑身紧绷,他到现在才直面了江辄止,竟看到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块淤青,就像是还没褪净的拳头印。

车外的风景飞快地掠过,袭来的是一股陌生,江沅拼命抵着那具胸膛:“这不是回家的路,你要带我去哪?”

江辄止慢慢地一笑,低沉而阴森的声音:“爸爸说了,要带你走。”

江沅顿时只觉得身上凉浸浸的,他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很难想象这种感觉会来自江辄止。他的目光落在江辄止脸上那块轻浅的青印上,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安的联想。

驾驶座上是不发一言的司机,身边又是陌生到古怪的江辄止,江沅大着胆子问他:“你到底要去哪?”

江辄止对着他冷笑:“你很省事,现在连‘江叔叔’也不叫了。”

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是在讽刺江沅的薄情,江沅先为这话怔了一怔,随即脸上也烧了起来,生出一股恼怒,用力地说:“那好,江叔叔,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爸爸呢?”

从见面到现在,他几乎是三句不离爸爸,去哪里都要想着他的爸爸。难以想象他在几个月前还曾诅咒过让萧进死在牢里,他明明那么排斥的,这才过了多久,为什么他能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萧进,甚至还……

江辄止的胸口又抽痛起来,望着江沅这张脸,就仿佛能看到他每晚在萧进身下有多忘情,一声声地叫着“爸爸”,软着声音,还软着身体,却是被当做情人在疼爱……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忙着防备一个不知名的老男人的时候,他们却已经搞在了一起!

江辄止再喘一口气,都能感觉到胸腔里的血腥味,一丝一缕地往上泛出血,那都是被萧进跟江沅联手打出来的痛处。

他的手越抓越紧,把江沅也痛叫出声,他奋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腕:“我不去吃饭了,我要回家。”

江辄止狠笑一声:“回家?他随便租个房子,你就当成家了!”

江沅喊叫着,拽着自己的手臂恨不能把自己从江辄止的掌下撕扯出来,只能喊这一句了:“我要回家!”

他胡乱拍打起江辄止的身体,这绝对不是他想的跟江辄止再见面的场景,他就算还不能做到完全的心平气和,也不会是这样诡异的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样的男人让他害怕,而且他直觉江辄止应该是跟萧进发生了什么冲突,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同样的伤,他们不是好兄弟吗,可江辄止现在的语气却那么咄咄逼人,饱含了对萧进的埋怨,怎么从兄弟变成了猜忌的仇人?

江沅犹疑地偏过了头,看到的就是窗外越来越陌生的风景,茂密的绿意和钢筋水泥的建筑掺在一起,混成了一个灰扑扑的外壳,在窗玻璃上贴出一道道的阴影。

江沅的手指攥在一起,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惧意,他另一只手伸出去就要去抢手机,可猛地又被江辄止一把挡住。江辄止抓着手机的手只往地上一摔,黑色的一团闪过去,就不知道是扔到了哪里。“你想干什么?”江辄止冷森森地质问,“就这么舍不得他,这么一会都等不了。”

江沅被他拽得两个手腕都在发疼,从江辄止接触的地方开始就散出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一直钻到他的身体深处。江沅并着手臂拼命想抵住他,可背后就是车门,在狭小的车厢里根本退无可退。他这瑟瑟发抖的样子落在江辄止眼里又是那么刺眼,带给他一股股的钝痛。不该是这样,明明江沅最喜欢的是他,最愿意亲近的也是他,儿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抱着他喊爸爸,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对爸爸的爱,就算是迫不得已的离开了他,小孩每次还是会又怯又渴望着爸爸,偷偷地来找他,小心地触摸他……可今天他在江沅身上却再也看不到了,他眼里所有的爱慕渴求都不见了,都转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叫萧进,却是他,是他亲手把江沅送给了萧进。

江辄止感觉他四周的空气都开始扭曲了,而江沅的每一句抗拒还在持续刺激他,江辄止松开了手,然后一把按住江沅的后背,直接把人按到了他怀里。

江沅一头撞向了坚硬的胸膛,瞬间就被属于江辄止的气息包围了。他终于又能靠在江辄止的怀抱了,是一股又温暖又苦涩的气息,可这回的心慌意乱里却是恐惧先占了高地,他挣动着都不想碰到这个胸膛,颤抖了声音哀求:“我要回家。”

江辄止的胸口窒息着难受,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把人牢牢地禁锢在胸怀,他这一刻就是能抱住江沅都是好的,他甚至不能去看江沅的脸,看到的就是避之不及的惊恐。

车窗上的阴影越来越深,深到是一个江沅从未见过的陌生环境。司机终于停了车,车门一打开就灌进一股阴凉,江沅死活都不肯下车,抓着椅背左闪右躲,江辄止还要抓他,他能张嘴就咬。江辄止说什么都没用,最后让他破防的是江沅又在喊爸爸,当然不是他这个爸爸了,江沅的眼角泛了红,那么恐惧委屈,求救地念着那个人:“我爸爸在哪,爸爸在我才下去!”

江辄止沉默了一瞬,眼睫下投出一片阴影,然后再也没有给江沅拖延的机会,抓住他的肩膀猛一用力就把人拖了出来。江沅连尖叫都来不及,转眼间就被拖出了车,而后那双手臂一抬就把他扛到了肩上,大步地往前走去。

江沅吓得大叫,江辄止的肩峰正抵在他的肚子上,难受的他直想吐。他挣扎着踢蹬起腿,又在江辄止的后背直拍:“你要干什么,放我下去,我要回家!”

任他怎么喊叫,江辄止还是一言不发地继续走,江沅头晕脑胀的,更加感觉到了空气中的逼仄,终于他听到一个不妙的声音,是两扇门被关上了,沉重地把他跟江辄止锁在了一起。

江辄止停了下来,他把江沅从肩上放下,也总算是结束了那股作呕的眩晕。江沅晃了晃脑袋,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站起来就要往外跑,只是他在车里就抵抗不过江辄止,又何况现在这种开阔的环境,堪堪两步就又被重新抓住,这次男人的力气更大,一把将他甩回了原处。

江沅跌坐在沙发上,沙发很柔软,可他的身体却像被重重凿了一下,江沅只能尽量地往后退,他左顾右盼的,只想看清楚这里是哪里。

却是江辄止讽刺的冷语:“你在找谁?他不在这里,你怎么看都没用。”

江沅已经不敢再喊爸爸这种话了,他实在又怕又奇:“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围凝固起死寂,看着儿子这副受惊的样子,江辄止才终于放缓了口气:“宝宝,爸爸有事要跟你商量。”

竟然还能听到他又自称“爸爸”,江沅有些愣神,但他已经没有了高兴的感觉,反而流露出几分悲凉:“商量什么?”

“爸爸要送你去留学。”江辄止弯下腰,从一边的茶几上拿出他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快速地递到江沅面前,“宝宝,是爸爸错了,你应该继续顺顺利利的走下去,你该有更广阔的未来,不是现在这样,缩在一个小房子里,到毕业也没有人帮衬,你甘心这样碌碌无为地过一辈子!”

江沅震惊地去看那厚厚的一叠资料,只是扫了几眼就没了兴趣,而且他没忍住地讽笑了出来,真不知道江辄止又在做什么怪。明明亲手把他送走的是他,现在又口口声声要给他一个好前程,甚至说到没人给他帮衬,那意思不就是说萧进没地位没人脉,不就是在暗讽萧进的没用吗!

江沅涨红了脸,扬手把那叠文件全部朝着江辄止摔去:“我不要你费心,我哪里都不去。”

“宝宝。”江辄止柔软了语气,伸手抚上他的脸,“不要怕,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这次爸爸会跟你一起去,让爸爸重新照顾你。”

他俯身,跟江沅的气息汇聚在一起:“爸爸再也不会跟你分开了。”

这仿佛示爱一般的话更是打得江沅措手不及,话是模糊的,可紧接着抚在脸上的触感却那么真实。是江辄止又肯碰他了,男人的手指亲昵地贴着他的脸,跟情人一样地爱抚。江辄止的意思非常明显,他正在通过这样的动作跟儿子示好,用父子间的默契告诉江沅他们到了和好的时候。而且经过这次以后他们还可以更亲密,他已经动摇了,他承认了对儿子的爱,接下来在陌生的异国他乡,他会实现江沅所有的想象。

但江沅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他拒绝的非常彻底:“我不要。”

“宝宝?”

“我为什么要去留学,还是跟你一起去?”江沅的口气越来越凶狠,“我要去也是爸爸一起去,他才是我的监护人,你是吗,你是我爸爸吗!”

江辄止的眼底一片灰暗:“宝宝,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不要在冲动之下做决定。”

江沅就是厌透了他这个模样,谁要听他分析什么利弊,好像什么都只能由他来做主,他就是仗着养父的身份为所欲为。说不要他就不要,现在又发什么神经呢,竟然要跟他一起去留学?

一股股的怒火直冲上头顶,怒气跟怨气都涌上来,江沅显得更加坚定:“我不去,我绝对不要跟你去。”

“我该谢谢你,多亏你把我还给爸爸了,我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只爱爸爸。”

他过于激动地争执,也让江辄止狰狞了脸,他从江沅露出的脖子看到了,从细嫩的脖子开始,延伸到他的锁骨下,都是一块块暧昧的红痕。

瞬间侵袭而来,是偷听到的一声声又开始在他的耳边打转,再回想一次依然会让江辄止剧痛一次。那一晚的江沅呻吟的有多娇软,就足够证明他在萧进身下有多忘情。绝对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是怎么开始的?从互相间的试探开始,从一个吻开始,到可以无视父子间的伦理,赤身裸体地在床上交欢!

江辄止竟还可以猜出来,一定是江沅先主动的,甚至于江沅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开始的他也知道。江沅不过是把萧进当成自己的替身,他叫的每一声爸爸,他的每一个拥抱里都饱含了对自己的思念。他最爱的还是江辄止,他只是求而不得了才只能退而求其次,他不过是在萧进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只是差在了一点不同,因为萧进接受了,只是因为他坚定的态度,才让江沅找到了依恋。

除此之外呢,萧进不过就是个恶劣的替代品。

而萧进有什么力量可以如此决断,追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他的无耻。

江辄止的唇齿间都是冷意:“宝宝,是爸爸错了,爸爸后悔了,我不该把你留在萧进身边。爸爸这次一定会把你带走,我会陪着你的,无论你要什么爸爸都会给你。”

这已经是江辄止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可江沅也只是毫不犹豫地说:“我要你送我回家!”

江沅嘴上说着拒绝,可眼里还是蔓起了水汽。他不想听,他更不想猜江辄止这些话里的具体意思,难道还真的是他曾经期待过的吗,他一点都不信。

江辄止又放缓了声音,是极坚定的口吻:“爸爸会陪你一起去,爸爸再也不会离开你。”

“谁稀罕!”江沅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渴望都变成了心酸,恶劣地刺激起江辄止,“谁要你陪,谁要你!我又不是没有爸爸!”

“你懂什么!”江辄止吼了他,痛苦和悲愤脱口而出,“你真以为他那么好,他就是个没人伦的东西,他怎么敢对自己的儿子动手!”

江沅的身体微微一震,顷刻间什么都明白了,他反而镇定下来了,哂笑道:“你知道了?”

他也毫不隐瞒,在江辄止的愤怒下更显施然:“我爸爸没有人伦,就代表我也没有人伦,我跟爸爸都是心甘情愿的。”

江辄止一手掐住他的下巴,逼着江沅跟他对视,俩人的眼里都有不同程度的恨,再激烈地迸射到对方的胸口,都要把双方焚烧到满身疮痍。江辄止的拇指摩挲着江沅柔软的皮肤,在极度的压抑中还要做最后的挣扎:“你懂什么,你真以为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不过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养过你,他没有骨肉亲情,你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小孩,他不会觉得愧疚,所以才能随随便便就跟你发生关系。”

“只要是正常人,怎么能,怎么敢!”江辄止苦痛不已,“只要是正常的父亲,一定会为了儿子的未来考虑,只会把儿子放在第一位,不是听任欲望变成一个禽兽。”

“他根本没有跟我站在同样的立场挣扎过。”

“他为我考虑了,是我逼他的!”江沅大声反驳他,“是我说要跟他做爱的,我逼他的,因为爸爸爱我,爸爸什么都同意。”

江辄止突然没了声音,江沅仰着脖子,把他口中因为卑劣的欲望产生的红痕全部暴露给他看:“江叔叔,你在这里生气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爸爸。明明是你把我送给他的,你就差把我脱光了送到他床上去。”

“江沅!”江辄止呵斥他,眸光崩裂,他所有用来说服江沅的话都失了效果,脑子和心都空了一大块,再把江沅的每一个字都拆开,把不堪回首的绝望全部填进去,逼着他再一次面对。就是他亲手把沅沅还给萧进的,沅沅一次次回来,他再把人一次次逼走,这只是第一层表面,再深究下去就是江沅说的那样,事实就是江辄止自己把人洗好了脱光了,完整地送上了萧进的床。

要是有一次,哪怕一次他没有拒绝的那么粗暴,江沅是不是还会存着一份希望?至少他不会绝望到对着萧进求爱。

“宝宝。”江辄止难以呼吸了,声音低到哀求,“跟爸爸走,爸爸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又带上了一些希翼,渴望着能和儿子再回到从前,还有更胜亲密的以后。他也会跟萧进一样,他也可以坚定不移,因为他本来就爱着儿子,在打破了这层禁制之后,他只会爆发出比萧进还要浓烈的爱。他跟沅沅相依为命到现在,他们有那么多的回忆,难道他会比不上一个半路冒出来的生父,他们漫长的过去是这几个月就能取代得了的吗?

他抚上江沅的脸,温柔的就想把自己陷到柔嫩的皮肤里:“听话好不好,爸爸真的很爱你。”

江沅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终于有一天听到江辄止的爱之后会是这种心情,实在太苦了,耽搁了很久的糖再吃到嘴里,真是苦到难以下咽。

他还能笑:“谁要信你。”他扭过头,只是为了躲开江辄止的触碰,“你既然爱我,那就送我回家。”

江辄止真有种被剖开心肝的绝望:“他有什么好,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咒!”

“我要回家!”江沅的嘶吼里还带着哭腔,推开江辄止就要往外跑,“我不要跟你在一起!”

他的挣扎换来的就是肩胛上的疼痛,根本跑不了多远,这次江辄止更是失掉了仅有的温柔,拽着他就像拽着一头不听话的猎物,粗暴地把他往猎人的网里送。

江沅拼命想回头,却只能被拽得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他不住地磕绊,根本跟不住江辄止的脚步,两只脚都快被拎得离了地。跟江辄止吵完了,他成功了,又害怕了。江辄止只能在当他爸爸的时候是个好人,现在彻底把他惹恼了,根本不知道他又会变成什么样。江沅恍然间感觉自己的脸又痛了起来,上次他们大吵,江辄止就打了他一巴掌,更狠心到彻底决裂,这次还想干什么,再打他一顿吗?

江辄止一声不吭地一直把人拽到一个房间,房门“砰”地一声在背后关上,江沅这回也不想逃了,连拖带拽地被甩上床。他眼前一花,江辄止就居高临下地在床边看着他:“宝宝,你现在情绪不正常,我不会跟你吵。我已经替你请了假,这里什么都有,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我不要谈!”江沅依然坚持,“我要回家!”

“你什么时候决定好,就什么时候让你回家。”

江沅怎么也没想到江辄止竟然打算囚禁他,他早就准备好了,把他带到一个陌生的房子,就为了逼他跟萧进分开。江沅发着颤,汹涌的悲愤就要把他吞没,恨不能就这么扑上去跟江辄止撕咬,一直到两败俱伤为止。江辄止真的有把他当儿子吗,他刚才口口声声的爱,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他拒绝的时候就可以把自己推出去送人,他后悔了,又要逼着他跟爸爸分开。曾经他的感情在江辄止面前那么不值一提,现在他跟爸爸的爱在江辄止眼前还又污秽不堪,他就是像个野蛮的暴君,专会扼杀他!为什么都要由他来决定!

“我恨死你!”江沅哭到都说不清话了,唯有一个“恨”字最清晰最咬牙切齿,“都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把我扔掉,你还打我!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是你不要我!”

“我已经有爸爸了,我好不容易才有爸爸了。他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他那么爱我,我也爱他……”

他最后哭着:“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你去结婚好了,去要你自己的儿子,我会祝你幸福的。”

坚硬的怀抱凶狠地阻绝了他接下来的话,停止了他伤人伤己的痛苦,江辄止抚着他的后脑,声音都嘶哑了:“原谅爸爸一次,不要再想萧进了,我把什么都给他,只要你,你跟我走。”

这句话直刺到江沅心里,他惶恐地把人推开:“你去找爸爸了,你也逼他了?你给他钱了,你让他卖儿子吗!”

江辄止这时候完全可以说出颠倒黑白的话:“不需要我逼他,我只是提出条件,做决定的还是他。宝宝,爸爸只想保护你。”

两句藏头露尾的话却已经是承认了萧进的决定,他也许真的很爱儿子,可是比起守着一段要永远不见天日的感情,始终是沉甸甸的能握在手里的金钱更有诱惑力。什么爱不爱的,在他们之间还是太缥缈了。

江沅默默地听着,他仿佛在思考,只是为了抑制住即将崩溃的眼泪。江辄止的手掌又抚上来,温暖而干燥,只为了抚慰他:“爸爸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你没收了我的手机,把我关起来,我就要信你的话吗?江叔叔,要是放在以前,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

江辄止的下颌紧绷,再难以启齿。他已经卑鄙过了,他没办法继续抹黑萧进,可也不想听江沅对他的失望。

看他这样就明了,这点真的出乎江沅的意料,江辄止竟也会有这种小人行径吗?他暗暗冷笑,又被一种报复的情绪填满了,“我不去留学,我也不要跟你走。”江沅的口气称得上是平静,却是有意在刺激他,“跟了爸爸我才知道,别人算什么。你作为爸爸的好兄弟,你更应该有分寸,爸爸还在家等我,这个时间我都跟爸爸做爱了,你不要耽误我们。”

江辄止放下了手,只是盯着那张不断吐露恶言的嘴。

这么久了,自从分开后这是江沅第一次尝到了报复的滋味。他望着江辄止的脸,那种扭曲的痛快在心底疯狂的扩大,直到把他的理智全部占去。这次的回忆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刻,都要更痛苦,他又一次想到江辄止是怎么狠心地送走他,是怎么勒令他不准回家,他一次次的离开,就是一次比一次更绝情……明明是他,是江辄止自己划出了那条最深的沟壑,他已经拒绝了很多次他的爱了,无论是情人的,还是父子的,自己所有的感情都被他全盘否定。若不是萧进,要不是有这个亲生爸爸一直陪着他,江沅自己都不确定最后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从这种要杀掉他的感情里挣脱出来,他甚至都想以后可以去参加江辄止的婚礼了,江辄止又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后悔。江辄止后悔了,那他这段时间的痛苦算什么,不过是这个男人反复无常里的一个笑话吗?

江沅用力忍下眼泪,他在江辄止面前哭的够多了,他用一种讥笑的表情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继续嘲讽道:“我应该要谢谢你,要不是你一直逼着我回去,我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爸爸这样好的人。江叔叔,你不应该高兴吗,你每次来我家,不是最希望我跟爸爸好好相处吗?现在我跟爸爸都是可以睡在一起的关系了,你不是应该更放心吗,我跟爸爸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江沅的手抬起来,只是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就拉开自己的衣服,把他一身的痕迹暴露给江辄止看。

江辄止的眼神闪烁,一块连着一块的红痕就仿佛是灼热的火星,深深的刺进他的眼珠,一连片的烧到心脏,又一次痛不可遏。

这些日子以来他就是在这种的想象里挣扎,从那夜的呻吟里,从萧进炫耀的亲密里苦心臆想俩人交颈缠绵的每一个细节。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痕迹就很充分的证明了这一点,每一块的痕迹里都充满了爱欲,全是他们交合时的激烈。不愧是他的儿子,真的很知道怎么刺激他。

“你也看到了,都是我自愿的,我跟爸爸是两情相悦,你把我关在这里就行了吗?是你说分开就能分开的吗!”江沅又是得意又是嘲讽,他终于亲眼看到江辄止的表情了,是隐忍的、可悲的,让他真想捧腹大笑说痛快。他终于变了,他是知道害怕了吗?

江沅现在完全只有终于扳回一城的得意,得意到可以忽略对江辄止的恐惧:“江叔叔,你上次来我家对我亲口说的,你想要自己的家,你想要自己的儿子。你亲口说的话,怎么自己却忘记了吗?反正,反正以后你什么时候结婚,跟谁结婚,我都不会在意了……我有爸爸了,我放下你了,你来找我之前,我就在想,要是你今年结婚,我还会给你准备礼物,为了养育之恩,我也会真心祝福你……”

越往后说越失了调,抽噎的又带上了哭腔,刚才还说已经完全不在意江辄止了,已经放下了,结果等亲口说出来,原来跟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从口齿间流泻出的时候就跟刮骨刀一样,实在还是很痛。

江沅也说不出来了,不止是他,连江辄止也再听不得这些一句句的都要跟他撇清关系的话。他猛地拽住江沅的手腕把人扯进怀里,满满当当地全部抱紧,他红着眼去追逐儿子的唇,一面是愤怒,一面是渴望,只想堵住他接下来伤人的话。

江沅怔愣了一下,为唇上的气息惊愕,等回过神的第一反应还是要把人推开。江辄止抱得太紧了,吻的又是那么凶猛,浓烈的灌满了他的气息。江沅被亲得根本透不过气,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动弹不得,推拒他的那点力气就如泥牛入海,他嘴里心里只剩酸楚,这个时候亲他干什么呢?

江辄止的嘴唇是那么干燥,跟江沅的纠缠在一起只有不尽的痛意。这个亲吻并没有多少爱,凝注的只有愤怒不甘。江沅推不开他,只能被江辄止抱紧了亲,多亲一刻就多一分疼,直到江辄止舔开他的牙齿,要把舌头伸进他嘴里,江沅才猛然惊醒,他突然来了力气,发疯一样地挣扎起来,连江辄止也觉得不对劲了,终于松开了他。嘴唇刚刚分开,一个巴掌就甩过来,在江辄止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江沅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这一巴掌,他发抖地喘个不停,又喊起来:“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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