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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71他的心正在为这个疯子而跳动

 

但是这套说辞实在是有点破廉耻,我不确定疯子有没有廉耻的,但是我有的,所以我好像有点说不出口。

因此我磕吧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

而傻大个只是看着我,一幅你请说我正洗耳恭听的表情。

“昨天晚上,”傻大个生怕我忘词,还帮我提了一句,然后看着我,说,“然后呢?”

他甚至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啧。

我泄气了,索性破罐子破碎。

“嗯嗯,反正就你昨晚上看到的那样。”

反正都被关在疯人院了,也想不出什么要脸的必要。

傻大个沉默不语,似乎是有些尴尬,他扭过头去,不知道在看什么,抬手抠了抠脸,嘴唇也不自觉地抿起来,总之,小动作一套一套的。

“呃,你也不用……”最后,他舔了舔嘴唇,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能理解啦。”

我还没松一口气,听到下一句话——“就算是这里的人,也会有那方面的生理需要嘛。”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你理解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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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山总缠着我。

他告诉我自己的名字怎么写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他白色制服下鼓鼓囊囊的肌肉,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还挺人如其名的。”

长得就像是一座小山似的。

我百分百肯定我用的是嘲讽的语调,但卢山听了似乎有些高兴的样子。

他把那张用来当草稿纸的处方笺仔细地捋平,宽厚的手掌和小小的处方笺形成了一个有些好笑的对比。

捋平处方笺之后,他又写一遍自己的名字,小孩子似的,一字一顿的同时还要念出来,好像这两个汉字多么困难似的:“卢、山……

写完之后又工整地写下一个矮矮的山,嘴里念念有词道:“岑……”

在我反应过来要阻止他之前,他已经用一种很恶心的语调念出了“越”字,然后在处方笺的正中间写下了岑月两个字。

“你他妈文盲?”我忍不住抢过笔,涂了那个丑陋的月字,然后龙飞凤舞地签上我自己的大名,“这个字儿不认识是吧?”

写完一抬头,看到卢山笑眯眯的样子,我心想完了,着这小子道了,他估计就是想要我的亲笔签名。

这么一想,连手上握着的那支被他摸过的笔都变得滑腻作呕。

“真恶心啊傻大个。”

我扔了笔,抽了纸巾擦手,卢山去捡笔。

他总是这样一幅倒胃口的好脾气的样子。

卢山把笔捡回来,又坐到我身边,小学生一样地垂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结实鼓掌的胳膊紧挨着我的,隔着薄薄的工装传来让人难以忽略的炽热。

真烦人啊。

卢山总是这样想方设法地、装作不经意地和我产生一些肢体接触。

我后知后觉,因为大部分时候他只是碰一下我的手臂和肩膀就心满意足,所以我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但是他总是暗示我关于病房自慰的那件事——他隐晦地表示我不介意的话他可以帮我解决。

为了怕我误会,他再三申明只是用手。

这他妈的不就是性骚扰吗。

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性骚扰,回过味儿来恶心得想吐。

只是这里伙食太差,肚子里没什么油,吐不出来东西。

曲依衫习以为常:“我早跟你说过了。”

她还在织那件小小的浅蓝色毛衣。

“这种封闭的地方就是会藏着一些有关这方面的烂事儿,人憋着憋着就憋出病了。”

我本来靠着窗子吹风,顺便看看窗外的风景,听到她这么说,我收回视线,说:“他是喜欢我,不是有病。”

曲依衫瞥了我一眼后低声笑了,似乎我在说什么可笑的事情似的,或者是她觉得我长得很可笑。

应该是前者吧,我长得应该还蛮让人心情愉悦的才对。

“男的喜欢男的,还不叫有病。”

曲依衫的声音真好听,又轻又脆,像是蓝天白云下风吹过丝巾带起的飘。

“哦,这样算,”我点点头,说,“那应该是有病吧。”

说完,我又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远处围墙边有一簇野菊花开了,隔着老远也能看到惹眼的嫩黄色。

“喜欢就去摘啊。”

“我不要。”

曲依衫哦了一声,说:“所以是喜欢喽。”

我看着她,她笑盈盈地和我对视。

曲依衫总能猜对我的心。

“你可以去算命。”

我说。

曲依衫的指尖按着线,低头咬断了一个结,然后抬起头,神情自若,道:“我只能算你的命。别人的我算不准。”

我笑了:“为什么?”

此时,曲依衫的编织终于有了阶段性的成果,今天应该就到这儿了。

她把未成形的浅蓝色毛衣拎起来抖抖线头,然后仔细地折起来。

“秘密。”

折完毛衣的最后一只袖子,曲依衫冲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故作神秘地微笑,然后道。

啊,又是秘密。

夏天都已经过去,我还以为我不会再听到这两个字。

过了几天,我再躺在窗台上发呆的时候,视线范围内再看不到那簇在萧瑟秋风中依旧鲜活明亮的嫩黄色。

卢山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透明的花瓶放在我床头,花瓶里盛着清水和被修剪过断面的小雏菊。

花瓣上还有新鲜的水珠,错落有致地装点着我的铁皮床头柜。

我对卢山的忍耐终于到了尽头。

连续几天,床头的花瓶里都有新鲜的雏菊。

我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中午在熙熙攘攘的食堂,卢山端着食盘,狼狈地从穿行过人群找到我。

他很拘谨地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讨好地给我一盒牛奶。

我把牛奶给了曲依衫。

曲依衫接过直接把吸管插进去一饮而尽。

随着牛奶盒子被挤压发出代表空瘪的杂音,卢山似乎慢慢积攒了些勇气。

他惴惴不安地问我:“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你最近为什么这么冷漠呢?”

他身体前倾,胸口压到饭盘上,把饭盘都压得翘起一边的角。饭盘格子里的汤汁酱汁于是理所当然地流出来,将他胸口的白色制服染色。

但即使如此,卢山也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只是执拗地望向我。

真挚的表情、炽热的眼神和格式化的动作。

我不做声地看着他,手里的勺子缓慢地戳着食盘里呕吐物一样的食物。

这座疯人院里的一切都和此时此刻的卢山一样,恶心得让人倒尽胃口。

“这里太吵了,”我问他,“你不这样觉得吗?”

卢山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很像正常人的表情。

他说,我也这么觉得。

晚上的时候曲依衫早早去睡了。最近她加快了编织的速度,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有一点点空闲就会拿出毛线编织。

那件蓝色的毛衣逐渐有了一个完整的轮廓,只剩下最后的缝边。

“你怎么突然着急起来了?”

我问她。

曲依衫为了这件毛衣疲惫不堪,失去了往日的风度,憔悴得不像话。

“因为,”曲依衫打了个哈欠,然后为我掖了掖被子,然后道,“冬天快到了。”

说完她就准备去睡觉。

曲依衫临走之前,我让她把窗户给我打开。

“你想吹吹风吗?”

“不,我想屋里亮一点。”

曲依衫笑了笑,走过去,踩着我隔壁那个打过镇定剂之后昏睡的胖子的肚子,一把拉开了窗帘。

风吹进来,窗帘轻飘。

我则保持着被束缚的状态,静静地等待月亮升起。

曲依衫给我的树枝还藏在袖管里、被我握得很热。

不知道卢山有没有感觉到。

在关禁闭期间,我被告知此事会通知我的家长、阿不对,是名义上的监护人。

我觉得很好笑,那个工作人员的语气凶巴巴的,又透着得意,好像我受到了多严厉的惩罚似的。

可能是此地封闭、住户们是人又不被当作完全的人来尊重,因此就和学校格外相似。

所以”叫你家长来“也就成了一种有力的威胁。

他可能期望看到我脸色煞白,像是犯错了的小学生一样在听到这句台词之后筛糠一样地发抖——我于是配合了一下,惊恐地捂住脸,用一种绝望的语气问:“是真的吗?你真的要叫他来吗!”

对方被我的反应取悦到了,露出得逞的笑容来:“你现在知道怕了吗?你真是……”

我张开并拢的手指,露出一只眼来观察他的反应,然后忍不住笑了。

“我真是?”我心情愉悦,“对啊啊,我真是太开心了。”

对方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最后他的同事来拉走他:“哎呀,你跟疯子争什么呢?”

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观察窗那头。

“他都敢杀人了,你怎么能把他当正常人呢!你想想卢工,伤成那样了……”

刻意压低的谈论声也随着他们渐远的脚步声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有点失望,听上去卢山是没有死掉的。

他运气真好,从四楼摔下去,也没有被树枝戳穿肺管子。

禁闭室阴暗狭窄,四面都是不透光的灰沉沉的水泥墙,床也很硬,翻个身都要掉下去。

我却难得地睡得很香,没有做噩梦,一觉到天亮。

在会客室里,我想起了曲依衫没有织完的毛衣,然后又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床头花瓶里的小花。

“干嘛露出那副表情?”岑北山问我。

“什么表情?”

“就好像是,”他刻意地稍作停顿,然后继续道,“很遗憾某人没有死掉一样。”

我被逗笑了,咯咯地笑起来,差点拿不住话筒。

“哎哟,”我扶正了话筒,问岑北山,“你是在说你吗?我是很遗憾你还活着的。”

我哥好整以暇地坐在我对面,隔着透明的墙壁,握着话筒的手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干净。

他慢悠悠地:“我当然要好好活着,不然你会伤心死的。”

我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话筒里传来低低的笑声:“别这么看着我。”

“为什么。”

岑北山抬手敲了敲面前的隔音玻璃,获得了不远处的监视人的一个眼神警告。

他朝对方笑笑,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我。

“隔着这个……”我哥身子后仰,倚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说,“我现在欺负不了你啊。”

我凑近了,盯着他,他眼球里的那个小小的我真是鬼一样的丑。

“你把我欺负得还不够惨啊?”我摇着头叹气,“哥哥。”

我此时忍不住想笑,我甚至想摇头晃脑地很认真地跟他说一句,你把我害惨喽,哥哥。

但是说不出口,因为岑北山看着我。

他就在我眼前,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

71

近得好像只要我伸出手就能碰到他、近得好像我仍然拥有他怀抱的优先且唯一的使用权。

我控制不住我脑子里想要扑到隔音玻璃上的那个想法,身体前倾,最后一只手拍在了玻璃上,发出很重的一声闷响。

门口监视的工作人员皱了皱眉,走过来拍了拍岑北山的肩膀,和他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几分钟后,那个男人离开了。

岑北山对我微微一笑,然后说:“稍等。”

他起身去锁上了门。

然后走了回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手边的这扇门。

“喔,有猫腻啊。”

我拖长音说。

岑北山说:“你知道这里的监控都是坏的吗?”

“我知道啊,”我扬起笑脸,“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把他推下去的。”

我亲爱的哥哥似乎忘记了他来此的原因是因为我闯了祸,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他。

但我哥看上去完全不在乎,只是随口道:“他运气太好了,树枝都没有插到眼睛里去。”

他真是我亲哥,比我还坏。

我必须承认我确实产生过要把树枝插到卢山眼睛里的想法,因为他看我的眼神实在太恶心——

但我只是稍微地想了一想,并没有很认真地想,而且最后还是选择了柔软多脂肪的肚子来做他不小心受伤的部位。

你想,一个人半夜在窗边看风景,不小心跌落到楼下灌木丛里然后被不知道为什么尤其尖锐的树枝捅穿肚子是不是比起眼球上插着一截树枝摔下楼要合理得多?

但是我哥就是可以那么若无其事地说出,没插到眼睛是运气太好这种话。

我还是比不上我哥,我没他那么坏。

所以我活该被他玩儿。

“脸都快贴到玻璃上了……”话筒里传来一声轻笑,岑北山脸上挂着恶劣的笑,说出的话也怪难听的,“你知不知道你露出一副很想接吻的表情?”

他语气真诚,怪让人没脾气的。

我还没说什么,岑北山突然前倾身子,凑近了玻璃。

那张熟悉又久违的面容突然就在我眼前放大了,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岑北山唇角有银色的微光闪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了唇钉,让本来周正的五官像是被涂画了一角的白纸一样变得有些不对称了。

这种不对称带来一股说不清楚的邪气,不是那么坏,但一定不太好。

我愣了一下,然后听到他用一种略带无奈的语气讲,乖崽,好涩的脸。

我真是被气笑了。

“我去你妈的岑北山。”

你真是世界第一的臭傻逼。

虽然我也不遑多让就是了。

岑北山也不生气,只是认真地看着我。

我问:“你来干嘛的?赔钱啊。”

“赔钱?”他冷笑一声,“有什么好赔的,一个陌生人失足跌倒跟我有关系吗?”

他笑我也跟着笑:“跟你没关系跟我有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

岑北山缓缓收了笑,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害怕。

他的语气还是温和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于是懂了,点头:“好,跟我没关系。”

那我就更搞不懂了,他又不愿意承认卢山的受伤是我造成的,那他来这里干什么,观光吗?

岑北山像是能看出我内心疑惑似的,说:“我来看看。”

“看什么?看我死没死是吗?”

“我来看看……我的东西还在不在,”隔着玻璃,岑北山宽厚的手掌印上我的,他慢条斯理地说,“有没有被人偷走。”

这层玻璃大概是只隔音不隔温的,我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地缩回了手,然后短促地笑了一声。

这是对岑北山的嘲笑,也是对我的。

“多此一举。”

我把手拿开了,岑北山是没有的。

隔着玻璃,能清晰看到他掌心细密的纹——

我突然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冲动,就像是猛喝了一口碳酸饮料,有什么东西汹涌着冲破我的咽喉、顶得我鼻子发酸。

我有点委屈。

苏凡说错了一件事,他说我不恨我哥。

是不恨的,但是怨他——我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也不想发疯。

我也不想被人当畜牲一样关在这里,每天吃难吃的药、打不知道成分的针剂然后头晕一整天。

都说不用思考是一件幸福的事,但是我想思考,我有很多东西想要去思考。

我的脑子却像是进了水的屏幕,重影闪烁,没办法让我看到清晰的脉络。

“你知不知道这里晚上很冷?睡觉翻不了身,第二天起床全身都是酸痛的……吃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味道,有人喝粥呛到气管里,咳了一地的血……你知不知道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声音会在走廊里传很远?”

我有些语无伦次地抱怨着这里的一切,岑北山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的耳朵好痛,一点点声音都会放大吵得不得了,我的心也闹哄哄的……”

我无意识地抱住了腿,低声絮语,好像是在跟自己对话。

最后我吸了吸鼻子,摸了一把脸,在抬起头之前若无其事地说:

“我好想你。”

玻璃之外,岑北山还是一张沉静的、无波澜的脸。

他没有因为我的惺惺作态有任何表示,没有一点怜悯。

显得我有点可笑。

我咬住大拇指的指甲盖,试图从刻板的啃噬行为中获得一点镇静。不然我真怕我会忍不住拿起凳子砸玻璃——

真想把岑北山杀了。

我们平静地对视。

我说你别装了。

岑北山说那你呢。

“我是真的啊,”我舔了一下大拇指的关节,不知道为什么很苦,我说,“我真的很伤心。”

岑北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相抵,看上去像是要跟我谈生意似的。

他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真是有点儿骚的——

“那平时你伤心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呢?”

瞧这副腔调。

我直勾勾盯着他,不回答,而是反问:“你今天是接过客再来的吗啊?”

不然怎么感觉那么厚的大衣都遮不住他身上那股骚气?

岑北山歪了下头,然后轻笑了一下,说:“真不巧,我很久没做过那种事了。”

我有些意外,哦了一声,像是看珍奇动物一样上下打量他。

“我都不知道……很久了吗?”

我还以为他会门户大开,欢迎全世界兜里有点钱的女人都来光顾呢,哦,对,还有男人。

但是岑北山说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很长一段时间是多久?”

“我回答了你很多问题,你却没有回答我的。”

岑北山打断了我无止境的提问,直视着我。

我眼神左右飘移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大衣里穿的是衬衫吗?这里有暖气,你为什么不脱掉它。”

岑北山有些无奈地看着我,我以为他会无视我的这个问题,但是他站了起啦,然后脱掉了最外层的大衣,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

那一截腰身细得晃眼,转身的时候衬衫布料紧贴在小腹上却又看得到紧实的子弹肌线条,看得人面红耳热的。

岑北山应该不知道我在意淫他,他都没有看我,只是侧过身去,把大衣搭在臂弯,然后扣上了领口衬衫的扣子。

他这副做派真是让人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多洁身自好的贞洁烈男。

整理好衣服,岑北山回过身来。

他看到我的样子微微皱眉:“坐没坐相。”

我根本不理他,只是整个人窝在椅子里,椅子下的滚轮随着我的动作微微摇摆,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摇摇晃晃。

从禁闭室穿出来的不合脚拖鞋已经从我脚上落下去了。

我伸手摸了摸我冰冷的脚踝,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这里无聊的时候都做什么吗?”

我说话时的尾音忍不住上扬。

岑北山看着我。

我感觉他在看一个疯子。

他的心正在为这个疯子而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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