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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章击鞠

 

沈朝颜在心里腹诽,却听旁边的人道:“臣想问郡主,方才落马之前,有没有发现什麽异样?”

“什麽意思?”沈朝颜蹙眉。

谢景熙放下手里的茶盏,侧头看她道:“例如突然的光亮、声音、气味、或是其他任何异样?”

“你的意思是说……”沈朝颜一怔,霎时回过神来,“方才的意外,或许根本就不是个意外?”

谢景熙没说话,表情淡然地点了点头。

霍起问:“你为什麽这麽说?”

“因为你选中的那匹马。”谢景熙道。

霍起和沈朝颜同时一愣,露出不解的神se。

谢景熙却看向沈朝颜,温声道:“因为你是nv子,身量b场上所有男子都要小一些。我方才问过了弘文馆的马圉,据他说,你选的那匹白马,是今日弘文馆剩下的唯一一匹梁州马。”

“梁州马?”霍起闻言变了脸se。

对马匹一窍不通的沈朝颜懵懂地看向两人,问:“梁州马怎麽了?”

霍起解释到,“梁州马产自滇南,t型b北方马小,但灵活x、敏捷x都更好。”

沈朝颜这下便明白了,“所以,我作为赛场上唯一的nv子,因着t型的考虑,选这匹马的机会是最大的。”

“那你方才说,这马是弘文馆今日剩下的唯一一匹,又是什麽意思?”霍起问。

谢景熙道:“因方才那个马圉还告诉我,今日国子监一部分人在城外有骑s科考核,所以借走了很多马,这匹梁州马才被剩下了。”

说到这里,沈朝颜算是想明白了。

如若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那麽,他只需要提前对这匹马动一些手脚,在b赛之中,便可像方才那样假作意外发生,对沈朝颜下手。

可是……沈朝颜不解,“他又怎麽知道我今日会来国子监,还会参加一场临时起意的马球b赛呢?”

“他确实不敢肯定,但他可以赌。”谢景熙道:“倘若他知道我今日因着休沐,会来国子监编撰典籍。那麽,郡主便有可能会跟来。”

“对!”霍起似是也被提醒,接话到,“而且我今日会来国子监示范击鞠,也是一早就定好的。你我久别重逢,赛场再见,随意玩上两局,也该是在意料之中。”

沈朝颜恍然,“故而,那人实则就是设好了陷阱,赌一把我会不会上钩。”然而下一刻,她又不解道:“可是……那人这麽算计我,他的目的又是什麽?哎哟!”

话没说完,霍起在她头上敲了一个爆栗,摇头道:“你忘了因着你那什麽破太子命格,从小到大,遇到的刺杀、暗算和谋害还少吗?不是谁想za0f,ga0不了太子,就先拿你开刀扰乱军心麽?”

“哦……”他这麽一提醒,沈朝颜还真想起来了。

好像确实也是这样,若要细说起来,从小到大,她遇到的意外简直不胜枚举。所以似乎也就那样,没有任何原因,也不必放在心上。

而一旁的谢景熙闻言却蹙起了眉,语气沉冷地问到,“什麽开刀?”

霍起“啧”了一声,一副嫌弃谢景熙大惊小怪的样子,“反正每次朝廷有什麽乱子,那些人就会找各种理由来动摇人心。天灾可以说成天子不义,可以说成新帝亡国。”

言讫,他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t0ng了一下沈朝颜道:“昌平十五年,那次突厥南下,联合越王叛乱不就是麽?当时还悬赏你的人头来的。”

“嗯,对,想起来了。”沈朝颜点头,摆出的却是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可是不知道为什麽,谢景熙看着她这样的平静和习以为常,心里却漫起一丝难言的烦闷,那是一种类似担忧的情绪。他不愿承认它的存在,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谢景熙低头斟茶,转移话题道:“今日之事臣会查清,请郡主宽心。”

“你查不如我查。”拿着茶壶的手一顿,谢景熙抬头,看见霍起正目光灼灼地望过来,“霍家在大周境内的官民马场都有些门路,找人打听点事当是不在话下。”

“多谢宣威将军好意。”谢景熙神se冷淡,自顾饮茶道:“谢家在大周境内的马场也有些门路,这件事本来就是大理寺的职责,不敢劳烦将军。”

霍起一怔,总觉得这人冠冕堂皇的拒绝里,怎麽还参杂着些攀b较劲的意思?

不过查案本就是大理寺的职责,既然谢景熙没说要他帮忙,霍起不好cha手。

正事说完,三个人相顾无言。

霍起和谢景熙不太熟,自然无话可说。而沈朝颜也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平日里喋喋不休,能吵得人耳朵发疼的人,当下竟然只顾盯着手里的茶盏看,半点没有要找点话题缓解尴尬的意思。

霍起实在是坐不住,随意找个由头,带着沈朝颜告辞了。

谢景熙受了伤,帮国子监修书的工作只好延後。

裴真从国子监借了辆马车,想着送谢景熙回府休息半日,却被他半路吩咐去了大理寺。

马车上,谢景熙脑中一遍遍闪过沈朝颜坠马时的情景,越想越觉得蹊跷。

关於今日他和霍起的行程,虽然不是什麽秘密,但也要朝中之人才能知晓。而沈朝颜虽贵为郡主,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没什麽分量的边缘人物。若是沈傅在世,许是能拿她做个筹码,要胁一下。可现在沈傅si了,於朝局而言,沈朝颜无异於一颗弃子。

难道真有人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命格之说,便如此大动g戈?

以当今的局势,新帝不及弱冠,也无子嗣,若有人真的想谋权篡位,直接挟天子以令诸侯,反而会b改朝换代更为讨巧,谢景熙实在是想不出背後之人暗害沈朝颜的理由。

思绪纷扰,谢景熙烦躁地压了压眉心,再回神,车已停在了大理寺门口。

然而他下车,甫一行入正门,就跟不知等了多久的谢老夫人四目相对了。

——————

霍小将军:谢寺卿有可能伤在了……那里。

颜颜:???什麽?!

谢寺卿:……我合理怀疑你在造谣

“母亲?”

谢景熙怔忡,记起自己最近忙於陈尚书的案子,总是宿在大理寺,似乎是很久都没回过谢府了。谢夫人沉默地看他,片刻後才语气凉淡地问他到,“今天是什麽日子?”

谢景熙被问得愣住,侧头看了看身旁的裴真。只见他掰着指头算了半天,而後再看向谢景熙的时候,脸se就变得不怎麽好看起来。

“今天是七月二十七……”裴真一顿,复又凑过去小声补充,“是曲江池的芙蕖宴来的……”

谢景熙这才恍然想起,谢夫人ai花,而自己之前确实答应过谢夫人,今日休沐要陪她去泛舟赏荷的。他当下生出几分赧然,只能上前一步扶住谢夫人,好声解释到,“儿子确实是公务繁忙,把这事给忘了,还请母亲莫要生气。”

谢夫人冷哼一声,不买账地ch0u回自己的胳膊,不满道:“一年到头人不着家就算了,答应了阿娘的事都能忘掉,有空在国子监彻夜编书不说,休沐了都还不回府,非得要我亲自到大理寺才能见你是吗?”

谢夫人越说越生气,若不是身後婢nv扶着,裴真都担心她会背过气去。

“咳咳……”裴真忍不住出来打圆场,可怜巴巴地道:“夫人你快别说大人了,他方才坠马,腿都……”

“坠马?!”谢夫人一听,险些吓得倒x1口气,倒是真忘了数落谢景熙。

“裴真!”谢景熙蹙眉,给裴真一个冷飕飕的眼神,才转头对谢夫人解释,“并非坠马,裴侍卫夸张了。”

“大夫看过了麽?”谢夫人问。

谢景熙笑着点点头,“就是皮外伤,不碍事的,大夫连药都没开,只让静养。”

谢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又问裴真到,“怎麽摔的?”

“一点意外,不足……”

“你给我闭嘴,”谢夫人打断谢景熙的话,强调道:“我问的是裴侍卫。”

赶鸭子上架的裴真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怎麽撒谎,只好一五一十地将谢景熙受伤的事全说了。

“什麽……”谢夫人听得一脸愕然,难以置信地看向谢景熙问:“你……击鞠?”

“对,大人击鞠可厉害了!”裴真接话,“卑职算是大开眼界,哈哈!哈……”

一席话落,周遭却是异常地安静。

饶是迟钝如裴真,也察觉出气氛的怪异,脸上的笑一时也只能僵在那里。

谢夫人沉默地注视着谢景熙,什麽都没说,半晌才沉着声音道了句,“你跟我来。”

不知怎麽又t0ng了篓子的裴真,跟着两人转了个圈,恹恹地目送两人走远了。

两人去了谢景熙平日里歇息的後堂,屋门推开,谢夫人便屏退了左右。谢景熙自觉叩上门扉,室内的光线暗下来。

一直静默坐着的谢夫人转头,看着眼前那个已然挺拔的身影,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许多年前,那个被谢国公从受降城救出、满身血w的孱弱少年。

心里泛起一点苦涩,像y翳落了满室。她开口唤了一声“顾淮”。

对面持着杯盏的手一顿,谢景熙笑着,将茶盏递到了谢老夫人跟前。

茶气氤氲在眉间,连带着心里都起了一片雾气。

“你老实跟阿娘说。”谢老夫人将茶盏放在身侧,顺势捉住了谢景熙的手,问到,“那个什麽刺史和陈之仲的案子,是不是跟你……跟当年镇北王夫妇的si有关?”

谢景熙恍惚了一瞬,似是落入什麽渺远的回忆,半晌才缓慢地移开了视线,淡声回她到,“母亲误会了,查案缉凶,本就是大理寺职责所在。”

“是麽?”谢夫人反问,表情冷肃道:“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四年前赵竖那个已经成埃落定的案子,你为什麽还在暗中纠查?”

谢景熙怔忡抬头,沉黑的眸子里露出几分难见的讶然。

身为刑部一名郎中,赵竖当年发现丰州刺史魏梁贪墨,曾陈表上书沈傅。可奇怪的是,这份陈表呈上去不久,赵竖就被礼部以科举舞弊的罪名下狱,最後落得个流放途中染疾暴毙的下场。

要知道礼部一直都是王瑀的势力,而谢景熙暗中调查得知,魏梁与陈之仲曾经同在受降城为官,同僚关系匪浅。他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会让王瑀放弃这样一个扳倒陈之仲,招安刑部的机会。

之後,赵竖所举报的魏梁贪墨案,便就如此不了了之,再无下文。

谢夫人对他的反应视而不见,只继续道:“一个赵竖、一个陈之仲、还有丰州刺史魏梁……这些凡是和受降城沾上关系的,怎麽都……”

谢夫人越说越心惊,最後只能叹口气,草草地收了尾。

手中的茶汽氤氲,像从千层封印里破土的记忆。握着杯盏的手背绷起道道青筋,谢景熙想起时年不过十四的自己。

八百里军报加急,他分明看见先帝御笔亲书的是——“援兵既出,复守十日。”

十日。

可是十日复十日,受降城被困,城外刀光剑戟,城内断水断粮……

没有来。

那圣旨之上所谓的援兵,一个都没有来。

“顾淮……”谢夫人神se黯然,也跟着生出一丝酸楚,“要是早知道你当初进京,是为了查这件事,阿娘一定不会让你来。当年突厥南犯,阿娘已经没了个儿子,不想你再……”

“顾淮决心已定,母亲不必再劝。”谢景熙打断谢夫人的话,语气决绝。

眼见他态度强y,谢夫人不好再说什麽,可想起方才裴真提到的击鞠,心里到底是狐疑。她将人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问到,“裴侍卫说,你受伤是为了救昭平郡主?”

谢景熙“嗯”了一声,神情淡然。

谢夫人瞧不出破绽,只问:“所以当初你应了沈家的婚事,就是想以此接近沈傅?”

见他没有否认,谢夫人反倒来了气,将手上的杯盏往案上一搁,愠道:“既然如此,如今沈仆s身故、丧期也过了,沈家对你已无价值,你又为何不向皇上退亲?”

心跳一滞,谢景熙不知怎麽的,就想起方才後舍的一片斑驳里,那个向来骄纵任x的姑娘,若无其事地说起自己从小经历刺杀暗算,九si一生的模样。而同样的脸又和记忆里,那个面对灯树倾覆,却不惧不退、悍然挡在他前面的人影重合了。

没来由的,谢景熙心里生出一丝烦躁。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竟不觉对谢夫人沉下了声音,“这件事我会处理的,阿娘您就别费心了。”

谢夫人哂笑,不服道:“你别想告诉我,今日国子监击鞠是你突然兴起。若是阿娘没记错,自你十四岁起,至今没有主动透露出任何一点与萧家的连系。故而今日你为何击鞠、又为何救人,你兴许骗的了自己,却骗不过阿娘。”

“母亲多虑了。”谢景熙保持着淡然,平静道:“父亲本就乃镇北王旧部,一场击鞠而已,不足为惧。”

“我说的是击鞠吗?”谢夫人没好气到,“你的身份本就敏感,万不可有疏漏或破绽,一场击鞠倘若不足为惧,可若是一个软肋呢?”

此话一出,两厢沉默。

面前的人闻言只是短暂的一怔,而後平淡而笃定地回到,“不会。”

刀山荆棘都已行过,柔软皆作铠甲,又怎会纵容自己长出软肋?

谢夫人闻言微蹙了眉,终是作罢。

“禀大人!”

门外传来裴真的声音,谢景熙回神,侧头应了一声。

“嗯,那个……”裴真有些赧然,直到面前的隔扇门被打开。他伸长脖子往室内看了一眼,而後才凑过去,压低声音对谢景熙道:“那个……昭平郡主来了。”

谢景熙似有些烦躁地蹙了蹙眉,抬腿要往正堂去,却被谢夫人的一句“等等”给叫住了。她面sey沉地行过来,瞥了眼心虚都写在脸上的裴真,而後对谢景熙道:“你不是坠马受伤了麽?不遵医嘱静养,还要迎来送往不成?”

谢景熙被她说得一愣,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反驳。

谢夫人本就不太高兴,如今逮着这样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行了,”她云淡风轻地对谢景熙道:“你去歇着吧,不想见的人,阿娘替你打发。”

讼棘堂内,沈朝颜难得老实了一回。

传话的人让她等,她果真就静静地候着,在心里将带来的谢礼默了一遍又一遍。等到堂外的脚步声响起,沈朝颜抬头,却见来人竟是谢夫人。

“臣妇见过郡主。”谢夫人对她颔首行礼,沈朝颜微怔,但还是礼数周全地起身回了一礼。

毕竟是差点就做了婆媳,沈朝颜自是见过谢夫人的。只是婚礼之後频发变故,物是人非不说,两家也再没来往,当下再见,意外之余,沈朝颜到底觉得有些不自在。

故而冠冕堂皇的问候之後,沈朝颜也不知该说些什麽,只得望了眼门外,明知故问到,“夫人是来看望谢寺卿的?”

谢夫人点头,眼神落在堂上大箱小箱的东西上,淡淡地道:“郡主带这些东西来,真是费心了。”

“也没有,”沈朝颜笑笑,正要再说什麽,却被谢夫人打断了。

她扫了眼堂上的东西,客气却疏离地道:“顾淮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不说郡主是君他是臣,就算换作一名寻常百姓,顾淮也一样会挺身而出的,哎……”

谢夫人一叹,颇有些怅然地道:“臣妇还记得他十多岁的时候,在街边看见一只受冻的野狗。大冷的天,这孩子就脱了自己的外氅给它,将自己冻得得了风寒,在床上躺了三天,给我气得呀……”

对面的人一顿,似是终於觉察出自己话里的不妥,匆匆收了话头,对沈朝颜歉笑道:“臣妇嘴碎,让郡主笑话了。”

沈朝颜没说什麽,面上依然保持着方才那个得t的笑,实则心里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她之前怎麽没发现,谢家这位老夫人yyan怪气的功夫真是了得,三两句说的,让人真想把这些谢礼都砸她脸上去。但她毕竟是谢景熙的母亲,沈朝颜拽紧广袖下的拳头,生生又将这口气给憋了回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懒得跟谢夫人纠缠,微笑着向她告辞,兀自往後院行去。

“郡主留步,”谢夫人从身後唤住了她,又道:“大夫说顾淮虽只受了些皮r0u伤,可也需要好生静养,故而今日,怕是不便见客了。”

沈朝颜一怔,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

之前两家议亲的时候,谢夫人不说热情谄媚,好歹礼数周全,眼里的欢喜也是真情实意。可怎麽如今她爹一去,人人都翻脸跟翻书似的?

饶是数月来早已见惯了京中之人趋炎附势的嘴脸,今日这一场,不知为何却让她格外郁结。

广袖里的手握紧又松开,沈朝颜的脸se沉下来,正要开口,却见谢景熙已经从堂外行了进来。

“母亲,”他行至谢夫人面前,对她道:“讼棘堂稍後有事要议,还请母亲避嫌。”

谢夫人愣住,但看谢景熙一脸冷肃、公事公办的样子,自然也没有不配合的道理。

她嘱咐了两句,转身就走,却听身後的谢景熙倏尔开口道:“郡主请留步。”

“啊?”突然被叫到的沈朝颜怔忡回头。

谢景熙对她道:“此事与郡主有关,还请郡主暂留。”

“哦,”沈朝颜点头,扫一眼谢夫人,故意拔高了声音道:“那议事要紧,与此无关的闲杂人等,便都退了吧。”

谢夫人的脸都绿了。

谢景熙蹙眉瞪了一眼沈朝颜,到底碍着臣子的身份,不好说什麽,只亲自将谢夫人送了出去。

不多时,沈朝颜见谢景熙沉着张脸回来,想是谢夫人把从她这里受的气都如数奉还了。

谢景熙无奈地看了眼幸灾乐祸的某人,对她道:“杏林堂替陈府管事看诊的大夫有消息了。”

“什麽?”沈朝颜来了jg神,把方才那场不愉快全都抛到了脑後。

谢景熙道:“据张大夫说,出事那天,刘管事从杏林堂出来,是被一辆马车接走的。马车规制普通,说出来也没有任何特点,只是那个赶车的人……”

“据手下的人查探,似乎是原先刑部的门房。”

——————

谢夫人:行行行,我就是你们py中的一环对吧?

“刑部门房?”沈朝颜追问:“哪个刑部门房?”

“这是画师根据张大夫的口述画的,”谢景熙从袖中ch0u出一张画像,递了过去,“你看看。”

沈朝颜接过画像,神情随即讶然。因她依稀记得,这画上之人她似乎是见过的。

沈傅升任右仆s之前,在刑部做了快十年的尚书。那时的沈朝颜虽已入g0ng伴读,却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想方设法混去刑部寻一寻沈傅。所以,除了刑部的守卫以外,大约没有人会b她更熟悉那个门房。

“怎麽?”谢景熙侧头看她。

沈朝颜没绕弯子,坦白道:“这人我见过,确实在刑部做过门房,不过後来陈之仲被提拔为刑部尚书,他就跟着韦正了,做的就是车夫。”

谢景熙蹙眉,确认了一遍,“你说的是刑部侍郎韦正?”

“嗯,”沈朝颜点头,继而眼睛一亮,“对呀!我怎麽给忘了,陈尚书一案的直接受益人,除开王仆s的势力,那就是韦正了呀!如今刑部大小事件都由他全权负责,顶着侍郎的头衔,却做着尚书的事,迁升只是迟早,所以……”

沈朝颜看向谢景熙,似乎是希望他能给出个确切的结论。

然而眼前的人只温淡地回了句,“证据确凿之前,一切尚难定论。而且……”谢景熙一顿,又补充道:“韦正堂堂四品侍郎,若要被传唤审问,还需要御史台签署的文书才行。”

可如今三司之中,御史台也怕早已是他王瑀的御史台。

谢景熙自知不可c之过急,本想宽慰沈朝颜两句,然甫一低头,便见她眼眸晶亮地望过来。

“谢寺卿,”沈朝颜巧笑晏晏,眼尾一抹微弧,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她说:“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审韦正,且不必通过御史台。”

谢景熙怔忡,然不等他问,面前的人露出个志在必得的表情道:“等我消息!”

谢景熙自是不能全然放心沈朝颜的。

他依旧安排了几个眼线在暗中盯梢,只是一等数日,沈朝颜不仅没有递来任何消息,也没有任何行动。裴真每天在沈府周围溜达,把那边的花花草草、阿猫阿狗都认了个遍。

时值八月,燥热已退,午後的yan光收了势,就连蝉鸣都温柔了几分。

裴真躺在墙头的树荫里打盹儿,只觉自入了大理寺以来,上职的岁月还从未如此静好。

“郡主!”

墙下传来一声听不真切的叫唤。

裴真一怔,当即翻身蹲起,只见花草蓊郁的沈府内院,一青一绯两个身影匆匆往前院行去。

竟然是有金和沈朝颜。

有金手上拿了件戴兜帽的玄se斗篷,从後小跑着追上了沈朝颜。她给沈朝颜披上了手里的斗篷,之後两人似又凑在一起说了些什麽,但声音太小,裴真听不见。

很快,沈朝颜对有金点了点头,戴上了面纱和兜帽。

裴真一路跟着两人行至沈府侧门,眼看着沈朝颜上了辆从未见过的马车。

车轮碌碌,在长街留下一段细碎的回音。有金站在街道尽头,一脸忧se地目送那辆马车跑远。

这是……有情况?

裴真心下一凛,悄然跃下墙头,骑马默默地跟了上去。

那辆马车一路出了永兴坊,在平康坊南曲稍作停留,又呼呼啦啦地载了百花坊的花娘,这才朝着沣京城东的春明门行去。

裴真一路跟着马车,到了沣河边才停下。晚霞夕照,烟波金粼之中,一艘朱栏绮疏的画舫停靠在码头。

裴真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拴马,俯身埋在河岸的芒草里,远远地看着。

须臾,一个纤柔曼妙的身影先从马车里行了出来。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那晚王翟和沈朝颜在平康坊闹事,似乎为的就是这个nv子。她好像是叫……妆娘来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滋生,裴真惶然,直到看见沈朝颜抱着琵琶,混在一群同样衣着的乐娘里,跟着妆娘上了画舫。

与此同时,码头不远处,一辆形制普通的马车停了下来。几个小厮打扮的人从船上下来,先在周围勘查了一番,才缓缓撩开车帘。

从里面下来的人,正是着了便服的韦正。

倏地,一颗心化作沉重的巨石,砸得裴真额角一跳。

所以……

郡主此番假扮乐师接近韦正,是准备要“以身饲虎”麽?

画舫内,沈朝颜总算是在妆娘的掩护下,混进了韦正的私宴。

其实自上次谢景熙告诉她,韦正恐与陈之仲的案子有牵扯後,她就在暗中谋划了这一场。

因她记得沈傅在刑部十余载,栽培门生无数,其中自是不乏感念旧情、知恩图报之人——b如,京兆少尹穆秋。

据沈朝颜所知,沈傅逝後,王瑀曾试图拉拢他,但无奈此人不愿,几次未果之後,也只能作罢。思及陈之仲一案给沈傅带来的非议,沈朝颜决定抱着一试的态度,希望穆秋能助她。他只需假意向韦正示好,递出投诚的信号。

果不其然,韦正在收到穆秋消息的次日,就迫不及待地安排了两日後的这场舫宴。

大周为防结党营私,向来是禁止官员私下拜访走动的,所以这一次的相邀,韦正便将地点设到了沣京城外,沣河之上的一艘画舫内。

沈朝颜戴着乐娘们统一的面纱,跟在队伍最後进了设宴的正舱。

船舱内装扮雅致,一左一右两个食案对置,中设绣墩和舞台,是歌舞乐师们演奏助兴的地方。沈朝颜行过去,为避开耳目,便坐在了中间靠後的位置。

乐娘们纷纷开始拨弦调音,不多时,舱门打开,只见一缟一朱两个身影从外行了进来。

正是韦正和穆秋两人。

虽说准备充分,可真刀真枪也难免紧张。沈朝颜觉得呼x1发紧,悄悄将琵琶往身前再移了一寸,几乎遮去她半边的面容。而酒案後的韦正自是没有注意到这些。

礼数周到的寒暄过後,他便热络地拉着穆秋喝酒聊笑,宴歌管乐一起,倒是让沈朝颜多了几分安全感。

酒过三巡,宴上气氛松弛下来。

韦正瞅准时机,眼神示意左右。须臾,妆娘和另外几名身子窈窕的nv子便从旁入了酒席。

沈朝颜瞧了一眼,只见她们皆才豆蔻年华,饶是衣衫凉透、淡妆浓抹,眉宇间还是透着些未长开的稚气。

“奴为大人斟酒。”nv子声音娇neng,宛若莺啼。举臂之时,芙蓉纹的鲛纱滑开一截,露出一双纤软雪白的皓腕。

这些nv子都是沣京的高门官宦养在府上的一些所谓家奴。她们从入府开始,便会接受一些专门的教习,从琴棋书画到床笫之事。

一般的宴席上,可奏乐献舞;特殊的宴席上,便是斟酒陪客。客人只需喝下她们的酒,离开之时,主人便会安排车马,将人送到指定的地方。

沈朝颜虽然生长在後院g0ng廷,但官场上的这些弯绕,她打小就从那些想方设法给她送“娘”的人那里见识过了。

她当然知道韦正打的是什麽主意。

不过,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四目相对,妆娘会意,行去韦正身边之时,将早就藏在袖子里的迷药取了出来。齐x儒裙在锁骨下低低的一线,雪山g0u壑绵延,很容易便夺去了男人的注意力。迷药替换助兴的春恤胶入了酒。

妆娘倾身过去,要为韦正斟上一盏,然而他浅淡一笑,两根手指便搭在了面前的杯盏。

斟酒的手一顿,妆娘心下微怔,可还是表情自若地看向韦正,娇嗔地唤了句,“大人?”

韦正侧头看她,眸子是冷的,可眉梢却染着浓重的醉意与酡红。心头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拽着,握着酒壶的指节都不自觉地泛出白se。

然而下一刻,韦正倏地笑了。

他转头看向对面的穆秋,又醉意朦胧地问妆娘道:“今日之宴是为着穆大人所办,可怎麽都是本官一人在饮,这样喧兵夺主,是不是该说一句,妆娘照顾不周啊?”

提起的心又落回了肚里,妆娘释然,连笑都更多了几分神韵。

久在风月场上,妆娘自然懂得借坡下驴的道理,当即笑着赔罪,“都是奴思虑不周,怠慢了穆大人,不若奴献舞一曲,向大人赔罪。”

妆娘起身,腕子却被韦正捉住了。他挑眉,兴致颇高地对穆秋道:“穆大人今日可是有眼福了!要说这沣京三绝,之首的便是平康妆娘舞霓裳,多少名流大贾一掷千金都难以得见的。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舞台之上的乐娘,随手一指道了句,“你来。”

一时间,舱内寂寂。

所有人随着韦正的手转身,看向乐娘之中,坐於中间靠後、琵琶掩面的那人。

沈朝颜悚然,放在琴弦上的手收紧。

“铮——”

一声惊响划破凝滞,沈朝颜呼x1一滞。

虽说从小学习礼乐s御,可她学的到底是文人雅士所ai的筝,而非伶人乐妓所常奏的琵琶。故而方才的演奏虽然不动声se,但到底只是n竽充数。若是当下要她独自演奏,定是会原形毕露的。

进退两难,沈朝颜怔在当场。

“大人,”妆娘身子一歪,靠过去抱住了韦正的手臂。她眼神轻慢地看了眼沈朝颜,撒娇道:“这是百花坊新来的妹妹,今日是第一次出场,想的是让她跟来见见世面,当不起大人如此高看。”

妆娘说着,便朝坐在前排的乐娘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这位是我们百花坊的菱娘,”妆娘道:“要说琵琶,若是她认第二,整个南曲怕是都没人敢认第一,不如让她来演奏,替大人助兴?”

韦正回头,将菱娘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半晌,才低哂着应了句,“也行。”

妆娘和沈朝颜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

手指轻轻地搭靠在面前酒盏上,韦正似笑非笑地回头,将那盏空杯往妆娘面前推了过去。

“都说好酒助兴,可添舞韵。妆娘既引荐了自己姐妹,承本官一情,受本官赏下的一杯酒,当是不会有什麽话说了吧?”

他唇角一g,将妆娘手边那壶酒拿了过来。

潺潺美酒入杯,满溢而下。

韦正伸手示意,抬头攫住妆娘惊愕的目光道:“所以,妆娘可以想想,是要饮下这杯酒……还是交出这里,浑水0鱼的那个人?”

——————

颜颜: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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