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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去找

 

yh1006号,无伴生卫星,只有两个人造空间站。其海洋面积广阔,占据整颗星球的百分之八十,陆地部分主要由佩罗大陆与一堆大小不一的无名群岛组成,多数处于冰封状态。如果在太空中观察这颗星球,总体而言是蓝白相间的。

佩罗大陆得名于横贯东西、绵延不绝的佩罗山系,数万年不化的积雪将整块大陆分作南北两部分,而在复杂因素的影响下,南方始终处于冰雪封禁的阴影之中,北方则不大明显地分出了温季与寒季,整体气候更为适宜,物种也更丰富。

在第一军事学院冠以所属权之前,这颗小行星在远离恒星的偏僻轨道上独自孕育着属于它的文明,虽说离智慧生命还远得很,但也有其独特的物质资源。

炽热的能量射线冲向粗壮的树干,仅仅灼烧出了一片焦黑的痕迹,凭借顽强的抵抗力成为了树后机甲的挡箭牌。

发起进攻的机甲见状急忙后撤,却被鬼魅般袭来的机甲踹倒在地,在他抬起视野的下一瞬,泛着冷光的长刀猛然斩下!

刀锋划过只留残影,能量所剩无几的防护罩应声而裂,一股无形的力量随之震动开来,轻轻将身为战胜者的机甲推出领域。

与此同时,赵锦辛的内视屏幕跳出新的积分,他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机甲,径自收起刀离开。

一架看样子是侦察的机甲从暗处飞出,跟了上来。

“走吧,他们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赵锦辛瞥了眼雷达图,带着队友往另一侧动静颇大的战场驶去。

队友应了声,安静地跟在赵锦辛身后。

模拟演习开启至今已经快半个月了,在最初一周的场地适应后,两个年级的学生都被无情地丢进了佩罗大陆。

自由组队时不少人都对赵锦辛虎视眈眈,甚至私底下打过几架,最后决出胜者,三个人一齐邀请赵锦辛入队。

从一开始就没操心过组队的赵锦辛欣然接受,以强大的单兵能力担任了这支队伍的指挥与副输出——毕竟指望这帮满脑子掐架的愣头青有计划有组织地进攻撤退就是奢望。

但这样粗暴的队伍在低年级已经极具杀伤力,一番砍瓜切菜的操作后稳稳高居第一。但纯掐架也不需要什么战术,赵锦辛无聊得都想去挖矿了。

佩罗雪山的山顶上有什么呢。赵锦辛漫不经心地分神,边飞边调整视野。

封闭训练导致对外通讯被完全断绝,他已经快半个月没跟邵群联系了,还真挺担心邵群就此把他这号人抛之脑后。

他很清楚邵群是个什么样的人,邵群是查不到他,但他一直暗中关注着邵群的一举一动。

他曾经试着学邵群,跟那些身娇体软的oga男孩谈情说爱、接吻上床。这没什么难度,与生俱来的调情天赋让他在情场上无往不利,但他很快发觉这样做十分索然无味。

女性是他不曾涉及的领域,因此不多评价;而男性,无论是oga还是beta,或是他偶尔兴起勾搭的年轻alpha,都是一群满脑子垃圾的草包。

这样的评价毫不过分,大多数人都是空有外表毫无内涵的躯壳。那些看似目标坚定的人总是一副洁身自好的模样,实则是最容易被攻破城墙的群体,赵锦辛从容地游走在这群人之间,获取他想要的所有信息,再毫不留情地砸碎期望过高的妄想。

在赵锦辛还未发觉自己对邵群的特殊感情时,他曾在机缘巧合之下更换过目标。

那些自诩成熟稳重的alpha,想凭借“年长者的丰富经验”将这只野性十足的漂亮狼崽收入囊中,结局却无一例外地沦为胯下之臣。

赵锦辛沉迷于狩猎的快感,却从不为谁停留,他只是在这些人身上追寻着邵群的踪迹,作为一种自我补偿。

赵锦辛停下飘散的思绪,降落在一边看队友收拾战场。

这片区域算是彻底被他们清理干净了,过往几天谁进来都要栽个结结实实,可惜后来的队伍不知从哪打听到了消息,几乎没人敢继续往里冲。

赵锦辛翻了翻积分榜,几十分的巨额差距让他丝毫没兴趣继续玩收割。他检查了下剩余能量,干脆打声招呼就独自往山顶方向飞去。

“他要去干嘛?”

“……管他呢,反正是赢定了。出去就要打团战了,还不快想想怎么把他拉过来当固定队友。”

说话的人是远程,大二的学长,对学院内各式各样的比赛活动更清楚一些。

“我看够呛,”侦察队友挪了过来,“他不是整天跟邵群后面么?”

“邵群不是有固定队伍吗?”前锋疑惑道。

“我也不清楚,但是他就是经常跟邵群那帮人进进出出啊,加起来正好四个人。”

“邵群队里那个侦察马上毕业了,但赵锦辛不可能去当侦察的。”远程更了解情况。

“谁知道呢,”前锋笑笑,“他不是喜欢邵群么?”

“喜欢邵群的多了去了。”远程不以为意,邵群的绯闻谁没听过。

“拜托,那可是赵锦辛,”侦察咂咂舌,“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跟邵群赶紧掰了。”

机体外表面低至零下五十六度,尚在适应范围内。赵锦辛沿着低矮的山沿,不紧不缓地往其中一座峰顶推进。

这架统一分发的c级机甲粗糙地涂装着鲜红的颜色,在茫茫风雪中分外显眼。

遗憾的是,赵锦辛并未在峰顶发现任何有趣的植物或动物,这里连泥土都被积雪彻底覆盖,凝固成深厚的土层。

他干脆关闭推进器,站在阴影里望向远处蔓延不绝的雪色荒漠——此时连大陆北方都正值寒季。

不知过了多久,恒星金灿灿的辉光拨开云层,柔和地倾泻在银白色的雪地上。

赵锦辛探出一只机甲手臂,手掌轻轻张合,仿佛能感知到那缕温暖。

机体温度过低,响起嘀嘀两声。

赵锦辛当作没听见,在阳光处抓了两把雪储存起来,启动推进器准备滑下去。

就在这时,脚下的雪山忽然轻轻颤动起来。

赵锦辛神色一凛,将推进器能源输入拉到最大,以极快的速度冲下雪山。

能源燃烧带来的热度缓解了机体表面的寒意,僵直的肢臂得以挥动,迅速斩开前方杂乱的阻碍。

赵锦辛身后,雷鸣般轰隆的巨响紧追不舍,乳白色的雪云滚滚向前,飞溅的雪粒冲出漫天的浓雾,宛如一条怒吼奔腾的大河。

他一刻都不曾回头,直至抵达山脚又退离数十米后才缓缓停下。

不过几十秒时间,巍峨的山峰俨然低矮了几个度。好在虽然此时震动还在持续,但滚落的积雪已经安静了下来,高高地堆在山脚。

赵锦辛低头检查雷达系统,却发现显示屏上一片空白,其他机甲的信号猝然消失,卫星定位自然也跟着失灵了。

他抬头四望,这里阳光黯淡,植被稀疏,肉眼找不到一只能动的活物。

赵锦辛叹口气,看来他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冲到了山南。

但也有个好消息,得益于这场演习的简易程度,即便刚才猛开推进器上下山,他的能源还剩下足足百分之七十——要不是这台c级机甲没装载机械驾驶台,他能更省一些。

山南被划在演习区域之外,探索度很低,谁也不知道这里生长着、生活着什么物种。

赵锦辛瞥了眼零下七十度的机体温度,勉强放弃了只身探索的想法,将推进器的能源供给降至最低,保持低空状态缓慢飞行,仔细寻找翻越雪山的路径。

整座佩罗山脉还在持续震颤,他无法靠得太近,只能在雪原上远远观望,然而沿路是无穷无尽的白,再加上昏暗的可视条件,实在让人难以辨别方向。

但这架红色机甲仍在坚定前行。

……

赵锦辛倒是不急,但山北的演习战场已然炸了锅,一众机甲慌不择路地飞蹿到安全区,万丈高空上的空间站也忙碌成一团。

临时营地里挤挤攘攘地站满了颜色各异的机甲,领队教师正焦急地清点人数。

不到几分钟,底下陆陆续续报告了好几例学生失踪,尤其是那些被击败后没能及时回收到的机甲,现在成了重点救援对象。

——因为保护罩的强隔离作用,雪崩发生时没人能带走那些倒地的机甲,只能标记了地点后尽快赶回营地寻求救援。

“你说赵锦辛也失踪了?”

领队正忙着将坐标点转交给空间站,以期那边尽快指派救援人员下来,猛然听到这一报告后心里一沉,这类优质种子如果折在这种地方,对学院来说是无可估量的损失。

“对……他是主动离开的,我们没有坐标点。”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领队深吸口气,让他们留下赵锦辛最后留存的坐标点,迅速将这条标红后提交。

空间站指派的救援队来得很快,对这类场面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分成几小队训练有素地实施救援。

两小时过去,大部分失踪学生都被救回,并根据受冻情况不同送去治疗。

但仍有小部分人音信全无,情况堪忧。

“还没找到赵锦辛?”侦察队友靠过来看雷达。

“没。”远程叹了口气。

赵锦辛队里的几个人都跟着大部队被送回了空间站。因为根据预测,雪崩还有发生的可能,继续停留在地面上太过危险。

现在还有救援队在底下搜寻,却始终一无所获。空间站的人猜测这部分人是在雪崩时被冲到了山南,但现在跨越雪山的难度和危险性都太大了。

三个小时后,救援队也被召回了空间站。

“这什么意思?不救了?”远程盯着那些从跃迁点里出来的机甲。

“没办法啊,这么久了,雷达上半点信号没有,”侦察皱着眉,“你们说他能自己回来吗?”

“他自己要上去看,怪谁?”前锋嗤了一声,“不都说了不让去南边?”

“你要不要回忆一下雪塌下来那时候你怎么跑的?迎着雪往南跑,真了不起啊。”侦察火上来了,一顿冷嘲热讽。

前锋被噎得说不出话,青着脸走了。

远程没说话,沉默地看着最后一台救援机甲迈出跃迁点。

侦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正准备开口劝人离开,忽然奇怪地发现跃迁点仍处于开放状态。

几秒后,随着一阵强烈的空间波动,一台黑金色的机甲赫然现身!

这眼熟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涂装和标识,侦察一时原地愣住,附近的工作人员也纷纷停住了脚步。

高大的机甲迅猛落地,不等推进器彻底熄火,一道人影就从机甲胸前的驾驶舱位置跳了下来,引起一阵惊呼。

邵群冷着脸大步跨来,精准锁定了跃迁点负责人,语气快速而不容置疑:“让你们站长亲自去跟院长解释,这破星球他是第一次管?雪崩不知道预警?真他妈是个蠢货,养了一帮子人还要叫外援。坐标点拿来!我下去找!”

在邵群之后,几台明显同为a级的机甲也从跃迁点冲进了停机台,很快有人认出这是高年级的几个顶尖战力。

李文逊小步快跑过来,向邵群示意手里的东西——他刚刚跟回来的救援队要到了剩下的所有坐标点。

邵群轻轻颔首,转身回了驾驶舱。

六台机甲齐整列队,同时启动推进器,领头的黑金色机甲毫不迟疑,带着一队精锐再度冲进跃迁点,奔向浩瀚无垠的蓝白色海洋。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转眼间,停机台重归一片空荡荡。

极致的低温是碳基生物在野外生存的最大威胁之一。星际时代的铜墙铁壁足以抵挡寒冷的侵袭,但未知领域的恶劣情况变幻莫测,这样的城墙往往在最后成了封锁生机的铁棺材。

赵锦辛从雪堆里扒拉出来一架缺了胳膊的铁块疙瘩——他好心地在方圆十里逛了一圈,也没发现那根钢材。

这人救出来之后半天没个反应,赵锦辛试着搭建语音频道,却都显示无法连接,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晕了还是没了。

但总不可能就放在这当养料,他想了想,把机甲另一只胳膊当把手握着,一路拖着走。

急着离开是因为赵锦辛敏锐地察觉到某种、或者说某一群土着捕食者正在靠近,虽说真对上了也不需要担心,但他还是不太想无谓地浪费能源。

好消息是,随着地脉余震频率减弱,雷达系统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工作——这人能被找出来,还得感谢这架残疾机甲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仍持续输出的信号。

可惜由于高处云雾遮挡,卫星地图的情况时好时坏,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根本分不清方向,赵锦辛只能凭感觉找路。

不知行进了多久,在机甲能源降至百分之六十时,赵锦辛模糊地望见前方出现了一片突兀的废墟。他低头检查雷达,却没有发现任何信号。

他警惕地停在原地,足足等待了十多分钟才一点点靠近。在呼啸的风雪中,他勉强辨认出那是一架几近解体的机甲残骸,灰蒙蒙的颜色证明它并不属于本次模拟演习,大概是从前闯入这里的倒霉蛋留下来的痕迹。

狂风愈烈,赵锦辛放弃了继续探路的打算,拽着手里的铁疙瘩往这片废墟里开,借着那架机甲更为高大的身形挡风。

然而安顿下来之后他忽然意识到,无论颜色怎样变化,学院训练机甲的大致数据是不会有太大变动的,但这架机甲的外形比他的足足大了两圈,即便不知等级,也能判断出这绝不是训练用机。

他放下幸运的同级生,仔细打量起这架机甲。老旧的型号,褪色的涂装,没有任何显眼标识,整体设计平平无奇,但越是这样反而越是奇怪。

整个星际能独立出产机甲的制造厂都不算多,但都会统一喷装品牌标识和编号,管控最严格的军方每年还会召回一批机甲进行质检,并将失踪机甲登记在案。

而这种学院直属的小行星,就算在探索度较低的未知领域,进去过的机甲也应该拥有备案,但赵锦辛曾在空间站翻阅过相关资料,清晰地记得山南的机甲出入记录,那都是学院编号的机甲。

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这架机甲应该属于某个意外闯入的星盗势力。

无标识、无编号、无涂装的三无机甲,大概率是来自灰色地带的组装机,而这样的组装机又主要流向星盗,因此极为好认——不好辨认的是它们的所属势力。

毕竟真正刀尖舔血、苟且生存的家伙,怎么可能扯旗放炮地向大众暴露行踪?

不过星盗这一说法其实蛮可笑,这类常常在古地球时期科幻作品出现的无政府恐怖分子,真正到了星际时代,却被用于指代一群被驯养、被操纵的悬丝傀儡。

普通人确实因星盗之名而有所畏惧,但当你站在阶梯之上,发现恶犬的项圈一直被自己握在手里,还会畏惧那样虚张声势的吠叫吗?

赵锦辛对这架无名机甲失去了兴趣,他断开机甲感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休息。

……

“群子,这。”

李文逊从雪堆里拖出一架红色机甲。

学院的防护罩能量有限,雪崩发生时其他人没法带走这些被淘汰的机甲,但这时候能量耗尽的防护罩已经自动消失,救援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但这些机甲的操作者未能在系统停摆之前发出求救信号,被雪崩一冲击又陷入了昏迷,只留下了失踪前的坐标,因而先前的救援队一直无法确认具体位置,只能凭借机甲本身的微弱信号寻找,这在雷达系统失灵的情况下实在是高难度。

换了这批人就不一样了,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和顶尖的操作意识让他们能更快地确认坐标点,救援速度得以大大提升。

不过半小时,十五个坐标点仅剩三个未被找到,但山北已经被地毯式搜索过一遍,证明这三个人确实被雪崩冲到了山南。

“看来真要翻过去了。”一道女声响起。

“一个人跟我过去,其他人负责把这些小子送回去。”邵群点名李文逊。

执行任务时指挥的命令不容置疑,六个人很快分成两组,两台准备继续高难度救援,而剩下的四台a级带着这一连串的小鸡仔回空间站绰绰有余。

事发不到五个小时,佩罗雪山的连绵积雪抖下了一大半,李文逊在队伍频道里吐槽这简直就该叫活雪山,今年都崩过两次了还来。

有人跟着调侃,说小心别被埋底下,埋了记得发信号,送完小朋友就来挖他,被李文逊笑嘻嘻地夸了一顿孝顺后怒而断联。

与紧张的救援任务不同,频道里一阵欢声笑语,只有邵群沉默得像是真被埋了,李文逊并未贸然打扰,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以免惹到这尊瘟神。

邵群得知赵锦辛失踪后,就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那眼神李文逊接都不敢接。

但他能在邵群身边活蹦乱跳这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李文逊强大的社交能力让他能在半小时内联系上这些在校的精尖战力,并劝服所有人组成一支愿意以邵群为指挥的救援队,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yh1006。

山北和山南的最大区别就是植被覆盖率,之前李文逊还能通过枯树林辨别方向,一到南边他就感觉自己成了路痴。

但邵群前进拐弯都毫不迟疑,就好像这地方他逛过无数遍似的,李文逊的视野被雪糊成一片,只能紧跟在他身后。

没人知道邵群有多慌张。

他的手脚僵而发颤,几乎是机械性地循着自己常走的那条路往前找人——这是翻越山脉还不被余震威胁的最近路径,如果赵锦辛清醒着,他大概率会选择这条路。

他破天荒地祈祷,寄希望于恢复正常的雷达系统能找到赵锦辛的坐标点。

——雷达上忽然跳出一处红点。

邵群绷紧心弦,急速赶去。

……

赵锦辛困倦地睁开眼。

这里的风雪逐渐停歇下来了,山南的雪地难得一片寂静。

他蜷缩在高大机甲的臂弯里,望向远方震动平息的佩罗山脉。

脾气真不好。他想,有点像我哥。

但邵群好像从未对他发过火,从再度相遇至今,他与邵群的相处温柔得像是人为编织的甜蜜梦境。

赵锦辛怔怔地发了会儿呆,才慢吞吞地重新连接感应,准备继续往前找路。

此时周遭却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平坦的雪地缓缓鼓起硕大的半圆,它们雪白的皮毛与大地融为一体,凭肉眼很难辨认出不同,但雷达上忽然多出的一大批红点却昭示着这是一群活物。不过一会儿工夫,半圆的数量越来越多。

赵锦辛颇感兴趣地观察着其中一只未知生物,它似乎抬起了头——从那露出的血口獠牙能判断出来,但奇怪的是,它乃至整个种群都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等等。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扩散。

赵锦辛眸光一冷,立刻将防护罩全面拉开,却丝毫不起作用。

智能系统不断地跳出运行错误警告,却始终无法自检维修。

但赵锦辛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与机甲之间的连接感应正在减弱,他难以控制地骂了一声,这他妈是个什么诡异的种族天赋?

他关闭防护罩,将能源全数供给推进器,拽着那架仍无动静的机甲往空中猛冲。

与此同时,这些雕塑般僵持着的未知生物终于动了。

它们鼓起的球形躯体飞速地瘪了下去,一股强劲的气流从咧开的血盆大口中喷出,一瞬间将这些奇怪的生物反推上天!

恰在这时,凌冽的寒风又起了,这些状似皮毯子的玩意儿趁势随风直上,紧咬着机甲的尾巴不放。

赵锦辛沉着脸,操纵着机甲直直地向山脉冲去,数次惊险甩开皮毯子的追击,但多出的一台机甲终究是不可忽略的累赘,不仅机甲的能源消耗在成倍增长,飞行速度也在逐渐下降。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他扫了一眼雷达,庆幸地发现这群诡异的东西开始有些跟不上了,但这样庞大的种群数量聚集在机甲底下,层层叠叠地围得密不透风,实在令人头皮发麻。

这种情况当然不适合近身战斗,赵锦辛迅速下了决定,翻手切出一把远程武器——自入场以来就未曾露面的小型蓄能炮,但拿来对付这一大群异种似乎有些勉强了。

他忽然不急于冲上峰顶,反而绕着低矮的山崖打转,射出的几发能量弹偶尔命中、偶尔擦过,最终都落到了摇摇欲坠的崖头上。

不过片刻,沉重的岩石块与积雪抱团滚落,不计其数的雪白毛毯发出尖锐的鸣叫,因躲避不及而被通通掩埋在雪堆之下。

赵锦辛猛然提速,带着大铁疙瘩冲上山峰。

然而人为雪崩引起的风暴并不打算放过这两架渺小得可怜的机甲,未被波及的异种生物在愤怒的加持下追得越来越紧,与此同时,那阵奇怪的波动也跟着再次袭来。

赵锦辛几乎要握不住另一台机甲的手臂,愈发脆弱的感应让他被迫收起了所有武器,只能闷头往前冲。

那道最矮的山峰已近在咫尺。

……

“你这摔的可真够稀碎的,”李文逊蹲在一台破烂不堪的红色机甲旁感叹,“要不是驾驶舱还好好的,光这温度都够送你回古地球了。”

驾驶舱里的男生奇迹般地醒着,在语音频道里尴尬不已:“尽力了,尽力了。”

邵群原本看见那副惨状差点吓得心脏骤停,确认不是之后顿时松了口气,随意把人丢给李文逊处理,自己继续在附近寻找。

“……不是,这他妈是啥啊。”李文逊盯着一大片黄点,瞪直了眼。

邵群停在离他几十米的地方,也接收到了更新的雷达图。

黄色坐标点一般代表的是非人类物种,这样大批量的种群在山北不算罕见,但在山南出现,只有一种可能。

“是白皮子。”邵群脸色沉沉。

“你看着人,我过去。”

白皮子是yh1006号行星特有的土着生物,这一俗称来源于它们独树一帜的移动方式。这群家伙天赋特殊,虽然并不擅长近战,但在精神干扰上颇有所长。

它们能够减弱机甲与人体之间的感应联系,致使离队或落单的驾驶员失去反抗能力,最终在重重包围中丧命。

虽然它们通常以精神力为食,并不直接造成伤害,但面对yh1006号极端严寒、野兽四伏的恶劣环境,一般的驾驶员在失去机甲控制权后只能任凭宰割。

虽然雷达还未刷新出代表机甲的红点,但白皮子这样群体出动,只可能是附近出现了高质量的精神力波动。

为加快支援速度,邵群选择沿着雪山边缘向前驶去,然而越是靠近,越能感知到山脉隐约的震动——事情显然比想象中更棘手。

不过几分钟,雷达图终于刷新。

与此同时,他远远地看见一抹鲜红,正如利刃般破开雪雾,冲上山巅。

黑金色机甲毫不犹豫地抬起枪口,以极快的速度蓄力,连射几枚能量弹,将紧追在机甲身后的异种生物通通打落。

幸运躲过的几只不足为惧,在失去风向的助力后,很快就被淹没在茫茫雪色中。

那架红色机甲停在山顶,邵群这才发现他手里似乎拽着另一架机甲。

邵群边赶过去边发语音,此时离雪崩最初爆发已经过去许久,地面恢复近距离通信后,语音频道建立得很快。

“……哥。”

他妈的。

邵群的心空了一瞬。

这一刻风雪的声音似乎都静止了,他抑制不住地想把赵锦辛从那个该死的驾驶舱里抱出来,亲吻他,安抚他,让所有该对这件事负责的傻逼挨个给赵锦辛道歉。

“没事,没事,哥在呢。走了锦辛,我们回去……我们回去了。”

他哑着嗓,声音急促,又轻柔。

考虑到外部的极端环境,邵群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带着人回了空间站。其他人在送回伤员之后陆续离开,只剩个李文逊留下来等着。

大部分学生也被送上了回校的飞船,只有一些放心不下伤员的同队队友还在看护。

赵锦辛刚上来就被医护人员带去检查,话都没来得及跟邵群说两句,后者只能隔着人群确认他的情况。

看着是没什么事。邵群倚在医护室门外,瞅了眼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你怎么跟门神似的?”李文逊晃悠过来。

邵群觑了他一眼:“另一个呢?”

“看着没外伤,但救出来那么大动静也没睁眼,刚送进去了,看情况吧。”

“那也不归我们管了。”

李文逊故作惊奇:“哎哟,不归我们管啦?那我们走吧!”

邵群笑着踹了他一脚:“想滚赶紧滚,别在这闹腾。”

话虽这么说,李文逊还是留了下来。

赵锦辛是出事时唯一有自主行动能力的驾驶员,除了过度疲惫外没什么事,医疗舱检查一遍后很快就出来了。

赵锦辛刚推门而出就被人抱了满怀,他熟练地回抱,埋下脑袋蹭了蹭。

邵群沉默地亲吻着他的额头,半晌才道:“走吧,回去说。”

赵锦辛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含糊应了。

李文逊早从他俩抱一起时就自觉离开了,这俩人就半搂半抱着慢悠悠地往停机台走。

“我给你带了礼物。”赵锦辛脑袋还靠在邵群肩侧,走两步路拖拖拉拉的。

邵群早对他这副黏样习以为常,顺势又吻了吻:“什么?”

“在我的驾驶舱里。”

“你的机甲应该还在那,我们去看看。”

这会儿光是跃迁事宜就让停机台忙得不可开交,更别说机甲回收了,因此这次演习所用的机甲大多还堆在原地。

邵群带着赵锦辛过去说明情况,工作人员在验明身份后将他们带过去,又匆匆离开。

赵锦辛熟练地攀进驾驶舱,邵群在底下看着,竟然有一瞬间担心赵锦辛失足掉下来。

意识到这点,他无声叹了口气,真是脑子烧坏了。

好在没几分钟人就安全下来了。

赵锦辛笑眯眯地朝邵群晃了晃手里的微型储存器,几步凑过来跟他接了个吻。

“是什么?”邵群揽着他走出去。

“还需要二次加工,到时候给你。”

赵锦辛显然很懂得吊人胃口,但谁会介意呢,且往往怀抱期待得到的礼物更令人印象深刻——无论这印象是好是坏。

启程回去不需要多久,但回校之后的麻烦事还没结束,雪崩发生时演习还没结束,因此此次演习的成绩很难计算,唯一能确定的名次恐怕只有断层第一的赵锦辛小队。

不过好歹学生们一个没少,这些事情丢给教导处处理就足矣。

于学生们而言,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即将到来的校园联赛。

校园联赛分校内和校际两部分,校内赛规模较小,一周内即可结束,校际赛的赛程则将持续半个月。

校园联赛分为三个赛道,即单兵赛事、联合赛事、团队赛事,普遍简称为单兵、联战、团战,参与人数也随之增长,其中团战最受欢迎。

按理说,如果没有邵群的邀请,赵锦辛极大可能上单兵战场试试水,一人单挑另外七十九个对手。

——在三大赛事限定人数都为八十人的情况下,单兵战场显然更为残酷,粉丝群体也更为狂热,但谈不上忠诚,今天你下去明天就有无数新人顶上来。

“上届校际联赛我们赢了,有直通名额,这次照常不需要参加校内联赛,这样就多出了一周训练时间。之前我们把战术规划都大致操练了一遍,这周继续磨合训练就足够了。”

因为赵锦辛之前没参加过,邵群特意解释了两句。

赵锦辛盘腿坐在地上,正低头浏览赛程规划表,遗憾地发现三大赛事几乎是同时进行的,即便有错开的赛程,留出的休息时间也不够。

“看什么呢?”邵群看得出他在走神,凑近在赵锦辛身旁坐下。

“在看能不能同时上两个赛道。”赵锦辛抬起头,自然地往他身上靠。

“也不是不行,但单兵你是去不了了。”

“那哥陪我去联战吗?”赵锦辛顺着他的话头问。

“老了,去不了。”邵群挑眉。

“瞎说。”赵锦辛嘀咕着转头不看他,开始研究同时参加联战与团战的可能性。

邵群笑了笑不可置否,他确实没兴趣和精力参赛,以前玩单兵是年少轻狂,现在在团战活跃,一方面确实有点兴趣,一方面也算是为校争光。

啧。邵群把为校争光这四个字咀嚼了两遍,深觉矫情又恶心,还是怪到他那校董老爹身上吧。

不过赵锦辛这条件,估计会有不少人邀请他参加团战或联战,团战是不可能了,但联战么……要是自己不陪着,估计还得让别人占便宜。

邵群眯了眯眼,刚准备说话。

赵锦辛又开口了:“算啦,时间是有点紧张,我还是好好陪哥吧。”

那语气怎么掂量怎么委屈。邵群一时被他这故作体谅的语气逗笑了:“那可真是好伟大的牺牲。”

赵锦辛仿佛戏瘾上来了:“对呀,好多人邀请我参赛呢,有几个学长学姐应该是知道我在你这里,就问我要不要去联战,我都拒绝啦。”

“还有那天我救回来的倒霉蛋,也问我要不要一起呢,但他太菜啦。”

邵群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那天你救回来的?就你提溜那玩意儿,里面人还活着呢?”

赵锦辛忍不住笑:“你嘴这么损,人当然活得好好的,是跟我同年级的beta,实力好像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缺胳膊断腿的倒在那,后来好像也没队友来接应他,蛮奇怪的。”

邵群明明也没跟赵锦辛差几岁,这会儿却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危机感,年轻人似乎确实是更有共同话题一些……

“你怎么不理我?”

邵群回过神,遮掩般随口道:“没事。我在想如果是故意陷害,可以上报教导处,但毕竟演习,状况百出,也不一定能认定结果。一般学生会这边会帮忙处理……”

赵锦辛脸上的笑意顿住了,他抬眼:“你真这么爱给人主持公平正义?”

邵群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却又觉得无辜:“这不你说的有问题,我顺着你话说的么。”

赵锦辛闷不作声地挣脱他的怀抱,径直往更衣室走。

李文逊看他俩分开,晃悠过来瞅瞅邵群脸色:“这是怎么了?”

邵群也没来得及拦,坐在原地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摆手示意没事。

这要让他抓着谁在赵锦辛面前污蔑他喜欢给人主持公平正义,他非得把那人揍个几十遍解气不可。

李文逊莫名其妙的,挠挠头走开了。

赵锦辛俯身在盥洗台捧了把水,扑到脸上随意地搓了几把。

他闭着眼,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停。”

“锦辛,”邵群有些头疼地停下脚步,“咱俩得把话说清楚了,我对别人身上发生什么屁事真一点兴趣没有,就是顺嘴掰扯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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