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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林瑾娘与人做妾 小霸王贪s意动

 

**第一回林瑾娘与人做妾小霸王贪色意动**

诗曰:

金陵千灯浮碧空,朝喧弦管似汉宫。

香车宝马花满楼,妙舞清歌露华浓。

又诗曰:

可怜时运去无常,残红幼绿任折之。

天公似欲救淹蹇,绿窗朱户一悲凄。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

且说大晋毅宗皇帝光兴年间,鄞江府明州怀仁县有个水东巷,巷内住着一户姓林的人家。这户人家生了一对儿女,长姐瑾娘,幼弟琪奴。可怜这户人家福薄多舛,夫妇几年内双双撒手人寰,只留一对姐弟尚在人间相依为命。姐弟年幼,家中又无甚亲戚旁支帮扶,人口衰丧,眼瞧着就要流离颠疐,幸而水东巷头有个姓胡的婆子说起江宁临城有个姓石的人家,他家石大官人娶妻三年未有所出,正想赎买几个妾室通房,瑾娘倒是可以投个出路。

胡虔婆说了此事,瑾娘与琪奴哭作一团。瑾娘哭道:“好狠心的黑心婆子,见我家遭了大难,便来落井下石了!”胡虔婆也不怕这一对姐弟:“姑娘是误会我了,老婆子哪能如此缺德?实在是那石大官人是个心善的人,若是姑娘能投了他去,必定也会照拂哥儿一二的。”

瑾娘搂着琪奴哭了半晌,虽心不甘情不愿,奈何家中实在艰难,思虑再三,终是应了胡虔婆,卖与石家做妾去了。

正应:

珠泪一行行。

哀尽添新妆。

上阳春色谁家,折枝问鸳鸯。

万般无奈处。

怎奈向、目下恓惶。

可怜女儿,此恨谁知,泪断相思。

却说这石绪祖父原是宣徽院副使,父亲是中议大夫,偏石绪生性顽劣,最爱走马斗鸡,家中为他捐了个虚衔散官,只领俸禄,事务应由余人俱办。石绪年逾三十,妻子冯氏尚未所出。这冯氏是个厉害妇人,奈何子嗣命薄,不得已为丈夫采纳婢妾。

林瑾娘貌美,孝期哀尽便被冯氏买去做了二房。石绪风流,最爱女色,见得瑾娘天仙一般人物,喜不自胜,瑾娘虽泣泪涟涟,却也不忘讨巧,央得石家同意将琪奴收留。

林家姐弟虽然贫苦,却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尤其姐姐瑾娘生得淡眉秋水,玉肌轻风,而弟弟琪奴亦是风流娇怯,袅娜弱柳。

琪奴惦念姐姐苦衷,在石家一改心性,谨小慎微,安分守己,一年到头只在兰鹤轩处,极少出门与人交谈,生怕一个不慎冲撞石家,给姐姐带来麻烦。石绪有正妻冯氏,亦有两个妾室,一个瑾娘,一个银芳,瑾娘柔婉,银芳刁蛮,房中又有几个通房丫头,各个美貌伶俐,是以瑾娘入门不过两年便被石绪弃之脑后,两姐弟倒也自在,关起院门只过自己日子。

却说神都有一母同胞兄弟两个。长兄戚如荣,次子戚如昌。戚如荣官至集贤院大学士,膝下一女名贞静,嫁与定国府,又生一子,姓贺名齐,表字明正,家中排行第三,人称“齐三爷”。这贺齐聪明伶俐却不务正业,可谓是“不明不正”。恶四书五经而亲奸佞小人,仗着家中溺爱时常眠花宿柳放浪形骸,终于惹出祸端,与睿王府为一介戏子起了争执。定国公府为避嫌,将贺齐送往姨妹家中避难,可巧正是江宁石家。

石绪本不欲沾手妻子娘家这等麻烦事,却又听得是定国公府所托,即刻让人收拾碧梧院以待贵客。

冯氏自然唯命是从,同时不忘敲打瑾娘银芳和几个丫头婆子安分守己。

夜里各处熄了灯,小厮来报说老爷宿在太太处,于是瑾娘银芳等人便散了。

瑾娘往兰鹤轩去,见屋里点灯,正是琪奴挑灯夜读:“怎么还不睡?”

琪奴放下手中书卷,笑:“姐姐来了。我一时贪看李长吉的诗,是而忘了。”

瑾娘拿下琪奴手中书卷,见琪奴正读到“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一句,微微蹙眉:“好端端的读这首作甚?太不吉利。”她坐下对琪奴道:“今日太太把我叫了过去,说是家里来了贵客,你可听见了?”

琪奴点头:“听见了。”

“那便好。”瑾娘提醒,“那贵客是定国公府的齐三爷,听他们说最是个混世孽障,这番来江宁是因为在京中惹了祸端,要来这里避事两年,为免争端,你素日便只在后头暖阁不要随处走动,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叫玉书去取便是了。那日客人来前,你先去街上逛着,银子先找红采支着,等石家歇了再回来,想必也就无妨了。”

琪奴自然应下。姐弟寄居石家,因姐姐为人妾室,顶上压着老爷和夫人,边上又有个芳姨娘,是以姐弟万事小心,处处谨慎。琪奴生怕为姐姐惹了什么麻烦,瑾娘与人做妾后自知余生蹉跎,便将一颗心都放在琪奴身上,时常督促他念书背诵,期盼琪奴将来科举出仕,也不负爹娘遗愿,而琪奴本不欲功名,却不忍姐姐困于石家,一心苦读,只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救姐姐脱离苦海。

且说国公老夫人不舍孙儿,留孙儿过了中秋方才愿意放人,是以贺齐到江宁时都已入深秋,石家恭敬迎贺齐入内,冯氏笑道:“虽是远房的,论起来到底也算亲戚一场,在这只当是自个家里,有什么不好的缺的,只管跟表姐说,这里虽不如三爷家中富贵,却也衣食无缺,碧梧院中丫头婆子都安排好了,三爷暂且放心住着便是。”

贺齐面上倒是乖觉:“多谢表姐费心。”

碧梧院是石家专门待客之所,便腾出来独独辟给贺齐,地方不大不小,有十来间屋子,也不算拘谨了。冯氏笑:“爷初来乍到,怕是不识路。碧梧院拨了两个丫头,一个叫瑶琴,一个叫绵雨,最是老实能干,若有什么不懂不明白的,可先问问她们。”

贺齐只笑:“表姐既当我是弟弟,便也不必‘齐三爷’地叫了,听着也是生分,只唤我弟弟就好。”

冯氏听了自然欢喜,笑道:“既如此,明正表弟便是与我大大投缘了。”

众人走至漪菡园内,只见园中亭台秀丽,小巧别致,紫芜丹驳,苔点绮缛。若断若续,如此者百有十处。这漪菡园是赏景之处,夏日里满园荷花美不胜收,可惜此时已过盛夏,深秋时节放眼望去尽是残荷,真真是“残荷犹结高秋绿,深柳遍含斜日清”。过漪菡园便是碧梧院,冯氏笑:“这便是表弟的碧梧院了,那头儿是老太太的明璟馆,那头是我的屏山院,素日若无聊了,便来屏山院玩一玩。”

贺齐点头,一一应了,因他是定国公府幼子,国公府上下十分呵护宠爱,石家家底殷实,但到底不是神京望族,是以此番贺齐来访冯氏是打定了主意要讨国公府好处,自然是吃穿用度无所不应面面俱到。

贺齐虽然顽劣,倒也不是什么无礼之徒,再者冯氏多少也算是远房亲戚,又是受了母亲所托,便也礼让几分,倒少了些混账模样。

冯氏招他去屏山院坐下谈话,言谈间不免谈及神京上意,贺齐虽然年轻,见识却广,见冯氏此状便知其意,面上滴水不漏,只与冯氏打起太极。冯氏问了几句皆一无所获,不免气馁,却又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便叫瑶琴和绵雨先带贺齐回碧梧院休息。贺齐起身告辞,礼数周全,实在瞧不出竟是个比石绪还要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一个。

贺齐走到半途,忽见隔壁院中一青衣少年走进,只见那少年身量纤纤,黛眉丹唇,脂腻雪白,竟是男生女相之貌。那少年面带微笑,笑靥若花,怀中似是捧着一包什么玩意儿,口里喊着“姐姐”便钻进院里了。

贺齐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见少年美貌,便心生好奇,停下脚步只问:“那位是谁?怎么没听表姐提起?”

瑶琴见贺齐所指,掩嘴而笑:“齐三爷,那是我们林姨娘的弟弟,叫琪奴的。”

“林姨娘?”

“是呢,是老爷头些年从明州买来的林姨娘,因家中孤苦无依,央了老爷也把她弟弟带过来了。因为年岁尚小,老爷见她们姐弟实在可怜,便应了林姨娘所求一齐带来了。”

贺齐再问:“那他也住屏山院了?”

“自然不是。”绵雨也道,“他虽年岁小,到底男女有别,太太安排他住了屏山院后的兰鹤轩处,平素不太出门,就连我们也不大见到。”

贺齐听到此处,心中已生筹谋,只奈兰鹤轩紧挨内眷所居,他是外男,到底不好随意出入相见,便只能暂且按下不表,以待来日。

可怜琪奴鲜少出门与人为难,今日听说石家要来客人,怕自己呆在兰鹤轩处多有不便,一大早便出了角门闲逛,替姐姐买了胭脂水粉,还有两本话本子,直到近黄昏时分思忖着石家动静歇了方才回来,不想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一声“姐姐”到底还是引起贺齐注意,从此小霸王设迷魂阵,娇儿郎做瓮中鳖。

正是:

囚人不安囚,役人不只役。

公然谋画中,强取囊中物。

**第二回刁婆子拿粗挟细锦衣郎施以援手**

却说琪奴自在石宅以来,虽有姐姐瑾娘一力相护,但到底心有余而力不足。瑾娘入门时,石绪已有一妻一妾,妻子冯氏父亲原是都总制庸田副使,家中养得她厉害果敢,主持中馈未尝有所懈怠。银芳原是石绪房中丫头,娇俏活泼,泼辣刁蛮,虽是后来才抬了姨娘,却又与石绪多几分亲昵之情。瑾娘刚入石宅未可说不受宠,然她生性木讷柔弱,石绪沾手不过数月便嫌无趣,再好的皮囊若无点缀也成了鱼眼珠子,不过两年便将瑾娘撒开了手自生自灭。后而石绪又在外头养了几个粉头妇人,家中又有几个丫头,是而瑾娘姐弟便被冷落了。琪奴虽心疼姐姐,却亦庆幸姐姐不必日日侍奉石绪那老徒,心中更盼有朝一日能带胞姐脱离苦海。

这日早起,琪奴领着玉书外出买药,抱药而归时撞见银芳。也是他运道不好,迎头撞见看门里的刁婆子,见琪奴低头闷头撞进便迁了怒,一把扯下琪奴怀中物什,骂道:“好贼的东西,竟敢偷了银子去买外头的东西!”

刁婆子是冯氏从家中带过来的婆子,素日里管各处角门,琪奴一进一出自然被她逮到发作。

琪奴只能告饶:“好妈妈,这是误会了,这是我姐姐补身子的药,月月都要去方济堂开方领药的。”

刁婆子明知他所说属实,偏要刁难,冷笑道:“你别哄我,方济堂的裴大夫是专给奶奶看诊的,林姨娘又何曾让裴大夫看过?莫不是你姐姐趁着我们不备,私下与外男相会?”

琪奴心下叫苦不迭,那裴大夫乃是数月前给冯氏看诊时捎带着给姐姐看诊一次,也是冯氏允许了的。姐姐是气虚体弱,需常年吃药方能调养一二,是以每月琪奴都亲去方济堂替姐姐领药,哪里想到今日刁婆子突然发作起来。

那刁婆子本也不欲与他为难,只是石家来了贵客,一角一落少不得警醒起来,偏昨儿夜里有个猪油蒙了心的丫头不在院里呆着,倒在碧梧院门口闲逛,被瑶琴逮住后好一顿骂,报给了奶奶说事。刁婆子自然也被冯氏迁怒喝斥几句,满肚子火找不到人撒,便都撞在琪奴身上。

若琪奴是石家客人,刁婆子必不敢如此与他为难,偏生琪奴是个打秋风的,不过仗着林姨娘早年的情分在石家借宿,眼见着林姨娘被石绪冷落,琪奴这个捎带的自然也在石家讨不了好,一月里总要被这些个婆子丫头使些绊子。

若是平常,琪奴便也忍了,偏偏是姐姐需要的药。林姨娘身子本就弱,需要时常吃药补着,否则也不会入了石家多年也未尝有一子半女。琪奴求道:“妈妈明鉴,我姐姐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实在是她体弱,前些日子太太病了,请裴大夫来瞧了瞧,又说姐姐也病着,也让裴大夫给看了看,这才开下的药呢。”

婆子却道:“既是太太的恩典,我自然是不好多嘴的。只是如今家里有着贵客,哪里好叫你这样来去自如夹带私货?既是林姨娘的药,便该由丫头们传话,叫小厮去跑腿,岂有你自个去逛的的道理?这些个药便先收了,叫厨房一一验过煎了再给林姨娘送去就是了。”

琪奴着急起来,跳蹋道:“好没道理的话,从前姐姐的药都是我上街去买的,太太也是肯的,如今怎么又多出这条规矩!”

婆子十分拿腔拿调,欺准了琪奴软弱:“从前没有这条规矩,以后便有了。日后林姨娘要从外头捎带什么东西,都须查验过方才能带进去。”

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偏生是姐姐的药,琪奴又没别的法子,这婆子原是冯氏陪嫁过来的,素日里在石家便十分霸道,往日他都是能躲就躲,哪里想到今日会这样刁难。眼见那药就要被婆子收走,忽而又听得门口异动,正是贺齐往里走。

这些日子贺齐倒是有心想与琪奴相会,奈何琪奴生性拘谨,鲜少出门,是以贺齐一时竟逮不到机会与人结识,只好日日带着小厮翠衿去外头闲逛,倒是熟识不少地方。

贺齐瞧见婆子与琪奴拉扯之态,一眼便认出当日那名少年,眼前一亮,又见琪奴眼圈通红,再瞧婆子手中包袱,心下了然,面上只装不知:“好生热闹,这是出了什么事?”

婆子忙道:“三爷勿怪,这是我们家一个穷亲戚,携了私货要往里头带去,老奴正查问呢,不想扰了三爷清净。”

贺齐只笑:“既是‘奴才’,谁又跟你是‘我们家’?既是‘我们家’,又怎是一个‘老奴’?只是不知这位妈妈是哪宗的‘亲戚’?”

婆子哪里想到贺齐会插手此事,冷汗涔涔:“老,老奴是太太陪嫁过来的。”

“哦,既如此,便是表姐那宗的亲戚了。”贺齐只笑,“既是表姐亲戚,那便与我也是沾亲带故了,我却不知道定国公府还有这样家的亲戚。”

婆子哪敢与定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攀亲戚,立刻跪下告饶:“三爷饶了我吧!老奴是什么身份,哪里敢与爷攀关系呢?”

“既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又如何敢与人为难?”贺齐冷道,“他既不是你们家的下人,既是穷亲戚,也是府上贵客。今日能怠慢这位客人,焉知明日会不会怠慢了我?家中有如此刁奴,我定要回了表姐将你撵出去才是。”这话自然是唬弄人的,纵是天皇老子也断没有插手农户人家家事的道理,又何况贺齐?只是这婆子见识短浅,听得“定国公”三个字便吓白了脸,哭天抹泪地求饶。贺齐不理婆子,转向琪奴笑道:“你带了什么物什?”

琪奴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俊秀的公子,端见风姿特秀,神清俊逸,又出言相助,不免心生好感,垂眉轻道:“不是别的,是我姐姐的药。”贺齐便道:“既是药,便是救人治病,又何须如此为难刁蛮,你这婆子也太过蛮横,是得好好教训一通。”一边翠衿听了便催骂起来:“还不快自己滚了了事?我们爷大发慈悲,不撵你出去,只让你自个儿去回太太领罚,若再有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那婆子抖得筛糠一般,连滚带爬逃了。

琪奴抱着包袱心中庆幸,心中惦念姐姐,颔首道:“多谢三爷相救,我还有事,便不能多留了,这便告辞。”说完飞快就往回逃。

奔至园子里时,玉书早已候在假山亭中,见他来了,讶异道:“琪哥儿怎么脸都花了?难道有人给你受气了不成?”琪奴只摇摇头,不欲与人多说:“方才在角门处与看门的刁婆子拌了几句嘴,没有什么,这些东西快些拿去给姐姐吧。”原来除了林姨娘的药,还有些琪奴悄悄购置的钗环首饰,难怪刁婆子要强夺时琪奴那样慌张。

玉书自然也知道刁婆子蛮横,叹道:“刁婆子是太太陪嫁来的老奴才了,自然高过我们,哥儿也是受苦了。”琪奴摇头:“这倒不要紧,我只不理他们就是了。姐姐如何了?”玉书亦是愁容:“自上次见过哥儿,回去后便病倒了,想是夜里吹了凉风,现如今虽已大好,精神依然不济,一日里总有六七个时辰是睡着的。”琪奴着急:“这可怎生是好?也该请个大夫来好好看看。”玉书苦笑:“琪哥儿说得容易,大夫又是怎样好请的?前儿日子方济堂的裴大夫还是托了太太恩典才给姑娘瞧了一回,现下太太又没病,姨娘亦有数月未见到老爷了,芳姨娘她们也不爱理人,若是托人去请,少不得还要回明太太,我倒没有什么,姑娘却只怕太太多心,嫌我们多事,又误了哥儿,便叫我不请,自己煎药服了便罢。”琪奴闻此又忍不住落泪,他本就是多愁善感的软弱性子,听闻姐姐委曲求全十分心疼,却又无可奈何,泣声道:“都是我害了姐姐。”玉书听他如此毁言,忙劝:“琪哥儿切莫伤心,姑娘如此全是为了哥儿,哥儿应记着姑娘的好处,两年后神都大考,哥儿若是能考中,兴许便能赎了姨娘出去,到那时,姑娘这些委屈便也不算白受了。”琪奴只能点头,道:“我知道的。好姐姐,快回去吧,如今我大了,也不好随意出入去见姐姐的,姐姐一切就只能托付姐姐照顾了。”玉书道:“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定是不负所托好生照顾姑娘的,也请哥儿好生保重身体,莫让姑娘再生担心。”琪奴自然应下。

玉书拿药走了,琪奴抹了泪才从园子里转出来,正预备往兰鹤轩回,路上竟又撞见贺齐。

“方才见你便知你哭了,这下可好,更是哭成一个小花猫子。”贺齐笑道,“那婆子说你是石家的亲戚,你又是哪里的亲戚?”

琪奴因贺齐到底相助过,便也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柔声道:“原是那婆子胡诌的。我并不是石家的亲戚。”他顿了顿,有些尴尬:“我姐姐是石家的林姨娘。”

贺齐倒不在意石家有几个姨娘,他不过是随口找话与人说笑:“你姐姐既是姨娘,你为何在这里?”

琪奴更觉自卑:“我家里没人了,姐姐怜我孤苦无依,求了老爷收留我,让我借宿这里过活。”他已知道眼前人乃定国公府公子,又被揭破自己寄人篱下情况,只觉十分卑微,不敢抬头直视。

贺齐却笑:“既如此,我们亦算同病相怜了。”

至于为何,便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老刁奴放刁把滥冷情郎别有心机**

琪奴听了此话倒纳罕,贺齐只笑:“你是借宿姐姐家中,我亦借宿表姐家中,不正是同病相怜?”他这话倒投机取巧,逗得琪奴忍俊不禁:“公子这话也好没道理,我与公子又哪里一样?公子还是快别说了。”琪奴这一笑,泪珠未干,朱唇皓齿,恍若清莲含珠,柔情绰态。贺齐不得心神一荡,正要开口,却听瑶琴寻了过来:“三爷,太太说神都来了家书,请三爷过去呢。”琪奴便低头道:“贺公子既有事在身,我便先告辞了。”不待贺齐挽留便扭头跑了,连个说话机会都不给。

算来琪奴已在贺齐手上溜走两次,贺齐不免心生不快,然而瑶琴尚在,也不好暴露心意,便只能板脸随瑶琴去冯氏那里且看家书。

回碧梧院后,翠衿终于道:“爷今儿好没分寸,什么‘同病相怜’的,这话若是叫夫人知道了岂不没趣?”贺齐冷道:“夫人正在神都呢,你不说,她又怎会知道?”翠衿劝道:“爷可克制些吧,才在京里惹了祸事,夫人才叫奴才陪爷来江宁暂避风头的,爷可别在这也惹出什么风流韵事出来,叫夫人知道了,奴才还能有命?”贺齐敲他一记:“瞧你怵的,慌什么,爷还能忘了你不成?”他显是一点儿未曾长过教训:“去打听打听,兰鹤轩的那位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翠衿听了只叫苦:“我的爷,你可饶过奴才吧。满春园的红蕊姑娘,千秋阁的水筠角儿,哪个还不够爷香的,怎么偏又盯上这个?”贺齐踢他一脚:“你如今胆子大了,倒做起爷的主了?”翠衿哪敢,只能顺道:“奴才怎么敢做爷的主,只求爷在江宁到底收敛些,别再惹夫人生气,也好叫奴才省点心呀。”说完,怕贺齐生气,便溜之大吉,替贺齐去打听琪奴的身世了。

却说琪奴与贺齐谈话两次后,倒觉此人是个侠肝义胆路见不平的好人,也并未姐姐说的那般荒唐,心中戒意倒是松了许多。

翠衿虽不愿主子荒唐,奈何他是从小跟贺齐到大的,便也只能照贺齐话去做,他嘴甜腿快,不过一天便打听来了琪奴身世,回碧梧院便告知了贺齐:“爷托奴才打听的事奴才都办妥了。这林姨娘是早些年石家从外头买来的妾室,她们原是明州怀仁县水东巷林家的。林家只剩一对姐弟,父母亲人都死绝了,林姨娘不忍幼弟在外受苦,求了石老爷把那位哥儿也带了进来,只是那小哥儿到底不是石家的正经亲戚,素日就只住在兰鹤轩里不出门的。那些下人都叫他琪哥儿,只知道乳名叫琪奴的,名字却都不知道了。”

见贺齐若有所思,翠衿嘴快,又说:“那林姨娘也是个可怜人,家中没人了才被人买来作妾,可石老爷是个喜新厌旧的,没两年就把人撒开手不管了,如今院里倒是一个叫银芳的芳姨娘更受宠些,这芳姨娘原是伺候石老爷的丫头,前几年才抬了姨娘的,再其他就是石老爷在外头养的粉头娼妓了……”贺齐皱眉:“停停停,我叫你去打听人家,你打听石绪的房内事做什么?”翠衿笑:“奴才这不是怕爷嫌弃奴才只做七分事不够勤快,才多嘴了几句嘛。”贺齐知道翠衿圆滑,也懒得计较,冷哼道:“你既多嘴打听了这些,可又问到他几时出门的事了?”翠衿顿时愁眉苦脸:“我的爷,你可是问到实处了。他因在石家身份尴尬,平日只呆在兰鹤轩中从不出门的,唯独每月初一十五会上街采买些东西。昨儿正是初一,他替他姐姐去方济堂领了药回来才叫爷给撞见了。爷若是想守着,得到十五那日才好见他呢。”这样的消息自然好不到哪去,贺齐也不是那个好耐性的,哪里会等上半月又半月的。偏他心眼多,眼珠子一转便笑:“他月月替他姐姐领药,那他姐姐定是身子不好的了。”翠衿不明主子算盘,只点头道:“确是如此,听那起子人说,依然吃了大半年的药,仍不见好转呢。”贺齐点头:“既如此,你便再替我去办一件事来。”

两日后,角门的婆子又捉住一个丫头携带包袱入府,这下子可叫刁婆子逮到了把柄,既不是贺家的公子,也不是林姨娘房里的人,不过是个在外院打扫的粗使丫头,哪来的月银去买人参木香的好药,刁婆子自认抓到把柄,提着那丫环劈头盖脸直骂:“你个狐媚子歪心眼的,哪来的这些银两买上好的人参,只怕是偷了太太的东西去卖吧!”两人拉扯之下,竟从包袱里翻出一枚玉牌子来,这下可叫刁婆子逮住了证据,揪着丫头骂:“好哇,原来罪证在此,说,这玉牌子是你从太太屋里偷的不成?”

那丫头哭哭啼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辩不是自己所偷。婆子料她也辨不出什么,便要提人去冯氏面前打发撵出去配人完事。不曾想冯氏正与贺齐说话,笑道:“贺家弟弟来江宁多日,可还住得惯么?丫头婆子若有不好的,弟弟只管告诉表姐我,万不要将那虚礼拘在心上委屈了自己。”贺齐摇扇笑:“表姐牵挂,这些日子倒还习惯,我不喜欢热闹,碧梧院清净,正是好去处。”一边翠衿忍不住暗自偷笑,心道这位主子可是最喜欢热闹的了。

姐弟俩正说着虚话,外头泽兰传话:“太太,看门里的刁婆子传话来,说是有个丫头要撵出去,请太太做主呢。”冯氏柳眉立刻沉下:“好没眼力的丫头,我这儿正和客人说话呢,她来作甚?”泽兰瞧了眼贺齐眼色,低声道:“那婆子说小丫头偷了东西,是一枚玉牌子,要问问是不是太太丢的东西。”说罢便将玉牌子呈给冯氏一看,冯氏奇道,心想她何曾丢过玉牌子,又看那玉牌子上的八骏图纹样,心下大吃一惊,这哪里是她的东西,分明是贺家三爷的玩意儿。冯氏脸色阴晴不定,贺齐自然发现:“表姐,可是出了什么事?不如表姐先行处置,我便告辞了。”

“且慢。”冯氏忙道,心想此事也瞒不过贺齐去,便朗声对泽兰道,“去把那婆子和丫头都领进来。”泽兰去叫人后,冯氏转向贺齐道:“贺家弟弟,真是对不住你,表弟近日是否失了一件玉牌子,上面刻着八骏图样的?”贺齐奇道:“表姐怎么知道?”随即又笑:“我原是借宿表姐家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欲让表姐知晓的。”冯氏叹气:“表弟差了,你既来了我家,我便当你是亲生弟弟看待的,如何会嫌你多事?也是姐姐不好,未能照看家中,才叫这烂了心肠的丫头窃了你的玉牌子去。”话音刚落,刁婆子便提着丫头进来叩首道:“刁婆子请太太的安,太太万安。”冯氏托着玉牌子道:“刁婆子,你说这玉牌子是这丫头偷来,是也不是?”刁婆子正想着邀功,连连点头:“正是呢,这丫头是外院洒扫的粗使丫头,叫紫菀的,今儿老奴上值时,见她偷偷摸摸夹带包袱,便立刻搜了果然搜出一块玉牌子来。老奴担心是太太房里失了东西,又不知是不是她第一次偷窃,便来直接回太太了。”冯氏脸色难看,家中出了偷盗丑事,头一遭便是说主母当家不好的,偏生偷的还是客人的物什,又不好隐瞒,当真是在外人面前丢尽了脸。这时贺齐却笑:“这姓刁的婆子倒真是个不辞辛劳的。前几日我才撞见她在角门那处查包袱都查到姐夫房中了呢。”冯氏惊异:“此话怎讲?”贺齐摇扇道:“姐夫房里有个叫林姨娘的吧?前儿日子我去街上逛了一圈,回来便撞见刁婆子与一小官人拉拉扯扯不知在做什么,细问之下才知是那位林姨娘生病吃药,她弟弟去替她买药回来,却被这婆子截住,说是不准夹带私货进去。”贺齐笑意浅浅:“姐姐当真家风严谨,连姨娘房里的人都不能携带物什玩意儿,想来江宁也没几家及得上姐姐家风的。”他这话自然是讥讽,冯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不好立刻发作,只能转向婆子骂道:“好蠢钝的婆子,林姨娘生病是通家都知道的事,她弟弟要出去买药亦是天经地义,你又来插什么手?今后林姨娘房中的人,你一个都不许管。”

刁婆子被劈头盖脸喝斥一通,老脸通红,赤眉白脸辩道:“太太这话可伤老奴心了,老奴也是怕内宅生秽,一时猪油糊了心,才为难了琪小哥几句,并非是存心为难啊。若非老奴尽心,今日也查验不出这丫头窃玉之事,求太太看在老奴没有功劳已有苦劳份上,绕过老奴吧。”她自以为此番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哪里想到座上主子心中已有谋定,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窃玉案一锤定音少年郎落入圈套**

且说上回刁婆子查出小丫头私窃玉牌子,不依不饶闹至太太面前,却被太太敲打一通,心存不满,又生邀功之心。

贺齐却笑:“你既说你尽心尽力,不是说有个包袱吗?想必除了玉牌子,你定还翻出了什么吧。”刁婆子一听,喜道:“正是呢,这丫头黑心肝的,偷了三爷的玉牌子不够,想必是也顺了一些银两,竟买了根上好的人参。”她忙不迭捧上包袱以证清白。

贺齐冷哼:“这便是了。”他道:“翠衿,你怎么办的事?”一边翠衿立刻跪下磕头:“三爷休怪,实在是这丫头蠢钝如猪,奴才是照三爷吩咐,找个伶俐的丫头去买根人参来煎茶补气,那丫头不肯,说没有太太的吩咐,她不敢随意出府。三爷不愿麻烦太太费心,便给了玉牌子为证,说是若有人为难,以这玉牌子为凭证,只管来找三爷说话就是。”翠衿口齿伶俐交代完后又骂起紫菀:“你怎么回事?替爷跑个差事就办成这样,不过一个婆子而已,她既疑你是贼,你只说是三爷的吩咐就是,何苦还要闹到太太跟前?”

紫菀只捂着脸哭:“我原是想说的,可刁妈妈原是太太陪嫁过来的,她又厉害,我一说话便来绞我嘴,我再说,便说要将我打出去配人,我便不敢说了。”只见紫菀脸颊青紫通红,定是刁婆子拧出来的。

冯氏被这一遭闹得肝火旺盛,怒道:“她是你哪门子的妈妈?不过是个看门的婆子,倒仗着是我的陪嫁拿腔拿调起来了。泽兰,去叫人来,把这婆子捆起来撵出去。”

刁婆子哪想到这些,哭天抢地求人,却还是被奴仆堵了嘴捆了手拉了出去。那个叫紫菀的丫头双颊通红,也是可怜,不知自己又该如何下场,泪水涟涟。冯氏余怒未消,贺齐慢将玉牌子系在腰间:“表姐也莫气坏身子,此番皆是那姓刁的婆子作祟,与表姐有什么相干,为这样的人气坏了,岂不吃亏?”冯氏强颜笑道:“表弟说的是,是那婆子黑心烂肠,让表弟看笑话了。”说罢她又喝斥:“还不快滚出去,倒叫客人白白看了笑话一场。”贺齐但笑不语,冯氏心中怨恨,回头又将家中上下训斥一通,同时又请了方济堂的裴大夫来家中为林姨娘看诊,好免了自己苛待妾室的名声,而那叫紫菀的也因贺齐说看着可怜,讨去了碧梧院当差,竟是因祸得福之遇,此后境遇暂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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