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老刁奴放刁把L 冷情郎别有心机
**第三回老刁奴放刁把滥冷情郎别有心机**
琪奴听了此话倒纳罕,贺齐只笑:“你是借宿姐姐家中,我亦借宿表姐家中,不正是同病相怜?”他这话倒投机取巧,逗得琪奴忍俊不禁:“公子这话也好没道理,我与公子又哪里一样?公子还是快别说了。”琪奴这一笑,泪珠未干,朱唇皓齿,恍若清莲含珠,柔情绰态。贺齐不得心神一荡,正要开口,却听瑶琴寻了过来:“三爷,太太说神都来了家书,请三爷过去呢。”琪奴便低头道:“贺公子既有事在身,我便先告辞了。”不待贺齐挽留便扭头跑了,连个说话机会都不给。
算来琪奴已在贺齐手上溜走两次,贺齐不免心生不快,然而瑶琴尚在,也不好暴露心意,便只能板脸随瑶琴去冯氏那里且看家书。
回碧梧院后,翠衿终于道:“爷今儿好没分寸,什么‘同病相怜’的,这话若是叫夫人知道了岂不没趣?”贺齐冷道:“夫人正在神都呢,你不说,她又怎会知道?”翠衿劝道:“爷可克制些吧,才在京里惹了祸事,夫人才叫奴才陪爷来江宁暂避风头的,爷可别在这也惹出什么风流韵事出来,叫夫人知道了,奴才还能有命?”贺齐敲他一记:“瞧你怵的,慌什么,爷还能忘了你不成?”他显是一点儿未曾长过教训:“去打听打听,兰鹤轩的那位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翠衿听了只叫苦:“我的爷,你可饶过奴才吧。满春园的红蕊姑娘,千秋阁的水筠角儿,哪个还不够爷香的,怎么偏又盯上这个?”贺齐踢他一脚:“你如今胆子大了,倒做起爷的主了?”翠衿哪敢,只能顺道:“奴才怎么敢做爷的主,只求爷在江宁到底收敛些,别再惹夫人生气,也好叫奴才省点心呀。”说完,怕贺齐生气,便溜之大吉,替贺齐去打听琪奴的身世了。
却说琪奴与贺齐谈话两次后,倒觉此人是个侠肝义胆路见不平的好人,也并未姐姐说的那般荒唐,心中戒意倒是松了许多。
翠衿虽不愿主子荒唐,奈何他是从小跟贺齐到大的,便也只能照贺齐话去做,他嘴甜腿快,不过一天便打听来了琪奴身世,回碧梧院便告知了贺齐:“爷托奴才打听的事奴才都办妥了。这林姨娘是早些年石家从外头买来的妾室,她们原是明州怀仁县水东巷林家的。林家只剩一对姐弟,父母亲人都死绝了,林姨娘不忍幼弟在外受苦,求了石老爷把那位哥儿也带了进来,只是那小哥儿到底不是石家的正经亲戚,素日就只住在兰鹤轩里不出门的。那些下人都叫他琪哥儿,只知道乳名叫琪奴的,名字却都不知道了。”
见贺齐若有所思,翠衿嘴快,又说:“那林姨娘也是个可怜人,家中没人了才被人买来作妾,可石老爷是个喜新厌旧的,没两年就把人撒开手不管了,如今院里倒是一个叫银芳的芳姨娘更受宠些,这芳姨娘原是伺候石老爷的丫头,前几年才抬了姨娘的,再其他就是石老爷在外头养的粉头娼妓了……”贺齐皱眉:“停停停,我叫你去打听人家,你打听石绪的房内事做什么?”翠衿笑:“奴才这不是怕爷嫌弃奴才只做七分事不够勤快,才多嘴了几句嘛。”贺齐知道翠衿圆滑,也懒得计较,冷哼道:“你既多嘴打听了这些,可又问到他几时出门的事了?”翠衿顿时愁眉苦脸:“我的爷,你可是问到实处了。他因在石家身份尴尬,平日只呆在兰鹤轩中从不出门的,唯独每月初一十五会上街采买些东西。昨儿正是初一,他替他姐姐去方济堂领了药回来才叫爷给撞见了。爷若是想守着,得到十五那日才好见他呢。”这样的消息自然好不到哪去,贺齐也不是那个好耐性的,哪里会等上半月又半月的。偏他心眼多,眼珠子一转便笑:“他月月替他姐姐领药,那他姐姐定是身子不好的了。”翠衿不明主子算盘,只点头道:“确是如此,听那起子人说,依然吃了大半年的药,仍不见好转呢。”贺齐点头:“既如此,你便再替我去办一件事来。”
两日后,角门的婆子又捉住一个丫头携带包袱入府,这下子可叫刁婆子逮到了把柄,既不是贺家的公子,也不是林姨娘房里的人,不过是个在外院打扫的粗使丫头,哪来的月银去买人参木香的好药,刁婆子自认抓到把柄,提着那丫环劈头盖脸直骂:“你个狐媚子歪心眼的,哪来的这些银两买上好的人参,只怕是偷了太太的东西去卖吧!”两人拉扯之下,竟从包袱里翻出一枚玉牌子来,这下可叫刁婆子逮住了证据,揪着丫头骂:“好哇,原来罪证在此,说,这玉牌子是你从太太屋里偷的不成?”
那丫头哭哭啼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辩不是自己所偷。婆子料她也辨不出什么,便要提人去冯氏面前打发撵出去配人完事。不曾想冯氏正与贺齐说话,笑道:“贺家弟弟来江宁多日,可还住得惯么?丫头婆子若有不好的,弟弟只管告诉表姐我,万不要将那虚礼拘在心上委屈了自己。”贺齐摇扇笑:“表姐牵挂,这些日子倒还习惯,我不喜欢热闹,碧梧院清净,正是好去处。”一边翠衿忍不住暗自偷笑,心道这位主子可是最喜欢热闹的了。
姐弟俩正说着虚话,外头泽兰传话:“太太,看门里的刁婆子传话来,说是有个丫头要撵出去,请太太做主呢。”冯氏柳眉立刻沉下:“好没眼力的丫头,我这儿正和客人说话呢,她来作甚?”泽兰瞧了眼贺齐眼色,低声道:“那婆子说小丫头偷了东西,是一枚玉牌子,要问问是不是太太丢的东西。”说罢便将玉牌子呈给冯氏一看,冯氏奇道,心想她何曾丢过玉牌子,又看那玉牌子上的八骏图纹样,心下大吃一惊,这哪里是她的东西,分明是贺家三爷的玩意儿。冯氏脸色阴晴不定,贺齐自然发现:“表姐,可是出了什么事?不如表姐先行处置,我便告辞了。”
“且慢。”冯氏忙道,心想此事也瞒不过贺齐去,便朗声对泽兰道,“去把那婆子和丫头都领进来。”泽兰去叫人后,冯氏转向贺齐道:“贺家弟弟,真是对不住你,表弟近日是否失了一件玉牌子,上面刻着八骏图样的?”贺齐奇道:“表姐怎么知道?”随即又笑:“我原是借宿表姐家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欲让表姐知晓的。”冯氏叹气:“表弟差了,你既来了我家,我便当你是亲生弟弟看待的,如何会嫌你多事?也是姐姐不好,未能照看家中,才叫这烂了心肠的丫头窃了你的玉牌子去。”话音刚落,刁婆子便提着丫头进来叩首道:“刁婆子请太太的安,太太万安。”冯氏托着玉牌子道:“刁婆子,你说这玉牌子是这丫头偷来,是也不是?”刁婆子正想着邀功,连连点头:“正是呢,这丫头是外院洒扫的粗使丫头,叫紫菀的,今儿老奴上值时,见她偷偷摸摸夹带包袱,便立刻搜了果然搜出一块玉牌子来。老奴担心是太太房里失了东西,又不知是不是她第一次偷窃,便来直接回太太了。”冯氏脸色难看,家中出了偷盗丑事,头一遭便是说主母当家不好的,偏生偷的还是客人的物什,又不好隐瞒,当真是在外人面前丢尽了脸。这时贺齐却笑:“这姓刁的婆子倒真是个不辞辛劳的。前几日我才撞见她在角门那处查包袱都查到姐夫房中了呢。”冯氏惊异:“此话怎讲?”贺齐摇扇道:“姐夫房里有个叫林姨娘的吧?前儿日子我去街上逛了一圈,回来便撞见刁婆子与一小官人拉拉扯扯不知在做什么,细问之下才知是那位林姨娘生病吃药,她弟弟去替她买药回来,却被这婆子截住,说是不准夹带私货进去。”贺齐笑意浅浅:“姐姐当真家风严谨,连姨娘房里的人都不能携带物什玩意儿,想来江宁也没几家及得上姐姐家风的。”他这话自然是讥讽,冯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不好立刻发作,只能转向婆子骂道:“好蠢钝的婆子,林姨娘生病是通家都知道的事,她弟弟要出去买药亦是天经地义,你又来插什么手?今后林姨娘房中的人,你一个都不许管。”
刁婆子被劈头盖脸喝斥一通,老脸通红,赤眉白脸辩道:“太太这话可伤老奴心了,老奴也是怕内宅生秽,一时猪油糊了心,才为难了琪小哥几句,并非是存心为难啊。若非老奴尽心,今日也查验不出这丫头窃玉之事,求太太看在老奴没有功劳已有苦劳份上,绕过老奴吧。”她自以为此番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哪里想到座上主子心中已有谋定,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窃玉案一锤定音少年郎落入圈套**
且说上回刁婆子查出小丫头私窃玉牌子,不依不饶闹至太太面前,却被太太敲打一通,心存不满,又生邀功之心。
贺齐却笑:“你既说你尽心尽力,不是说有个包袱吗?想必除了玉牌子,你定还翻出了什么吧。”刁婆子一听,喜道:“正是呢,这丫头黑心肝的,偷了三爷的玉牌子不够,想必是也顺了一些银两,竟买了根上好的人参。”她忙不迭捧上包袱以证清白。
贺齐冷哼:“这便是了。”他道:“翠衿,你怎么办的事?”一边翠衿立刻跪下磕头:“三爷休怪,实在是这丫头蠢钝如猪,奴才是照三爷吩咐,找个伶俐的丫头去买根人参来煎茶补气,那丫头不肯,说没有太太的吩咐,她不敢随意出府。三爷不愿麻烦太太费心,便给了玉牌子为证,说是若有人为难,以这玉牌子为凭证,只管来找三爷说话就是。”翠衿口齿伶俐交代完后又骂起紫菀:“你怎么回事?替爷跑个差事就办成这样,不过一个婆子而已,她既疑你是贼,你只说是三爷的吩咐就是,何苦还要闹到太太跟前?”
紫菀只捂着脸哭:“我原是想说的,可刁妈妈原是太太陪嫁过来的,她又厉害,我一说话便来绞我嘴,我再说,便说要将我打出去配人,我便不敢说了。”只见紫菀脸颊青紫通红,定是刁婆子拧出来的。
冯氏被这一遭闹得肝火旺盛,怒道:“她是你哪门子的妈妈?不过是个看门的婆子,倒仗着是我的陪嫁拿腔拿调起来了。泽兰,去叫人来,把这婆子捆起来撵出去。”
刁婆子哪想到这些,哭天抢地求人,却还是被奴仆堵了嘴捆了手拉了出去。那个叫紫菀的丫头双颊通红,也是可怜,不知自己又该如何下场,泪水涟涟。冯氏余怒未消,贺齐慢将玉牌子系在腰间:“表姐也莫气坏身子,此番皆是那姓刁的婆子作祟,与表姐有什么相干,为这样的人气坏了,岂不吃亏?”冯氏强颜笑道:“表弟说的是,是那婆子黑心烂肠,让表弟看笑话了。”说罢她又喝斥:“还不快滚出去,倒叫客人白白看了笑话一场。”贺齐但笑不语,冯氏心中怨恨,回头又将家中上下训斥一通,同时又请了方济堂的裴大夫来家中为林姨娘看诊,好免了自己苛待妾室的名声,而那叫紫菀的也因贺齐说看着可怜,讨去了碧梧院当差,竟是因祸得福之遇,此后境遇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刁婆子一事后,一时倒无人敢怠慢了林姨娘及琪奴,裴大夫来瞧了林姨娘后,说不过是体虚气亏,除了按时服药,每日取一参须泡茶煎服亦可。琪奴千恩万谢,自是又掏出不少银两去买人参。因冯氏发了话,他如今在石家来去并未有什么人敢随意置喙,皆因贺齐之功,因而琪奴心中很是感激,算来自己也得贺齐两回相助,是而总惦记何时报恩,怎奈贺齐乃国公府之子,吃的喝的见的玩的什么没有?他一介平民百姓,素日购置姐姐药材已是捉襟见肘,又如何有那些贵重玩意相赠?
琪奴翻箱倒柜,终是寻出一些茶叶,是石绪去岁外出办差带回来的,三房各都分了一些,林姨娘惦记他,托玉书带了些给他,他不舍得吃,倒还剩了一小瓮,便都收拾出来,预备去寻碧梧院的翠衿,将茶叶回赠以表谢意。
翠衿被叫出来,见是琪奴来访,心下叹息,面上喜气:“可巧是贵客呢,琪小哥儿快往里去略坐坐吧。”琪奴连连摇头,只道:“我就不便打扰三爷了,今番前来不过是为了表表谢意,因三爷之情,姐姐才能请了大夫好转,这点子茶叶不成心意,还请小哥替我转交三爷。”翠衿无奈道:“既是向我家三爷聊表谢意,就该亲自去道谢方显诚心,我代为转交,岂不显得太过怠慢?”琪奴细想道理如此,便跟着翠衿入内了。
翠梧院确是画栋朱帘之处,石家听闻定国公府所托,一力装饰,力求美轮美奂,院子竟比冯氏所居的屏山院还气派一些,院子里有石家的仆役,有随着贺齐南下的下人,加起来零零杂杂竟有四五十人之多,冯氏身边都只二三十人伺候。琪奴见那些下人之多,心中更警不可冒犯之意。翠衿领他去了书房见人,只见贺齐正题诗,翠衿于门口朗声道:“三爷,琪小官人来了。”
贺齐闻声抬头,放下笔头,笑道:“快请进来。”丝毫未见怠慢之心,倒像是敬他贵客似的。琪奴心生好感,微笑道:“多谢三爷好意。”又将那番表谢之话说了一通,捧着那瓮茶叶道:“这碧螺春是姐姐和我都舍不得喝的,虽及不上三爷素日喝的好茶,亦是我们一番心意,还望三爷莫要嫌弃,笑纳才好。”贺齐未见鄙夷之色:“翠衿,收下。”又道:“今儿你既带了好茶,不如再略坐坐,同我一起吃个茶才是。”他一番盛情好意,琪奴也不好推辞,只能应了。翠衿领了茶叶去泡,却未曾动琪奴的赠茶,只从箱柜里头拿了新的茶叶来泡,琪奴自然是不知的。他和姐姐不舍之茶在定国公府面前却是上不得台面的糙物,贺齐自小金尊玉贵,怎喝得这样的粗茶?是以翠衿只泡了壶袁州金片。
翠衿领茶走后,书房内只剩下贺齐琪奴二人。贺齐假道:“其实我也没帮什么,受不起你这番好意。”琪奴却道:“非也,三爷虽无意相助,可若非三爷,那婆子今日还与我为难,姐姐还不能请大夫相看。我们姐弟虽未受三爷直接恩惠,却也因三爷利好,这份谢,三爷定是受得起的。”贺齐爽快道:“你既这么说,我便受了这份谢意了。对了,你我相见三回,我却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琪奴羞道:“拙名恐污爷的清听。”却仍报了自己的学名,原来他姓林,名瑾,琪奴只是乳名。贺齐笑:“这名字极好,怀瑾握瑜兮,我瞧你便是一块美玉。”此话有些轻佻了,却也是真心实意赞美。琪奴只羞道:“三爷莫取笑我了,我哪里是什么美玉呢?”贺齐却笑:“你若不是美玉,那我也是‘不明不正’了?”见琪奴疑惑,贺齐道:“我姓贺,单名齐,表字是‘明正’二字。”琪奴方知自己口误,忙歉:“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三爷莫怪。”“我并没有怪你。”贺齐端出一副宽宏大量之态,“不过是希望你莫要妄自菲薄。”
说话间,翠衿端茶入内,茶香满室。贺齐请琪奴品茶,琪奴一品,便知这不是碧螺春,但是什么茶他倒也尝不出来,直觉口齿留香,微苦回甘,悠绵不绝,虽不懂是什么茶,也心知定是比他的陈年旧茶好上百倍,不免脸红自卑。贺齐只道:“你既赠了好茶,便也尝尝我带来的茶,这是袁州金片,是我母亲最爱喝的,此番南下我也只共带了一瓮,正是礼尚往来之数。”简单一句便化解琪奴尴尬。琪奴不由以为贺齐当真是月朗风清之辈,心中亲近之意更甚,倒将姐姐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贺齐本就能言善道,又存亲好之意,他虽贵为国公府之子,却又常年混迹酒楼茶馆,与一干狐朋狗友厮混,要想拿捏琪奴心思简直是手到擒来,更况林姨娘有心荫护琪奴,倒将人拘在兰鹤轩终日不得出,是以养得琪奴单纯懵懂,虽灵慧无市侩,有机警而少世故。贺齐不过一通甜言蜜语,便引得琪奴以为此人是个贵不凌贱的好人,更是有通好之意。
正是:
平生交友未解事,尊卑岂碍往来频。
呆儿只见玉面君,哪知算计一点心。
此后两人便更是亲厚,琪奴一改往日深藏简出之态,常往碧梧院中去,碧梧院诸人亦得贺齐吩咐,从不拦琪奴去路,见到琪奴皆尊称一句琪公子,更让琪奴倍觉贺齐待人贵贱无二,已将贺齐认定是那贤良方正之人,哪知自己正步步落入贺齐圈套,将来更是叫苦不迭难以为计。
琪奴与碧梧院往来之事自然瞒不了林姨娘,因病愈之事,林姨娘心中亦是感激贺家公子,却又听闻弟弟与其往来,虽欣喜琪奴能得贵人赏识,又不免暗暗心惊是否另有隐情。堂堂国公府公子如何对一布衣百姓青眼相看,甚至许人进出自如畅通无阻。她到底放心不下,便叫玉书去请琪奴前来说话以探明细。至于姐弟谈话几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林姨娘警惕生戒语贺三爷巧计诱取人**
话说林姨娘因闻琪奴与贺府公子交好一事心生不安,便叫玉书传话琪奴前来一叙。因前儿个才闹出刁婆子一事,并没有什么人为难琪奴,又是弟弟探病姐姐,也可算是名正言顺,是以请过太太示下后,琪奴便可入内探望,只是也得在堂屋相会。琪奴掀起帘子进了堂屋,只见姐姐病体初愈,正坐圆椅上候他。姐弟俩见面先嘘寒问暖一阵,因琪奴大了,到底不方便,林姨娘便先开了口问道:“你同那贺家公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玉书说你常与他往来,先头我同你说的话竟是全浑忘了。”琪奴笑道:“姐姐莫急。那贺齐虽是国公府公子,可他为人脾性和善得很,先前我替姐姐买药,被姓刁的婆子为难,便是他帮了我一把,可知他不是一个区分贵贱的人。”
此事林姨娘亦从玉书口中听说,但到底还是不放心:“他到底与咱们云泥有别,更何况他此番不过是因在神京惹了祸事,才来石家避嫌几日,待风头过去了,自是要回去继续做他的国公府公子,你却是不能跟他去的。”琪奴讶异:“姐姐胡说什么呢?我何曾想过这个?”林姨娘道:“我自然明白你没想过这个,姐姐只想提醒莫要失了分寸忘了警醒,今日他待你好,许是觉得江宁无聊,权把你当个乐趣逗一逗,姐姐怕你真引以为友,反而失望了。”琪奴宽慰:“姐姐这是多虑了。我虽与他亲近几分,可从未忘记尊卑贵贱。姐姐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我也要为贺齐说几句好话惹姐姐烦心,他实在不是姐姐所想的纨绔子弟,倒是个再谦和不过的,素日从未嫌我穷酸晦气过。我心知姐姐忧虑,怕我忘了德行惹了祸事,有姐姐教诲,我自是不敢放肆,即便与他交好,我也时刻小心,谨守本分的。”林姨娘叹气:“我自然明白你的,你最是温顺听话的,就只怕你受了欺负也不同我说,白叫我担心着。罢了,你既已拿了主意,我也就不多讨人厌嫌了,你自己且看分寸吧。”既如此,姐弟便算是于贺齐一事上定了共识。
又说贺齐那头,耐着性子与琪奴周旋两月,自觉时机成熟,便邀琪奴出门游玩。
琪奴犹豫,怕多事之扰。贺齐便道:“你且放心,我已同表姐说了,今日是我邀你出府,表姐不会怪罪于你。”至于冯氏,起初听闻贺齐与琪奴多有往来甚是惊异,心中亦隐约有几分猜测,然琪奴到底与她没什么相干,若此人真能讨了贺齐的好处,她又何必拦着两人不见?便也随他们去了。琪奴听贺齐已得太太允许,又觉这两月来贺齐诚意相待,若再推辞便是无礼,恰巧快逢年下,便应了贺齐邀约,哪里想到正是这一应便踏入贺齐陷阱?
正是:
请君入瓮,一朝踏错子;图穷匕见,而今显真意。
琪奴虽长于石宅数年,却因深居简出少于游玩闲逛,而贺齐虽才至江宁数月,每日不是会酒便是观花,在江宁又结识不少纨绔子弟,是以竟比琪奴还熟识江宁风情。二人乘蓝绸锡顶车行,贺齐穿着石青金线撒花大袄,下着淡色撒花绫裤,重金兼紫,贵不可言。琪奴却着一身青灰绵绸袍子,本也端正,因坐于贺齐身旁,倒显得几分乞穷俭相。他二人先去逛了观涛江,游了八云巷,后又去燕红楼吃饭。琪奴哪里享过这样的好日子,同贺齐玩在一起,都觉畅快许多。到了燕红楼,贺齐早叫翠衿定下宴席,桌上一碟糟鸭信,一蝶鲤鱼白烩豆腐,一碟鲜虾腌汁拌海蜇皮丝,一碟糟茄,一碟鸡汤烩乌鱼蛋,一碟黄芽菜煨火腿,一碗红丝面,一品牡丹燕窝,又有数种小食不计。除了菜肴,还有一壶仙茅春红。其他的倒也罢了,这仙茅春红品起甚妙,尝在口中无甚酒味,倒像果水一般,然而酒劲最足,悠远绵长,怕是那武二郎来了也要醉倒。琪奴却不知底细,只当是普通果酒,两杯下肚便迷糊起来,三杯下肚便天旋地转,倒进贺齐怀中。
正是:
鸟啼夜阑愁雨,花乱也。袅袅孤月,初散髻儿,又卸衫儿,娇儿醉醺,重重珠幕遮。汗湿枕上发,似梦浮云流香汗,只嫌沾花上雨肠热。
琪奴朦胧乍醒时,却见自己搂着贺齐潺潺流水。饭桌早已撤下,贺齐与他衣衫狼藉滚在床上,大手摸他胸乳揉搓,竟是一副禽兽之相。琪奴一身酒意皆被吓退,哭叫起来:“贺三爷!贺公子!您这是作甚!”挣扎着要从贺齐怀中挣脱。贺齐搂着不放,只笑:“你这呆子也太好骗,我不过装乖几日,诱你出来玩一玩便罢。你听话些,也好少受些罪过。”琪奴哪里能肯,一边挣扎一边求饶:“求三爷放过我,三爷想要什么人不能得,偏要与我为难?往日我若有什么对不住三爷的,三爷大可说开,不必如此羞辱我!”贺齐只亲他嘴,却被琪奴避开:“这怎会是羞辱你?爷看上了你,一见你就心生喜欢,才想与你相好呢。”他本就是个风流公子,床榻上什么甜言蜜语不说,如今见琪奴泪流满面,便也放软姿态哄骗:“你乖乖听话,让爷好好肏上一回,今后爷必定宠你。”说罢便将琪奴折过身去。
琪奴本就喝了酒虚软,贺齐力气又大,纵然不甘亦被贺齐压在身下,门户大开。早在他昏睡期间贺齐便以手弄过,如今更是迫不及待,提枪直刺,只把那口雏穴生生捅开。琪奴未经人事,贺齐又莽撞插进,煞时痛得脸色惨白,当场落红,然贺齐兽心已生,哪里管他,只提着他双腿便肏,把人肏得涕泪涟涟。琪奴又惊又惧,下身被犯更是疼痛不已,是以毫无快感,直觉一把烧红的刀子在他体内进出似的,割得他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他那身青灰袍子被贺齐剥光丢在地上,露出里头雪白肌肤,更叫身上人血脉贲张,肏得更加起劲来。琪奴无法反抗,任他在里作弄,有词证曰:
青丝如瀑肌如雪,借他花心处,生门软如棉,菊蕊绽似艳,乱红飞出,娇儿泪满衿。今宵云雨一夜迟,弄得满身汗,只怕恶狼未餍,伤心难忍,情难自控,夜短犹未足。
贺齐原只瞧上琪奴皮囊,然将人拢在怀里后,只觉琪奴身子又香又暖,那处更是一个宝地,光滑湿淋,裹得阳物又紧又湿,不免发性更甚,只将人颠来倒去肏弄,或迷鸟归林,或饿马奔槽,弄得琪奴又痛又胀,生生昏死过去,只被贺齐生生作弄一夜,残粉红褪,待贺齐爽利完后,琪奴早厥死过去,雪白玉臀几点猩红,竟是落红之相。
琪奴悠悠转醒时,未见兰鹤轩熟悉陈设,只见一大红纱帐,心下生疑,正欲起身,浑身疼痛不已,他立刻想起前一夜的荒淫情事,吓得脸色煞白,连贺齐在不在都不顾,忙裹起衣服连滚带爬逃了。
且说贺齐肏完琪奴后虽畅快淋漓,却也觉得少了琪奴娇语颇为遗憾,正想着下回定叫琪奴醒着与他做上一回,翠衿便来告知琪奴逃了。贺齐气定神闲,只笑:“由他去,别一下子弄坏了人家。”翠衿看主子笑意莫测,心下打鼓,只为这琪奴公子暗中祈祷。
琪奴匆忙穿衣逃回石宅,他形容狼狈,姿态别扭,看门小厮本不欲放他进门,以为是哪个打秋风的叫花子,认出人后一愣神,便被琪奴溜了进去,此番惹出多少流言蜚语暂且不提,只说琪奴昏昏沉沉,一心只想逃离贺齐,直至兰鹤轩中方才安歇。他后庭肿胀火辣,尚有湿黏之感,身上仍有贺齐指痕。琪奴掩面直哭,恨自己错信恶人,悔未听姐姐教训,又惧昨夜东窗事发,身败名裂,思来想去竟也只能咽下这口苦果,叫兰鹤轩的丫头们打水来洗。丫头问起,琪奴只说自己在外头从车上摔下来才如此狼狈,又把人遣退了关上门,自己脱了衣衫照镜,只见贺齐禽兽不如,胸上、腿上、股间尽是凌虐痕迹,尤其股间斑斑白精更是刺目。
琪奴眼圈通红,几生寻死之心,却又割舍不下姐姐,思及日后愈发绝望,眼下却也只能独自沐浴,洗去贺齐兽行痕迹。
却说贺齐心知琪奴必不敢告,却也会将自己视同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然他尚未餮足,必要玩上够本方可松手,于是琪奴虽躲着他,他亦想好别的法子前来拿人。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贺三爷强取小郎君林姨娘病躯求主母**
上回琪奴叫贺齐言语诱哄,春风一度,回兰鹤轩后便大病一场,虽悔不当初,然木已成舟,亦悔时晚矣。林姨娘听闻弟弟病重,遣玉书来瞧,琪奴怎敢说与人知,便只道自己是被风扑了着凉,没什么大碍,林姨娘又不好差人去问贺三爷作证,此事便这么含糊过去了。
却说琪奴自被贺齐诱骗,回头发起高热来,请了大夫来瞧,却说是七情不节,阳虚外寒,又问及琪奴可曾吃错什么东西,受过什么伤。琪奴脸色煞白,回神过来那日仙茅春红定是下了药的,一张小脸青白失色,贝齿紧咬,只道自己是受了风寒,大夫虽心有疑虑,但到底不能多问,遂也就与他开了药方,嘱咐需静养两月才好。琪奴便以大夫之口闭门不出,躲在兰鹤轩中不问世事。然他夜夜惊惧,噩梦连连,只觉魂在梦中,身在狼窝,正是豺狼塞路,断送红尽春病,于是日日颓靡,夜夜泣泪,四五日下来非但未曾好转,反更病重了。这日玉书受林姨娘所托去给兰鹤轩送姜粥,一打帘子入门,卧房里头竟无人伺候,琪奴躺在床上高烧不退,一头湿汗,玉书伸手一摸,可了不得,人烫得不像样子,险些砸了姜粥,连忙出去就要叫人,一出兰鹤轩倒迎面撞上贺齐。她不知琪奴与贺齐恩怨,见到贺齐便激动道:“原是贺三爷,请三爷救救我家琪小哥儿吧。”
贺齐亦是数日未见琪奴,正想着今日怎么说也要强见一面,却见一脸生丫鬟从兰鹤轩内跑了出来,着急仓惶,鬓发微乱:“他怎么了?”玉书急道:“琪哥儿自跟三爷一块出去后,回来便找了风寒,找了大夫开了药方,却不见好转,人也是越病越重,我方才受姨娘所托去给他送姜粥,却见兰鹤轩里竟无一人伺候,琪哥儿躺在床上,人都烧糊涂了!”贺齐虽知琪奴病因,倒不曾想他隐忍至此,险些丢了性命也不愿与人言辞,当下便将玉牌子给了翠衿:“去请最好的大夫来。兰鹤轩既无人伺候,那也不必麻烦他们了,叫人将琪奴挪去碧梧院吧。”玉书万分感激,也顾不得冯氏是否忌讳,落泪道:“琪奴能有三爷如此好友,是他的福分了,奴婢多谢三爷了。”贺齐只道:“你既说我与琪奴是至交好友,又何必替他言谢?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玉书见这贺家公子竟如此相待琪奴,便更生感激。
且说琪奴病势缠绵,高热不退,恍惚中只梦自己坐大红纱帐之中,赤身裸体,与一阳刚肉体抵足缠绵。他面色羞红,不欲行此房事,却又贪得那人温暖,忍不住体酥肢软,便倒在那人怀中任人采撷。也是贺齐霸道,硬将琪奴淫欲煽动,诱他迷花困酒,交颈罗帷。琪奴正酒浅花深,那人突然一笑,道:“好琪奴,你不认得我?”他定睛一瞧,只见与自己交媾之人竟是贺齐之貌,唬得他大叫起来,自梦魇中醒,魂回身躯,却见床边陌生陈设。
琪奴尚且混沌,却见一美貌丫鬟上前柔声道:“琪公子醒了,身上可有哪里还难受?”琪奴认出那人:“你是紫菀?你怎么在这?”紫菀道:“公子忘了?我前儿日子已被太太拨到碧梧院伺候了。”碧梧院,那不正是贺齐住处?琪奴一惊,立刻要翻身下床,却被紫菀拦住:“公子这是作甚么?三爷说了,若叫怠慢了公子,我们便要吃板子的。”“我不住这里!”琪奴眼眶泛红,执意要走,“我不住这腌臜地儿,快放我走!”门外却有声音:“什么腌臜地儿?”紧接着便是贺齐走进。紫菀忙道:“三爷。”贺齐颔首:“你先出去吧。”“是。”紫菀便退了出去,屋里又剩下琪奴和贺齐二人。
经此一遭,琪奴已识贺齐人面兽心之质,见贺齐进来,又是惊惧,连连后退,最后将一身被褥裹紧,战兢连连。贺齐见他吓成这样,心中好笑,面上仍装出好友模样:“这是做噩梦了?怎么脸吓得如此白?”又道:“你昏睡了两天,我请了方济堂的裴大夫来给你瞧,对症下药,两副药下去,果然退烧了。”琪奴听得“对症下药”四字,脸色煞白:“你说出去了?”贺齐理直气壮:“大夫要给病人看诊,自然是望闻问切面面俱到,若有隐瞒,岂不耽误了病情?”琪奴眼前一黑,只觉眼穿心死,万念俱灰。贺齐不过逗他两句,哪里想到一下子人脸色便灰败下去,竟陡然生出死意,只好恼道:“你这怂货脓包样子,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就吓成这样。日后若是跟了我,这贼鼠的胆子岂不立刻吓破了?”琪奴才回转过来,明白贺齐并未往外说去,他一半惊魂甫定,一半失魂丧魄,一口气哽在胸中突然泄了,化作泪水止不住地泣声。
贺齐听得琪奴哭声便烦,也失了几分耐性:“有什么好哭?不过叫我肏了一回屁股,若是以后日日都肏,难道你还能日日都哭?”琪奴听贺齐不三不四的话,眼泪更凶,骂道:“你要肏屁股,怎不去肏那些粉头娼妓,却来玷污我?我又不是什么兔爷,也不是你的娈童,你何苦要来害我?”贺齐气极反笑:“爷害你?你可知道别说江宁,哪怕是神京上下,想与爷春宵一度的男女只多不少,爷肏你屁股是瞧得上,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货色了?”琪奴本就受辱,听贺齐这样胡诌,更是生出心气,也不顾自己寄人篱下了,开口骂道:“既是多得很,你怎么不去肏他们倒来弄我?早知你是这样奸邪小人,我就不该轻信你酿成此祸,简直是,简直是……”他语塞几句,又恨贺齐入骨,咬牙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这是咒贺齐去死了。
贺齐冷笑一声,直接欺身压上:“原本怜你是初经人事,到底可怜些,想着放你休息几日,既然你如此厉害,尚有力气骂我,不如倒留着多伺候伺候我。”边说边去剥琪奴衣裳。琪奴本就大病未愈,怎挣得过贺齐手段。他边哭边叫,又是骂贺齐畜生不如,又是求贺齐好哥哥,然而砧板鱼肉如何逃脱,正是:
花应不怜帘前醉,酒误引得终身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