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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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这种情绪对于三日月昼来说并不算丢人,年幼时她基本上是被真田弦一郎教训大的,哭天抢地也软化不了这樽大佛,积年累月下来脸皮都比别人厚上三层,也越发觉得哭是件纯粹发泄,浪费时间的事,比起以哭做发泄,她更喜欢以打架代之。
花崎诗织接过手冢国光递过来的湿透了的课本,埋着脑袋向他道谢。三日月昼连忙抖开风衣披到他肩膀上,摸索着口袋四下找寻手帕之际才恍然想起自己还穿着演出服。索性握住他的手腕,拽着衣袖将他小臂上冰凉的水渍擦干净。手里的动作突然放缓,手冢国光低着头,凝视着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模样,手掌里是特殊的衣裳料子擦拭指尖留下的温度,那是三日月昼的体温。
她深呼吸,借用冰凉的空气让一团糟的脑袋冷静下去:“她为难你多少次了?”
滴着水的课本打湿了她的衣袂,花崎诗织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温柔的没脾气似的,无懈可击:“只有这一次,我没关系的,课本晾干就好……笔记……笔记我也可以重新写。”
“你不要骗我,我了解大谷千鹤子,她才不是……”
“阿昼——我没事——”道路两侧的灯倏然亮了起来,室内体育馆的热闹顺着风传遍了整个青学,她不知道究竟是在说服三日月昼,还是在说服自己:“我没事的……”
望着她逃跑般慌乱离去的步伐,矗立在苍穹之下的三日月昼倦怠的跌坐在水池边上,仰着头,湖面似的眼里映着隐隐约约的明月,安静的像死了一样。牧野一生之所以喜欢她的脸,不仅仅是因为漂亮这么简单,而是漂亮的特别,深眼窝遗传自她偏西方长相的父亲,窄窄的扇形双眼皮,虽是杏眼但眼尾微有上扬,抬起时双眸圆润皓亮,低垂时清冷不食烟火,加上舒展又没棱角的细眉,有几分慈眉善目的悲悯;轮廓大约随了母亲,棱角分明,转折柔和,如同薄雾笼罩的山头。
“还能走吗?”
她摇了摇头,眼眶微红,像封没人签收的信笺,一身盛气凌人的盔甲被剥了个精光:“不能走。”
他重新用外套将她裹住,轻轻呵出一口气:“我背你。”
她呆滞了几秒,有气无力的搭上他宽阔的肩膀和后背,用他肥大的外套蒙住脑袋,只留出只耷拉着眼皮的眼睛来,温热的呼吸带着檀木香扑到他的脖颈和耳尖,他攥成拳头的双手微紧,只觉得窘迫,好在她无心观察。从水池到礼堂更衣室这并不算长的一段路途中,三日月昼罕见的没有说一句话,倘若不是脊梁上传来的不疾不徐的心跳和浅浅的暖流,手冢国光恐怕以为自己背的是块石头。到头来居然还是他打破了沉寂:“要联系你哥哥或者西本前辈吗?”
“不用了。”小礼堂早已人去楼空,更衣室没有落锁,是西本雪桧特意吩咐部员为她留的灯。她换上衣裳,卸了妆,就着洗手间的水龙头捧着把凉水洗了脸,脚上疼的没敢穿袜子,踩着运动鞋一瘸一拐的往出口走。手冢国光见她倒吸冷气的模样着实可怜,伸手搀住她,这么一看显得她跟个七老八十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似的:“去哪儿?”
她没心肺的咧开嘴角:“演出结束了,当然要去胡吃海喝。”
那晚三日月昼和他一起去了河村家的寿司店,和大石秀一郎一起观看晚会的河村隆曾与他通过电话,询问他的位置,他看了一眼忙着往嘴里塞鳗鱼饭的三日月昼,闪烁其辞的用“有事”二字搪塞过去了。每次来吃寿司,似乎都绕不过借碘酒这件事,河村先生撇了一眼她惨不忍睹的双脚,说着“鞋不合适怎么不换掉呢”,又转身帮她拿来了创可贴。
那九个创可贴不仅要把她整双脚都占据了,也快把手冢国光的脑袋占据了。
夜里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中总是回想起她坐在水池边,肩膀像只没气了的气球似的泄下去,双眸死寂,万念俱灰般的姿态。他重新打开灯,拨下通话键,向真田弦一郎询问了关于三日月昼和大谷千鹤子的过往。但真田弦一郎的回复几乎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大谷啊,小学时和阿昼算是朋友吧,其他就没什么过节了。”他顿了片刻:“或许有过,但阿昼从来不说这些事。”
真田弦一郎记得那正赶上换牙的年纪,三日月昼和一群男孩打架,打赢后为了炫耀战绩跑到河堤最顶端,结果打架时没受伤,这会儿反而被石子绊倒,磕掉了本就岌岌可危的门牙,鲜血糊了满脸,一扭头就把几个被揍了一顿不知悔改还想复仇的男孩子吓哭了,自己倒是一脸平静的揪着衣裳擦去血,熟门熟路的摸到牙科诊所看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