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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再见蒋肃仪

 

许瑞言闭了会儿眼,复又掀开,悄然打量数米外那张脸。

如果说十七八岁的蒋肃仪,五官有种少年气的精致,那么经过岁月磨砺,那种内敛的俊美已经变得浓墨重彩起来,骨骼构建出成熟男性的硬朗弧度,那狼毫勾描的眉目,即使远距离观察也分外清晰,每一根如墨画般颀长的睫毛,都清楚映在许瑞言眼睛里。

困意成倍涌来,许瑞言合上发涩的双眼,为这个幸运的夜晚画上句点。

明天还能再见你吗?

……

晚安。他酸涩地想。

清晨,蒋肃仪刚睁开双眼,感觉有一只猫从他旁边逃走了,带起一阵窸窣声。

还不到起床时间,所以他又习惯性睡了过去,但是整整五分钟过去,他和睡意的联系完全切断了。

客厅沙发上,圆鼓的棉被卷微不可查地蠕动了下,被棉被裹住的清秀脸蛋红润许多,一听有人从房间出来,便睁开眼睛。

巡察官没有双休日,今天的工作是去偏远村庄发放慰问品,给独居的老人修缮窗户,清扫积雪。蒋肃仪去警务所换了能托运的车,许瑞言拘谨地站在车门旁边,好像在等一个上车的口令。

一大早许瑞言就跟着他下楼了,一开始偷偷摸摸躲在后面,于是他要骑代步车的计划也打消了,好在警务所只隔了几百米,步行很快就到。半道上他转了下头,许瑞言估计也知道自己暴露了,腼腆地走了出来,一路跟到了警务所。

见蒋肃仪进去提车,然后找来巡警搬东西,许瑞言远远偷看一会儿,然后灰溜溜跑去附近买了两份早餐。

除了这种方式,他想不到还能怎样缓和僵局。

他想和蒋肃仪说话,可是周围的陌生人好多,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是在死皮赖脸跟着对方。他把那两份早餐摊在手掌上,让蒋肃仪选,而蒋肃仪毫无反应,依旧在翻看物资清单。

许瑞言被邀请上车的喜悦苗头立刻就打蔫了,但他还是鼓足勇气道:“我刚去买的,有包子烧麦…和豆浆,还很热。”

双手就伸在两个座位之间,正当许瑞言沮丧地要放下去时,豆浆杯被接走了。

蒋肃仪边看文件边就着吸管喝了一口:“在警务所吃过了。”

去村庄的土路崎岖,托运车体型又比较大,许瑞言颠得想吐,趴在窗口边看到后视镜映照出的车厢绿布,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漫上心头——那次打丛林出来,是不是也坐的这种车?

输血…安抚素……

许瑞言没能联想太多,经历了两小时颠簸来到了村子上,他立马跟着蒋肃仪下车卸货了。

物资大多是豆油米面一类的,村委会用广播通知村里青壮年过来领取。半个上午过去,物资还剩大半,得把车开进村,配送给那些独居老人。

“小蒋又来了啊,谢谢…谢谢,真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

“不客气。外面冷,您进去吧爷爷,一会儿给您把米油放到屋里去。”

许瑞言听见蒋肃仪对站在门口的老大爷说。

他本以为蒋肃仪还会像以前,不善言谈,又或者只是冷漠回复对方。但是,没有。

“好、好……”大爷拄着拐就要往屋里去,“小蒋留下来吃饭哦,我去做饭……”

“不了爷爷,”老人八十多了,腿脚和精力都有所不济,蒋肃仪婉拒了用餐,准备带许瑞言用泡面解决午饭,“我们带午饭了,不吃一会儿浪费了,您歇着吧。”

这样的对话,在接下来发生了很多次,正午时分,他们坐在附近柴火堆上叉泡面吃,用饭期间安静无比。

这让许瑞言更加深了一个念头:原来蒋肃仪只是对自己冷淡而已。

送完物资,之后就是挨家挨户清扫积雪。下午四点多来到最后一家,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一见他们来便笑脸相迎。

老太太拉着蒋肃仪说话,许瑞言一边扫雪一边听着。

夹杂着方言的对话,许瑞言没完全听懂,但大概明白老太太有个孙子叫小山,适婚年龄,想介绍给蒋肃仪当对象。

“一会儿让小山跟你们去城里走走。”老太太慈眉善目道,“他呀,总说要去内城工作呢,去当什么……呃,战区卫生员呢。你在城里工作吧小蒋?”

“我是做巡察的。”

“好,好,”老太太笑眯眯的,“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没问题。”蒋肃仪温声回答,“我会照顾好小山的。”

许瑞言差点没拿稳扫帚。闻言梁老太太点了几下头,笑着向蒋肃仪表示自己的满意,深一脚浅一脚去敲一间屋子的门,那门被轻轻叩了两下就自己吱呀一声打开了。

“小山哪,有客人来了。”

老太太朝里呼唤。

然而那间旧屋什么也没有,回答她的只有满屋灰尘。

许瑞言瞥向门口的灵龛,上头积雪很厚,只依稀能看出摆着盘干瘪的苹果。

梁老太太有些诧异,又在其他屋子敲敲打打找了一圈,这才悻悻地同蒋肃仪道歉:“不好意思啊小蒋,小山这孩子不知道哪儿去了,下次一定让他出来见你。”

“我看今晚你也别走了,就住奶奶这儿吧,还有那边的小高个儿。”

许瑞言听见叫自己,转过头来。

“也过来喝口热茶吧,瞧你那手,城里来的,就是不经冻……”梁老太太转身慢腾腾进了屋子里。

“那边有灵龛和供果,”进屋时,许瑞言欲言又止,小声道,“梁奶奶的孙子是不是……”

“梁山牺牲了。”蒋肃仪回答。

喝完热茶,很快天黑。

军绿色货车就停在梁家的院子外,清扫过的地面又开始落雪,细碎雪花飘进二楼窗台,许瑞言洗过一个热水澡,浴室还亮着暖黄的光,蒋肃仪赤裸的上身映在毛玻璃上,许瑞言不太敢看,只好看雪。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划开屏幕发现是条银行卡收账短信,金额20w。

许瑞言打开社交软件,找到一张一家三口的头像点进去,回复:谢谢容哥。

与此同时,蒋肃仪换下来的衣服口袋也响了一下。

许瑞言愣了愣。

容蘅一直有打零花钱给他们的习惯,即使参加工作了也会打,这里面当然存在一些蒋邵成的授意。钱通常是一式两份,蒋肃仪也有。

只不过,蒋肃仪电话一直打不通,一查账户,钱也没动过。

许瑞言曾经猜测是不是蒋肃仪换了号码,也发过许多短信,没想到其实对方都能收到。

原来,不回复……只是不再想和过去产生联系而已。

蒋肃仪穿着短袖从浴室出来,擦头的动作停顿住了。

许瑞言在窗边蜷缩成一团,耷拉的发丝落着碎雪,眼神带着隐隐的委屈和伤感。

许久后,他错开视线,像是把某种念头逼出了脑海。

“你洗完了。”发现他出来,许瑞言立刻变得紧张。

“我能……”许瑞言嗫嚅着,“跟你睡一张床吗?”

这间阁楼是临时打扫出来的,可能是老太太儿子儿媳住过的屋子,墙上挂着落灰的金边相框,下面摆着一张双人床。除此之外就没有能睡人的地方了,狭窄的空间被老太太堆满了杂物。

蒋肃仪擦着头发“嗯”了声,算是答应。

村子不通网,也没什么娱乐设施,只能早早上床睡觉。

灯一熄,雪夜下的天空反而更亮,从边际泛起暗色的蓝,照进阁楼的玻璃窗,许瑞言就在那暗蓝之中睁着双眼,盯着五六厘米外的蒋肃仪看。

明明是很熟悉的画面,可是隔了两千多天,这样同床共眠却远得像上辈子发生的事。

离得近了,淡淡洗衣剂气味萦绕在鼻间,是许瑞言不熟悉的味道,可是很好闻。

盖着同一张被子,身体的温度近距离传递过来,许瑞言悄悄地,极轻缓地向前挪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背对着的蒋肃仪仿佛熟睡,均匀的呼吸散入夜里。

许瑞言抬手向前,慢慢将头靠过去,身体和呼吸都有明显的颤抖。

他把脸埋在蒋肃仪后颈上,手抱紧腰身。一时间,呼吸、体温都离得更近了,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也没想过被发现了要怎么办,行为完全任本能驱策,他想要亲近这个人。

偷偷摸摸闻气味,许瑞言鼻头、眼眶、耳廓、大脑无一处不烫,他感觉皮肤和血液都发起烧来,心跳得能把夜梦人惊醒,想要被回拥住身体,可也怕蒋肃仪真的清醒。

“你还要抱多久。”

许瑞言只被惊吓住一秒,颤抖着眼睫毛,身体没有动。

空气仿佛也凝滞了。蒋肃仪背身躺着,“……松手。”

许瑞言从鼻腔憋出一声呜咽,像没压紧的热水壶冲开塞子。

蒋肃仪嗓音顿时又冷了几度,“把手松开。”

“……不松。”话像是从鼻腔冒出来的,许瑞言委屈地将脸贴紧。

蒋肃仪便手动来解除腰间的束缚。

哪知许瑞言逆反心理强烈,被掰了几下胳膊,更是哽咽着用力抱紧,甚至还破罐破摔要上来吻他,力气不容小觑。

刹那间,蒋肃仪把即将落到脸上的嘴捂住了,掐住许瑞言脸颊肉摁回枕上,旧床垫发出弹簧嗡响,许瑞言通红的眼睛直撞进视野。

许瑞言起身扑腾,可是瘦弱的身体没什么力气,又跟着干了一天活,被蒋肃仪随随便便就制住了。

两只手腕像犯人一样摁在胸前,怎么也碰不到眼前人的脸。

许瑞言短袖外套着单衣,一个方形包装从口袋掉出来,里头赫然是粉红半透明的颈环。

是市面上那种一次性,但能有效阻隔某种液体进入生殖腔里,o用卫生用品。

蒋肃仪把包装袋捡了起来。

许瑞言从脖颈迅速漫上一片红,眼神羞耻。

“原来早就买好了。”蒋肃仪带着几分嘲笑说道,“在警务所超市,还是村口药店?”

许瑞言耳尖升温,想找个地缝往里钻,但周围什么也找不到,蒋肃仪嘲弄的眼神穿透了他所有防备,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早上在我床前偷看,我去警务所也跟着,趁我睡着闻腺体。”蒋肃仪冷笑,“许瑞言,你是不是真的想找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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