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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南雨阁

 

上阳城南雨阁

夜晚的南雨阁总是格外繁忙,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人来人往,穿着绸纱锦缎的美人携着寻到此处的贵客,不时发出几声娇嗔,舞女点着赤足在台上婀娜多姿,雕梁画栋的楼阁里,灯笼与红绸在夜风中轻轻摇晃,靡靡的丝竹声从某个轻掩的窗棂中溢出,混着嗯嗯啊啊的呻吟,风从这吹过仿佛都带了香。

荒无岸就是在这个时候踏进了这里,他跨过高高的门槛,手指提了一下被扬起的衣摆,又将被风吹的张牙舞爪的头发捋到了耳后,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来。

在一旁挥着手绢接客的老鸨余光瞧见了他,像闻见了肉味儿的狼,晃着腰扭了过来,堆起一张笑脸,“呦,这位公子,快请进请进。”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人往里面带了几步,目光隐晦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袍,披着头发,腰侧干干净净,未负剑也没拿折扇这种多数人会带的装饰,看着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打扮的像个道士。

但也仅仅是打扮像,纵是阅人无数的老鸨,看到这张脸也是惊了一下,惊悚的惊。

因为常人无论怎么好看,也总有个风格,妖艳、妩媚、清冷、温柔。在人间生活,食茶饮水,包裹在喜怒哀乐中,多少都会带着烟火气息……

可这人……

老鸨抬起眼睛,下意识的屏着气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又飞快的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这人生的太过俊俏,俊的没有一丝人气,不像是个真人,倒像是雕刻师精雕细琢而成的雕塑被点了眼,生了神志。

“公子看着面生,第一次来我这南雨阁?”老鸨维持着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只是怎么都不敢再往他脸上看。

那人也不接话,只略微低了低头,一只手伸进另一只袖子里,再拿出时,手中便多了一块桃子大小的黄金。

“最好的房间。”那人用冷淡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说道。

他的动作略显僵硬,举手投足间有着微弱的卡顿,仿佛他还对这具身体不大熟悉。

老鸨看着金子,一时间竟没敢伸手接。

见面前的女人没有动作,荒无岸歪了歪头,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黑色的瞳孔比旁人大了一圈,面无表情的盯着老鸨,直看的老鸨毛骨悚然。

对,就是毛骨悚然。

类似于在夜晚一回头,看见面前有只野兽用泛着绿光的眼睛盯着自己的那种毛骨悚然。

那不是注视同类的眼神,甚至都不是属于人的眼神。

老鸨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几乎是提着心拿过了金子,手腕被超出想象的沉重狠狠坠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急忙招呼人把他带到了五楼的房间,好酒好菜安排上,又将歌姬舞姬唤了进去,叮嘱千万要将人伺候好。

直到回到了一楼,置身于一片喧闹中,老鸨才仿佛回过神来,微凉的夜风从门口吹进来,她打了个寒战,才发现一身冷汗已经将衣衫湿透了。

荒无岸被一众美人簇拥着进了屋子,他被扶着坐在了华丽的沙发上,躲开了一个投怀送抱的美女,浓郁的脂粉香气熏的他皱了皱鼻子。

这得得益于他刚才的那块金子,老鸨对他怕归怕,但也是下足了心思,毕竟这位公子出手实在是阔绰,于是特意好好从上到下叮嘱了一番。

荒无岸看着这满满一屋子俊男美女,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找的不是正常的客栈。

不过倒也无所谓,毕竟那床看起来还挺舒服的。

他支着下巴,斜倚在扶手上,漫不经心的看着眼前的歌舞,想着人间真是大不一样,上次来这里还是一片荒郊,现在竟然已经变得如此繁华。

他想着,避开了一个冲自己依偎过来的女子,也没管那人半怒不恼的娇嗔,拈起酒杯低头闻了闻。

一股药味儿,感觉不大好喝……

他嫌弃的放下杯子,又拿起了一块点心盯着看了半天,最终喂给了另一个锲而不舍的围着自己伺机贴上来的男子。

这里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高的很,能分的出来哪些人是欲拒还迎,哪些人是避之不及。二人接连被拒后,见荒无岸真的对他们没有兴趣,其他人也纷纷熄了心思,老老实实的继续自己的表演,一时间房间里暧昧的气氛透着一股诡异的正经。

荒无岸看着一屋子吹拉弹唱的人,挨个观察了一遍,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这幅容貌还是挺像个人的,也许有些不协调的地方,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这很重要,如果第一次自然幻化出的模样出了岔子,那他就得自己捏脸了,对于他这个选择困难人士来说,真是很不友好。

胡思乱想中,他散漫的目光扫过一个抚琴的青衣男子,目光一凝,然后饶有兴趣的直起了身。

那人低着头,青丝垂下遮住了侧脸,只能看见光洁的额头和拨弄着琴弦的纤长手指。

看起来美味的很。

荒无岸看着那身青衣,莫名想起端午节锅中挤在一起圆滚滚的的粽子。

手指无意识的点了点嘴唇,荒无岸像个狐狸般微微眯起眼睛。

“你”,他伸手点向青衣男子。

一时间,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他手指的方向。

他看见青衣男子愣了一下,抚琴的手按在弦上,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座上人指的是自己。

他不知所措的站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茫然的看着荒无岸。

荒无岸招了招手,招呼小狗一样示意他过来。

他看着来到自己身旁的少年,掐着他的下巴仔细欣赏了一番,发现自己的眼光果然准,的确是个标准的美人坯子,非常符合自己的胃口。

他满意的伸手轻轻一揽,把少年拉进了自己怀里。

少年受惊般的抬起头,瞪圆的眼睛,双手抓紧了衣服,在他的臂弯里像个炸毛的小兽。

少年的身形比他略小一些,带着些没有长开的青涩气,热乎乎的贴着他。

隔着衣服,他甚至能感受到少年身上传来的温度。

他的咸猪手从少年的肩头划到腰侧,捏了捏,见少年缩了一下,想躲又不敢躲的样子,没忍住乐了一下。

荒无岸拿过一盘点心,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然后凑到少年面前,见他战战兢兢的接了,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看着他鼓起的腮帮子,荒无岸突然感受到了某种投喂小动物的乐趣。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带着少年吃了东西,又喂了几杯茶,看怀中的人放松了些,荒无岸一边拿着帕子轻柔的擦掉了少年嘴角的点心渣,这才慢悠悠的跟他说起了话。

少年闻言抬起头,仰着脸看向他,接触到荒无岸的目光后,又迅速低下头抿了抿唇,“奴家饮玉,今年十七岁。”

声音也好听,是清脆的少年音,像雨后天边紧挨着乌云的阳光。

不过,就这个身量,十七岁显得有些小了。

这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样子,都还没长开呢,准是之前过得不好,吃不饱穿不暖才导致这么显小。

荒无岸心里想着,又拿过来一盘食物,示意少年吃掉。

“公子,奴家吃不下了……”饮玉为难的看了看盘子,又看了看旁边的四五个空盘。

荒无岸顺着饮玉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在思考间无意识的一直进行投喂。

他若无其事的放下点心,饮玉很有眼力见的拿起一旁的帕子给他擦手。

饮玉的手很软,握住他的时候像被小猫用肉垫抵住一样,荒无岸由着他擦了几下,反手抓住少年。

他的手比少年大上一些,五指张开的时候刚好能把饮玉的手包住。

“公子?”饮玉拿着帕子,仿佛被他掌心的温度烫了一下,但也没抽走,只是看着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怎么看怎么勉强。

“我很中意你,我要带你走,你愿意吗?”

少年惊愕的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他的目光飞快的无意识看向别处,同时眨了几下眼睛?

“你看起来并不惊喜,是因为……有喜欢的人?”荒无岸疑惑的眨了眨眼,回忆着自己对人类有限的认知,慢慢提出自己的猜测。

“啊?没有。”饮玉的表情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眼睛看起来更圆了……

“不是吗?是你不想离开这里?”荒芜岸见饮玉抿了抿唇,又自言自语道,“愿意留在这种地方,不是因为情爱,也不是这里本身,那……是因为仇恨?你为了报仇?”

饮玉的呼吸停顿了一下,见荒无岸认真的看着自己,大有自己不回答就不动弹的架势,深吸了口气,轻轻的、缓慢的点了下头。

真是?荒无岸心中咋舌,他其实也是凭空那么一猜,看来自己看的那些人间画本讲的东西虽然情节俗套,但还真有点用。

不是心有所属就好,荒无岸心情很好的开口,“我可以帮你报仇,你跟我走吧。”

没想到饮玉还是摇头,“公子帮不了我。”

“为什么?”荒无岸更奇怪了,他又用画本的思路思索了一下,“是因为……你的仇人很厉害?还是地位很高?你怕会给我惹麻烦?”

饮玉没说话,只是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

看来自己又说对了。

荒无岸捏了捏少年的脸蛋,用一种很无所谓的语气说,“没事儿,便是皇帝,我也是杀得的,跟我走吧,明天就带你去杀人。”

饮玉听了他这番话,表情有些空白,一时间竟没作出什么反应。

荒无岸却读懂了,他摸了摸饮玉的头顶,揉乱了他的长发,起身道,“你先吃着,我去把你买回来。”

说着风一般的出了屋子,就像是怕坐在这里的少年晚一会儿就会被其他人抢走似的。

饮玉安静的坐着,盯着荒无岸消失的方向愣神。这晚上的变故太多,如是种种将他的脑袋搅成一团浆糊,让他现在无法进行思考。

犹如身在梦中……

他本不该答应的,不该为这人轻飘飘的不知真假的一句话便默认把自己的命运交在了别人手里。

就因为一句承诺……太随意了……

饮玉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陷入一种思维空白的状态里。

荒无岸回来的很快,快到饮玉还没有从这种“空白”状态中挣脱出来,便看着他那着一沓纸走了进来,炫耀般的在自己眼前挥了挥,饮玉定睛一看,是自己的卖身契。

荒无岸挨着饮玉坐下,将纸张在桌面上铺陈开来,饶有兴趣的看着饮玉的表情,“怎么样,你现在归我了。”

饮玉温驯的低下头表示臣服,低低应了句是。

荒无岸想了想,突然执起饮玉的手,冲他眨了眨眼道,“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件礼物吧。”

饮玉莫名。

“来,手掌摊开,手心向下。”荒无岸凑到他耳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握着饮玉的手腕,在虚空中拂过桌面。

原本迷惑的神情变得惊愕,饮玉倒吸了口气,手指经过的地方,纸张凭空自燃,在桌面上升腾出此起彼伏的火焰,明明灭灭的映在饮玉的眼底。

他无措的蜷了一下手指,下意识的看向荒无岸。

见饮玉看过来,灰袍长发的俊美公子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莽莽冰原上逢见的春风般撞进了他的眼中。

饮玉这才发现,这位公子,现在自己的主人,竟然生的这样好看,俊美的几乎有了几分攻击性,令人不敢直视。

可他笑起来,原来这么温柔……

饮玉一时间呆住了……

“怎么呆呆的?”荒无岸拨弄了一下他耳边垂下的碎发,屈起指节在饮玉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见饮玉回神,他又道,“我叫荒无岸,你今后的主人,你可以叫我无岸。”

饮玉摇了摇头,收回看向一桌灰烬的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主人”。

荒无岸也没纠正,只是一手揽住饮玉的肩膀,一手从他的腿下穿过,打横抱到了床上。

“主人”饮玉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慌,他被放在大床上,原本就松散的衣服被蹭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和莹润的肩头。

他只穿了件薄薄的袍子,连亵裤都没有,袍子的下摆被蹭到了两侧,堪堪遮住两腿间。赤裸的双腿蹬在被子上,白的晃眼,脚趾害羞的蜷起,看起来可爱极了。

荒无岸看着面前这幅玉体陈横的美景,眼神暗了暗,喉结不明显的动了下。

饮玉心擂如鼓,按照自己学过的动作,颤抖着手指去解荒无岸的衣裳。

可是太过紧张,手指快拧成麻花,反而把绳结拽的更紧了。

荒无岸无奈的把身上的爪子拿下去,指尖轻轻一勾,外衣便滑落到地上,露出雪白的里衣来。

他坐到了饮玉身边,挑起他腰间的青衣,露出细瘦的腰身和腿间秀气的性器。

他看着饮玉腿间颜色粉嫩的小东西,玩味的挑了挑眉,握在手里轻轻捏了捏。

饮玉的腿根绷了一下,又在荒无岸的手中放松了下来。

荒无岸手指富有技巧的来回揉动,饮玉没尝过情事的青涩身体受不了他反复的撩拨,身下性器渐渐硬了起来,顶端溢出些透明液体,这些体液起了润滑作用,更方便了荒无岸的动作,他的拇指在性器顶端揉捏画圈,温柔的唤醒眼前这稚嫩而柔弱的少年。

身体总是有不自主追随快感的冲动,饮玉的呼吸逐渐重了起来,十指?抓住了身侧的被褥,荒无岸手上稍微用劲一些,他就忍不住挺着腰去迎合他的动作。

“舒服吗?”

荒无岸托着饮玉的腰让他侧着身子半靠在床上,捏着拭玉的脸就吻了下去,直到把那两片唇瓣吮的艳红,水光潋滟的微微肿起。

他的手绕到饮玉身后,摸上了微凉的臀瓣,他感受着手下丝绸般光滑的皮肤,张开五指狠狠捏了一把。

饮玉吃痛的惊呼,身体反射性的向前躲去

荒无岸的手指陷在软肉中,仿佛握住了温热的面团,争先恐后的从指缝间溢出来,他意犹未尽的揉捏着手下的臀肉,直到感觉它微微发着烫,在他的五指下细细颤抖。

“疼……主人,疼……”饮玉哀哀呻吟着,把脑袋深深埋进他的怀里,身体绷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真可怜,都肿起来了……”手指划过被揉捏的一片通红的臀瓣,轻轻探进了股缝里的??穴????口???,那一处隐秘之地已经有几分湿润,臀肉挤压着手指,指尖能感受到穴心的不断收缩。

“呜……”

饮玉被荒无岸吻着,连呻吟都模糊不清的含在嘴里。

“这里,有没有尝过男人的东西?”

手指在穴口意味不明的转着圈,仿佛下一刻就会不顾这微弱的抵抗,长驱直入到少年的身体里。

少年瑟缩了一下,面上为着他这露骨的言语泛起两朵红霞,“没……没尝过……”

竟还是个雏儿?荒无岸惊讶于这么美味的点心在这个染缸里竟能独善其身。

“那你知道,怎么伺候人吗?”

少年嘴里说着知道,但从他生疏的动作中能看出来,在这种事儿上他是个新手。

“算了,咱们先睡觉吧,这种事情以后我会慢慢教你。”荒无岸叹了口气,把饮玉在他身上四处点火的双手拢住,“你再这么摸下去,今晚就都别睡了。”说着就把饮玉赶去洗漱。

饮玉:事情的发展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炷香的功夫后,屋里烛火熄灭,荒无岸抱着光溜溜的饮玉躺在床上,一边闲聊,一边不时在少年身上占点便宜。

“所以,你的仇人是当今皇帝老婆亲弟弟的小舅子?”荒无岸的手摸着少年光滑的腿根,脑袋转了一圈也没想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亲属关系。

少年在黑暗中点了点头,点完才发觉荒无岸看不到,就又开口说道,“他是怡亲王,据说是皇帝越级封的。”

饮玉刚才说了巨长一段的家族仇恨,荒无岸听的一个头两个大,见关键人物终于出场,他急忙抓住重点,“那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知道,就住在京城里。”饮玉看着撒在窗棂上的月光,身旁是主人的温度,他静静闭上了眼,什么都不想。

“那就好,明天晚上带你去报仇。”

饮玉:?认真的吗?

“现在,睡觉。”荒无岸长臂一捞,把人搂进怀里,脑袋往他颈窝里一埋,飞速的睡了过去。

饮玉:?

他愣愣的看着黑暗的虚空出神,疑心这是一场终将醒来的梦境,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疲惫加倍的反噬过来,紧绷的神经再也支撑不住黑甜乡的召唤,饮玉半阖着眼,不安不稳的昏睡过去。

荒无岸醒来时,身边的饮玉已经梳洗规整,腿上盖着被子,拿着本书慢慢看着。

他鬓边垂下几缕青丝,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遮住眼帘,搭在书页上的手指又白又嫩,时不时的点几下,看的人心痒痒。

荒无岸的心好像被什么毛绒绒的爪子挠了一下,他看着饮玉专注的神情,终于忍不住悄咪咪伸出手,拽了拽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头发。

“你干什么?”冷不丁被扯住了头发,饮玉下意识的捂住脑袋,瞪圆了眼睛看着身边之人。

说完才发现自己在对谁说话,声音霎时弱了几分,“主人……”

头发在指尖绕了几圈,然后调皮的溜走,荒无岸一翻身躺在了饮玉腿上,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真细……他默默想着。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啊。”荒无岸把脸埋进饮玉的小腹处,深吸了一口气,懒懒的赖在他身上不动弹。

“已经是辰时了,主人。”饮玉腿上一沉,身上便多了一个大号挂件,他不得不把书放到一边,手顿了顿,还是轻轻回抱住了看起来像是在撒娇的荒无岸。

赖叽了好一会儿,荒无岸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一番,见旁边的桌子上空空荡荡,便问道,“你有没有吃早饭?”

“没有,主人一直没醒,我不敢擅自离开房间。”饮玉卯时就已经被生物钟唤醒了,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其实已经挺饿的了,但可能是因为昨晚吃的不少,又一直躺在床上,所以还处于一种能忍受的程度。

他刚才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书上,这会儿听荒无岸一提,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

荒无岸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饮玉饿了,心里有些懊恼,自己不需要吃饭喝水,可怎么能让小粽子饿到呢,他坐起身准备下床,“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下次饿了直接把我叫醒,别忍着。”

“哦……哦”,饮玉看着荒无岸下床披衣蹬鞋,手上凭空比划了几下,长发便自行归顺到了身后,行云流水般的完成了出门的准备工作。

饮玉愣愣的看着面前风一样的男子,在各种原因的加持下,一时间成功的失去了言语能力。

“怎么又呆住了?”荒无岸弯下腰,伸手在饮玉眼前左晃晃右晃晃,“我们吃完饭就不回来了,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

“我没有什么东西,直接走就行。”饮玉回过神来,掀开被子下了床。

自他八岁来到这里,已然过了近十年,虽然阁中之人蒙父母的恩惠,对自己多有照顾,自己才能安然无恙的生活这么久。

但更多的,却是不能了。

在这种地方能够吃饱穿暖,不受凌辱,饮玉已是心满意足,那些身外之物他其实不甚在意,不过这么多年他手中也攒下了着财物,折成了银票贴身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的手指在身侧捻了捻,指尖感受到了银票的硬度,放下心来。

“那我们走吧。”荒无岸细致的帮饮玉拢了拢领子,牵起他的手,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南雨阁。

白天的街道要比晚上繁华了不知多少倍,毕竟晚上是南雨阁一枝独秀,而白天则是一条街的店铺百花齐开。

荒无岸站在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街道旁,对这里的繁荣有了更深的认知。

他左右张望了一番,看到了好几家酒楼,不过他对本地的食物可谓是两眼一抹黑,便摇了摇饮玉,“小粽子,你选一家吧。”

“小……粽子?”饮玉仰起头,有些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

“嗯……咳”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荒无岸有些不自然的左顾右盼,“那什么,快选吧,吃完了带你买衣服去。”

饮玉从善如流的装作没听见那个外号,他指了一家挂着“诚”字幡旗的三层酒楼,“这家店的早点十分出名,现在吃正合适。”

荒无岸欣然同意,二人走进了“诚”家酒楼,门口的小二迎了上来,殷勤的招呼着,“二位客官,里面请!”

荒无岸掏出一角金子往小二怀里一扔,“要一个靠窗的包间,把你家拿手的早点都上一遍,饭钱另付。”

小二惊呆,他干了这么多年,就没收过这么阔绰的打赏,别说是普通人,就是来这里的王公贵族,也很少有连饭都没吃就眼都不眨往外扔钱的,更别说还是金子,虽然有些奇形怪状,但那可是实打实的金子啊。

小二的脸刹时间笑成了一朵堆满褶子的花,他笑容灿烂的一路将二人引到了二楼中间的一间屋子里,“二位爷,这间屋子是整栋楼里采光最好的,您瞧这儿,多宽敞,从窗户这里能看到整条街道和远处的湖,二位觉得怎么样?”

荒无岸环顾了一圈,这里吃饭用的桌子、喝茶用的小几、沙发等一应俱全,装修也风雅精致,便引着饮玉落座。

小二跟着他们到了桌前,从桌子侧面拿出一份食道,递给了荒无岸。

荒无岸按着食单,调转方向推到了饮玉面前,“你看看想吃什么?”

饮玉说出了几道菜名。

“行,剩下的你看着上,还有,打听一下这里好的制衣店和成衣店,再拿个靠背过来。”

小二一连声的应着。

菜品上的很快,饮玉靠着软乎乎的垫背,小口小口的吃桌上的菜。

桌上的食物很多,大小碟子加起来不下二十道,饭菜鱼肉粥点心,应有尽有,满满当当的布满了整张桌子。

他一边吃,一边不由得想,这是不是太浪费了。

饮玉的饭量有限,很快就吃饱了,他看着几乎没有变化的桌子,又看着慢悠悠吃饭的荒无岸,有些心疼。没办法,东西太多,他每样吃一两口,一圈下来加起来分量也不少了。

“怎么?”荒无岸一抬眼,便看见小粽子目光沉痛的看着桌上的东西,“你不舒服?”

“没有,我就是在想,这么多东西,吃不了该浪费了。”饮玉小声的说,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主人也是想让他吃好点,这么说也有点太扫兴了。

荒无岸诧异了一瞬,然后仿佛醒悟了些什么般的笑了声,也没辩解,只是保持着刚才的节奏,在饮玉的注视下慢慢的吃完了一整桌的食物。

饮玉:!!!!

“主人……”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被一扫而空的桌子,又看了看若无其事的荒无岸,终于忍不住跑了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平平的、完全看不出吃了一桌子菜的肚子。

“好神奇……”饮玉喃喃道,他眼睛亮亮的看着荒无岸,“这是什么有趣的戏法吗?主人好厉害!”

昨天的凭空生火和今早的自动束发都没看见饮玉这么惊奇,没想到自己因为吃的多而获得了小玉儿的崇拜。

荒无岸不由有些得意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得意些什么,“这算什么,你要是想看,我能把这栋楼里的饭全都吃了。”

饮玉被震撼了一瞬,半晌艰难的说,“倒也不必,我们……要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话说,主人他……究竟是个什么物种?

首先可以排除是人。

“我啊,这一世是个狐狸,青丘狐听过吗?我这幅身体的原产地就是那儿的白毛狐狸。”

荒无岸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饮玉在想着什么,他对自己的身份毫不避讳,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其实无论是“这一世”还是“原产地”亦或是“白毛狐狸”其实都充满了槽点,但饮玉的全部心神都被“狐狸”两个字所占据,眼睛控制不住的往荒无岸头顶瞟。

耳朵……没有毛耳朵……

荒无岸被他的目光看的我尾巴骨发热,他伸手挡住饮玉的眼睛,“别这么看我……”

直到到了成衣店选衣服时,饮玉还心心念念着狐狸耳朵和尾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当他的目光第三次隐晦的从荒无岸身后扫过时,荒无岸终于无奈的捏了捏鼻梁,一把抄起衣服拉着饮玉进了旁边的试衣间。

“主人?”饮玉有些惊慌的抬眼,见荒无岸插上了试衣间的门栓,用一种隐隐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看着他。

荒无岸弯下腰,牵着饮玉的双手扣到了自己的头顶。

“嗯?……嗯!”

饮玉的眼睛突然瞪得又圆又大——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顶着他的手心拱了出来。

他迫不及待的挪开了手,伸长脖子探望。

那是有他手掌那么大的两枚毛绒耳朵,雪白的毛毛能把手指都陷进去,三角形的狐狸耳朵不时左右转动,饮玉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毛耳朵被指尖按倒,又duang的一下弹了回来,快速抖抖。

“好可爱”,饮玉喃喃自语,张开手指握住了两只耳朵,轻轻揉捏,然后沦陷在了温暖又柔软的手感里。

毛毛……毛毛好好摸。

荒无岸在他手下悄无声息的渐渐升温。

饮玉玩儿的专注,并没注意手边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好了好了,别玩了。”荒无岸按住了在头顶作乱的手,急匆匆的收起了毛毛被摸的四仰八翻的耳朵,气息已然有些不稳。

饮玉收回手,意犹未尽的捻了捻手指,那种柔软至极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他将视线转移到旁边自己挑选那几件外裳,一件抹茶色、一件草绿色、一件浅绿色、一件翠绿色,还有几件雪白的里衣和配套内搭,用头到脚应有尽有。

“不够吧,要不你再选几件?”荒无岸看着这一堆绿了吧唧的衣服,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在冒绿光,对于少年对绿色的喜爱有了深刻的认识。

“够穿了,太多也不方便拿。”饮玉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打算找一个包装起来。

“不必”,荒无岸摆摆手,手中捏诀,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进了袖子里。

饮玉:!!!!

饮玉又一次惊呆,他扯着荒无岸的袖子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东西呢?怎么做到的?”

“这叫袖里乾坤。”荒无岸任他扯着自己,像只小狗一样围着自己转来转去,“一个小法术,你要想学以后我教你。”

“要学要学”,饮玉小鸡啄米般点头,“哎?对了,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e”,荒无岸思索了一下,现在已经差不多是申时了,午夜动手的话还有很长时间,“要不咱们找家客栈住着,毕竟杀人放火这种事一般都是天黑之后做才合适。”

“好。”

二人来到了一间客栈,开了间房住下。

随着天色渐暗,饮玉显得愈发坐立不安,荒无岸将他的焦躁看在眼中,轻轻把饮玉搂在怀里,安慰道,“别担心,不会出问题的。”

“嗯”,饮玉低低应了一声。

“放松些……”荒无岸揉了揉他的太阳穴,捏了个法诀让饮玉暂时睡着,不然神经长时间高度紧绷,他怕饮玉大喜大悲身体承受不住。

做完这一切,荒无岸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静静的等待黑夜的降临。

四更的竹梆声响起,荒无岸在床上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漆黑,饮玉在他身边安静的睡着。

他坐起身,轻轻摇醒了饮玉,“醒下盹儿,我们该走了。”

“嗯……”饮玉迷迷瞪瞪的坐起来,睡眼惺忪的靠在荒无岸身上。

荒无岸一动不动的让他靠着,过了会儿,饮玉彻底醒了过来,“我好了。”

“拿着这个”,荒无岸从身边拿处一柄长剑,饮玉握着剑柄,把长剑抽出。

这剑连着剑鞘都是透明的,剑脊处血红的一条,好似饱饮鲜血,“它叫冰魄,是不是很好看?”

“晶莹剔透的,像水晶一样,好漂亮!”饮玉毫不吝啬的发出了赞美。

话音刚落,冰魄在他手中变成了震动模式,剑脊处的红色也有扩大的趋势。

饮玉看着嗡鸣的冰魄,紧紧握住防止它掉下去,“这……”。

“无妨,你夸它好看,它高兴。”荒无岸凑过来,教饮玉撸猫一样把冰魄剑从头摸到尾。

冰魄抖的更欢了。

看饮玉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荒无岸这才带着他走到了窗边。

“你知道怎么过去吗?”窗外夜风微凉,天上的月亮被薄云掩去了光彩,显得晦暗不清,周遭一切都陷入了沉睡,只偶尔能听见几声蝉鸣。

饮玉觉得身上一紧,低头看去,只见几条尾巴层层叠叠的缠在自己腰间,热乎乎的感觉透过衣服传到自己皮肤上,白色的毛发在微弱的光下格外显眼。

“主人?”还没等他发问,双脚便离开了坚实的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飞出了窗户。

饮玉低头看看离自己老远的地面,又了一番空荡荡的环顾四周,默默抱紧了荒无岸的尾巴。

不得不说,这种无根无萍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气血翻涌。

嗯,吓得……

“来吧,指路。”荒无岸左右看了看,感觉自己路痴又犯了。

不能怪他,从空中往底下看,各种房屋小路迷宫一样纵横交错,还都长得差不多,大晚上的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嗯……”饮玉辨认了一番,“往东……然后往南……过了,退回来点,再往西……降下去点儿我看看,对,就是这里。”

饮玉指着一个占地面积巨大,而且明显比之前的房子精致的地方说道。

荒无岸便降了下去,二人落在朱红色的围墙外。

“好气派的宅子。”荒无岸感叹了一句,刚才在天上的时候他还看见了里面路过的一队提着灯笼的家仆。

“那我们怎么进去?门口好像有侍卫守着。”饮玉把头转向了刚才路过的大门方向,紧紧握着冰魄剑,压低声音道。

“小问题。”荒无岸从怀中拿出一只火折形状的东西,打开盖子,一股子黄烟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

四周狂风乍起,携着浓烟吹进了宅子中。

“一个小道具,现在里面的人都陷入了昏睡中。”荒无岸往大门处走去,随即突然想到什么,他止住脚步,狐狸眼中带着一丝兴奋的残忍,“不如,我们让这次复仇更有趣些吧。”

黄烟的加持下,偌大的怡亲王府死一般寂静。

饮玉和荒无岸绕过院中倒的横七竖八侍卫,挨户查看过去,终于在庭院深处的一间屋子里找到了搂着美貌姑娘睡觉的怡亲王。

饮玉看着床上正在沉睡着的男人,久久没有出声,眼中的恨意却是几乎要喷薄而出。

凭什么自己受尽磋磨,家破人亡,而罪魁祸首却锦衣玉食安然无恙的生活?

明明,他们是那么好的人……

何其不公!

他久久的凝视着床上的人,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仿佛隔着遥远的时光重新把他席卷。

只是为着一己私欲……

只是为着一己私欲……

凭什么……

肩头一沉,饮玉从巨大的悲怆中回过神来,荒无岸在他身边,担忧的望着他。

见饮玉看向自己,荒无岸隐去了眼中的神色,又恢复了那番玩世不恭的表情,他扫了一眼床上,意味不明的开口,“知道狸奴吗?一种捕鼠的小兽,它们抓到猎物以后往往不会立马吃掉,而是会假装放掉,在猎物马上要跑走前在抓回爪下,循环往复,直至猎物精疲力竭。”

给你希望,让你拼命的奔逃,再一把把你抓回去,任你在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中筋疲力尽。

最终也难逃一死。

一桶冰水凭空出现在饮玉身边,“死固然可怕,但死亡来临前的绝望却是最折磨人的。”

“今夜便由你做这只狸奴,用他的绝望和死亡,祭奠你亡故的族人吧。”

饮玉愣愣的看着水桶,身侧的双手微微发着抖。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饮玉慢慢的弯下腰,拎着水桶泼了出去,动作之大,以至于袖摆都甩出了残影。

仿佛是要连着这么多年的恐惧,绝望和愤怒一起,原物奉还。

冰水被高高泼起,砸向了床上二人,怡亲王在睡梦中冷不防的挨了这么一下,被冻的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身边的女人也慌张的坐起了身,不过下一秒便被重新迷晕了。

怡亲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满腹怒火的刚想张嘴骂人,便看见一个人形静静的站在自己床头。

怡亲王被吓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他双手撑着床板,身体向后仰去,心惊胆战道,“你是什么人?”

见饮玉不作回答,他定了定心神,大声道,“来人!来人!”

饮玉看跳梁小丑似的看着面前之人大喊大叫了半天,回答他的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怡亲王终于觉出不对劲。

自己闹出这么大动静,不知值夜的人都死哪儿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探查。

连每晚都聒噪的让人不得安眠的蝉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有……他转过头去,疯狂摇晃着身旁的女人,“醒醒!醒醒!”

女人毫无声息歪着脑袋躺在床上。

“呵……”

轻笑声从耳边响起,他猛的回头,床头的烛灯突然亮了起来,映出站在床边少年的昳丽容貌。

“你究竟是什么人。”看到少年的样子,怡亲王的惊恐霎时就减了一半,他放松了神情,重新摆起了王爷的架子。

“十年前,你曾杀光城北一户莫姓人家上下二十九口,连带着家中仆人都未放过,事后命人点火焚屋,说是要斩草除根……王爷,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饮玉握紧剑鞘,死死的盯着面前浑身湿透的怡亲王,一字一顿的说道。

怡亲王的里衣被水浸透,蜿蜒的头发丝丝缕缕的黏在惨白的面颊上,在明灭的烛火下好似刚上岸的水鬼。

他迟疑了片刻,竟是笑出声来。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神情嘲讽道,“对,是本王,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本王管他们要个东西那是他们天大的荣幸,他们不仅不双手奉上还敢推三阻四,说什么那是他们的传家之物,本王只好……自己派人去取了。”

饮玉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捏着冰魄的手用力到发抖,他看着一脸嚣张的怡亲王,血丝一根根爬上了他的眼白。

冰魄剑出鞘,饮玉旋身向床上刺去。

没想到怡亲王抽出压在枕头下的手,手中赫然握着一把短剑,他手腕一扭,挡下了刺向自己的剑尖。

原来他刚才一直在拖延时间。

冰魄剑一偏,饮玉刺空,踉跄了几步。

他急忙伸出手堵住了旁边的床柱,险险的稳住的身体。

可能觉得自己看穿了来人的真正实力吧,怡亲王更加狂妄了,他看着有些狼狈的饮玉,活动活动了手腕,慢条斯理的擦了擦身上的水迹,下了床,一步步逼近他,“你是他家后人?怎么,本王让你逃过一劫,你却迫不及待的来找死?行,那我成全你,送你下去跟你的族人们做个伴!”

饮玉看着短剑越发逼近的寒光,拎着冰魄迎了上去,刀光剑影间,只听的一声凄厉的嚎叫,原来是冰魄剑砍断了半截短剑后顺势又削掉了怡亲王的右臂。

拿着武器的手掉在地上,和金属碰撞出了巨大的声响。

冰魄剑中融了天山上的冰灵,是至阴至寒之物,莫说是凡人的血肉,便是天外的陨铁,它也照削不误。

怡亲王因为巨痛倒在了地上,看着饮玉的眼神如看修罗。

他捂着伤口,看着托着剑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的饮玉,不断的向后腾挪着,湿透的衣服还往下滴着血水,挪动间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这个人真的会杀了自己……

“来人!来人!”巨大的恐惧甚至压过了伤口的疼痛,他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外跑去。

饮玉并没有阻止,他看着那抹慌张逃窜的身影,缓缓勾出一丝微笑来。

主人说得对,一刀杀死哪有慢慢玩儿死来的有趣。

回环曲折的长廊仿佛没有尽头,匆匆的脚步声惊扰了廊外熟睡的月光,一个人影从走廊的这头踉跄跑来,留下深深浅浅的凌乱脚印,直奔大门处而去。

饮玉循着血迹一路跟了过去,不远不近的在他身后缀着。

摆不脱,也甩不掉。

“喂!你们怎么了?醒醒!醒醒!”怡亲王看到院子地上昏睡的侍卫,他朝着其中一人踹了几脚,试图让他醒过来,“快给本王死过来!”他大声吼着,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静默。

那个魔鬼般的影子已经出现在不远处,他不得不继续向前逃窜。

他浑身湿透,夜风一吹,冰凉一片,身体不停的发着抖,不知是冻的还是疼的。

不知道敲了多少扇房门,就在他即将因失血过多而站立不稳时,手下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怡亲王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插上门栓,长舒了口气。

待他回头看了屋内的摆设,才发现他在慌不择路间躲到了佛堂里面,屋子大而空旷,几人高的佛像拈指敛目,似是注视着屋中之人,香炉中残留了几根烧尽了的香段儿,贡品上落了层薄灰,淡黄色的经幡无风自动。

看着面前的景象,怡亲王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涉足这里了。

他对这里的印象,是在小时候随母妃一起祈福,香烟夹杂着诵经声,能传出很远很远。他站在一旁,看着人头攒动间,女人温柔的脸渐渐在跳动的烛火下模糊不清。

怡亲王的视野开始出现黑点,过多的失血让他不自觉的打着哆嗦,他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呆滞的看着前方。

“咔哒咔哒……”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了他的心脏上,他往角落里缩了缩,下一秒,门被大力踹开,拍在墙上发出震天的声音。

怡亲王感觉脖颈处一紧,接着就被人扯着衣领拉了出去。

断肩处蹭到地上,很快就血肉模糊,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竭力的用仅剩的一只手扒着喉咙处的领子,双腿不住的蹬着地面,嘴中发出“嗬嗬”的喘息。

他像死狗一样被人拖到了外面,他躺在地上,视野被一片漆黑的天幕占据。

“别杀我……别杀我……”他哆哆嗦嗦的喃喃自语,他已经感觉不到手脚在哪里,耳边开始出现此起彼伏嗡鸣,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袭来,他拼尽全力扭动着身体往后推,可在外人看来,那不过是身体的几下轻微的抽动。

“别杀我……”

饮玉看着脚下之人的垂死挣扎,脸上一片淡漠,他转动着手中的冰魄,似乎在考虑下一剑刺向哪里。

手腕微动,剑尖点上了怡亲王的胸口,优雅的滑了下去。

荒无岸坐在古树上,就着下面延绵不绝的惨叫声欣赏起夜色,微风吹来,他动了动鼻子,敏锐的捕捉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儿。

好臭……他皱了皱眉,大尾巴环到身前,遮住了口鼻。

过了不久,四周重回沉静,荒无岸低头看了看,繁荣的枝桠遮住了他的视线,又等了一会儿,有一个声音小小的、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从树下传来。

“主人?你在哪儿啊?”

荒无岸扒开树枝,探出头来,看到不远处饮玉提着冰魄剑左顾右盼的寻找他的踪迹,而地上,是一摊血肉模糊的尸体。

饮玉仓皇而虚弱的扫视了能被目光所及的地方,呼唤着主人。他太累了,几乎提不动剑,胃部也像被一只大手搅动般一阵阵的痉挛,大仇得报,他却并没有感到多少愉悦,取而代之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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