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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落宇宙的星星

 

拉帝奥对这般纯真而直白的言语而感到微微震撼,可惜独自身处别人的地盘,秉持着少说多做的态度,只能隐忍地微微叹了口气。

一个坐在高位的壮汉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走下台阶,毫不犹豫地“啪”给了小队长后脑勺一巴掌,声音之大甚至隐隐有回响,身后一群壮汉立刻噤若寒蝉、状似鹌鹑。

大厅里更安静了。

“爹……”

哦,还是个关系户,难怪傻得这么别出心裁。

这小子摸着头:“我是担心他搞什么坏事,我做不了主啊爹……”

他居然还委屈起来了。

他真见不得傻子,眼看着这孩子又想说点啥,拉帝奥立马开口打断他,又因为过于丢脸,语气都柔和几分:“我并无恶意,可以先让护卫看管我,具体我们等会议结束再谈,打扰了。”

那位酋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上去并无恶意:“客人先去休息,我们这边也到尾声了,之后我们再谈。”这位风风火火的酋长转身回到座位上,临走前顺便扎扎实实踹了他儿子一脚。

如他所言,这场会议结束的很快,这位“说得上话”的酋长得知他的用意,宽宏大量地表示现在联合国对外星球人管控很严,需要一系列文件,不过自己可以为他办临时身份证明。他大笔一挥签下名字,只待拉帝奥签名就可生效。

拉帝奥落笔前瞥了一眼时间,笔锋一转,写下“墨丘利”。

现在是2140年,十八年之前。

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必须谨慎。

“罗姆里,你带客人去逛一逛。”

“这孩子不太聪明,墨丘利先生之后有什么不满意还请跟我说”这个高大的男人和蔼的对拉帝奥说。

“没事,这孩子挺纯朴的。”对于傻子来说,直白是一种残忍。拉帝奥有些不忍,于是换了种委婉的说法,不过这个时候,有这个不太聪明的人陪着,他能做更多事。

离开会客厅,拉帝奥收敛起神情,垂下眼睛思考。他本来以为是乱入空间虫洞导致空间错乱,现在看来事情比他想的更糟,所以,这里是过去、还是平行世界?他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占据了本世界的身份,还是单纯误入了这个时空?他的存在稳定吗,他是否会影响世界的进程,是否会被世界排斥?

真是头疼。

他又想起那棵大树,祂应该是这次事故的罪魁祸首,他向来谨慎,在没有十足把握前,他不会贸然动手。

“就这么相信这人?”他们走后,旁边的人悄声问酋长。

“谁知道呢,他飞船上的标识级别很高,看着人大摇大摆细皮嫩肉的样子,先盯着他。”

而此时此刻,罗姆里摘下了面罩,他是个结实壮实的小伙子,看着年纪不大,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偏偏身材高大、肤色黝黑、黑发卷曲,浑身上下最显眼的就是那对茨冈尼亚人特有的眼睛。

罗姆里正在偷偷观察他,他对这位天外来客充满好奇心,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体格干净修长,容貌俊美,有一股特殊的气质,一看就跟茨冈尼亚那群没读过书的人一样。皮肤白皙而富有光泽,这在沙漠地区很少见——除了埃维金人,他想,他的皮肤像他之前见到的埃维金女奴隶,可惜就是太瘦了,沙漠永远崇尚强壮的男人。

他热情地借给拉帝奥一件干净的面罩和外衫,以防止被沙漠的阳光灼烧。他们走向了街头。拉帝奥倒是没有什么购物的欲望,因为穿越的原因,他准备在这颗无主荒星待上一段时间。

[茨冈尼亚]这颗星球在长期的恒星星风和游离天体的作用下,虽然没被撕裂,表面也是千疮百孔,而他所在的地方,是这课荒星最宜居的区域[母神卧榻]中最繁荣的地方。然而,当他真正进入这座城市,星球残酷的一面仍然暴露无遗,干燥、狂风,人们大多消瘦,牙齿缺漏、指甲残缺,风沙裹满每一寸肌肤,他们俩走在街上,简直干净整洁的格格不入。

罗姆里偷偷看着那对金红的眼睛,看出了拉帝奥的兴致缺缺,于是他提出,要带他去城市最有趣的地方玩,保准让他满意。

拉帝奥的眼睛被风沙迷了一下,他顺手拨弄了一下睫毛,眼睛带了点泪花,他瞥了一眼罗姆里:“最有趣的地方?”

罗姆里被这双眼睛一瞥,感觉身体一麻,心跳慢了一拍。不由自主地说:“对,街上都是穷人,地下更好玩。

他们绕过乞讨的人,转过一条街,站到了一扇门前。黑洞洞地通向地下。进入地下,这里的空气比地上湿润些许,鼻腔有种厚重的灰尘气息,夹杂着腐肉的味道。

大概沿着砖石路走五分钟,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两人来到了一个大厅,里面人声鼎沸,人们围成一圈,猛烈的嘶吼。空气里是汗液、血腥和皮肉的味道。

场地中间有两个人,一名脸上有明显的奴隶标识,另一个人身上光秃秃,是个平民衣不蔽体,肋骨耸起。奴隶看上去高大强壮些,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借由身体优势,他骑在平民脖子上,咬着牙,拳头一下又一下往头上砸,直到眉骨裂开,颅骨塌陷,完全无法反抗。

他嘶哑地笑,像老朽的秃鹫,目光环视整个角斗场,得到了主人的微微点头,这仿佛给了他一点鼓舞,他对着场内的人大声叫:“谁要这个奴隶!”

竞价者寥寥,似乎看不上这个瘦弱的男孩,四十枚塔安巴,就是这条命的价钱。

那个平民被扯着头皮拖到中间,死狗一样,断断续续地吐着血。人们大叫着、吹着口哨。胜利者高举起绕的通红的烙铁,干哑的嗓子嘶吼着,炫耀他可悲的胜利。

现场越发沸腾,每个人都在大叫着,面部的肌肉凝结成丑陋的纹路——

“脸上!”

“奴隶,烫喉咙上!”

……如此种种。

那个奴隶端详了一下手下的年轻人,从撕裂的头皮看到的折断的眉骨,想了想,高高举起烙铁,泄愤般,狠狠把烙铁按到了他脸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位置,“刺啦”一声,伴随着撕心裂肺、濒死般的痛呼,肌肉抽搐扭曲,空气中弥漫一种血腥和血肉的焦糊味道。

一个奴隶的印记,就被永远刻在了他的脸上。

“这个奴隶要是活下来,他主人就可以把他领走了。”罗姆里兴致勃勃,“这个伤疤会深入他的肌肉,这代表他将会是一辈子的奴隶。”

拉帝奥脸色不太好,习惯了口蜜腹剑、狼心狗肺的人,他对这种明显的残忍微微无所适从,这里是[公司]庇护的星球,文明的皮囊下滋养着野蛮的血脉。

“很残忍。”这就是匹诺康尼。

“我们这里就是这样啊。”罗姆里仿佛看不见拉帝奥难看的脸色,坦然地看着他,“欠了钱,还不上,或者想要更多的钱,就来这里,赢了就拿到钱,输了就成为奴隶,反正比死在外面好。”

他理所应当、目光澄澈:“贱民不就是这样吗?”

愚昧何尝不是一种天真的恶,拉帝奥皱着眉头,酋长共和国是表面上用着议会,其实也只是在奴隶制的骨头上披了一层人皮,奴隶不是人、不如牲口,是被剥皮抽筋的畜牲。

这是一片干涸之地,没有欢笑也不见眼泪,或许[存护]的力量会庇佑这颗星球,但是在不可抗的天灾人祸下,遥远的、微薄的庇护又有什么用呢?

他想到了砂金的奴隶标识,他不知道砂金是何时成为奴隶的,虽然理智在提醒他不要插足历史的进程,他的心还是被血腥和死亡激了一下,不管怎样,他无法无动于衷。

他也许受制而屈服于命运,却不见得因此而畏惧命运。

“有[埃维金人]吗?”

“嘿嘿,你喜欢?他们不常有,你想要我可以帮你买。”罗姆里以为他接受了这里,看上去挺兴奋,“这边有奴隶市场,你要挑挑吗?”

走进商贩的地牢,埃维金人们被关在一间狭窄的牢房里,挤在一起瑟瑟发抖。被锁链锁住的美丽面容,被烙铁控制的善辩舌头,被国家排斥的戴罪之人,他们是奴隶市场上最抢手的货物。幸好,他没找到,这里的埃维金人年纪都太大了,他只好拜托商贩留意七岁左右的孩子,得到了一个令他不适的了然目光。

这些囚徒,他们是疲倦的、濒死的,他不知道哪个赌徒曾经是否露出过这样悲戚的模样,但是他们每次相遇,砂金总是野心勃勃、神采奕奕的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在离开的时候,拉帝奥听到了远处的骚乱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转身,和一个金发的小男孩迎面撞上,那孩子惊慌地把手里的东西往怀里塞。珠宝的光辉一闪而过。

“埃维金人?”罗姆里惊讶,伸手想抓他,却被拉帝奥拦下。

“他们追你做什么?”

“我赢回了我的项链,他们说我偷东西,先生。”那孩子眼角含泪、瑟瑟发抖,仍然倔强的捏着项链。

“墨丘利先生,埃维金人是天生的骗子,天生就会撒谎。”罗姆里抓住小孩的肩膀,几乎把他拖起来,“小偷可是要成为奴隶的……先生?”

他的手腕被扣住了,这位公司来的贵客稳稳钳住他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他疑惑不解。拉帝奥那对他曾短暂迷恋的眼睛冷酷地盯着他,不由自主地,罗姆里松开了手里的小孩。

拉帝奥把小孩拨回到身侧,随手揉了揉小孩的头顶。

“谢谢您,先生!”孩子目光灼灼。

“你叫什么?”

“卡卡瓦夏,先生。”

“走吧。”

于是他向地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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