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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应了,乔反而又有自己的想法了,“为什么?”
肖子玉对乔还是很依赖,虽然现在平等地对每一个人神经质,但和乔从小到大的亲密新来干还是战胜了阴暗的部分,他抱着自己发小兼自己老公的手臂娇嗔地开口,“反正你也不喜欢冯乐心……你站我旁边会显得我更小只的,他会更心疼我的。”
冯乐心一点也不意外今天会见到乔。乔白金色的发丝被光照的发出软软的光,今天罕见地将头发团成了丸子,倾着脖子听肖子玉说话的样子也很漂亮。肖子玉神情有些急躁,冯乐心靠着路灯看了一会儿,看到肖子玉要撒开乔去找他,被乔拉住了之后回手要给乔一巴掌后才慢慢悠悠走过去。
肖子玉背对着冯乐心,一时间也没注意到冯乐心的靠近。只看着眼前的丈夫,不知为何他头低的更低了,浑身都透露出一种绷紧感,肖子玉霎时间有些恍惚,乔的脸上还有他打下的红痕,他刚想开口,后脑勺的头发就被撩拢在一起了。
比他的意识更快回笼的是对冯乐心的感情,就这么一点接触,他的注意力就完全从乔身上剥离开,正好这个时候冯乐心也开口了,带着点他最眷恋的笑意与无奈,“头发散了呀,子玉,我帮你夹,你别动。”
“啊……哦……”肖子玉捏着衣角的手扭捏,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冯乐心扎头发的技术不好,总是拢了一边另外一边又散开,在他脖子上总有头发划过去,刮出一层红意,像是他娇羞的借口,“你别玩我头发啦……好痒……”
“好哦。”冯乐心手上力气极轻,虽然动作过于笨拙了,肖子玉却从中品尝到一种甜蜜,冯乐心动作这样生疏,不就是说明他从来没有给人扎过头发?从来没有给人扎过头发不就是说自己是第一个?他在自己的幻想里饱尝爱的甜蜜,像是儿时偷吃喇叭花的花蜜一样甜。
他乖顺地垂着头,也看不到自己的丈夫的眼神,乔那本该一成不变的脸,无趣到像了无生气的过季打折的花束,这会儿却摆出一种倔强的,又假装的矜持感。冯乐心一来他先是垂着头置之不理,又是摆出了为人夫的架子,可冯乐心对他连句招呼都不打,就只会摸着肖子玉的头发,对肖子玉轻声细语地说话,对自己却连一丝眼神都不给,乔又感受到被鞭笞的痛苦,他眼睫扇动着,才倔强地抬起头。
对上冯乐心不知何时起停留在他的目光上,冯乐心将他的脸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凝聚在他白皙的肩颈上三秒钟才满意地弯着眼睛给予赞赏,因为他的三心二意,手里给肖子玉扎头发,目光却只落在乔的身上,那么简单的一个发丝,他也要折腾半天。
肖子玉的头发又从他的指缝里滑下去,染上冯乐心味道的发丝亲吻肖子玉的侧脸,始作俑者漫不经意地对自己无声开口,“今天很漂亮,一会儿留下来吧。”
等冯乐心终于松开手,肖子玉就迫不及待地对着窗户玻璃的倒影来看自己的礼物,他歪着头,能勉强看到自己有几捋不听话的跳了出来,可他怎么看怎么可爱,他就像忘却了冯乐心这些日子对他的冷落,重新回到了初恋的殿堂。
他几乎是欣喜地回过头,想要习惯性地去挽冯乐心的手臂,可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到最漂亮的弧度就僵住了——冯乐心躲开了他的接触。肖子玉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却还记得要做漂亮的样子,只是嘴巴还挂着笑的弧度,眼睛却已经沉下来盯着冯乐心,“怎么了呀?”
冯乐心像是没有办法对上他的目光,顶着肖子玉湿润的眼,他没有办法说出不合他心意的话,只能率先一步推开店门,留下一句匆匆的,我们进来谈吧。
房间是肖子玉定的,风景是最好的,有一大扇落地窗,能看见这个城市最漂亮的一条江。他提前两天来布置了房间,空气中弥漫的香气是他精挑细选后才抉择出来的香氛味道。在肖子玉的麝香里,他应该和冯乐心吃上一顿饱餐,他最喜欢看冯乐心吃饱的样子,有时候摸着冯乐心吃饱后有些圆而软的肚子,他都会不自禁的亲上去。
在他的构思里,这是关系破冰的一步,他和冯乐心会在这一次的冷战中彼此成长,他从此只会和冯乐心一个人在一起,他们两个只要幸福就够了,所有的东西他都会给冯乐心,冯乐心只要幸福就好了。
但现在是什么事?
他疯狂地找补话题,想让这像笑话一样尴尬闹剧的气氛缓解。可他提了无数个话题,绞尽脑汁地找了一个又一个冯乐心曾经听了就会笑出来的糗事,对方却没有一如既往般堪称纵容的捧场。肖子玉终于在冯乐心含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丑态,他皮笑肉不笑的丑样,嘴角扬的像个控制不了自己表情的神经病,于是他学会了缄默。
餐盘里摆盘精美的意面被他搅成一坨难以言喻的东西,像他的脸,肖子玉想。说不定他其实还在做梦,还在睡觉,还在一个人的房间里。他还是一个孤苦无依浮世飘零的落难公主,而他最好,最无人可比的王子还在路上。
肖子玉脸颊都鼓起来,眼角被他逼出红意,手抖得叉子在餐盘上奏响哀乐。他听见冯乐心的叹气,冯乐心放下自己的餐具从椅子上起身,他蹲到自己的腿边,脸颊靠着自己的膝盖,自己的手被冯乐心拢在手心里。
“子玉,你是我的恩人,没有你我会在哪流浪呢?”肖子玉的手很容易发抖,或许跟他泪失禁的体质有关,肖子玉每一次落泪都会变得很可怜,呼吸,心跳,躯体,全都像落水的狗,所以冯乐心会捂着他的手,将他的手包裹在手心里,用哄小孩的声音将他送进地狱里,“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子玉,如果是你,我连命都可以给你用。”
肖子玉眼睛又湿又红,眼泪堆积在一起,他只能紧绷着不让洪水爆发,“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是不是没有想过我?你根本不在乎我吧冯乐心……你是不是都在骗我……”
冯乐心看上去哑口无言了,嘴唇嗫嚅着,却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肖子玉在这样的沉默里发出呜咽,他甩开手,却因为力气过大而让冯乐心跌落在地上,地上铺着毯子,只发出一声闷响。肖子玉手扣着头看不清神情,他抓着那个叉子,眸色沉沉,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我再给你一次辩解的机会,冯乐心,你现在可以去找花言巧语粉饰太平……”肖子玉说,“随便说点什么,好听的,骗人的,能让你保命的……”肖子玉想站起来,却脱力跌落在地上,他索性拿着叉子爬到冯乐心身边,像怨鬼一样低语,说这样我会原谅你……因为我很……我很……
冯乐心还是不开口,肖子玉低低地笑起来,拿着叉子的手抬起,他感受到冯乐心呼吸猛地一滞,他说,“为我去死……我不会让你降低负罪感的。”他猛地甩开叉子,爆发出力气扑向冯乐心,将冯乐心压在身下,身后传来椅子拖地的声音,还有仓促地一句,“冯乐心!”他的丈夫喊着他苦苦哀求的人的姓名,他最需要的人在他身下吓得动惮不得。
乔跑过来拉住肖子玉,肖子玉已经顾不上自己的丈夫到底有什么意图,只是本能地反抗,反抗阻碍他和冯乐心重归于好的一切。
“你这样,冯乐心会不要你——”乔说出口的瞬间,肖子玉就被恐慌覆盖了,他甚至下意识去看冯乐心的反应,肖子玉抬高了一点自己的身子,想说对不起,却没有那个胆量忏悔。他现在进退两难,往生不能。
冯乐心眼角又泪痕,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肖子玉就已经后悔自己的不受控,他太情绪化,他本来有那么多时间与办法……为什么他要选最蠢的那一条?可冯乐心只是抬着手,把他本来抬高的身体往下压,抱进了怀里。
就像有魔力一样,世界的嘈杂声都消失了。
只留下冯乐心拍着他的背,叫他深呼吸,喊他慢慢来,眼泪浸湿冯乐心的衣衫,冯乐心一声一声地开口,“好孩子,做得好,慢慢来,调整好就好了,一点也不可怕。”
疯癫的,发狂的肖子玉被喊回人间,回到他瘦弱的身体里,性格里敏感的那一面终于被人双手捧起,他反复问冯乐心为什么不再和他在一起。
冯乐心说,因为我以前爱你,子玉。
爱是有魔力的东西,他能让一个过呼吸的人冷静,能让在天台边,悬崖口的人,突然想念起一碗面。爱像将行就木的人最后的寄托,拥有让报废的八音盒发音的魔法。爱欲壑难填,爱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所以他说以前爱过自己,肖子玉从此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我爱你是很正常的,你让我有了自己的身份,我能有书读,你对我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所以我理所应当的也会爱你,”冯乐心说着说着都有些哽咽,他声音放柔了,像情人的耳语,每一个听见他声音,看见他眼睛的人都会陷入他的魔咒,“因为爱你,所以我可以接受,我之前能接受的一切,成为你名不正言不顺的情人,背负他人的谴责,每个有道德的人都可以怪罪我,因为我爬上了,我有家室的恩人的床上。”
“是我太晚遇见你了吗……”肖子玉的脑子像发条损坏的机器人,冯乐心的话像子弹一样射进去,命大而又幸运的是,这枚子弹对他没有一点致命伤害,尽管无法取出。
冯乐心说,“不是的。其实我很庆幸我们能在那个时间遇到,你有自己的家庭,你有爱你的人,”他抱着肖子玉,说出最真挚的歉意话语,“没有被最平凡的我耽误,真是太好了。”
“所以你以后不会和我在一起了吗,冯乐心。”
“是的,子玉,我有想要堂堂正正生活的原因了。”冯乐心明知说完这句话他就会招来肖子玉的失控,却还是坦然的开口了,像怀揣着幸福,“我这一生,都会愿意为你去死,但我们不会再有这样的午后了。”
想象中可能受到的伤害一点也没有。肖子玉冷静下来后只是盯着冯乐心看了很久,才从冯乐心的身上起来,桌子上的佳肴早已一片混乱,乔的椅子翻到在地上,他直起身正好撞到不知为何双眼发木的乔身上。
肖子玉只是一人收拾桌子上的残局,冯乐心想过来帮忙,却被乔抓着手腕挣扎不能,肖子玉手里动作没听,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来,砸在桌布上,构成世界上最小的湖泊。
乔声音发着紧,他说要里满是疑惑,乔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丈夫发出这么像孩子般稚气的声音,“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冯乐心没有第一时间作答,僵持了好一会儿冯乐心才缓缓开口,“我让你得偿所愿了呀,社长,祝你们白头到老。”
肖子玉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却也不知为何诡异地没有开口。知道冯乐心过来帮他,也没有问过一句,他的沉默,不是因为不好奇。
仅仅只是不敢。
冯乐心的动作蓦地停下,肖子玉瞥了又瞥,憋了又憋,声音极低地开口,“在看什么?”
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爆发过刚刚的一切。
冯乐心靠近他,将花瓶上的影子只给他,那是夕阳折射后映上的光,在银底上绽出妖艳的颜色。很漂亮,但也很普通,这是有什么呢?
像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冯乐心说,“这种颜色会让人想起会让人心情很好的事。”
肖子玉没有问是什么,送走了冯乐心之后,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找上了冯乐心的同桌,维。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冯乐心抛弃,”肖子玉说,“我们联手吧,我知道他爱上谁了。”
银色花瓶,夕阳的光……穿在他身上的不合身的裤子,他们最后一次不欢而散时恰好出现的时机,还有从未开展过得风纪活动。肖子玉想,他就知道楼子音是个贱人……毕竟没有人会考一个对家族没有用的新娘资格,他只要一想到楼子音比冯乐心大了一圈的身影,想到这个贱人要跟冯乐心过日子,他就……他就……!!!
他瞥过头,看着自己原本说今天有事不回家,这会儿去坐在他旁边给予无声陪伴的丈夫。乔和冯乐心……乔和冯乐心……肖子玉对于坏事的预感总是出奇的准,唯独这一次,只要这一次就好了。
他笑着靠近自己的丈夫,将头搭在乔肩膀上。肖子玉表面没什么异样,却注意到乔在一瞬间关上了手机。他笑嘻嘻地挑起别的话题,最后才不经意地提起,“你不是说有事要忙吗?”
乔愣了一下,手不自知地摩挲了一下手机,“……记错日程了,没事。”
乔很少说谎,这会欺骗肖子玉让他感到了一种羞耻感,乔捏着手机的手更紧,他心里憋着事,连肖子玉的回话都没听见。他只是一味地回想冯乐心给他发的那一条消息。
——他心情肯定不好。算了,别见了。你在家里哄哄他吧。
——不过今天真的很漂亮,下次再扎这个发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