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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鸢乐

 

“呦,叁小姐怎么又回来了?”

张老婆子开了门,见到风荷一人站在门口,出声问道。

风荷掐着手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我与挽夏姐妹一场,如今她要出嫁了,我有些舍不得,想等她醒后说两句体己话再走。”

刘老婆子混浊的眼睛冒了精光,咧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

笑道:“叁小姐金尊玉贵,咱们大丫头轻贱,怎好与叁小姐称作姐妹,不过大丫头要嫁的那家人也算是个正经人家,不像咱们祖祖辈辈挖葛打蕨的。”

“我也正愁着呢,整个家里凑不出几两银子,可怎么给大丫头置办嫁妆,既然叁小姐说了和大丫头姐妹一场……”

“我把挽夏视为亲妹妹,自然是要帮扶一下的。”风荷无力地叹息道。

“叁小姐真是活菩萨!”

张老婆子殷勤地把风荷请进屋,特意去主屋搬了个杌子过来。

“挽夏是怎么病的?为什么不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没怎么……”

张老婆子有些心虚,嘴里含含糊糊,“就是前儿受了些凉,不过挽夏打小就身子结实,睡一觉便好了,费不上那个钱。”

风荷忍不住高声道:“高热一直不退可能会危及性命的!”

“哪有这么严重,她面色瞧着也……”

“我是大夫,我说的是真的。”风荷不知她是愚昧还是太狠心,愈发地失望。冷声道:“若挽夏真的不好了,喜事变成了丧事,你们要怎么向朱家交代?”

此话一出,张老婆子才算是有所触动,讷讷问道:“那怎么办?”

“村子里有大夫吗?”

“有个赤脚大夫。”

“你去让他按照小柴胡汤的方子抓一副药来,若没有人参,换成党参也可,再拿一套针灸用具来。”

张老婆子见她神色急促,怕是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再耽搁,赶紧就去赤脚大夫家中请了人过来。

风荷验过药材,确认没有问题,递给那赤脚大夫,“银针给我,麻烦您去将这药熬了。”

大夫见她要自己动手,不满道:“你个女人家,懂怎么治病吗?”

风荷从荷包里掏出一粒银子,撂到了地上,把话又重复了一遍,“麻烦你把药熬了。”

那大夫连忙捡了银子揣在衣襟里,一边往外走,一边嘴硬地嘟囔道:“若把人治坏了,可别赖我头上。”

关了门,屋里这才清净了下来。

风荷用银针分别在挽夏的十指尖和大椎穴处点刺放了血。

不多时,那大夫将药也熬好了,风荷喂挽夏喝下,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她的高热才逐渐退了一些。

“我不、我不嫁。”

睡梦中的挽夏带着哭腔呓语,她的嗓音嘶哑得厉害,声音断断续续。

“挽夏,挽夏!”风荷把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脸,良久,她才模模糊糊地醒了一些。

“女郎……”

挽夏睁开眼睛,看见风荷的脸,以为是在做梦,直到被她抱紧,感受到真实的体温,才呜咽着哭起来,“他们逼着我……给四十多的老财主……做填房,我不愿嫁,他们就把我关在这屋子里,又怕我喊,给我灌了……灌了哑药……”

她紧紧抓着风荷的手,喉咙中像是含了碎瓷片一样,几乎无法发出一句清晰的声音。

风荷鼻尖酸涩,强忍着泪意把她抱在怀里,“挽夏别怕,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现在、我们现在就走……”

不,现在还不行,外面的天才将将擦黑,走不掉的。挽夏愤恨地看着门口,咬牙道:“等天黑了,再走吧。”

等夜色降落,张老婆子过来瞧了一眼,见挽夏还没醒。其实就算挽夏半夜醒了来,一个病,一个瞎,十之八九也是走不掉的,于是便没有给门上锁,回屋睡下了。

“挽夏,我背着你走。”

“不……”

挽夏挣扎着起身,“村里的路不是很好,我、我带着女郎走……”

她执意要自己走,风荷拗不过,便撑着她的半边身子,小心翼翼地出了门,两人快要走到村口时,挽夏忽地哭道:“女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被他们这样害。”

风荷沉默几息,握紧了她的手。

“我们回去。”

寂静无声的夜中,忽地,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仿佛是大门遭重物碰撞而被破开的声音。

刘平和张老婆子仍在睡梦中,只有刘宝玉被这声音吵醒了,揉了揉眼睛起来,推开门,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院门大张,柴房的门也开着,撒腿跑过去一瞧,两人已不知所踪。

“爹!奶奶!这俩人跑啦!”

这一声大喊惊破了刘家的寂静,两个人慌里慌张地穿衣裳起身,冲到院子里,“啥时候跑的?”

“早跑啦!大门都敞着呢。”

快到手的五十两银子就这样跑了,刘家人哪里容忍得了,一人抄了一把粗木棍就冲了出去,沿着乡野小径,刘平挥着棍子破口大骂:“死丫头上哪去了?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不孝的畜牲,要知道你会跑,老子那天就应该把腿给你打折!”

张老婆子觉得这话若叫人听着了,会败坏他们刘家的名声,扯着刘平的手臂让他小声些,怒火攻心的刘平全然听不进去,甚至冲着自己的老娘啐了一口。

“呸!我是他老子,就算是把她打死,那也是天经地义的!”

叁人往村口寻去,怒骂的声音渐远。

两个藏在柴火垛后的姑娘互相搀扶着出来,挽夏愤愤地咬着牙,眸中燃着怒火,她把风荷带到院子外,“女郎,你且等一等我。”

转身的时候,风荷握了一下她的手,“我在这等着你。”

“别怕。”

“我不怕。”

此刻的挽夏看着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冷静到了极致。

她凭什么要怕?

虚弱的姑娘撑着病躯,跌跌撞撞地来到厨房里,摸了火石和硫磺条出来,又捧了一罐子油。

到了刘平的房里,把油全都倒在了床上,硫磺条燃起一簇火苗,顺着潮湿的褥子迅速蔓延开,猩红色的火焰攀着木头和布料绽放,犹如漫野的蜀葵一般绚烂耀眼。

挽夏觉得无比痛快,她从屋里走出,火光与浓烟在她身后,逐渐将家中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风荷意识到她做了什么,连忙上前扶住她,“没有被烫到吧?”

“没有。”

做完这些,挽夏只觉得自己混沌的脑子都清明许多,她反握住风荷的手,不再需要她撑着自己。

“女郎,我们走。”

为了避免与刘家叁人碰上,挽夏带着风荷走了从田埂中穿过的一条小路,路两侧有初割后留下的粗硬的稻茬,两人步子略快,于是不可避免的被划到了腿。

风荷轻嘶一声。

“女郎怎么了?”

“没事。”她忍着疼,“我们快些走吧。”

来时坐马车用了近两个时辰,风荷心中默默估算着,此刻挽月与师父应该就快到了。

果然,在出了村子后,挽夏远远地看见一辆疾驰的马车迎面而来,两侧跟着几个身着衙役差服的男子,同样骑着马。

而风荷也听到了声响,欣喜地招手呼喊:“我们在这儿!”

马车在路边停下,挽月下了车,把两个风尘仆仆的姑娘一起抱住,挽夏有了情绪宣泄的出口,放肆地大哭起来,风荷被她感染,沾了尘灰的小脸上也呜呜地淌着泪。

“你的声音怎么了?”

“他们、给我灌了、哑药……”挽夏泣不成声。

关遥闻言皱起眉,走过来探了她的脉,“不算太严重,修养几日便好了,上车再说吧。”

几人上了车,挽夏因病中过度劳神,枕着挽月的腿昏昏噩噩地睡了过去,风荷小声地问关遥:“师父,你想到办法了吗?”

“嗯。”

风荷紧绷一日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为了让挽夏安静地睡一会,便没有接着问她是什么办法。

通往江宁府的官道上,马蹄声渐促,终于在子时前回到了金鱼巷。

挽月背着睡着的挽夏回房里睡下,而风荷则是等着关遥在巷口拜别了那几位衙役,才走上前道:“师父,可以让挽夏不嫁人吗?”

“嗯。”

关遥冷清自如的声音听着无端令人信服。

“先去休息吧,我会解决好这些事的。”

朗日高悬,江宁府署的明镜堂内,几名人高马大的衙役将刘家叁人押上了公堂。

而苦主这边,则是关遥一人独自立于堂下。

知府一拍惊堂木,令各方肃静,“江宁府刘家村刘平是何人?”

跪在堂下的刘平战战兢兢道:“草民在此。”

“你私自将关家婢子许给他人为妻,可有此事?”

&nbbsp;刘平两颊的汗直直下落,衣服上沾的尘灰和被火燎出的破洞格外醒目。今日一早便被押送到府衙,他全然不知自己犯了何罪,硬着头皮答道:“是、是。”

见他承认,知府觉得不必再审,高声道:“奴婢私嫁女与良人为妻妾者,准盗论,刘平,你可认罪?”

“大人明鉴!不是奴婢,草民已替女儿赎过身,冤枉啊大人!”

知府正襟危坐,抬手示意上前的衙役退下。

不等知府质问,关遥言简意赅道:“六月十八,刘平与朱永福口头许下婚约,六月二十叁,刘平到关家给挽夏赎的身。”

言下之意便是刘平在挽夏还是关家奴婢之时,便将她许与朱永福为妻。

当朝《刑统》有所规定,奴婢既同资产,既合由主家处分,不得私嫁与人,否则作盗窃罪论处,当判徒刑一年,知情娶者,亦同罪。

“赎身契在此。”

关遥递上一张薄薄的契纸,正是关家的那一份,盖着官府的红印。

知府示意衙役将契纸呈上来,细看一番后,略沉吟道:“朱永福何在?”

衙役将朱永福带上,是一位年逾四十,肥头大耳的土财主,见了知府便跪下忙不迭地磕头,比刘平还怯懦几分。

知府道:“江宁府朱永福,你可是明知刘平之女为关家奴婢,却仍然答应了婚事?”

“不知道!我不知道!”

朱永福愣了一下,旋即便直呼冤枉,指着刘平的脑袋骂道:“他和我说已经给女儿赎了身的!大人明鉴,这贱人骗我,我是半点不知的……”

此案情形已然分明,堂中衙役无不鄙夷万分。

这人也太恶毒了,把亲女儿嫁给克妻的土财主作续弦,天下哪有这种当爹的。

知府旋即做出了宣判,刘平因私自嫁女,辄判处一年徒刑,并脊杖二十,朱永福因受骗而不知情,无罪。

衙役将刘平押走行刑,只剩刘家那一老一小在堂下哭闹,然而已是无济于事,最后都一并被赶出了府衙。

家里的房子被烧了,儿子被打得半死过去,张老婆子再顾不得刘家的体面,在人流如潮的大街上哭得快要昏厥过去。

关遥回去后将消息告诉了风荷,风荷欢喜得厉害,挽夏知道后更是神清气爽,只觉得病都快好透彻了,“老天有眼,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咳咳咳……”

她哑掉的嗓子还未恢复好,一时激动猛咳起来。

挽月笑着拍她的背,“这回总算高兴了。”

昨日回来后挽夏做了许久噩梦,把挽月当成娘亲紧紧抱着,哭闹了一整晚,早上醒来也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高兴!我高兴!”

挽夏大声笑着,眼角渐渐湿润,忍着哭腔道:“娘和妹妹若泉下有知,也要高兴坏了。”

她娘怀着二妹时身子不好,连带着妹妹生下来便虚弱异常,不出几日便夭折了。

可她分明看见了奶奶将娘亲给妹妹熬的米汤倒掉了,她嫌妹妹是个累赘,恶毒地咒骂她早点死掉。

年幼的她哭着将事情告诉了爹,却换来一顿毒打。

“你再敢胡说,老子把你腿打折!”

她记得他爹是如何挥着手里的锄头,恶狠狠地说这话的。

大夫说娘亲已经不再适合生育,但是他们仍然逼着她再生了个男孩。弟弟出生的时候,他们抱着那个丑丑的小孩,嘴都咧到了天上。

只有她牵着娘亲冰凉的手,捂着嘴哭了一夜。

妹妹做错了什么呢?

娘亲又做错了什么呢?

送了风荷回屋睡下,挽月又折返回挽夏的房间。

挽夏正捧着碗喝着药,见她回来,脸上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

“挽夏。”

挽月站在她身前,面上神色转为严肃慎重,挽夏下意识放下了碗,略坐直了身子,讷讷道:“怎么了?”

这表情,怪吓人的。

“眼下的困境解了,你可想过以后怎么办?”

“以后……就陪着女郎啊……”在挽月冷肃的威压之下,她垂着眼眸,声音越来越弱。

“刘平只判了一年徒刑,一年之后若他刑满归来,你待如何?挽夏你别忘了,他切切实实替你赎了身的,没有人能再替你拦下第二回了。”

挽夏犹豫道:“那再签一次卖身契可以吗?我还算作关家人。”

挽月恨铁不成钢,疾言厉色道:“叁年前他们将你变卖为奴,叁年后你又要自买为奴,挽夏,你就这般自甘下贱吗?”

“那、那怎么办?”挽夏陷入了迷茫。

“你就没有想过离开江宁,走得远远的,到他们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可我要去哪儿?”

挽月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天下之大,何处容不得一个挽夏?”她不再逼迫她,而是给她留了自己思索的空间。

挽夏呆呆坐在窗边,茫然地不知如何是好。

挽月端起了桌上还剩了一般的药,送到她嘴边,“张嘴。”

挽夏像个娃娃似的,任由她喂了药,脱了衣裳,扶着在床上躺下,又见她在自己的外侧躺下,才瞪大了杏眸,“你干什么?”

挽月平躺着,慢悠悠道:“方才话说重了,陪你一晚上。”

挽夏撇撇嘴,有点委屈。

原来你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凶啊。

她慢吞吞地翻过身,把脸埋在软枕里,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挽月方才说的话在理,可是她从未离开过江宁,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想着想着,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才发现自己还埋在枕头里,讪讪地把身子又挪回原来的位置。

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暗暗鄙夷着自己,挽夏你可真笨呐。

良久,她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出两根清晰些的线,自言自语道:“也许我是该出去看看。”

有什么好害怕的,这天下,再寻不到比那个家更可怕的所在了。

而她,也不该一辈子就任由那些人面兽心的“亲人”欺负,她要离开江宁,带着母亲和妹妹的那一份,自由地活着。

思及此,挽夏总算是定下了心,眸中闪烁着异彩,自我激励道:“挽月,我想好了,我要离开这里!”

挽月听出她雀跃的情绪,微微勾起唇角,“小笨蛋难得聪明了一回。”

挽夏甚少被她夸过,甫一听还有些不自然,脸上烧起红云,但又忍不住高兴,捂着脸往被子里滚了一圈。

“诶,你怎么又走了?”身旁一阵窸窣,挽夏侧过脸,见她又起身穿了衣裳,问道。挽月慢悠悠地掩面打了个哈欠,“困了,回去睡。”<睡。”

“你不是说要和我睡的吗?”挽夏摸不着头脑,莫非是方才听错了?

挽月抬起眸子,幽幽地扫了一眼床上凌乱的被褥,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挽夏瞬间就懂了,她嫌我睡觉不老实。于是负气地背过身去,哼道:“你现在嫌弃我,等我走了,你想念我还来不及呢!”

“我想你做什么?”

“你爱想不想!”她愤愤道:“反正我是个天生孤煞的命,日后便是客死异乡,也没个人惦念。”

挽月好笑地倾身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惦着你,每日都惦念。”

“我才不要你惦念,我有女郎,女郎肯定天天想我。”

挽夏是在一个清晨悄悄走的,关遥、挽月和陈阿嬷都知道,只瞒了风荷,她们俩关系一向亲厚,怕她会太难过。

可风荷知道后仍是恹恹了好一阵子,也生了许久的闷气,明明大家都知道,却都不告诉自己。

挽夏走后几日她都是茶饭不思的,总忧心着她的钱够不够,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

挽月见状,便柔声劝道:“女郎,挽夏的路引是关大夫亲手办的,关家那边,大夫人知道女郎伤心,除那叁年的月钱外,又另支了一笔银子给挽夏作补偿,如今她已是自由身,哪里就前路惆怅了呢?”

“挽夏可说她去了哪儿?”

“挽夏的母亲有一位表兄在平江府做生意,若是能寻到也有个依傍,若寻不到也无妨,平江是富庶之地,挽夏识字,又会算术,想要寻到一门生计不是难事。”

是了,风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前几年她去关家族学念书时,因为眼睛不好,挽夏要时时刻刻跟着,便也在学堂读了叁年的书。

思及此,风荷的嘴角牵出一点笑意。

挽夏的算术比我还好呢,她这般聪慧,要我忧心做什么?

深夜,月偃楼中。

“诶,你不去见楼主啊?”冯榷怀里揣着一个酸枝木的匣子,正欲上楼,见卫漪没有跟上,惊疑道。

“不去。”

卫漪转身,淡淡道,旋即身影便消失在浓墨夜色中。

他与女郎分别数十日,现在只想去见他的女郎。

这人来去如风,喊都喊不住,冯榷倒是陷入了难题,一只脚踏在楼梯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手中的匣子里装的是还魂草,顾名思义,是一种……神药。

而且还是南疆献于京城的珍稀贡品。

反正冯榷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能起死回生的神药存在的,偏他们那古怪的楼主信,派卫漪赶赴京城,去将还魂草截来。

他原本就是厚着脸皮跟着,为了蹭点赏金的,如今神药到手,也几乎全是人家出的力,他哪里能心平气和地腆着个脸去向楼主献宝?

可这贡品拿着,也不安心……

两厢取舍之下,冯榷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最后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上了月偃楼六楼。

轻纱帐内,卫漪看着酣睡的nv郎,心里总有只不安分的小猫在挠来挠去。他太想念他的nv郎了,看看她的眼睛,又看看花瓣似的粉唇,看多少次都犹嫌不够。

分别数十日,少年郎君第一回尝到相思摧心肝的滋味。

他想亲吻她,却又怕把nv郎吵醒。

内心踯躅半晌,最后还是低下头,轻轻贴上了柔软的唇瓣。

只亲一下,只一下便好。

可他低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对nv郎的思念,忍不住在她的唇上辗转缠绵,直到风荷被弄醒……

嘴巴麻麻的。

风荷呜呜地嘤咛了两声,混沌的意识逐渐回拢,她发觉好像有人在亲自己,而且是她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

是卫漪,她在做梦吗?

风荷有些委屈,鼻尖涌出一丝酸涩,卫漪走了这么久,她好想他啊,连做梦都这样真实。

为了倾诉自己的不满,她环住他的肩下压,主动伸出舌尖去缠他。偷偷轻薄nv郎被发现,卫漪的身子一下僵住了,任由她在她口中肆意作乱。

她亲吻地很投入,甚至可以称得上又一些凶残,咬着他的唇瓣和舌尖,带来su麻而磨人的痛楚。

你太久不来见我,我生气了,所以要在梦里咬你。

风荷这样想。

“挽夏走了,你又不回来,我好难过……”

她一边凶狠地亲着,一边又蹙着眉心嘤嘤啜泣,“以后你会不会和挽夏一样,离开我,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

他温柔地按住nv郎的手,高高举在头顶,不容分说地将手指扣入她的指缝,紧紧握住,像是在承诺着什么。

nv郎落泪时,他的心都快碎了。

只能反客为主,将这场亲吻变得更激烈、缠绵、令人沉溺,以此来暂时让她忘记难过。他g着她的舌,像只渴水的鱼,尽数撷去她口中的甘霖,直到她难耐地喘着,推他,娇声控诉:“不能再亲了。”

卫漪t1an了t1an她的唇,停下来,贴上她的面颊,乖狗狗似的轻轻蹭着。

“我也好想nv郎。”

“nv郎想要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吗?以后再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他温柔地诉着衷情,然而不解风情的nv郎却可怜巴巴地ch0u着鼻子,然后,把手探向他腰间的衣带,熟稔地解开。

“nv郎……”

卫漪震惊之余,脸颊也红得厉害。

他设想的画面,应该是nv郎委屈地抱着他,要慢慢哄才对,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成了这般。

“卫漪……”风荷侧首亲他一口,软软地撒娇。她不是那种心思婉转的人,只知道人在难过的时候,要找些喜欢的事情来做。

卫漪静默不言,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明日再做可不可以?”

他还有许多话想和她说,他也还未听到nv郎说想她。

此刻的卫漪就像一只离了水的鱼,急切地需要互诉情肠,来缓解自己因离开nv郎而产生的焦躁和不安,而nv郎,却只想着和他做那种事情。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一副懵懂未醒的模样,几乎是循着本能地在求欢。

卫漪的心口涌上一种酸涩感,也许nv郎并不想他,只喜欢和他那样。

他从未生过nv郎的气,这回却有些x闷,负气地推开她的手,把自己的腰带重新系上,系得紧紧的。

“你g什么呀?”风荷发觉他的动作之后,讶异地张了张嘴。

这回的梦好奇怪,卫漪怎么会拒绝自己呢?

“你不和我做吗?”

“不。”他坚定地答道。

“哦。”风荷抿了抿唇瓣,觉着有些困倦,她仍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于是慢吞吞道:“那你走吧,我想继续睡了。”

她只是不想再继续做梦了,可这话落在卫漪耳中,却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nv郎在赶他走。

她不喜欢他了。

敏感多情的少年几乎是瞬息之间变了神se,眼圈染上薄红,有些急切地握住她的手,不安地问道:“姐姐,你不喜欢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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