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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你在看星星我在钓男人(接下文)

 

“天亮了。”

阳光被窗户用框钉在医院的走廊和墙上,薄薄一片,质地清透,手感微凉,和初秋的早晨十分相称。

输液瓶里的药水终于见底,谭潇动作很轻地拍了拍了周昀轩的小臂,“轩子,醒醒,准备回去了。”

见周昀轩睁开眼睛,谭潇起身去喊护士拔针。片刻后,两人出了医院,慢悠悠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拖鞋在抬脚时扬起一阵细小的灰尘。

路边的早餐店白气袅袅,只远远看着好像就能感受到那腾腾的热气夹杂着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

“咕噜~”

周昀轩的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一声,他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有所好转,只是嘴唇又干又苍白,放在一张既憔悴又精神的脸上十分惹眼。

他嘿嘿一笑,“肚子排空了,自然就饿了。”

“去吃饭去吃饭。”他推着谭潇朝早餐店方向走去,刚才走来的路上谭潇一言不发,兴许是累了,“吃小笼包吧?吃饱就有精神了。”周昀轩说。

“行。”谭潇说,“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啊?”周昀轩楞了下,“话题转的这么突然?我喜欢吃。”

“认真的。”

“我真的是认真的!”周昀轩激动道,仿佛谁怀疑他对吃的认真程度,他就要冲上去一定跟人辩论个是非所以来,“我真的很喜欢吃,我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我对男女之情、男男之情没有兴趣。”

依谭潇对他的了解程度,他是相信的,可他还是提出自己的疑问,“或许是因为没开窍才这样说,你都没有喜欢过人,怎么能这么肯定?”

“我就是知道,并且确信!”

新鲜出炉的小笼包很快就上了桌,他们点了三屉小笼包,肉馅各不相同,另外还点了两碗小米粥,调了两个蘸碟,一个多醋,一个多辣椒。

“包子还可以,就是辣椒不怎么香,干、辣,但没有激发出辣椒原有的香味。”周昀轩连吃两个小笼包,做出情真意切的评价,“果然还是咱们高中学校旁边的那家小笼包好吃,那家的辣椒简直香得人流连忘返。”

“看出来了周大师,你现在身体是舒坦了,但是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对,我表示赞同。”

周昀轩连吃几个小笼包后开口道:“谭潇,你问我为什么那么肯定,我想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是红绿色盲,我眼睛看到的世界和你们看到的不同,颜色有是有色差的,画画上色是错误的,可是只有食物,我尝在嘴里,苦就是苦,咸就是咸,就算五味掺杂也别有一番风味,而且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吃。”

谭潇最初听到“红绿色盲”这个词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两人从幼儿园升学上来恰好分到一个班,不过那时他还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因为两家是邻居,他每天和周昀轩一起上学放学,没发觉对方有什么不同。

直到某次上美术课,老师让同学们画出自己喜欢的景色,谭潇画了小区里的爬山虎。

那片小区在现在算是老小区,楼层不高,共六层,没有电梯。每年夏天,一整面的红色砖墙被绿色爬山虎覆盖,水泥砖瓦似乎也迸发了生机,令人印象深刻。

巧合的是,和谭潇同一小区的其他同学也画了这幅景象。

“你为什么把绿色叶子画成黄色,把红色的墙画成灰色?”一个瘦瘦的小男生问周昀轩。

周昀轩看了看自己的画,“没错啊。”

“才不是,你画的根本就不对。”

周昀轩拿起画纸转身问他的后桌谭潇,“谭潇,我画的是绿色和红色吗?”

“不是,是黄色和灰色。”

“好吧。”周昀轩变得有些沮丧,“我还以为选对颜色了呢,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妈妈说我是红绿色盲,分不清颜色的。”

“没关系的,黄色和灰色也很特别。”谭潇看了看自己没画完的画,快速用蜡笔把墙涂成了黄色,拿起画对周昀轩说:“又不是一定要一模一样。”

“咚。”谭潇的思绪因这声响被迫抽离。

只见周昀轩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小米粥后,重重地把碗放在桌子上,硬是喝出了一股喝酒的豪爽气势,“潇啊,我觉得我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大成就了,我现在在写字楼上班,之后也有可能会变成一名大厨,但我不会放弃美食和研究美食,可是你不同。”

“哪里不同?”谭潇问。

“你学习一直很好,想做的事和喜欢的事都能坚持很久,可是我就坚持了这么一件事,而且就算你不努力,你还可以继承你家的超市。”

“什么超市,就是居民楼下一破小卖铺。”

“呔!我不许你这么说从小到大供我零食的白月光大超市。”

“注意用词,是我,”谭潇着重强调了下这个事实,“从店里拿零食给你吃喝。”

“好的大人。”

“不管你是烤地瓜烤牛排还是烤什么东西,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家人。”

周昀轩笑嘻嘻的,“怪抒情的,我猜你就就会这么说。问你个问题呗,如果我对感情之事没有兴趣,且这辈子都有可能不结婚,你会觉得奇怪吗?”

“不会。”谭潇说。

“那我也问你个问题,如果我以前喜欢女生,后来不喜欢了,喜欢男生,你会觉得奇怪吗?”

“不会。”周昀轩补充道:“只要你别做渣男,影响你的品行和身体,不过你肯定不会啦,你别被别人渣了就行。”

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渐渐多了起来,细小的灰尘在空中起伏,谭潇和周昀轩走在人行道上,沿途路过一棵棵树,风吹过,就算彼此打招呼了。

人们常说的睡眠影响情绪这个观点是对的,起码谭潇是这样认为,兴许是昨晚睡眠不足的原因,一大早就凭空生出些不开心的情绪。

这种情绪不是难过,不是悲伤,也不是失落。它很难用某个词某句话具体概括,就像行走在一片浓重的大雾中,看不清方向,找不到道路,他不知道别人是否如此,可身处其中的他只能向前走,一直向前走,直至走出雾霭看见光亮。

谭潇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情绪的波动、心跳的频率,无论是关于未来,还是关于他。可谭潇暂时不能确定,那是只有他自己能确诊和治愈的疑难杂症。

月底的团建活动以露营多票胜出,全体员工在下班后的第二天乘坐公司租赁的大巴车前往露营地,开始了为期一天一夜的露营。

在出发前,谭潇在集合地点左等右等不见池欲的身影。四面八方人来人往,谭潇极力把每个人收进视野里,然而每个人都不是池欲。

谭潇看看手机,又看看来往的行人,手机屏幕上的数字逐渐逼近发车的时间,按照平时来说,池欲肯定会早于约定时间到达,他向来是个守时的人。

而他很早之前就和公司的丽姐打听过,每次团建活动老板都会一起参与,从来没有缺席过。

手机屏幕反复的亮起、熄灭,谭潇给池欲发过去的信息还没有得到回复,不远处的同事们已经陆陆续续上车找好了位置坐下。

池欲:突发情况,这次的团建我不去了,稍后我会在工作群里通知。

一看到“突发情况”四个字,谭潇连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关于广告方案闫总有问题和我探讨,晚上一起吃饭喝酒。”

闫?看到这个字,谭潇就想到了那晚在医院见到的闫衡,没有过多纠结问太多问题会不会引起上司不满,他快速打字问道:“是那天来公司找你的那人吗?”

“不是,他是闫总的儿子,我和他没有业务上的往来。”

“我陪你一起去吧,喝酒不能开车我来开。”

“我自己去就行,今天不喝太多,昨天半夜胃病犯了。”

谭潇想找个借口离开去找池欲的念头刚冒头就被打回,他才知道池欲有胃病,正要打字问他现在身体状况如何,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小谭,赶紧上车,马上发车了。”

谭潇转过身,“丽姐。”

丽姐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面包,“群里消息看到了吗?老板这次不来了,说是要去见客户,别等他了,上车吧,就差你一个了。”

两人边说话边往大巴车方向走,“以前的团建活动老板很少缺席呢,但是这次可是来了个稀客。”

丽姐透过大巴车窗户看了一个男人一眼,努了努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谭潇是最后一个上车的,车上零散着空着几个座位,他径直朝最后一排走过去。位置很多,不过空间很小,谭潇个高腿长,膝盖顶着前面的座位,看起来有些局促。

大巴车启动,耳边一阵嗡鸣,谭潇靠着座椅靠背,陪姓闫的去吃饭啊,会不会和那个姓闫的见面?没有业务上的往来是几个意思?深更半夜去你家又是什么往来?

谭潇用头磕了磕车窗玻璃,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重复:我只是他的员工我是来上班赚钱的……

窗外阳光明媚,谭潇这里的天气和气象局预报的不同,阴雨连绵,滋生着墙角边不起眼的青苔。

他打开浏览器搜索:胃不好要注意什么,胃不好应该吃什么,怎么养胃……

有一会儿没收到谭潇发来的消息,池欲起床给自己做了顿早饭。

他干净利落地切着青菜碎,表情放松且轻快,这次的活动他本可以去,可是他没有。

闫总是约了他商讨问题,可是不是今天,不过他确是要去喝酒,但他没有胃病,没有霸总普遍的胃病,不用医生朋友半夜来治病,他身体健康,胃口很好。

他对谭潇说了谎,貌似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和影响,钓鱼尚且用真假鱼饵来诱骗鱼上钩,而他只是说了些真假参半的话。

谭潇就像他手里的风筝,在公司,甚至下班时间都与他黏在一起,于是他心血来潮,想要松一松手里的风筝,看看对方的反应是不是如同他料想的一样好玩有趣。

池欲用勺子翻搅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粥,像是童话故事里煮魔汤的巫师。

谭潇:现在胃还难受吗?

池欲拍了张自己煮的蔬菜粥照片发过去,回复道:不难受了,不用担心,露营玩得开心。

过了一会儿,谭潇又问道:和闫总约的几点?

池欲:下午三点。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所有人抵达露营地,这里有山有水有树林,空气清新微风徐徐。

谭潇拍了一个10秒的小视频,打开和池欲的聊天框,点击发送前犹豫起来,三秒后,他索性退出app,关掉手机揣进口袋。

“去租帐篷呀!”

一大伙人朝着租帐篷的地方前进,一顿折腾临近中午,大家开始分组准备午餐,谭潇熟练的烧烤技术引得一小撮人围观。

“好香啊!等不及要开吃啦!”

“小谭其实是经验丰富的便衣警察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分钟后,人手一串羊肉串,丽姐对谭潇竖起大拇指,“和外面卖的一样,好吃!”

谭潇嚼着一块肉,香嫩入味,“多亏了我那爱研究吃的发小。”

“诶诶诶。”丽姐朝远处的一棵大树抬了抬下巴,那里站着一男一女,“看见那个胡子男人没?这就是我说的稀客,公司活动一次都没参加过,今天倒是稀罕,别看他脾气臭还抠搜,在公司里相当于这个。”丽姐咬住烧烤签子,伸出十根指头比划。

“二把手?”谭潇说。

丽姐拍了拍谭潇的胳膊,“弟弟,你懂我。”

“那是他老婆吧?”旁边有同事过来参与进话题,“我懂了,公费约会。”

又有一个同事过来,“还得是人家,钱也省了,玩也玩了,会也约了。”

“我听说池总要把他换掉呢,这姓田的人品不行……”又一个同事参与进来。

谭潇看了那男人一眼,这个田经理他不常打交道,每次看见他时就见他臭着一张脸,脾气不好在公司也是人尽皆知。可是既然池欲决定用他,那这人就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谭潇不打算参与八卦话题,跑去别处吃其他餐食,吃完后就沿着溪边散步,时不时看下时间。

终于等到了两点,想着池欲肯定会早早出发到达约定地点,他拿出手机给池欲发消息,“开车注意安全,不要喝酒。”

时间从14:00变成14:03,池欲没有回复,可能没有看手机吧,而这条消息已经错过了撤回时间,谭潇无法撤回了。

一直到临近三点,池欲才回道:“好。”

谭潇又沿着溪边走回出发点,他真想和池欲坐在溪边吹吹风,让池欲尝尝他烤的羊肉串和鸡翅,再爬一爬远处的山。

“二饼!!”

“三条!!”

或者、打打麻将?不知道池欲会不会打……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树叶也镀上了一层金光,就连瞳孔都染上了金色,而酒吧里的酒水也同样模糊人的眼睛。

“这个点来酒吧,有点早了吧?”吧台正在摆放玻璃杯的寸头男人打趣道。

池欲在他对面坐下,“喝酒还分早晚吗?”

“你可有段时间没来了,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今天你喝的酒就由我方公子来买单!”

“那就先来一杯你亲自调的酒吧,方公子。”

“得嘞!”

池欲看了眼方轻闻圆圆的脑袋,方才他进酒吧乍一看到,险些没认出来这人是谁,“第一次见你剪这种发型。”

方轻闻才把冰块放入玻璃杯中,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傻呵呵一笑,“镇场子嘛,这个发型搭配我伪装的臭脸显得我可不好惹了。”他捋捋袖子,亮出他手臂上的纹身贴,“还有这纹身贴,唬人的。”

池欲瞧见他的笑脸,这一笑全露馅了,活脱脱一个阳光开朗正直向上好青年嘛,跟十年前没差,只不过多了些岁月沉淀的痕迹。

“已经是老板了还要兼职调酒?”

方轻闻正在用吧勺搅拌玻璃杯中的酒水,冰块碰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啧,我家那老男人把酒吧全权交给我管理,自己去整其他的了。最近又沉迷起钓鱼来,钓到个臭袜子也跟我说,这周喜欢夜钓,晚上钓鱼,大早上回来还能把我操一顿,要不说老男人精力旺盛呢。”

他把调制好的阿佩罗橙光放在池欲面前,“先来杯开胃酒,等下喝个痛快!”

池欲喝了一口酒,清爽甘冽,暖色调的橙色酒水给人一种轻松的欢快感,“你俩倒是感情长久。”

话题又被扯回来,方轻闻又开始喋喋不休,说起他和酒吧老板,看似吐槽,实则秀恩爱。

池欲托着腮静静听着,想起某些遥远的片段,他在酒吧兼职做服务员把一瓶瓶酒放在客人桌上的样子,他和方轻闻在酒吧厕所的一次性爱,以及方轻闻对酒吧老板一见钟情,嚷嚷着要追他时的场景。

池欲鲜少回忆往事,该抛下的,不该抛下的,他统统留在过去,他只埋头向前走,给自己创造新的过去。

方轻闻给自己也调了一杯相同的酒,边喝边聊,“池欲,你不打算成家了吗?找个人陪你也好啊,以前跟你告白过的那个学弟,我觉得他还挺不错的,现在有联系吗?”

池欲回想了下,好像确实有那么个人,经常自己一个人来酒吧,在背后偷看他,后来还说什么喜欢他之类的话,记不太清了。

池欲摇摇头,“我现在挺好的。”

“冷暖自知,希望你不是骗我。”

聊天中断了几秒,方轻闻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今天突然过来了。”说到这他止住话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池欲猜到他可能想到了,示意他说下去,“说说看,让我评判你说的对不对。”

方轻闻多少了解些池欲的事情,小声又不自信地说:“今天是你养父的、忌日。”

池欲轻笑了下,“不完全对。他还不值得我特地空出一天来喝酒,也不是消愁,就只是单纯的想喝酒。”

“那就好,我再给你调一杯其他的酒。”

池欲在心中暗自笑道:是该称那个男人为他的养父,还是叫一声“妈妈桑”呢?

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再次响起,“池欲,从毕业起你就一直留在c城,不去其他城市看看吗?去旅旅游玩一玩,别成天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我觉得s城就挺好玩的,风景宜人……”

池欲好不容易从k城逃到其他城市,如今也算是在此地落叶生根,有了自己的家,人脉资源和生活,一心投入到事业中,倒也没想要去哪里看一看走一走。

“忙完这段时间再把游玩这事提上日程吧。”

“大忙人都这么说。”

两人喝着酒聊了许多,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方轻闻顾不上和池欲聊天,他就一个人在吧台坐着,期间也有男男女女过来搭讪,池欲一一回绝了。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池欲点进聊天页面,是谭潇发来的四条信息。

18:06:工作忙完了吗?不要喝酒。

19:22:除了你和闫总还有谁在场?

20:36:别喝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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