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正是农忙时节,河谷村外的田地里到处都有人在忙活着,而时家一家子竟是放着农活不顾,都留在了家中,原是今天一大早,又有媒婆上了门。
“时家嫂子,今儿喜鹊迎门,正是你家的喜事儿上门啊!”那媒婆手里捏着一个鲜亮的红帕子,坐在堂屋里,嘴里话语不停,“青塘村的顾大嫂托我来给他侄子说亲,他那侄子今年刚满二十岁…”
时大听到这一下开口道:“这年头二十还没成婚,不会是有什么不足吧,这等人你也敢上我家来说媒。”
时乐是家里的老来子,有他的时候他娘刘香莲已经年近三十,大儿子都十岁出头了,万万没想到还会再有一个孩子,还是个小哥儿。
时乐小时候就生的好,白白净净的,像云朵儿一样,也不爱哭闹,一有人逗他就咯咯咯的笑,最是招人稀罕,从小一家子人都把他当眼珠子似的宠着。
刚满十六岁没几天,就有媒婆上门说亲,他还记得那天,他和乐哥儿他娘恍恍惚惚地将媒婆迎进门,干坐着半晌,又将媒婆送出去。
他才发觉自家孩子已经从一个小团子长成才貌双全的适龄哥儿了,他和他娘都舍不得,硬是多留了近两年,可再舍不得也要相看着,要是十八岁还未成婚,不仅村里有人说嘴,里正也要过问。
他以前只觉得,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日子过得去就行了,自从开始给乐哥儿相看亲事,他和乐哥儿他娘,愣是想找一个样样俱全的。
父母双全最好,只有一个的也勉强,但是这婆婆不能太厉害,怕磋磨媳妇;兄弟姐妹有一两个的也行,太多不成,毕竟家底儿就这么多,孩子一多能分到的就少;有妯娌的也要看妯娌,毕竟这妯娌也是经常在一处的。
这看了个人也要看整体,不能是那等太软弱良善的,这村子里多得是人善被人欺的,那等太势利的更不行;不仅如此,还要看他是哪个村的,太远了不行,有事儿鞭长莫及;一个村的也不太好,远香近臭的……
时大这头心思万千,那边媒婆又开口道:“时家大哥您先别急,我说媒这么多年,就没坏过一桩亲事,这双方有什么不足的我都是说的明明白白的。
“这顾大嫂那侄儿叫顾朝朗,他家之前可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可惜他十四那年他爹出意外去了,没过两年他娘就改嫁了。”
媒婆说到这叹了口气,又扬起声接着道:“不过你们放心,他家不是那等穷苦人家,家里有三间砖瓦房,田地也有十几亩。
“这顾家小子身材高大,长得俊不说,还踏实能干,田地里的活计料理的那叫一个好,不仅如此,他还时常去镇上做工,最是勤快。
“我上门前那顾大嫂就说了,嫁去他们家没有婆母妯娌是有些不足,但他大伯一家也能帮衬些,这聘礼给的也厚,比时下的高两成,你们就放心吧,还有……”
只听这媒婆将那顾家小子夸了又夸,真是好一个三寸不烂之舌。
这些年光景好,风调雨顺,像他们这等靠天吃饭的农民,只要勤快些都能有个好收成,更别说日子太平,赋税也交的低,日子就更好过了。
这娶一个媳妇儿聘礼至少十两银子,听说有的地方娶哥儿的要低两成,因为哥儿怀孕要难些,不过他们这里没这个习俗,姑娘哥儿都是一样的。
时乐他娘刘香莲听了面上不显,她家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这点子聘礼家里多积攒两年也就有了,还是要看人品。
她看了时大一眼又转过头对媒婆说:“您说的我们都晓得了,只是这亲事不是小事,我们再商量商量,劳您费心,三日后您再来,无论成与不成都给您一个准话。”
媒婆一顿,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这家人还不松口,当下有些气闷。
这顾家的说媒礼给的丰厚,她也想着尽心尽力,只得开口:“那成,时嫂子你们再考虑考虑,我今日就先回了。”说完就站起了身。
刘香莲也起身道:“我送送您”,将那媒婆送出门去。
时家大郎看着媒婆出了院门口,一下就坐不住了,低声问他爹:“爹,这回这个您瞧着如何?”他刚才坐在一旁可是听得真真的,这媒婆说的天花乱坠,有几分真可说不准。
时大眉头皱着,他总觉得这顾朝朗名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听过。还没等说话,刘香莲已经送完人回来了。
刘香莲看着他们爷俩这愁眉苦脸的样,走到桌边坐下来刚要开口,时大突然用手一拍大腿吓了她一跳,只听时大对着时家大郎道:
“大郎,这顾朝朗莫不是前年我们去镇上王老爷家做工遇到的那个大高个?就力气最大那个。”
时家大郎想了想:“爹,你是说那个不说话的?我记得他饭量还大,晌午我看他一点儿咸菜没就都吃了七八个大馒头,我好像是听到有人叫他朝朗,回来的时候走在我们前头,我看着他就是进了青塘村。”
时大点点头,“就是那个,干活的时候那后生在我旁边,很是卖力,不是那等偷奸耍滑的。”
刘香莲听着这意思,就知道孩子他爹是有些满意这个后生的。她对时家大郎道:
“行了,别管是不是明天去看看就晓得了,大郎,你明儿早早地去青塘村,打听打听这顾家,要真是那人,条件也和媒婆说的一样,那这门亲事也过得去。没有婆母妯娌也不全是坏事,要是遇上那等背地里磋磨人的,我们乐哥儿该受苦了。”
说着她又想起上回来说亲的那户人家,愤愤开口:“别像上回那个李家村的一样,是个面上光,婆母妯娌倒是俱全了,人是个懒汉。”
刘香莲说完站起身,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转过头对时家大郎道:“差点儿忘了,你媳妇儿陪着乐哥儿在他屋里,你去给她们知会一声,别叫她们着急。”
时家大郎应了一声,也起身出了门。
修
厢房里,时乐坐在榻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绣着花,时而还叹口气,煞是忧愁的样子,半晌,他小声说道:“大嫂,爹娘这回不会真要把我嫁出去了吧,这个媒婆待的也太久了些,和以前都不一样。”
时家大嫂杨氏看他这个样子笑出了声,她嫁进门的时候,时乐还是个六七岁的小豆丁,又乖巧又听话,整天乐呵呵的。
她怀孕的时候,时乐才十岁,哒哒哒的跑过来,把他放零花钱的小荷包放在她怀里,说是要给侄儿买糖吃,让她哭笑不得,她婆母听说了也笑,又给添了一两银子在那荷包里让她收着。
她日子过的舒心,本就喜欢这个弟弟,慢慢的也更加疼爱,说是她半个儿也不为过。
她笑着说:“怎么愁成这样啦,爹娘多疼你你还不知道,还有你哥,说不定比你还急呢,他们一定会好好给你相看的,一定给你找个好夫婿。”
话音刚落,时家大哥就走了进来,边走边说:“乐哥儿你别急,我明天就去打听打听这个人,不好咱就不嫁。”他又将那媒婆说的话挑挑拣拣告诉了时乐。
时乐面色微红,放下绣了几针的帕子,一下子从榻上跳起来,“哥我不和你说了,我去做饭了。”说完就一溜烟跑出了门。
杨氏这下笑得更开心了,“看来这回这个爹娘有些满意,不然可不会让你和乐哥儿说这些。”
时家大哥点点头:“娘说让我明天去打听打听。”
杨氏收拾了榻上的帕子也站起来:“我去看看瑞儿睡醒没,他这两天有些发热,你也去收拾收拾院子,今儿算是偷闲一早上,下午还得去地里呢。”
厨房里,时乐拍了拍脸,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踢出去,捡了些谷草和干柴堆在灶台前,三两下点着火,随后从水缸里舀了瓢水涮锅洗手,用干净的布巾擦了,又重新舀了水放锅里烧着。
时乐想着,今天下午爹娘和大哥还要去地里收水稻,这活最是累人,得多做些米饭。去米缸舀了两大碗米,淘米上锅焖煮着,又从灶里捡了两根燃的旺的柴搁在另一个灶里,各添了些柴就开始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