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翌日,天上的星子还闪着微光,两人就从床上起来,时乐去灶房里做凉糕,顾朝朗则拿着镰刀去后院收白菜。
一个时辰不到,顾朝朗已经将萝卜白菜装上推车,装着草鞋的竹筐也放上去,又放了一个装满水的木桶,里头搁着洗净的竹筒,还有两个条凳。
时乐也拎着两个木桶出来,大些的那个装着凉糕,小的那个装着红糖水。
顾朝朗在前头拉着车,时乐锁上院门跟在后头。
来到集市上,入口处支了一张桌子,正是此处管事的,时乐交了两文钱,租了两个靠路边相邻的摊子。
此时天已经大亮,摊位上陆续占满了人,顾朝朗将推车停好,将车上的东西一一拿下来收拾好,招呼时乐先去吃点东西。
两人虽然起来的早,但是一早上都在忙活着,又怕来迟了租不到好的摊位,也没来得及吃上点东西。
集市上卖吃食的来的尤其早,这会子已经开始有香味弥漫出来,热腾腾的汤面,皮薄馅大的包子,还有烤炉里的肉饼,锅里的羊汤,各色吃食香味浓烈的直冲大脑。
顾朝朗留下看着摊子,时乐一个人去周围转悠,一路上每经过一个摊子,都有一个热情的声音招呼他,还有张嘴就夸的,什么小哥儿真好看,哎哟,这小哥儿真俊!……
时乐被这些摊主如火的热情惊了一下,少有的感觉到几分局促,难道这就是摆摊必备技能?他学到了。
斜前方是个卖烧饼的,一个大铁炉子摆在中间,炉壁上贴满了饼子,看着是烤着好一阵了,饼皮金黄酥脆,上面还洒着几颗黑芝麻,面饼的焦香伴着芝麻的味道,勾得人馋虫大起。
正在案板上揉面的老板看到有人过来,忙笑着招呼起来:“小哥儿来个烧饼,咱们这里有纯肉的,梅菜肉的,还有不加馅料的素饼子,甜口的红糖馅的。”
时乐也不想再往前走了,加上这饼子确实诱人,走近一步张嘴问道:“老板,你这饼怎么卖的?”
“纯肉的三文钱一个,梅菜肉和红糖的两文一个,素饼只要一文钱,您看这脸盘子大小的饼,馅料加得足足的,绝对划算,味道也好,您想来几个什么馅的?”
时乐看着都不错,回想了一下顾朝朗的饭量,带馅的一样要了一个,又要了两个素的,从怀里数好九文钱递过去。
那老板接过钱,拿起大钳子,迅速从炉子里夹起饼,用油纸包了递给时乐。“小哥儿你的饼,您拿好小心烫!”
时乐拿上饼就大步回了摊子上,和顾朝朗分着吃了。
集市上人渐渐增多,摊子前人来人往,只有零星几个人买了点白菜萝卜,时乐不免有些着急。
看着周围摊主的吆喝声,他咬咬牙,从木桶里盛出一碗凉糕,浇上红糖水,将碗放在车轴上,也吆喝起来。
“清凉爽口,丝滑细腻的凉糕,浇了浓浓的红糖水,那叫一个甜,走过路过的都来瞧瞧。”
吆喝一阵见顾朝朗依然闷不吭声的坐在菜摊后头,摇了摇头又继续吆喝,“新鲜水灵的白菜萝卜,今早刚摘的,过来看过来瞧啊。”
“上好的稻草编的草鞋,手艺好,编的扎实,一双只要八文钱嘞。”
……
许是吆喝真的起了作用,加上自家的菜收拾的干净,长得也大,买菜的人渐渐多起来,也有几个买草鞋的
菜卖不上价,一文钱就可以买到四斤萝卜或三斤白菜,更别说大早上就来买菜的夫郎婶子,一个个都是砍价的好手,时乐两个小年轻多少有些抹不开脸,摊子上的菜卖完大半,也只得二十文钱。
草鞋八文卖出去两双,剩下的都是七文钱。可惜买凉糕的依然少,就卖出去五碗,十文钱,还有两个是看他们用竹筒装,图个新鲜的。
时乐心里暗恼,早知道就不做这么多了,心里不免心疼那几斤米。
顾朝朗半晌没有听见时乐的吆喝声,转头看他,时乐正盯着面前的木桶发呆,脸上也不见笑容。
顾朝朗往时乐身边挪了挪,摸了摸他的肩膀,温柔道:“现在还早呢,等正午热起来,买的人肯定多,就算卖不掉,咱们也能自己吃,你别担心。”
时乐叹了一口气,声音里还是透着不开心:“希望能卖出去,不然多浪费啊,这么多米呢。”
时乐一时之间也提不上心吆喝,就坐在摊子后头往四处望,才发现他们摊子左手边也是个卖菜的,右边则是卖混沌的。
卖馄饨的看着是一家四口,一对穿着朴素的夫妻,一个做馄饨,另一个就招呼客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男童,穿着一身细棉布衣裳,手里拿着个糖画。
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时乐看到她时瞳孔微沉,若不是听到这小姑娘的娘在那骂她磨蹭,明年嫁出去肯定要被夫家打什么的,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年纪。
面黄肌瘦,个子也不高,看着就像才十二三岁,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麻布衣裳,到处打着补丁,时乐看过去时正在蹲着洗碗,她娘从后边搡了她一下,一直骂骂咧咧的,她爹活着面也在旁应和,直到前头有客人来才停下。
时乐瞪大了眼,他以前也听他娘说过,村里有好些人家对姑娘不好,可也没有这么作践的,左手下意识捏住了身侧的顾朝朗。
顾朝朗被他捏的一激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垂下眼对着时乐摇了摇头。
时乐沉默地转过头继续吆喝,太阳渐渐升高,天也热起来,来买凉糕的果然增多了,已近正午,凉糕还剩下两碗左右的量,菜早就卖完了。
时乐从怀里掏出十文钱,用帕子包着,攥着帕子的手很是用力,顾朝朗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说话,只伸手扶上他的后腰,轻轻往前推了一下。
时乐扭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下,将帕子放到袖子里,用竹筒盛了剩下的凉糕,往隔壁摊子走去。
那妇人见他端着东西过来,有些疑惑,时乐也不等她开口,“这凉糕还剩两碗,送给两个孩子尝尝。”说完径直往前走。
那妇人一听就笑开了,两个摊子挨着,她也看到那凉糕可是卖两文钱一碗的,能白得两碗她哪有不应的,忙笑着推自家儿子上前,又去后头揪了她女儿过来。
时乐递了一碗给那个男童,侧身挡住那夫妇的视线,给那小姑娘使了个眼色,将袖子里的帕子一下塞给她,那小姑娘摸到里头包着的铜钱,一下子瞪大了眼,时乐看着她微微摇头,又将那碗凉糕递给她。
见那小姑娘攥着帕子不动,时乐推了推她的手,见她将帕子塞进怀里,外头看不出来什么,才转头和那妇人说话。
等余光看到那小姑娘快吃完了,才笑了笑和那妇人告别。
顾朝朗已经收拾好东西,见时乐过来,推起推车就往前走,两人才走开几步,背后就传来那妇人的低骂声“吃吃吃,就知道吃,还不去干活。”
时乐脚步顿了顿,也没停下,只慢慢往前走,在集市里寻了个便宜的摊子,两人吃了碗面,将推车寄存在看管的人处,在集市里买了些零碎东西,就往镇上去了。
他同情那个女孩子,可是他也帮不了她,所谓父母之命在哪里都是通用的,她连想自立女户都是行不通的,只盼着那个姑娘能嫁个好人家,早日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