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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只差一个吻(剧情)

 

楚恒左右手一边一个,托住了一大一小。小的那个还好,看起来兴奋大大于惊恐,但大的那个——

楚恒好笑地伸出胳膊让宋燃青架着,宋燃青脸色明显惨白一片,好看的眉毛紧拧,像是随时会吐出来。

楚恒扶着他们在长椅上坐下,买了水递过,在何淑身前蹲下安抚,没去再看狼狈的宋燃青,给他留了一个可以独自缓和的空间。

宋燃青冷静了一会儿,手脚缓慢地送上温度,心脏仍有些余悸。

他没来过游乐园,日常生活中也不恐高,所以宋燃青并不知道自己对这些惊险项目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强烈的失重感几乎让他有了濒死的错觉。他这才知道,哦,原来自己是很害怕这种失重感的。

塑料瓶被捏变了形,宋燃青猛灌了一大口水,水流像是浇在了脑袋上,他清醒几分,好像猜到了他要上海盗船前楚恒的那个怪异神情的意义。

楚恒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知道他的性格,这都是有心就能查到的,但是连自己都刚刚知道的结论呢,楚恒为什么会知道?或是…完全只是自己想多了?

宋燃青紧紧凝视着楚恒,脑海中飞速思考,但目光不受控地滑到了他的领口里。

楚恒还蹲着,他专注地和何淑说着话,似乎没有看这边,但宋燃青伸手摸上他领口时,楚恒很迅速地躲开了,宋燃青的手僵在了空中。

“我看你项链歪了,想帮你整理一下。”

楚恒站起来,笑了一下,很熟练地摆正项链,把快露出来的坠子重新放好在了衣服里。

“我自己来就行。”

他表情收得很快,就好像那一刹那的戒备是宋燃青的错觉,宋燃青抬头盯着楚恒,淡色的唇牵起,没说话,又喝了几口水。

何淑左看看这个今天刚认识的帅哥哥,右看看楚恒,若有所思。

休息了一会儿,两个人跟着重新精神抖擞的何淑又玩了几个不算刺激的项目,都是何淑挑的。坐上小火车时,何淑非说想看外侧的风景,要坐在最边上,宋燃青和楚恒就只能被迫靠在了一起。

应该是为了迎合小女孩的审美,整个游乐园几乎都做了改装,包括他们现在坐着的小火车,车身上挂着粉色的蝴蝶结,车厢里贴满了小朋友喜欢的动画人物的贴画。

两人坐着宽敞的座位挤上了第三个人,本就有点拥挤,恰好还有一颗粉色的气球挂在了里面那一侧,宋燃青得往外偏着点头才能不压到。

他头都快偏到楚恒的肩膀上了,宋燃青眼睛向外盯着那颗像粉色泡泡的气球,目不斜视。

何淑勾头看他们,往外坐了点,说:“舅舅,哥…嗯叔叔,你们过来点呀。”

楚恒往何淑那边挪了挪。宋燃青也跟着挪了挪。

很好,头还是得偏着,身体还贴得更近了。楚恒身体的热度透过布料传递到宋燃青的腿侧,他眼珠动了动,看向更外侧。

小火车一声鸣笛,缓缓启动,耳边是何淑哇哇哇的惊呼声,鼻腔里是风带来的熟悉的暗香,心跳不受控地跟着车速逐渐加快。

小孩兴头来得快,去得也快。

下了小火车,楚恒带她买了个气球给她轻轻系在手腕上,何淑眼睛眨巴一下,缓缓又眨了一下。楚恒知道她困了,很熟练地抱起小女孩,边拍她后背边走。

何淑靠在楚恒胸口,仰头看他,笑着乐呵呵说:“舅舅真好。”说完就,放心地闭上了眼,嘴里念念叨叨,“不要早早回去哦,我还要坐摩天轮,呼,舅舅…”

“这么招孩子喜欢?”宋燃青小声说,“男女老少通吃。”话里发酸,有些忿忿的味道。楚恒眼睛弯了弯,朝宋燃青一笑。

他这一笑在宋燃青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何淑还在睡,宋燃青不太好说什么,岔开话题,压低声音说:“那现在去哪,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楚恒想了想,说:“去买点玩具吧。”

到了商店,出乎宋燃青意料的,楚恒没有大手笔地包揽所有何淑可能会喜欢的玩具,而是很仔细地凑近了认真在一个个比对挑选。

楚恒单手抱着何淑,拿起一个绿色的玩偶,揪着玩偶尖尖的耳朵,小声问店员:“这是什么,蚕豆精?”

店员笑着回答:“您好,这是绿色的巨人。”

楚恒拿起一个圆圆的红白相间玩偶,问:“这个呢,番茄精?”

店员笑着回答:“这是穿了裙子的白猫。”

楚恒神色凝滞了一瞬,像是被震撼了,又指向了一个粉色的坐着的圆眼睛玩具,终于有点不自信了,犹豫问:“这总该是…猪吧?”

店员的表情没有丝毫裂痕,说:“这是熊呢,您真幽默。”

楚恒不信邪了,头凑在放在玩偶的货架前没动,身体转过去把睡着的何淑递了出去。

他这个动作太自然了,宋燃青反应了好一会儿,久到楚恒察觉到了不对,他转过头,看到像是在发呆的宋燃青,脸上也出现了短暂的愣神。他抱着女孩的手还递在宋燃青面前没动,何淑像是不舒服似的扭了下身体。

楚恒稍稍朝宋燃青一抬下巴,“你抱一会儿,她很轻。”

宋燃青很僵硬地接过了,肢体下意识里学着楚恒的姿势,手臂从女孩的屁股下环过卡着,另一手虚虚搭在她腰上维持稳定,脑子里还在想楚恒转身后的那个表情。

他眼神很不舍地从玩偶上撕下,所以像是有埋怨似的催促还有一点不解,这个表情太亲昵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对宋燃青做出的,就算他们曾经在一个屋子里同吃同住也不会。

那楚恒本来是默认谁在他身边的?

联想到在上海盗船之前,楚恒的异样似乎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宋燃青更僵硬了。

楚恒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借口,背对着宋燃青,假装还在看那些奇形怪状的娃娃,说:“你都能认识吗?”

宋燃青慢慢把眼神转到楚恒身上,再顺着他指的方向移到货架上,点点头,声音有些紧:“嗯。”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听起来轻快一点,说:“也就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你大我不少,跟长辈似的,还有你总发的那个表情。”

楚恒不太明白,“什么?”

宋燃青模仿着黄豆表情,做出个弧度夸张的笑脸,五官被尽可能地扩张,看起来很滑稽,楚恒只看一眼就明白他说的表情是什么,但还是不太懂,皱眉问,“这怎么了?”

何淑在怀里吧唧了两下嘴,宋燃青压低声,说:“嗯…就是这个表情大家可能会觉得不太友善。”

“为什么?”楚恒想不通。

宋燃青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好再次挤出那个笑容。

联想到刚才不小心露出的破绽,楚恒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勉强点点头说明白了,让宋燃青别再笑了。

楚恒继续挑选娃娃,他在一堆娃娃里互相比对着,说:“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小时候不会有,长大了更不会。”

只轻飘飘的一句话,连抱怨都算不上,宋燃青却一下子就被牵动了情绪,他暂时放下了其他想法,抿着唇角,走到楚恒身边,想说什么,却被楚恒抢先又往他怀里塞了一只白色的狗。

“叔叔,你好像这只狗哦。”何淑醒了,她迷瞪着一睁眼,就正对上那只颜色眼睛的毛绒白狗,她晃晃脑袋再抬头,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宋燃青说道。

楚恒笑了,笑得很真心,他让何淑去挑喜欢的玩具,像是怕女孩推拒,还补充一句,“你妈妈同意了的。”

何淑立马跳出宋燃青怀里,兴冲冲在店里穿梭。

宋燃青和手中的白狗玩偶对视,四只漆黑的眼相对,楚恒在旁边笑着说,“这回不是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像。”

宋燃青见他似乎心情明快不少,也就认下了这个血缘关系相去甚远亲戚。

宋燃青也不知道自己是心里还是不服气,还是也想逗楚恒,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他在货架上揪出了一只火红色的狐狸,举在楚恒身侧。

很像,这才叫像,而且就这一只狐狸的劲儿最像,眼睛眯着,睫毛翘高了,保持着不怀好意地笑,简直和身前这个笑里藏刀的人一模一样。

宋燃青把狐狸收回,让狐狸和那只白狗一起并排坐在他怀里,不过白色的娃娃是被宋燃青用手托着的,红色的那只则被他揪着耳朵。

楚恒知道宋燃青心里在想什么东西,凉凉扫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又拿了几只玩偶。他每拿一只,宋燃青的脸色就更差一分,楚恒还是假装没看见,他示意店员打包,又朝抱着两个毛绒玩偶一动不动的宋燃青一歪头,说:“怎么了,这还要和我抢着买单?”

宋燃青很礼貌地把白狗递给店员,把红色的狐狸攥得更紧。

“我就不劳您多花这个钱了,我想要的会自己买。”

他面无表情说话的样子太好玩,楚恒忍不住继续煽风点火,“这么贴心呢。”

宋燃青对着他微笑。

他们走出店铺时,只有宋燃青手里还提溜着一只扭曲的狐狸,其他的都被打包送去了楚恒的车里。

吃完饭的时候,楚恒和何淑坐在一排,宋燃青就和掉毛的狐狸坐在一排,宋燃青克制地盯着楚恒,楚恒在给何淑戴皇冠,心思完全在何淑身上似的完全不搭理宋燃青。小姑娘保持姿势不能乱动,就眨巴着眼看着眼角一跳一跳的宋燃青。

唱完生日歌许完愿,她决定靠聪明的小脑袋缓和气氛,她切了很大的一块蛋糕给宋燃青,说:“叔叔,你是不是饿了,一直看舅舅面前蛋糕上的草莓尖尖。没事,喏,你吃。”

一时间,两个大人脸上的神情更加变幻莫测,楚恒是憋笑,宋燃青则是强忍尴尬。过了很久,宋燃青开口道了谢。

夜间的游乐园闪烁霓虹,吃完饭后走过白天走过的路时,宋燃青甚至发现好多项目设施上的彩灯围出了“祝何淑小朋友生日快乐!”的字样,和白天的布局相比又是另一番模样,绝对不是游乐园的员工一两天加班加点能昨晚的,很有可能在今天前直接停业了快一周。

这又是熟悉的楚氏的大手笔了。

何淑冲到彩灯旁让楚恒帮她拍照,那些光照在她脸上,一会儿绿一会儿红一会儿紫…

楚恒没研究过摄影,向来只有别人拍他的份,白天他还能拿相机装模作样一下,天一黑他就被打回了原型。

楚恒沉默着努力拍摄,宋燃青看着取景器的屏幕,把狐狸玩偶递给楚恒,从他手中接过了相机。

楚恒凑到宋燃青看他调相机模式。

光恰好转成了明亮的黄色,宋燃青很迅速地抓到了这瞬间,拍完小姑娘,宋燃青突然把微单反转,在楚恒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他飞快地又按下快门。

何淑跑回来检查照片,宋燃青调出照片把相机递给了她,小姑娘撅着嘴看完了前几张,一会儿眉头又松开了,最后一张跳出来时她立马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她把屏幕举高了给两个大人看,楚恒瞟了一眼,当即去抢相机,却被宋燃青眼疾手快夺过。

“删了。”

楚恒不想玩你追我赶的幼稚戏码,人没动,只是声音很冷地说道。

他的头发一天下来没了型,被夜风吹得有点乱,手里那只和他很像的狐狸玩偶,现在也是如出一辙的杂乱,看起来呆呆的,和每天隔着屏幕在头条里看到的那个楚恒相去甚远,这样子的楚恒,就只有他看过吧。

宋燃青说话都轻盈了,“这可是您的独家照片,我不删,除非…拿什么东西来换才行。”

楚恒把问题抛回来,“你想要什么?”

像是个暗示。

宋燃青的目光从楚恒的脸下滑,直勾勾地看着他露出的一截白得晃眼的脖颈。

他有个怀疑,虽然没有根据,但是凭直觉,他总觉得这个项链对楚恒很不一般,对想要什么都能随便拥有的楚恒,到底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才能让他处处小心翼翼?

“项链,我要脖子上的项链。”宋燃青说,“你把项链给我,我把相机给你,然后再换回来,怎么样?”

楚恒轻轻笑了笑,说:“这两样东西的价值是不是差太多了,我可不做亏本买卖。”

交易失败,刚好一点的气氛又回到的原点。

何淑被楚恒牵着手,强行塞到了两个大人中间当间隔。她哀怨地瞪了眼宋燃青,像是怒其不争,然后又转头和楚恒说话。

“舅舅,我觉得那张照片虽然角度很奇怪,但还是把你…你的下巴拍得很好看!”她用手在下巴上比了个“v”,撒谎道,“很帅!”

说话间,游览车已经带着他们到了摩天轮下面了,巨大的摩天轮瞬间从圆心亮起七彩灯光,何淑拍手兴奋地又跑又跳,楚恒没催她,等她高兴过了再带着她上了舱室。

三个人的座位还是跟吃饭时一样,只是玩偶移动到了楚恒的腿上。

“舅舅,这个摩天轮好大好大好大,我之前问过妈妈了,妈妈说一圈要有24分钟呢!”

“这么长时间哇。”楚恒学着小女孩的语调,“24分钟是多久,淑儿你算算,这里有几个8分钟呀。”

宋燃青整个脸都垮了。

何淑掰着手指头,“唔…是三个吗?”

楚恒夸她聪明,何淑一阵傻乐。

座舱缓缓向上,何淑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变成一脸忧心忡忡地看向宋燃青,发现他脸色不好,更加担心了。“叔叔,你是不是害怕啊,对不起啊,我突然忘了。”

“没事。”宋燃青缓和表情。

“不用逞强的!你害怕的话,就抓着我的手吧,我害怕的话,妈妈就会这样安慰我,很管用的!”她朝宋燃青递出手,但太短了,根本够不着坐在她斜对面的宋燃青,她努力倾身向前,屁股都离开了座位,可还是差了很远。

她想了想,求助似的看向身边人,“舅舅,那你握着叔叔的手吧。”

座舱里诡异地安静了,宋燃青手心像是瞬间冒了汗。

小姑娘不怕死地又补充一句,“我感觉这个叔叔很喜欢舅舅呢,舅舅,你就帮帮他吧。”

不愿主动说出的话被一个小朋友点破,宋燃青目光游移看向窗外,耳根发红。小孩子说的话当不了真的,他不好大声反驳,这太刻意了,而且好像,他也并不是很想反驳。

“是吗?”楚恒的声音轻飘飘地上挑,“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就是的就是的。”何淑歪头在楚恒身上猫儿似的蹭。

“好吧。”楚恒说,“看在这位‘叔叔’这么喜欢我的份儿上。”

一阵窸窣的声音,放在腿上的手背上,传来一个温软的触感,宋燃青指尖不可查地一颤,身上更烫了。

楚恒的手作怪,握上了他手指的前半段,用拇指轻轻地来回搓动,像是真的在安抚一样。宋燃青等了一会儿,想抽回手,但是没抽动。

夜晚游乐园的全景渐渐出现在玻璃窗外,何淑恨不得整张脸都贴在窗上似的,兴奋地指着她白天玩过的项目,大声地喊:“那是旋转木马!哇!那是迷宫!……”

等再过了一会儿,整个a城就都在眼下了。

何淑很专注地盯着不断变小的景物,眼睛亮亮的,她指着远处灯火稀疏的一块地方,飞快地向身后招手,“舅舅舅舅,那边是不是我家!”

宋燃青也跟着看过去,那块地方好像是近几年刚开发的一个度假区。楚恒笑着用闲着的手摸摸她头,“这样都能找到,淑儿真厉害。”

“嗯!”她用力点点头,“妈妈还在家里等我,所以我能感觉到的!”

宋燃青手背上的抚摸稍微一顿,一会儿似乎又更温柔了。

座舱升高到最顶端时,咻咻咻的几声响彻,烟花一朵朵地在头顶炸开,声势浩大,何淑呆呆地望着天空,已经不会说话了。

宋燃青也抬头去看,那些明明暗暗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映得迷离,熟悉和陌生的感觉交织,好像曾经某个他以为会是一个人的新年夜…

楚恒不动了,宋燃青似有所感地回头,和楚恒的目光碰了个满怀,心中一荡。楚恒很慢很慢地眨了两下眼,然后拉着宋燃青的手,一点一点地向宋燃青靠近,他闭上了眼睛。

心脏剧烈地跳动,就快要比烟花的爆炸还要吵闹,宋燃青口舌发干嗓子发紧,他手足无措,看着楚恒领口出一闪而过的金属反光,却还是准备好了接受这个即将到来的吻。

这时,坐在对面的另一个脑袋似乎忽然动了动,宋燃青一惊,伸手很用力地推开了楚恒,彼此握着的手一下子也分开了。

楚恒愣了愣,随即转头看向仍紧紧盯着窗外的何淑,嘴角逐渐垂下了。

宋燃青哑然。

但很快他又找到了底气,只是推开一个孩子面前没有理由的吻罢了,楚恒今天可是好几次故意刺激他,还都没给解释,怎么算都该是他的气多点才是,而且明明…是楚恒先来招惹他的。

这么想,宋燃青刚准备开口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和楚恒对视一会儿,各自偏开了眼。

一直到出了游乐园两个人都没再说过话。

临别的时候,何淑抱着那只白狗娃娃递给了宋燃青,宋燃青不肯收,她叹口气拿着娃娃回到了楚恒车上。宋燃青注意到楚恒车上堆叠着各种礼物,用的都是那个玩偶商店的包装袋,看上去是打算全部都跟着小姑娘一起回家的。

可能是要送给妹妹?脑袋里模糊地浮现这个念头,车门就被关上了。

楚恒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他坐在主驾驶,车开走的时候窗户都没开一下,更没有留下道别,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房间没开灯,楚恒垂头站在窗边,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的烟,手机屏幕停在备忘录的界面,他打下今天的日期后很久没有动。

忽然,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了,客厅里暖调的黄光撒进了阴冷的房间,楚恒迅速按灭了屏幕,在转头看到来人后,紧绷的脸侧线条微微放松。

“还没睡。”楚恒放轻了声音开口,“淑儿睡了?”

何曼点点头,用手指了下耳朵示意她没戴助听器,然后向楚恒用手语比划。

[你呢,为什么不睡?]

楚恒晃了晃手中的烟,也用手语回复她。

[想抽烟了,所以出来抽。]

何曼站在房门口没有动,动作似乎有点犹豫,[不是戒了,怎么又抽上了?]

楚恒轻轻笑了,柔黄色的光下,他原本偏冷的五官都透出一种温馨的暖意。他示意何曼张开手,何曼不明所以地照做了。楚恒走近了把手中的那支烟放到她手上,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烟盒要给她,交递时微凉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心,何曼下意识抽回手,幅度不大,但是楚恒眼尖还是看见了。他眼睛垂下,没就这个说什么,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

[你数数,一根没少。]

何曼低头,有些无措,只好打开烟盒检查。

楚恒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更是像堵了棉花似的烦闷,沉默的氛围在两人间蔓延。

何曼见他情绪不高,主动没话找话,[淑儿她很开心,谢谢你能带她过生日,还有你给她买的礼物,谢谢。]末了,她慢吞吞地比划出一个称呼,[哥哥。]

楚恒专门跑一趟到这里,不是为了得到一份对恩人的感激的。

[客气话不用说这么多次。我做的事都只是希望你能把我当成真正的哥哥,哥哥给妹妹做点事本就是天经地义。]楚恒用手语说,[还有,你小时候过生日我不在,那些玩偶就算是补给你的礼物。]

何曼很尴尬,兄妹间互相帮助是天经地义,但他们本来就不是兄妹啊…她的进口助听器、淑儿的人工耳蜗、重建的渔排和新房还有现在经营着的饭馆,都是眼前这个和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男人帮忙的,甚至…或许近几年这一块被划出成了旅游度假区,都说不定和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有关系。

他这么帮她们一家,难道就像他说的,只是为了一句用手比划出的[哥哥]吗?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何曼稍稍退后一步,和楚恒拉开了一点距离。

过来的是个男人,是何曼的丈夫。他个头和楚恒差不多,有点胖,长得也不出挑,不姓谢也不姓和,那么多词语里能和他的脸对的上号的也只有“憨厚”了。他和何曼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在何曼因为听力问题被船上的混混欺负时,他赶走了那些人,一来二去何曼就跟他好上了。

他们这个海边的小镇在没开发时几乎就没有外人会去,“曼”也是个很大众的名字,在恢复上一世的记忆后,楚恒花了所有的手段,兜兜转转好几年才得到了妹妹的消息,他从国外匆匆忙忙赶到这个小镇时,这一世不知为什么和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阿曼”正在渔排上收拾渔网,背上的篓子里装着眼睛瞪得圆圆的女儿,看到外来人,两双肖似的眼眨了眨,怀着十分的戒备盯着楚恒。

太陌生了。

那一瞬间,楚恒脑海里闪过很多人和事,这一世感情和睦的父母、没有血缘关系的阿曼还有她的平庸的爱人、还有正在他监视下的宋燃青,今天还收到了几份青春萌动的情书,都被他想办法处理了。但如果没有他的干预,宋燃青是不是也会走向另一条路,他会有新的、是被他自己挑选出的爱人,他们会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和谐、美满。或许没有他,上一辈子的宋燃青也本该过上这样的一生,而不是被他囚困在宫中,做了一辈子的折翼鸟。

大概是楚恒的眼神太过幽深,何曼担忧地看了眼丈夫,轻轻拍了拍楚恒的肩。

这个据说是失去了亲妹妹、倔强地要她喊“哥哥”的男人从第一次到她家里就是这样,只要丈夫在的场合,他就会用十分露骨的眼神挑剔她的丈夫,觉得他模样不好性子也温吞,配不上何曼。何曼完全不能理解楚恒的想法,她只是一个穷困的渔家女,身有残疾、只有初中学历,楚恒私下里和她说过很多次,“”你值得更好的。”

他似乎还有了那个“更好的”人选,给她描述,“他小你两岁,很高,不瘦不胖,长得很好,贴心会照顾人,就是嘴有点笨。”

何曼原以为这位说着“不求回报”的恩人终于暴露了他的目的,可慢慢的,她发现楚恒竟然是真心在说这一桩媒,在这件事上,这个男人总是有着异样的固执。

何曼只能一遍遍地解释:[可是我已经遇到了我先生,我们现在很幸福。]

楚恒拿回记忆的这么多年,重新走过了很多从前走过的路,去看从前看过的山川河海,千年时光而逝,有的从前奔涌的河流如今已经成了小溪,只需要一个石块溪流就会分叉,楚恒曾以为他能凭人力挪走所有的石块,去掉变化的因素,所有东西按照他愿望的那样复原,但他显然错了。他连妹妹的命运都没能更改。

楚恒朝何曼摆摆手,示意没有事。

何曼丈夫却藏不住脸上的,深夜里,一男一女独自会面,尤其妻子还有残疾,他更怕会出事。

他梗着脖子,说:“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吗?”

楚恒看了眼忧心忡忡的何曼,[你先去休息吧,我跟他聊聊。我不乱说。]

两个男人在桌边坐下,楚恒从柜子里拿出两瓶酒,酒瓶身上写着“毛台”,楚恒自己桌前放了一瓶,递给了对面的男人一瓶。男人很尴尬,做主人可没有让客人喝小卖铺里盗版酒的说法,他起身想出门买点好的,被楚恒拦下了。

“就喝这个。”

劣质的白酒口感辛辣,楚恒没喝过这么难喝的玩意,皱眉又灌了一口,一股透凉的刺鼻从鼻腔直钻到天灵盖,再喝几口似乎也适应了,就像在逼着自大的他妥协一样。

男人当然不能干看着,开了另一瓶陪他喝。

楚恒不说话,只喝酒,他和这个骗走妹妹的男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一小杯一小杯地闷头灌,也不知道到了第几杯,头脑没有任何缓冲地猛然眩晕,楚恒感到了一丝不妙,放了杯子说不喝了,掀起眼皮一看,对面陪酒的早就趴下了。

连喝酒都不行的东西。

楚恒生气地把人摇醒,晕乎乎趴在桌上的男人捂着杯子,打了个酒嗝,“嗝,我不喝了,再喝嗝、再喝就要出人命了…”

屋里其余的两人反正也听不见,楚恒想,要不趁这个机会把这个人打一顿,嗯,这事可行,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拽着男人的领子把人从凳子上提起来,“你要不是不好好对阿曼,我一定、一定…”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威胁,男人就傻气地笑了,说:“大舅哥,你放心,我其他事干不好,就疼老婆最拿手,要不说那么好的妹子能给我做老婆呢。”

楚恒摇摇晃晃从何曼家离开了,他还存着意识,先打了电话给司机,没人接,一看时间,凌晨一点三十七,那难怪呢。他翻了翻通讯录,找到了生活助理的备注打过去,那边很快接了,楚恒大着舌头喂了几声,对面察觉不对劲,说:“您怎么了,需要我去接您吗?”

听到谢存宁的声音,楚恒清醒了些,“是你啊,不用,你不能来,我找别人。”

楚恒挂了电话,站不太住,歪在了一棵树上埋头专心看手机,身后有人接近了也没发现。

“他为什么不能来,你要找谁才行?”

楚恒刚找到了宋燃青的头像,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真人,楚恒看着他的脸,没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哼出一个上挑的音调,过了会儿,也不知道他认没认出,提着身体撞上宋燃青,脑袋往他肩上一搁,“这么快就来了啊,那走吧。”

宋燃青不动。

楚恒疑惑,抬头正要问怎么还不走,眼睛就被手蒙住了。

“我是谁?”

这是什么白痴问题,楚恒难受得都快吐了,压根不想回答,拱着人往前走。他不肯开口,宋燃青没办法,半抱着浑身刺鼻酒味的楚恒往自己的车上去。

到车门口了,楚恒突然又跟清醒了似的,眯起眼警惕地看着汽车,说:“这不是我的车。”他甩开宋燃青,打摆走到车牌前,双手撑住车前盖上弯腰凑近了大声念:“xa12345”,他似乎是用迟钝的大脑思考了一番,又回头找了找宋燃青的身影,莫名就妥协地上了车。

他往副驾驶上一座,巍然不动,“起驾吧。”

宋燃青极其无语地笑了,嘴角抽搐着给醉鬼系安全带,“皇上,安全带您别忘。”

楚恒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快点弄好,然后闭上眼休息。

宋燃青怕他难受,给他留了个窗透风,再脱了外套给他盖着,打了空调暖风,这才发动了车。

谁知道楚恒喝醉了这么难伺候。刚走两步,楚恒喊渴,车里正好有他刚喝了两口的矿泉水,也顾不得清醒时楚恒会不会嫌弃了,宋燃青打着双闪把车停到路边,看着楚恒抿了一口,然后把瓶子推回来,“不喝了。”

又开了一段距离,楚恒哼哼唧唧要人“传官房”,宋燃青听不懂,追问了几声,楚恒瞪他,喊:“要解手!”

“…那我路边停一下?”

楚恒继续瞪他,上挑的眼尾不知是气得还是醉得一片酡红,没有一点平时突然冷脸的吓人,宋燃青收回眼神,“不愿意那就忍忍,前面我找厕所停一下。”

这下之后楚恒好几分钟没再闹,宋燃青以为他消停了。凌晨的郊区街道安静得吓人,车内没人说话,耳边一种黏糊糊的声响在这种环境下越发清晰,宋燃青没忍住再偏头看了楚恒一眼,四目相对,他心中一跳。

楚恒嘴巴微张,盖在身上的衣服正可疑地一抖一抖,他紧紧盯着宋燃青的脸,眼前仿佛是透了层纱般的潋滟迷蒙。

“还要做爱。”

宋燃青简直要以为楚恒喝的不是酒而是春药了,他本打算把楚恒送到最近的楚氏旗下酒店,但还是担心楚恒是公众人物,凌晨出入公共场所有风险,但如果把他带回家,等楚恒醒了一定会嘲笑他只会趁人之危。

宋燃青目视前方稳住方向盘,还没想出最终的解决办法,只含糊说:“等回了家再说。”

“回家?谁家,你家?那要多久。”楚恒还是用那种染着醉意的朦胧眼神看着宋燃青,眼珠一转不转,吐出的气带着浓厚的热意,“我等不及。”

盖着的外套都快要遮不住楚恒的动作,宋燃青用余光瞥着,都能猜到楚恒的手在哪些部位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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