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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不可能(剧情)

 

李文一大早接到谢存宁的电话,没去诊所,顶着个鸡窝头慌里慌张赶到楚恒在市区的别墅,结果那位爷刚晨练完,坐在院子里端着杯足够再买下一栋别墅的茶具,一边品茶一边刷着早间新闻,平静地像是每一个普通的早晨。

李文错愕,他是出现幻觉了?难道谢存宁在电话里说的不是楚恒疑似和宋燃青彻底一刀两断了吗?

李文揉揉头,在楚恒对面坐下,企图从楚恒若无其事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李文:“你们吵架了?”

楚恒抿了一口茶,眼睛没离开手机,像是随意道:“算不上吵架,就是把问题说开了。”

李文不信,“手给我。”

楚恒低着头,把手搁上身边桌面。

李文搭上脉,瞥了眼楚恒,“舌头吐出来,我再看看舌苔。”

楚恒终于舍得分出一个白眼给他。

这一抬头就藏不住眼下的乌青了。

李文:“别装了,昨晚一宿没睡吧?烟抽了几根?你屋里的香都压不住这味儿了。”

楚恒不理他,李文不依不饶:“谁以前信誓旦旦说一定远离这种有害健康的东西,要多活两年。”他故意夸张道,“怎么了,和小男朋友分手就不想活啦!”

楚恒把手机一丢,砸在柚木桌面上咣当一声响,李文被吓了一跳,偏身往一侧闪躲,“我、我这是恪尽职守,关心你,你不、不能——”

“我想了一下,你说得很对。”楚恒打断他的话,“不把现在的这些人当做我记忆里的替代还原品,嗯,有道理。”他语气平和,不像生气的样子。

李文默默又把屁股放回椅子上,他心底琢磨着,眼往楚恒那儿一瞥,忽然注意到楚恒锁骨处的在晨光下泛着圆润光泽的玉坠子。

这项链,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看到楚恒戴了。

“同理,”楚恒注意到他的目光,轻轻抚过脖子上的戴着的“泊春”刻痕,说,“我也不会再因为现在的人做的事,而影响曾经的判断。”

李文张了张口,然后闭上。

楚恒是个顽固到不可理喻的人,这点从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李文就知道。

不确定是不是受到了那部分记忆的影响,楚恒思考或做事都相当自我,对于他的建议或者开导,楚恒总是不表态地听,至于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刚拿回记忆的楚恒从跋扈的富家子弟,一下子变得阴郁寡言,拒绝和所有人沟通。

李文临危受命,顶替受韩女士邀约的师父去了楚宅,他为了壮胆,难得整整齐齐穿上了整套道服。

韩女士看到来的是一位这么年轻的师傅,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李文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内心活动,他心里暗骂骂师父不靠谱,明面上还得硬着头皮和金主解释自己只是娃娃脸。

也就是这时候,一个头发及肩,面孔白到发灰的青年走入会客厅,他轻轻拍拍韩女士,“没事,请人先看看吧。”然后对李文轻轻点头笑了笑。

李文没有反应,目光缓缓从青年干瘦的五指移到他的脸上,很冒犯地盯着看了很久,突然憋出句,“我靠…”

李文自知失礼,抬袖轻咳两声,“咳咳,似梦非梦,可作梦解亦可不作梦解,自有心证。”

青年笑笑,让他坐下。韩女士和佣人自动走远,偌大的会客厅只余他两人,李文心里打着嘀咕,对着身前看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有些发怯。

“小师傅,还有其他什么指教吗?”他叼着烟,单手抽出另一根烟,递给李文。

李文立马摇头拒绝,端起桌上的茶大口灌下。他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离奇的情况,边琢磨边换了大白话说:“我师父可以帮你解决你的问题。”

对面的人笑了,但身上萦绕着的恹恹气息更浓。

他说:“我好像还没有说过我的事吧,小师傅就能解决了?”

“不是我,是我师父。”李文纠正道。他喝光了杯子里的茶,但显然在场的另一个人不是会帮别人倒茶的主,他只好自己动手,慢吞吞再斟满一杯。

“一具年轻的身体托着这么重的魂魄,很辛苦吧。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分不清是命运的预告还是无实际意义的故事,分不清是亲朋还是陌路人,分不清是别人还是自己。”他冷静说道,“我师父可以替你把不该出现的东西剪掉,困扰你的事情就都会消失。”

青年捧场似的:“这么厉害呢。”

李文差点咬到舌头,他苦口婆心,“这是为你好。”

“我觉得不需要。”

李文恼了,“这么不听劝,你肯定是水瓶座!”

青年:?

听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文无语地瞪了他一眼,青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他说:“我叫楚恒,欢迎小师傅下次再来做客。”

李文后续被楚恒再以品茶或手谈的名义邀请过好些回,楚恒还是不会聊自己,就听李文絮叨。

直到快一年后,在一个很普通的春天里,楚宅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很好,细细密密压了满枝。

楚恒抬头看着花,有些出神,忽然说:“我以前的花园里也有很多株海棠。”

也可能是他自己也还混乱着,又用很长的时间,长到花叶凋零到重新抽芽,他才讲清了故事。

15岁,楚恒在敦煌的沙漠里捡到了一块玉坠,随后就昏死在了黄沙里。他醒来后却发现脑海里多了很庞大的一块记忆团。

“就像有陌生人住进了身体里,混乱交叉的记忆彼此争斗,我分不清那是梦境和现实。”

“我看到了镜子,镜子里都是我的脸,那就是我。我没法接受,自己把上床和杀人当做家常便饭,还有被划开肚子,取出一块肉团…”

“那为什么不舍去这些记忆呢?”李文问。

这话问得深了,楚恒不打算答。

李文想了想,委婉劝告道:“如果只是好奇或者是想利用,那很好,但如果是混淆了过去和现在,恐怕只会有害无利。”

楚恒不以为然,“谢谢提醒。”

楚恒看上去一天比一天更像个正常人,他剪去了过长的头发,从深宅大院里重新回到阳光下。但在和李文例行沟通的环节,他还是讲得少听得多,永远不透露真实想法。

比起原本疯在外,他更像是把这股疯劲藏好在了内里。

李文不知道记忆里楚恒到底经历过什么,他担心楚恒放不下,总会时不时确认,“你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吧?我没骗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会被轮回完全保留的,所以那些记忆里的事也好人也好,你都不用再去考虑纠结。”

楚恒点头,“我知道。”

他根本不不知道。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李文接到浑身湿透的楚恒,他蜷缩在后座上,咬牙切齿地不断重复,“不行,不行,不行…我不放手,不放手,不放手…”

水珠从他惨白的脸上划下,像泪又像血,可那是楚恒,楚恒不会哭。

这可能是李文见过楚恒最失态的时候。他一拳重重砸上车窗玻璃,神色狰狞:“我跟了他那么多年,不是想看他死的!他的命是我的!一直都是!他凭什么又擅自决定!”

果然,楚恒早疯了。

所以现在楚恒说,他要和宋燃青划清界限,李文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一个能把对方的性命当场所有物的人,一个掌控欲强到要时刻监控对方的人,一个为了确认对方心意不惜自贱以身试险的人,绝不可能从关系中轻易抽身。

他沉淀多年的猜忌,也不可能真的打消。

这点李文没打算挑明,他只要一句话就能将军。

“你能接受宋燃青和别人在一起?还做…做那些事?”

李文离开后,楚恒一个人放空了很久。

窗外的云很低,灰沉沉的,看天气预报说一会儿还可能要下雨。一个阴沉雨天,对于通宵的楚恒来说,是个绝佳的补觉机会。

他给自己放了三天的假,可以不用管缠人的工作,好好休息一下。

楚恒躺在熟悉的被褥里,缓息阖目。在他的严格要求下,按照古法熏衣的步骤熏出的白檀香轻柔将他包裹,却还是睡不着。

他好像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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