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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暴雨】()

 

那晚下了入春以来最大的暴雨。

嵌在林眠秋穴内的性器总算脱离出去,傅听寒掐着他的双腿,将人一路半拖半抱地带到门口。实木房门被砰的踹开,走廊内的风呼啸着卷起窗帘,空荡荡地游走在螺旋楼梯上。

林眠秋被傅听寒摁在雕花扶手处,赤裸的后背在刮擦中磨出印痕。他听见傅听寒的轻笑声:“不就是想跑吗?我成全你。”

那是一双极其陌生的眼睛,眼白充盈着欲望的暗光,瞳孔深不见底。缱绻与温顺尽数褪去,只剩下鲜红嗜血的暴戾。

林眠秋脚腕使不上力,皮肉因挣扎绽开细小伤痕,像一场暧昧的性爱游戏。

他踝部一热,竟被人倒提着扛至右肩,柔软的腹部在肩骨的支棱下顶得生疼,悬空的无措更是让他紧紧抓着傅听寒的领口,生怕从三楼滚下去。

那姿势其实有些别扭,傅听寒虽长得高,林眠秋却也不是小巧瘦弱那挂,一双手下意识环住少年的脖颈,双腿控制不住地往下坠。

傅听寒箍着林眠秋的腰,漂亮的肌肉倏地绷紧,直接将人扛到一楼,那里有处小楼梯,通到半层高的酒柜夹层,还放着落下的通讯器。

他笑盈盈压住全身发软的养父,狎昵地往花穴里揉,强硬亵玩着小小的阴蒂:“爸爸,你的李原就在那里,去呀。”

林眠秋被人捉住脚踝,一边顶一边逼着往上,鸡皮疙瘩起了满身,阴唇在木制踏步上辗转压碾,偶尔腰一塌就是不轻不重地下摔,被凸起的棱边无情戳着软肉,弄得他死去活来。

那步梯虽常有清洁,到底也是被人踩来踩去的地方,最隐秘的部位时不时磨蹭着阶口,仿佛被万只蚂蚁爬过,无形的细菌混着淫液尽数渗入,他恶心得头皮发麻,简直是连滚带爬地蹭着走。

男人的手肘和膝盖全是青紫印痕,两条腿被傅听寒抓在臂弯里半抱着肏,像一条失了尾巴的人鱼。

灼热的性器毫不留情地插进宫口,一下下地捣着稚嫩的内壁,傅听寒在楔入和抽出中抬起林眠秋的腰臀,完全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林眠秋极为困难地爬了几阶,肘关节痛得几乎要着火,往日十几步的梯段变得比登天还长,好容易伸出手去摸那掉落在地的通讯器,却被人握着腰直向后拖,雌穴时不时捱几道巴掌。

他紧紧抿着唇,鼻端酸涩,眼睛一片模糊。柔韧的身体在月光下颤悠摇荡,曳成无助的白桥。

傅听寒看着林眠秋活色生香的崩溃模样,更是胜券在握,气势如虹,把人按在身下翻来覆去地肏,几乎成了发情的兽。

他长臂一伸,拨出个号码。

凌晨三点,李原睡得正沉,忽然被枕边传来的嗡嗡声震醒。他皱着眉,闭眼去摸发光的通讯器:“喂,您好。”

那边似乎没料到真能打通,只有诡异的沉默。

李原听到对面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很是不耐地去看那串陌生的号码,态度也冷淡许多:“请问您是?”

还是没人回话,只有一声压抑的闷哼。那声音从喉间颤巍巍地挤出来,带着冰玉般的质感,尾调却断在半空,只余霏微的涟漪。

“……林秘?”

李原耳力极好,顿时睡意全无:“老板,出了什么事吗?”

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杂音,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沙哑地回道:“……以为落了个文件,刚才找到了,唔……”

林眠秋的声音很奇怪,仿佛带着点难以形容的哭腔,往日利落的声线也黏糊糊的,腻得张不开嘴一样。

但他不敢妄自揣测上级,只以为是感冒或者太晚了:“林秘,是什么文件,还少了什么吗,要不要我过去一趟?”

半夜加班虽然离谱,但也确实有过几次,李原并不奇怪。

傅听寒小狗似的咬着养父的耳垂,牙尖抵住软肉轻轻地磨:“爸爸,继续。”

他说话用的气声,把人拖回客厅里绑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挺翘鼻尖顶弄怀中人的脖颈,阴茎严丝合缝地往小屄里碾:“李原看到你这副骚样,说不定鸡巴比我还硬。”

林眠秋一丝不挂地趴在地毯上,额角滴落的汗水粘湿身下的羊毛,将细绒的质地弄成湿漉漉的几缕。他的皮肤因刺激生出浅淡的红痕,痒得想抓,双手却不得不高举过头,在绳带束缚下曲出绵软的线条。

傅听寒连根捅入再慢慢拔出,茎身带出一小圈熟软的内壁,他似笑非笑地催促:“再不说话,人家要过来了。”

林眠秋肌肉一紧,齿列溢出细细的呜咽,他咬着下唇,在光屏前勉力开口:“没事,你好好休息。”

出于谨慎,李原再次确认了一遍,终于满头雾水地挂断了通讯。

几乎是在按下结束键的同一刻,傅听寒低喘一声,紫红色的性器怒涨跳动,在软嫩的宫腔里射出十几股精液,激得林眠秋全身发颤,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浓稠的白浊泡烂了。他微弓着背脊,腿根处早已干涸的斑痕再次溢出滑腻的汁水。

傅听寒扼住林眠秋的喉结,把人按在膝上亲:“明明是你要找李原,怎么还和我置气。”

滚烫的舌头侵入口腔,搅出啧啧的水声,林眠秋今晚喝了酒,舌尖与齿缝满是醉人的香甜。傅听寒不太会亲吻,只知道莽撞地追赶裹缠,咬破了林眠秋的下唇。

他有一颗小虎牙,平日里乖乖藏着,接吻时才伤人。

男人平坦的小腹鼓起不太明显的曲弧,下体全是养子射出来的精液,被对方的性器随意堵住,自颓靡肉唇里缓慢地泻出。

他好像被干傻了,全身伤痕累累,昏沉沉低着头,时不时打个小哆嗦,全无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连屁股都成了熟烂的桃,红艳艳地坠在傅听寒的膝上,内里软腔抽搐,一捣就是水。

但傅听寒毫不怀疑,如果办公厅突发紧急情况,林眠秋就算爬也会爬到会议室去。

那朵浅色的花唇已经被彻底捅开了,细缝泛着水光,艳红的褶皱全是污浊,阴蒂在肉冠的顶弄下发红发硬,像颗又犟又娇的珠蕊,在摩擦中带来过电般的快感。

傅听寒着迷地看着林眠秋畸形的下体,满足感在射精后到达了巅峰,那股彻底占有心上人的快慰比身体上的刺激更甚。他将头埋在养父的肩窝里,浓密睫毛翩跹,声音也带出不易察觉的羞涩:“林眠秋,我爱你。”

“我会对你好的。”用生命来守护你。

雨越下越大,如天上银河狂泻,倾箱倒箧地冲刷起整个城市。

这句话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始终如艳尸般逆来顺受的人,忽然垂下眼,低低地笑起来。

最初只是肩膀轻微的颤动,到后来,那笑声越来越大,简直讥诮到诟厉了。

“爱?哈哈,那是什么。”

林眠秋薄唇微启,下体灌满浓精,汗水顺着俊逸的眉弓直往下流:“傅听寒,我看你真是脑浆跟着屌一起射没了,强奸犯当得不爽,还装起情圣了是吧。”

林眠秋比傅听寒年长,声音也更加低沉,胸腔震颤中透着股水磨沙砾的性感,连呼吸都带着被肏开的香艳:“从你选择下药开始,咱们那点可笑的情分,就已经没了。”

“我就当这八年喂了狗。等天一亮,你从哪儿来,就给我滚哪儿去。”

雨后的清晨还余存着前夜乌压压的沉郁,却未能阻遏别在贵族代表胸前,晚上就邂逅了来源不明的三波暗杀。

转眼十年已过,只有这些公共造景仍是美丽而宁静的模样,常有居民游客赏景散心,也让路边的商贩挣点零花。

面容素静的妇女推着红白小车,向行人兜售晚间盒饭。她今天生意不错,只要再卖出五份,就能赶在摄机出现前结束一天的工作。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他体型瘦高,帽子扣在头上,走得却不匆忙。年轻人总是不擅长拒绝,饭量也更大,她想。

“小帅哥,晚饭时间了,要不要看看吃的?”女人拉长声音,热情招揽着。

“有三种套餐可以选哦,荤素均衡,保证干净卫生!”

果不其然,少年停下了脚步。

“喵——”

她止住话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隔着段距离,女人看到他原本就有些鼓囊囊的后脖兜帽处,突然钻出一团雪白的毛球。

那东西速度迅疾,先拉成长长一条,扒拉着溜到少年肩上,再大爷似的盘起尾巴。

“喵——”

傅听寒面无表情地转头,对右肩的猫咪说:“已经三顿了。”

后者伸出前掌,啪唧一声拍到主人口罩上。

“是不是盒饭里有鱼,被它闻到了。”

女人哎呀一声,从推车里挑出一盒:“这个套餐是烟熏小鱼干配煎蛋橄榄菜。”

猫咪得意地甩甩尾巴。

傅听寒叹了口气,很没办法地笑笑:“请问这盒多少钱?”

“不贵,十五星币。”

“那就这份吧,不麻烦您包了。”

老板娘眉开眼笑,以为小孩饿了,赶紧利落递过去:“给!”

谁知对方付好钱款,将饭盒开盖,放到了地上。

猫咪狼吞虎咽,没几分钟便把鱼啃得干干净净,其他东西一口没动。傅听寒扔了剩饭,便要离开。

“哎,小帅哥——”女人顿了顿,好生关照,“现在挺晚了,赶紧回家吧,当心遇到搞路的。”

她见这少年后背纤薄,举手投足还如此静雅,估计两三个人就能打趴下。

伴着猫咪心满意足舔爪子的动作,傅听寒弯起唇角,声线温和:“谢谢您的关心。”

已经遇到好几个了。

老板娘愣在原地,数秒后才愕然回神——

琥珀色的虹膜清浅粼粼,忽有一抹绮异碧色突兀而至,像坠入月光海的墨。

应该看错了吧?女人揉揉眼睛,继续叫卖了。

半小时后。

黑色工装靴碾过锈迹斑斑的铁质阶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猫咪在主人肩上缩成一团,好奇地打量着侧墙上早已干涸的深褐污迹。

那楼梯不断向下,延伸到幽暗的地底,仅靠十步一盏的飘摇焰火照明。少年踏过零碎白骨,撞破闷而腥秽的风屏,一直走到尽头。

石砌墙壁迎面而立,被人用赤色油漆泼出巨大的骷髅涂鸦,四周围着密集如织的红外射眼,是心照不宣的最后警示。

傅听寒曲起指节,敲了三下。

屏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规模甚伟、垒成高山的建筑群。

若当地居民在此,怕是要惊掉大牙,原来这风景秀美、基建尚未覆盖完全的卫星城边界,还藏匿着乾都最臭名昭着的伤口,的店铺堆叠挤压,在黯淡红光里铺至远方,若从最顶峰向下看,就仿佛一桶被人打翻的巨型石子,滴溜溜滚了满山。

没有人知道谁是法,直到其中一方头骨碎裂,额头深深地凹陷下去,流出透明的脑浆。

主持人一身兔女郎打扮,踩着高跟鞋踏过长满窟窿的人体垃圾。她塌腰倾身,敬业地沾了地上的鲜血,在象牙长板上写出胜利者的名字。

……

“秩序是联邦之基石,自由才是浮金岛的天空……”

从地下杀戮场的累累尸骸到奇物拍卖会的半裸猫女,媒体与评论家大肆吹捧着17区的一切,以鲜血和酒液构筑出虚伪的浮华。

刺目的金辉裹挟着欲望,如浪潮般翻涌开来,林眠秋戴着面具,微微眯起眼睛。他生得俊逸,安坐在二楼的贵宾席上,露出的下半张脸映衬着贝母珠光,无端动人心弦。

一位穿着性感的女郎与林眠秋擦肩而过,驻足的那刻,她朝他笑了笑。

某种暧昧的邀请。

林眠秋摇摇头,向不远处的谢清看去:“很抱歉,那是我的女友。”

女人足够识趣,却又心有不甘,当下便眯起弧度妩媚的眼睛,说了一串单词。

不是联邦通用的语言体系,尾音带着北境的冷冽,寻常人必定一头雾水,但林眠秋听懂了。她说——

“即便你送她玫瑰,眼里也没有爱情。”

“谈什么玫瑰。”林眠秋不禁莞尔,悠哉游哉地挽起袖口,用北境的语言回应道,“我想您需要的,是占卜师的塔罗牌和水晶球。”

他一直与几位外交官朋友保持着良好的往来,说起别国的语言也没有丝毫露怯。对方没想到他能听懂,还反过来调侃自己,白皙的脸颊顿时泛起薄红,是当面说人坏话却被戳破的尴尬。

她摸了摸鼻子,换回通用语:“抱歉,是我唐突,希望您不要介意。”

这样小小的插曲,林眠秋自然没放在心上,他颇为温雅地颔首,与之道别。

地下拳场毕竟不是太光明的地方,出于场所要求,所有的客人都会戴上半遮脸的面具,一为掩饰身份,二为营造氛围。

各色宝石衬着璀璨的珠宝,压上精致而华美的凤鸟尾羽,观众端着酒杯,衣冠楚楚地徘徊在金石海洋中,如果不是半小时一场的“表演”太过频繁,似乎更像某个贵族精心筹办的上流舞会。

谢清虽是般的疤痕。

“不愧是退役的特种兵。”埃尔维斯点评道,“据说他有长达七个小时的虐杀总记录和强暴投降对手的变态癖好。”

“那个为母还债的年轻人也是倒霉,不过长得清秀些,肠子都被拖出来了,只能去做人体机械化手术。”

男人眨眨蓝眼,语气也戏谑起来:“不知军部那些高高在上,号称正义执行的士官们,会不会正是台下观众的一员。”

只一恍神,那名高大强壮的擂主便打趴了程的令行禁止并不合契,来日若捅个天大的篓子,影响上面的研究计划不说,还要我去掇弄。”

想到研究院那群面孔平板的“白大褂”,项懿也颇为忌惮,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终究比不上要人的急切:“林眠秋,你在办公厅掌权多年,一定比我更清楚,‘珍宝易寻、人才难觅’的道理。”

他轻叹一声,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实不相瞒,那日在浮金拳场的观众,也有我一个。听寒戴了面具,我却一眼认出了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林眠秋面色平静,不发一言。

“……因为他和他父亲一样,生来就属于战场。”

项懿的语速有些缓慢,却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在袅袅茶香中沉入潺湲的河流。

一个是出生入死的同袍,一个是起于微末的旧识,他们相对而坐,目光自冷锐与温和的交锋后一触即分。似乎同时回忆起了那日擂台的喧嚣盛况,以及被岁月逐渐掩映的,再回不去的那个人。

流年无情,驹光过隙。即便体貌完全不同,那如出一辙甚至青出于蓝的资质根骨,仍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遥相呼应着血脉的延续与交缠。

当一名青年军官折戟沙场,他那更为惊才绝艳的小儿子,也要踏上和父亲相同的道路吗?

“文也好、武也罢,向来不是既定之论。”林眠秋端起杯盏,仪态雅致地抿了一口,“我只知道,危险难测,风险却可控。”

尾音刚落,项懿便不满地皱起眉头:“林秘,此话不妥。恕我直言……您似乎缺少一点,身为联邦臣民的觉悟。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自星历400年来,我们幸运地享有近百年的和平伟业,您从未上过战场,想必也淡忘了六岁受洗时神父的祷词——每个荫蔽于联邦照拂下的居民,自出生之日起,便要做好为国牺牲一切的准备。

“纵然身殒,荣耀之光亦将长照吾心。”

他到底是创业垂统的功勋贵族,当那点任性顽劣的轻狂意气退潮般散去,思想便延续着同一阶层的老旧做派步入中年。长句说得铿锵有力,冷灰色的眉宇也像崇高的山脊。

“项懿。”林眠秋兴味地抬起眼睛,睫毛鸦羽般盈盈上挑,却令人不寒而栗,“你一定没去过下城。”

“……因为在下城出生的婴儿,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压根活不到六岁。”

“也从来没有受洗礼。”

男人忽然哽了哽。

或许是那些烂在下水道里生蛆的腐尸影像太过清晰,又或许单纯是靠数量取胜而他记性也很好的缘故,媒体在下城疫病时争先恐后抢占劲爆头条的动作还格外历历在目。

他知道这些年来某些隐晦利好下城基建与平权的政策都有林眠秋的影子,虽然这些议案都打着保障上城区与世家利益的旗号才得以通过,但正如有钱人指缝间溢出的一枚金币就足以让乞丐得到数月温饱,如今的下城再如何困顿,也不至于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了。

林眠秋处事圆滑,做得滴水不漏,但霍兰·安德森作为贵族的话事人之一,亦不是傻子。若非有所察觉又无从反击,也不会处处与之作对,成为他在办公厅的头号劲敌。

面对这样一名特殊出身的政客,那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似乎也没那么顺口了。

到底太年轻。项懿暗想,黄河倾覆,岂有一掌能掩的道理。

“项部长,多说无益。”林眠秋漠不关心地扬起下巴,视线略过那人胸口的白鹰。停了半秒,“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只需明白一点——

“没有我的允许,傅听寒哪里也不能去。”

他吐字清晰、语气低缓,内容却相当强硬而不容置疑。

仿佛落款位,需不需要我林眠秋来签字。”

“当然,您也可以直接去找傅听寒,看他敢不敢和我断绝关系,跑去那劳什子沛山计划和你这新爹作伴。”

“林眠秋——”项懿一拍桌面,勃然站起,掌风直接将热茶掀翻,弄得杯碎壶倒,满桌狼藉!

他在部队也算受人敬信,既有当年的沛山军功为底,更有将门子弟功勋承袭的出身,连最是位高权重的监察官都对他青眼相看,几时被人这样蹬鼻子上脸地挑衅。他越想越气,胸中怒火大盛:“你这狼子野心的文痞,表面上装得道貌岸然,也不过是个伪饰小人……”

相较男人须发皆张、豹目圆瞪的模样,一旁的林眠秋倒显得淡定多了。他拿出丝帕,慢慢拭去溅到手背的茶水,可即便温度迅速冷却,白皙的肤表依然缀上些许红印。

青年不以为忤,只颇为惊讶地歪了歪头,露出一点点礼貌的劝慰:“项部长,气大伤身。”

“少在那装模作样!”项懿压下喉间嗬嗬的喘声,“傅骁将儿子托付给你这种人,真是十成十的交友不幸……”

他沉着眸光,冷笑出声:“那日我在浮金拳场,刚一认出听寒,就发现了感应器的颤动——

“白塔曾与军方合作,为突破沛山的黑洞之眼,研制出了当时最先进的高精度光芯感应器,在千米传感范围之内,任何共振元器件都逃不过它的眼睛。那东西向来被我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林眠秋,你确实有几分手段,但在我面前,还是少了点运气。”男人面色微敛,怫然开口,“可能你也没想到,地下拳场都测不出的东西,会这样轻而易举地露出破绽……”

“傅听寒应该还不知道,他八年来敬仰有加,甚至奉若神明的养父,会在他十二岁因伤入院时便叫人私联手术,给他植入了可生长的生物定位芯片吧。”

“作为阅历与权柄远高于养子的监护人,你为了内心不可告人的掌控欲,竟在对方进入深度昏迷、完全丧失行为能力的状态下,做出如此令人鄙夷、侵犯儿童隐私权的行为……”

“林眠秋。”项懿扬起手臂,朝桌上甩出一沓东西,“我完全可以将这些报告和照片递交检察院,起诉你在八年监护期内见色起意,以职权身份胁制和妨碍被监护人的正当权益,并蓄谋诱引未成年养子,企图发生进一步的不轨关系。”

“就算甘越是联邦最高检的检察总长,为你们那点师生情谊不予立案,光是最会捕风捉影的新闻媒体,也够你喝一壶了。”

似压到空气中紧绷的暗弦,原本在笼中慢啄尾羽的雀,眼睛忽然滴溜溜地转了转。它轻捷地伸出爪子,乖乖撑住身体,便将脑袋埋到胸脯去了。

面对项懿气势汹汹、剑拔弩张的攻讦,林眠秋倒没什么强烈的反应。他斜倚扶靠,指尖把玩着茶盏,似乎对手中的青花釉里红更感兴趣,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明人不说暗话,”项懿冷笑着将东西铺开,食指敲了敲照片的边缘,“我们大权在握的办公厅秘书长、政坛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你可知这项指控一旦放出,仕途将面临怎样的灭顶之灾?”

无论社会如何发展,桃色新闻始终是公众津津乐道且永不厌倦的经典话题,它一脚踢碎来自年龄、性别、种族乃至阶级等多方位的隔阂,如野火般易放而难收。流言一旦牵扯到胸脯和裤裆,即便被证明与丑闻无关,不死也要脱层皮。

更别说自进入新纪年以来,新生儿指数断崖式下跌,叼着奶嘴的婴幼儿逐渐成为稀有物种,法律对未成年的保护也因此达到空前绝后的保守地步。如此具有流量爆点的“政客不伦之恋”,必会迎来有心人的煽风点火与落井下石。

待到那时,乌纱难保不提,可能还得去牢里坐坐。

若说之前还是顾惜羽毛、皮笑肉不笑的推诿,如今便是撕破脸面、就差和街巷骂战一般互吐唾沫的交火了。

林眠秋弯起嘴角,平和的眼却消了暖意,他从不做任人宰割的案上鱼,此刻慢条斯理地翘起腿,拿起“证据”一张张看。

意料之中,没有太过露骨的场面,否则就不单单是“敲打”的态度了。

除却早已封存的病历和手术报告,以及光芯感应器的鉴定说明,更多的还是五花八门、出现在各种场所的偷拍照片。

傅听寒十二岁入院,林眠秋坐在病床边,低头看养子熟睡的脸;节假或公休日,在游乐场拿着棉花糖,牵着小家伙的手等过山车;走累了要抱,林眠秋托着小孩的屁股,脖颈被对方紧紧环着,他害羞地亲林眠秋面颊,又在温声制止后将脸埋进养父的胸口;小孩喝牛奶,唇边一抹白沫,林眠秋蹲下身去擦……

要搂、要亲、要抱,冲奶粉、系鞋带、穿衣服、讲故事,比花瓣还精致的漂亮小孩,像只刚破壳的雏鸟,娇娇地偎在身旁,蜷缩于养父的掌心。

林眠秋公务繁忙,二人的相处便更为稀少难得,怀着某种补偿的心态,每次与养子相处时,他确实对一些亲密接触颇为忍让。

而那种灼烈到有些不正常的氛围,在傅听寒成人礼那天达到了顶峰。

少年坐在花园的石椅上,双手环揽林眠秋的腰,还不忘将脑袋埋进他的臂弯,等着他安抚。后者则揉着养子的发顶,弯腰低低地哄。

乍看不觉有什么问题,父子情深、高谊厚意。但若提前定了基调,以桃色眼镜挑毛拣刺,似乎还真能看出些密切而甜腻、令人想入非非的暧昧——

傅听寒生得挺拔,气质却常带出柔软的感受,他总是羞涩而腼腆地笑,对年长之人倾崇有加,更有孤弱的年龄与身世渲染,简直是十成十完美的受害者角色。

一个是位高权重、单身多年未有婚配子女的办公厅话事人,一个是面若春花、年纪尚小便失去父母的烈士遗孤,都不需细想,便知道舆论的天平会压向哪一头。

项懿表情复杂地翻过那沓黏糊糊的“父子日常”,多看一眼都嫌脏似的:“林眠秋,你心里想了什么,自己清楚。”

若非对这些抓拍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连林眠秋都差点以为,自己对傅听寒起了什么非分之想了。

“项部长,”他淡笑一声,调整了姿势,手肘向后搭着靠椅,目光也斜乜过去,“我知道你这些年混得不错,被些跟班追着捧着,还以为自己多了不得。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拿根鸡毛当令箭,倒也飘飘欲仙。”

“你!”

“诶,”林眠秋笑容敛去,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倾听是绅士的必修课。”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字字咬碎于雪白的臼齿间:“我不介意陪你玩玩封建大家长的游戏,但你最好明白一件事——身披道德外衣,背地却怯懦卑鄙、心比眼脏的自私者并非首恶……

“愚蠢,才是最致命的罪孽。”

室内茶香缭绕于鼻端,鸟雀翘着尾巴,扒拉起金质的笼边,发出叽啾的声音。

林眠秋缓缓起身,躲过窗棱投出的虚影,他一手插着裤袋,一手碰了碰悬于檐下的风铃。那侧影高挑而潇洒,衬着庭院逐渐暗淡的晖光。

项懿沉脸坐着,桌下拳头爆出咔嚓嚓的声音。他渲染得严重,心里却明了,无论如何,那些东西都称不上实质性证据,顶多造点不大不小的麻烦罢了。

在莫名诡异的氛围里,通讯器的响声割破了沉默。

项懿眉梢剧跳,心脏针扎般一缩。

是他的消息。

“项部长,为什么不接呢?”林眠秋转过身来,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他语调轻慢而文雅,是居高临下的姿态。

看到备注,项懿皱眉接起:“怎么回事?”

“老……姐,姐夫……是你说,有要紧事就联系这个号的……”对面是清亮的少年音,鼻腔有种黏软的娇意,还有那么点喘不上气的惶惶,“你、你在哪里呀?”

“我在外面。”

“姐夫,姐夫你过来一趟好不好,他们、他们要砍我的手!我好害怕呜呜呜——”

“你又去赌场?!”项懿又惊又怒,遽然站起,大声呵斥道,“我和你说了多少遍,再去那种鬼地方,我就打断你的腿!”

“呜呜,老公、老公对不起……我在街上遇到以前的朋友,他劝我来……你、你快救救我!”

通话戛然而止。

“怎样,和小舅子诉完衷肠了吗。”林眠秋拍了拍手,“原来铁面无私的项部长,感情生活也蛮精彩呢。”

“林眠秋……”项懿近乎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算你狠。”

“不敢当。”林眠秋眼睫一挑,仍是相当漂亮的弧度,“项部长高风亮节,拳拳盛意,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你敢动他试试。”项懿面色森冷,凝了一层冰渣,“但凡安安掉了一根寒毛,今天你别想活着出去。”

“天地良心,项部长再急,也要讲点道理。”林眠秋满脸清澈的冤屈,“明明是朋友组的赌局,郑安抛的筹码,别人追的私债……关我什么事。”

“说起来,您也算铁汉柔情……”青年睨着他,抱臂靠在木隔门处,“真令人大开眼界。”

为这么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三不五时往拘留处跑。一会儿是浮金岛聚众吸毒,一会儿是非法经营色情场所,传呼来、保释去。瞒着妻儿养小舅子,每月定期四次会面,时间地点精挑细选,把人好吃好喝地供着肏,也算殚精竭虑了。

项懿嘴唇颤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是他此生最大的出格事,更是见不得光的死秘密,和郑安的地下恋情一旦败露,他的人生就全完了。

“项懿,这世上多的是摇头摆尾、实则在阴沟里打转的蠢货,”林眠秋有些怜悯地转向对方,“我还在岸上走,而你……又在哪儿呢?”

那是隐藏得很好的,略带轻蔑的神色。

项懿手足僵冷,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只觉记忆飘忽倒流,回到十多年前的一天。

彼时傅骁已从军校毕业,通过选拔上了战场,摸爬滚打良久,既是比自己小几届的学弟,更是队里的直属下级。二人亦兄亦友,也正因如此,他被傅骁揽着,见了林眠秋一面。

那会儿林眠秋还在上学,就读于联邦的顶级学府,衣着简素,身形瘦削。他人缘很好,从教学楼到校大门,一路都是向他打招呼的同学或老师。

比起傅骁万事写在脸上、颇为孩子气的大剌剌脾性,林眠秋倒稳重许多,才大心细,喜怒不形于色,是个看似冷淡、实则八面玲珑的人物。项懿惊讶于这对友人性情的截然不同,更感受到那股萦绕在他们之间的、迥异又融洽的难言氛围。

直到聊起最新公布的小行星影像,项懿不经意转头,才在林眠秋垂眸之前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睥睨与不屑,很难形容那种低眉冷笑的感觉,好像在他眼里,上议院才是谬种。

“林眠秋,你真是一点没变。”项懿深吸口气,拳头缓缓松开,“我本以为,你算个聪明人。”

平心而论,傅听寒子承父业,对林眠秋只有利好,没有损益。既能沿袭傅骁的荣耀之名,体现监护人的精心教养,又能在军部内牵外连,拓展最重要的人脉关系。自沛山计划搁置以来,研究院韬光养晦多年,如今卷土重来,颇有势在必得、倾覆朝野之力,没人会对重启英雄编号的孤儿说不。

傅听寒注定集万千瞩目于一身,他是战场的明日之星,更是林眠秋向白塔与军部抛出的“橄榄枝”与“投诚令”。

可惜……

踢到铁板,项懿不太意外,只轻叹一声。

他知道林眠秋不会真就此事做些什么,但投鼠忌器,有郑安的把柄落着,自己这出算是废了。

至于对方为何展露出这般不留后路的攻击性——

“你还是记着,八年前的事。”

项懿有些脱力地靠着椅背,高大的身躯忽然佝偻几分,莫名矮了下去:“让大部队撤退,是上头的命令……我只是执行而已……”

他说得艰涩,兀自咽了口唾沫,不太敢看林眠秋的眼睛:“其实……就算我们派小队去营救,傅骁也活不下来的。”那是山穷水尽的死路,纵使对方能苦苦支撑,又要砸进多少条命呢?

死十个,还是死百个。再简单不过的数学题了。

视线从风铃镂刻的花纹上离开,林眠秋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上前几步,弯腰端详起军人的脸,五官寸寸逼近,眼神阴鸷渗血:“说完了吗,项、队、长。”

项懿固执抬眼,逼自己与青年对视。“无论如何,”他残忍地顿了顿,“我不后悔。”

“军人战死沙场,是举国敬仰的荣耀……假如是我……”假如是我,也是愿意的。

“假、如。”林眠秋放柔嗓子,玩味地笑起来,“那你怎么不去死呢?”

“假如你说的人命是和自己一样,身世显赫,只会喊着口号上战场、躲在他人尸骨后坐享胜利果实的纨绔子弟——”

他唇角开合、只做口型,声音也咽了进去:“那稍微死一死,也没什么吧。”

提前结束一场喧嚣宴会,傅听寒向宋觅作别,在好友可怜巴巴又不敢挽留的眼神中径自离去。

他失踪许久,甫一回家就接到宋觅的通讯视频,给人呜呜哇哇地骂了一通。光屏里的影像抹着小眼泪哼哼,嚷嚷着召人组局,不来就是不要他这个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死党。

傅听寒劝慰无果,只好妥协。

宋觅交游广泛,一传十十传百,叫来一堆狐朋狗友“接风洗尘”,庆祝失踪人口回归。音乐开得震天响,炸鱼似的往露天游泳池跳,一干人等嗨到月上中天还意犹未尽。

傅听寒满耳朵劲爆神曲,听得晕头转向还不忘遵循多年来的门禁规矩,到点就要回家。宋觅虽觉不舍,到底不敢和“林眠秋”作对,只能含泪放手。

飞梭速度很快,几乎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停在熟悉的花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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