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像极了一条狗狗
阳光从未开的窗帘中穿梭而过，形成了一条犀利的线，平铺在地板上，那隐隐约约的光，随着天边那规则不一的云，忽隐忽现。
楚莫秋模糊着醒来，宿醉带来的头疼，让他不禁皱了皱眉，眼睛缓慢地睁了开来，楚遇不知道何时躺在了床上，侧睡着身子，乖巧地闭着眼睛。
楚莫秋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沐浴在光下的楚遇，皮肤白皙的像是透着光，连带着原本看不清的血丝，如今都浅浅的着落在脸上，浓密漆黑的睫毛安静地闭合着，脸上的极少的绒毛都因为这过于温暖的光，而显得格外的可爱。
楚莫秋的双眼从睁开后，就没有动过，那原本永远冰冷的眼神，变得格外不同，虽然谈不上温柔，但绝对是和平常的他判若两人，那幽深的双眼，认真地凝视，一点点的道不明的东西从双目中流淌而出，过了良久，楚莫秋才伸出手，轻缓地放在了楚遇的头发上。
楚遇的头发像妈妈，从小带着自然卷，摸起来软软的，像极了一条狗狗。
“我的弟弟，不该和那种人在一起。”楚莫秋捏了捏楚遇的其中一撮翘起来的头发，你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最后几个字却没有说出口，楚莫秋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才收回了手，起了床，昨晚没有洗澡，身上的酒味还在，难闻的不行。
去了洗手间，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楚遇还没醒，换了一个姿势，原本好好的被子被夹在了双腿中间，衣服被撩起了一大半，腰间露出了一大片白皙的皮肤，楚莫秋走了过去，把楚遇的衣服撩下来了一点，指尖不小心剐蹭到了腰上，细腻光滑的感觉，让楚莫秋顿了顿。
楚遇应该是感觉到了痒意，手朝着腰伸去，在即将碰到的时候，楚莫秋的手就离开了，他直起了身子，把温度打高了一点，离开了房间，从始至终，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的轻柔，连带着关门声音都小的几乎听不到。
楚遇醒来的时候，自己都是懵的，他记得洗完澡后不放心楚莫秋回来看了一眼，怎么就不知不觉地睡在了楚莫秋的床上，楚遇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上，看了一眼旁边有些褶皱的床单，有些忍不住的把手放在了上面，温度早已消失，有的只是那布料的质感，
下楼的时候，陈姨还在厨房，看到楚遇下来问了一下早餐要吃什么。
楚遇靠在门上看着忙碌的陈姨，问道：“陈姨，今天我哥醒来，有不舒服的表现吗？”
陈姨停下了手中活，回忆了一下：“说不上来，早饭没吃几口就去公司了。”
楚遇若有所思，有些不安地坐回到了餐桌边，楚莫秋身体一直都很好，除了胃，所以自从稳定下来后，家里的三餐都是经过严格的搭配。昨天楚莫秋的酒的确喝得有些凶了，楚遇担心是难免的。
早餐吃得心不在焉，最后实在放心不下，去了趟楚莫秋的公司，到了之后才发现，楚莫秋不在，于是楚遇便在办公室里等他，到了中午，楚莫秋还没回来，楚遇就在外面随便吃了一点，又回到了办公室，可一直等到七点楚莫秋还是没有回来。
楚遇到底是没了耐心，拨通了电话，过了好久电话才被接起，电话那头有些安静，只有浅浅的聊天声，楚遇似乎还听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但是他没有在意。
“哥。”
楚莫秋：“怎么了？”
楚遇听到楚莫秋的声音，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有事吗？楚遇？没事我就挂了。”说话的字多了，楚遇隐隐听出了楚莫秋语气的不对劲。
这个世界上，除了楚遇以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对楚莫秋的一切都如此敏感，敏感到，只是淡淡的几句话，就能听出楚莫秋的不对劲。
楚遇的手机被他握得发烫，随后问道：“你身体有不舒服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几秒，楚莫秋的声音才再次传出来：“没有。”
楚遇：“我在外面，还没吃饭，能来找你吗？”
楚莫秋那边传来了酒杯碰撞的声音，楚遇下意识地提醒道：“别喝酒了。”
楚莫秋的吞咽声传了过来：“我把地址发给你。先挂了。”
楚遇到的时候，刚好看到楚莫秋送一个女人上了车，但是距离很远，楚遇只能看到她模糊短暂的侧脸，待到楚遇走近，那辆已经开走了，楚遇目送着那辆车走远，直到楚莫秋喊了他一声，他才看了过去。
“先去吃饭。”楚莫秋重新领着楚遇进了餐厅，因为只有楚遇一个人吃饭，就随便点了一点，吃饭期间，楚遇一直都在观察着楚莫秋的反应，楚莫秋自从坐在后，一直在看手机，似乎在处理工作。
吃饭吃到一半，楚遇终于开口了：“哥，等会去一趟医院吧。”
楚莫秋这才抬起头来：“我没有不是舒服，况且等会我还有个视频会议。”
楚遇放下了刀叉，有些认真地说道：“哥哥，我知道你不舒服。”
楚莫秋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动：“你想多了。”
“你可以骗别人，骗不了我。”
“视频会议可以延后，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平常只要时间充足，早餐一定会吃完，可今天陈姨说你只吃了几口。再加上我去了公司，前台说，你早上并没有什么会议，也不需要签什么合同，出门也是在九点钟了，所以你公司并没有急事。明明没有急事，却不吃完早饭。”
楚遇肯定地说道：“你肯定是不舒服的。”
楚莫秋：“你今天在公司？”
楚遇一愣，随即说道：“这不是重点。”
楚莫秋：“在公司待了一天？”
楚遇不理解楚莫秋的重点为什么会放在这里。
“怎么不打我电话？”
楚遇：“我怕你在工作，而且”
而且，每次打你电话你都不耐烦。
后面这句话楚遇自然没说。
“哥哥，去医院检查一下，好让我放心。”楚遇凑了一点过来，眼睛一错再错地盯着楚莫秋看。
楚莫秋放下手中的手机，伸出手指点住了楚遇的额头：“坐回去，吃好饭。”
楚遇得到指令，饭吃得格外快。
去了医院，抽了血，有些指标高了，果然发了炎，楚莫秋被楚遇强行按着挂了水，等从医院出来已经晚上十点了。
月朗星稀，路灯璀璨。楚遇扶着站不稳的楚莫秋艰难地走到了车门前。
“医生说有一瓶水挂着的确会有眩晕感，没想到会这么晕啊。”楚遇看着东倒西歪的楚莫秋，把楚莫秋塞到了车里，眩晕感让楚莫秋很不舒服，眉头紧紧地拧着。
楚遇也上了车：“哥，你先眯一会儿，等到了我喊你。”
楚莫秋没有回答，闭上了眼睛。
楚遇盯着看了两眼，就专心地开起了车，等到了家，楚遇刚想把楚莫秋叫起来，一转身，却见楚莫秋已经睡着了，原本紧锁的眉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
楚遇无声地望着，过了好久，他才下了车，小心翼翼地把楚莫秋背了起来，还好车开到了院子里，不然楚遇还不一定能把楚莫秋背回家，楼梯是无望了，楚遇把楚莫秋放在了沙发上，又从楼上把被子拿了下来盖在楚莫秋身上，然后把水倒在了保温杯里，放在了茶桌上。
楚遇蹲坐在楚莫秋的身边，像昨晚一样又开始了长时间的凝望。
楚遇缓缓靠近楚莫秋，却停在了安全的距离上，他用指尖摸了摸楚莫秋的眉毛，双目有无限的眷恋：“哥哥，其实你不用那么辛苦的。”
楚遇一直知道，楚莫秋那么努力是因为什么，要不是自己，他也不用那么忙碌。
“我只想……”三个字戛然而止，楚遇噤声了，下一秒慌乱过地站起了身，退后了一步，差点撞到了身后的茶几。
楚遇狠狠的捏了一把自己的手，昨天到今天，一切都太过平静，平静得近乎到了温馨，楚遇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又要陷进去了。他急切地收回视线，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客厅。
楚遇跑到了房间，门被他无法控制的力道，关得震天响。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回忆着前世楚莫秋带给他的痛苦。回忆着楚莫秋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各种让他难过的神色。回忆着自己死后可怖的身体，回忆着楚莫秋看到他尸体那一刻的平静。
一切所有的不愿意记起的东西，被楚遇残忍地从脑海深处挖掘了出来。疼得厉害，但是可以让楚遇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只是哥哥……
楚遇，他只是哥哥……
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
剥离的爱，像是生长在身体里的根茎，硬生生的拔起，散落的泥土，是血块，也是连着的肉。
楚遇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喘着粗气，在黑夜中，越发的绝望。
另一边，静默的黑夜中，原本紧闭着双眼的楚莫秋睁开了眼睛，他听到了楚遇上楼时那凌乱的步子，也听到了那声剧烈的门响，透过黑夜，在只有月光的晚上，他看向了那只放在桌上的保温杯。
他始终不知道。
他的弟弟怎么了。
离开学还有没几天的时候，楚莫秋突然不忙了起来，待在家里的时间逐渐增多，原本楚遇也只有吃早餐和吃晚餐的时候偶尔会遇见，现在却变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时候想出去喝口水，就能看到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楚莫秋。
楚遇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只觉得有些失控，离胡思乱想的那一天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楚遇还是惶恐着那天突然冒出来的那个不该有的想法。
他时常迷失在别人眼里正常的兄弟关系中。
他想着，还是离楚莫秋不够远。
吃晚饭的时间，楚遇心里挂着事，没什么胃口，时不时看上一眼对面正在吃饭的楚莫秋，目光太有实质性，引来了楚莫秋望过来的眼神。
楚莫秋：“有什么事？”
楚遇手里捏着的筷子被他上下不断地调换着顺序：“哥，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其实他很想用告知的语气通知楚莫秋结果，可在楚莫秋坐下的那一刻起，楚遇还是妥协地放软了语气。
楚莫秋：“说。”
“下学期开始，我就不回家里住了。我的奖学金还有剩余的，大学里各种比赛得的钱还有很多，寒假打工也赚了一些钱，我想着……”
“不行。”干脆拒绝了，甚至没有等楚遇说完，就被楚莫秋打断，楚莫秋不轻不重地放下筷子。
楚遇面色微变，下意识道：“为什么？家里离学校远，我上学每天都要比别人早起半个小时。大学里的学生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住校的。”
“在我的规划里，你不该那么早离开家？”楚莫秋说道，他正襟危坐，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就好像楚遇说什么话，表达着什么，在他眼里都是无关紧要地发牢骚，“如果因为远的问题，我会在你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住。”
一听到规划，楚遇仅微变的面色，彻底变了个样。
规划，这个在他死之前听到过无数遍的词语，明明是无足轻重的两个字，却是楚遇不愿再听到的几个字。
楚莫秋被困在“规划”两个字中，连带着楚遇也要被拉进去。
楚遇都忘记自己何时知道楚莫秋有这个偏执的行为。
只记得他把自己锁在了楚莫秋的书房里，不愿意出去，不愿意参加那个让他厌恶的宴会，说是宴会其实就是联姻。
他无事可做又实在饿得厉害，为了转移注意力，便动了楚莫秋的电脑，换作平时他肯定不敢的，除了勾引楚莫秋，他不愿再做一些让楚莫秋讨厌的事。
楚遇这次发疯的毫无预兆，楚莫秋没来得及关上电脑，所以楚遇异常容易地窥看起了楚莫秋藏起来的东西。
楚莫秋的电脑同他生活习惯一模一样，屏幕上的软件归纳得整整齐齐，楚遇点开了几个，全是他看不懂的合同和工作内容。直到楚遇看到那个名称是“。”的文件夹。
楚遇点了开来。
白色的空白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以及各种箭头和符号。
楚遇看了几眼，就彻底呆住了。
那是父母去世以后，楚莫秋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包括楚遇的。
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年龄以及相对应该做的事。
几岁上什么学校。
几岁考什么证。
……
……
几岁创建公司。
几岁拿下什么项目。
几岁开拓什么领域。
几岁订婚。
几岁结婚。
几岁生孩子。
……
规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楚遇毛骨悚然。
他自然也看到了自己的。
目光随着视线的下移变得惊恐和无措。
21岁的弟弟应该有恋爱对象。
而此时此刻的自己，正是21岁。
楚莫秋吓得没有动一下，恐惧地看着这一切。他甚至开始怀疑起他的哥哥是不是人，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楚莫秋写在文档上的所有事情，好像都按照特定的时间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