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今晚见了谁?”
许书熠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梦。像是在游泳,碧蓝色的水层层叠叠地没过他的头顶,但没有窒息,水波温和地裹挟着皮肤,很舒服,于是他失重地往下落,轻飘飘地踩不到地。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张小麦色男生的脸,许书熠愣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名探头好奇看他的男同学见他醒了,忙立正:“教官好!”
许书熠揉了揉太阳穴,迟钝地想起那是b班的张浩然:“……你好。”
他四处看了看,才发现宿舍里其他几个人也都在,外头过道吵吵闹闹,许书熠看了眼腕表,发现学生锻炼的时间已经过了。
这是睡了多久?再不醒,整个宿舍楼的都得来围观他了。
许书熠站起身,身体明显顿了一下。旁边围观的学生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了教官?你要回去了吗?”
“……没事,”许书熠努力忽略身体的不适感,“江谕呢?”
“江谕下楼去了!”床上趴着的一个男生喊了声,“不知道干嘛去了,还没回来。”
许书熠点点头,步伐奇怪地往外走,心不在焉地拉开宿舍门,一头撞上了一面肉墙,磕得他鼻子发酸,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许书熠泪眼朦胧地捂着鼻子抬头,模糊中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男生,目光微垂地看向他。
“谢珈!”身后张浩然幸灾乐祸地说道,“你撞到教官了!”
许书熠刚要说“没事”,那人便越过他,一点歉意的话都没讲。宿舍鸦雀无声,以为会有一场好戏发生,然而许教官只是揉揉鼻子就离开了,甚至贴心地关好了宿舍门。
外头夜色浓深,一旁操场高杆灯惨白的灯光射到地面,许书熠谨记他教官的做派,一路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快到教官宿舍楼的时候才不得不放慢脚步,弯腰扯了扯裤子。
下面……不舒服。虽说他内裤洗得有点旧了,但一直穿着很合适,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每走一步都有清晰的摩擦感,湿黏地紧贴着下身。
许书熠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一路思来想去,连宿舍楼下站了个人都没有发现。
“小熠。”
许书熠猛然抬头,对上了周新桥的眼神,讶然:“学长?”
周新桥站在宿舍楼的阴影处,不知道站了多久,额头明显有一层薄汗,他轻声问道:“已经十点多了,你去哪儿了?”
手机晚上让他扔在宿舍充电了,许书熠忙道歉:“是上头有急事找我吗?实在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睡过头了?”周新桥敏锐地察觉到字眼,神情仍很温和,“没有在宿舍休息吗?”
许书熠刚要张口,却突然想起之前周新桥的嘱托——明明答应过会和江谕保持距离,却转头进了人家宿舍,还毫无防备地瞌睡了一觉,他怕周新桥失望和生气,急忙刹住车,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就,太累了,随便找了个地眯了会儿,没什么事儿。”
他又忙问:“学长找我有急事吗?”
半晌,周新桥才回答:“没有急事。”
许书熠松了口气,但又很快愧疚起来,或许是因为做了点错事,他急于示好来弥补:“学长你要去我宿舍坐坐吗?我昨天买的巧克力饼干特别好吃!”
周新桥果然同意了。
进了宿舍门,许书熠连忙拿出了饼干盒,献宝地呈上去,目光亮亮的:“学长你尝尝,巧克力味很浓!”
周新桥拿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点点头:“好吃。”
“那这盒都送给你吧,”许书熠笑起来,在周新桥开口之前拦截,“不许不要!我就是想送给你,就当是给你之前帮我的答谢。好不好?”
周新桥注视着他——许书熠是从小在宠爱中长大的人,言语行为很率真,因而总是意识不到自己在撒娇,每次笑,每次拉长的尾音,都像一把勾人心弦的尾钩。他拿过了那盒饼干,手指不经意擦过了许书熠的指尖,也笑:“那好吧。”
聊了两句,许书熠心里的愧疚感终于有所填补,高兴地准备去阳台拿洗漱用品,刚走了一步,人就猛地停住了。
周新桥问:“怎么了?”
刚才一时忘记了不适,大跨步扯到了,许书熠皱起眉来,勉强笑着说:“我……不太舒服。”他又补充,“没事!我身体一向很好的,睡一觉就没事。”
“哪里不舒服?”周新桥却没有被他糊弄过去。
许书熠很少撒谎,他从小的家庭教育就告诉他,诚实才是美德。更何况周新桥是一直照顾他的学长,对他而言和家人无二,许书熠犹豫着开口,小声说:“……下面,疼。”
周新桥的眼睛冷静地看着他,站起身来:“我看看。”
原本许书熠并不把这当回事,可周新桥的神情似乎是发生了天大的坏事。许书熠愣愣地看着他,不确定地看了眼周围:“……这儿吗?”
“医务室关门了。我不想等到明天一早,”周新桥说,“我会担心。”
许书熠无法拒绝这样的理由,他只好背过身开始脱裤子,等到下身光裸着,周新桥才拿过一旁的枕头:“腰枕在这儿,下身抬高一点。”
许书熠听话照做了,脸一阵发热,不敢直视周新桥,磨蹭了半天才肯张开腿,可又听见周新桥说:“还是太低了,这儿没有脚托。”
“那还是明天……”
话音未落,忽然脚被握住了,许书熠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回抽,然而周新桥握得很用力,手心滚烫的热度焐着脚底,他听见周新桥低声说:“你踩着我的手,腿抬高。”
“……脏。”许书熠声音发抖。
“不脏。你不信任我吗?小熠,”周新桥轻声说,“我没有害你的心思。”
许书熠咬咬牙,努力把自己当作一块死肉,是的,在医生面前所有病患都会一块肉而已。他安慰自己。
但并非如此。至少对于周新桥不是。许书熠的脚心柔软,脚趾盖透着很健康的粉红色,脚面雪白,周新桥要努力克制住自己,才能目光不偏移,不去干一些很坏的事。
许书熠浑然不觉他的想法,他顺着周新桥的力度抬高腿,脸别到一侧,很逃避地闭上了眼,呼吸微微急促。
随着腿的张开,一切也就尽数暴露在周新桥的眼中。阴蒂破皮了,阴唇也明显肿了,肉穴微微张着小口,肉花磨得成了深色,湿润水亮。
周新桥盯着看了许久。
许书熠只能感受到周新桥温热的呼吸,好近,就在他想催促的时候,忽然下身传来热烫,周新桥大手扣在了他的下身,指腹不知道摸到哪处,一股酸胀从尾椎骨炸开,许书熠反应剧烈地想躲,脚却被攥住,无法动弹,他听见周新桥沉声问:“你今晚见了谁?”
许书熠下意识地编造之前的谎言:“我、我……”
“小熠,”周新桥这次却没有轻而易举被他糊弄,冷声道,“说实话。”
这两句话的语气与之前的周新桥全然不同,许书熠一直认为他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却没听到他如此命令式的语气,压迫感很强,一时愣住了。
然而头顶的灯突然灭了,许书熠慌乱地抽回脚来,并拢了腿,结结巴巴说:“到休息时间了,那个……学长,你快回去睡觉吧。”
少管所有统一的熄灯时间,十一点一到,除去办公楼,所有的地方都会关灯。黑暗中,只有外头月亮微弱的银白光线晕开在地面,此外什么也瞧不见,许书熠听见周新桥的呼吸声,半晌,床铺传来嘎吱声,周新桥下床穿好了鞋,语气平静:“好,你也早点休息。”
许书熠直觉周新桥生气了。
然而他缺乏应对这类事情的经验,只是呆呆地看着周新桥关门离开。半晌,许书熠下床拿了手电筒和镜子,艰难地对着下身照,才发觉那处尤其的红,肿了似的,轻轻一碰就疼。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起周新桥目光沉沉问他的那句话。
“你今晚见了谁?”
所以,他的意思是江谕弄的吗?
这个想法乍一冒出来,许书熠就吓了一跳,他晃晃脑袋,努力甩掉那个念头。怎么可能?一定是周新桥的话把他的思路带跑了。
许书熠不敢再往江谕那里想,这对他而言太匪夷所思了。
地把湿漉漉的内裤直接晾到阳台上,以至于给弄坏了呢?
……可能是用不惯机器。
许书熠心不在焉地换好衣服,离开宿舍。
江谕起床时,许书熠仍睡得很沉,乳尖叫他吮得有些肿了,江谕轻轻擦干净了上面湿漉漉的口水,这才离开宿舍。
他烦得厉害,睡是睡不着觉的,索性先行离开了,也省得许书熠察觉他的异常。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玻璃上密集纷杂的雨滴慢慢滑落,云仍是灰暗的颜色,地面积了大滩的雨水,不规则的镜面倒映着少管所颜色单调的楼。
江谕坐电梯下到一楼,刚要走出去,却看见坐在一楼大厅长椅上的男人。
周新桥穿着身驼色的风衣,靠着椅背,闻声抬头,几乎是有点漫不经心地看向他的方向,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电梯门在身后合上,咔哒一声。
江谕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朝外走,然而快要出门时,脚步却停住了,他看向一旁的周新桥,忽然道:“今天中午你敲门的时候,我和许教官正在一张床上睡午觉。”
周新桥安静地翻看着手机里的新闻,置若罔闻。
“周教官说的那通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江谕道,“不过,下次周教官还是有点眼力见的好,少在休息的时候打扰别人,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只会让许教官觉得困扰。”
手机屏幕的光折射到眼镜上,周新桥神色如常,不冷不热道:“小熠容易心软,什么猫猫狗狗都会带到宿舍去,这种畜生也不通人性,以为自己进了门就可以登堂入室。”
他抬起眼来,平静道:“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既然不把我当回事,周教官又何苦多次上报上级,来把我调到其他班去,说到底……”江谕笑了起来,他挑衅似地看向周新桥:“是因为你觉得我威胁到了你。”
“一个触犯联邦宪法,在少管所接受管制,甚至以后都不一定获得社会认可的未成年,”周新桥像是觉得好笑,少见地露出些傲慢来,“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威胁到我?”
江谕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下道:“当然是因为许教官喜欢我。”
“喜欢?”周新桥笑了起来,“先不说是不是‘喜欢’,即便是,他对你的‘喜欢’也只是基于一张脸,半个月不见就会忘得一干二净,换另一张漂亮的脸,小熠同样会有好感。你觉得自己特殊吗?”
“我特不特殊,周教官再清楚不过了。我只需要站在那儿,许教官就会喜欢我。据我所知,周教官和他是大学同学的关系,”江谕讥讽道,“四五年过去了,许教官也没有喜欢你,周教官不可怜自己吗?”
“许教官,许教官……你没有发现自己只能毕恭毕敬地喊他‘许教官’,而他出于道德,不会对你有任何逾越师生的行为,”周新桥神色冷下来,虽然是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只要在少管所一天,你就永远没有资格直呼他的名字。而离开少管所之后,你也不会有机会再接触到他。”
“谁更可怜,还不清楚吗?”
江谕刚要反击,身后的电梯传来“叮”的一声。许书熠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见他们大眼瞪小眼,一时愣了下:“你们怎么在这儿?”
两人同时僵了下,心照不宣地别开眼。
“我下楼碰巧遇见了教官,”江谕生硬道,“就‘交流’了两句,问了几个问题。”
许书熠讶然看向周新桥,明显很高兴地笑起来:“学长给他解答完了吗?”
“……解答完了,”周新桥息屏了手机,站起身来,微微笑道,“要一起走吗?我刚好顺路送你去办公室。”
许书熠点点头,又冲江谕招招手:“走吧,别耽误了你上课。”
一路上气氛诡异,只有许书熠浑然不觉,他自以为两人之间的误会或许有所解除,至少已经不再是针锋相对的状态了,于是主动提出三个人晚上一起吃饭。
江谕:“……我晚上跟班吃。”
周新桥:“我今晚还有工作。”
许书熠遗憾道:“那只能下次了。”
夏日的暴雨猛烈而又短暂,只下了一个多小时就偃旗息鼓,燥热的气温有所下降,朝着入秋的方向发展,周六的时候才彻底放晴,太阳闪耀。
因为元昭的入职,许书熠的活轻松许多,平日里可以悠闲地呆在办公室写教案。
就在他觉得一切都再平静不过的时候,周日,整个少管所突然响起刺耳尖锐的警报声,办公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元昭推门而入,额头布满汗:“有学生暴动,得有四五十个想要逃出去!”
许书熠吓了一跳,急忙朝外走。
元昭提醒他:“别忘了枪!”
许书熠这才想起,折返回去别好了电磁手枪,这才跟着元昭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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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声长鸣,少管所所有岗哨都亮着刺眼的白光。
许书熠跟着元昭下楼时,前两天暴雨时的水还没蒸发干净,地面散落着几滩雨水,操场上乌泱泱的人头攒动。
他头回见这架势,一时愣了下,出神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攥住,许书熠下意识甩了下。
“是我,”周新桥无奈,“带枪了吗?”
见是周新桥,许书熠松了口气,他点点头,小声问道:“学长,这次很严重吗?”
“还好,暴动的学生人数不是特别多,而且有二十来个已经抓住了,”周新桥指了指操场东侧,那儿的学生手腕上戴着镣铐,背身蹲在地上,“还剩一半学生,但全所已经戒备,他们很难逃出去。”
许书熠:“那就好,那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吧?”
周新桥却沉默了会儿,这点沉默让许书熠感到不安
“他们手里有武器,”周新桥说,“还是得警惕点。”
这场暴动把少管所的上级都惊动了,指令层层下传,何穆已经忙出了一头汗,见他们来,忙招呼了下手,也没空废话寒暄一下,直接了当道:“周教,操场那边看管学生还需要人手。小许教官,你跟小元教官一起去宿舍园区,那里缺乏看守,去清点下人数,提防有其他学生跟着暴动。”
任务下达完毕。分到头上的并不是多难的任务,许书熠点点头,刚要离开,周新桥忽然叫住他,警报灯的红光与夜色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顿了下,只说:“万事小心。”
“学长也是,”许书熠笑起来,“注意安全。”
宿舍大门已经封锁,每个宿舍几乎都亮着灯,今天少管所十一点熄灯的规矩也暂时打破了。
“你说,他们瞎跑什么?”元昭嘀咕道,“抓回来还得罚。”
许书熠随口道:“谁想被关着呢?”
目前宿舍清点已经到了二楼,许书熠负责三楼,元昭则直接上了四层。他开始一个个宿舍点名,里头的的学生大多也好奇,明里暗里想从他嘴里撬出话来:“教官,真有人跑出去了吗?”
许书熠冷着脸:“想关紧闭了?”
那人连忙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仍是嬉皮笑脸的。
一连检查了几个宿舍都没有少人,许书熠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他推开307宿舍的门,看到里头的人,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班的宿舍。
“教官,”上铺的张浩然朝他招呼,“大老远就听着你点名了,怎么才到我们这儿?”
许书熠无奈道:“急什么?”
他看向右侧的下铺床。江谕坐在床上,应该是刚洗过澡,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乌黑的瞳仁直勾勾地望向他,穿着浅色的睡衣,看起来很乖巧,没出声。
没乱跑就行。
许书熠冲他眨了下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例行点名,然而点到“谢珈”时,却无人应声,许书熠心里咯噔一声,目光扫到江谕对面空荡荡的下铺床位。床头名牌上,写着的名字正是“谢珈”。
“谢珈人呢?”
张浩然摇头:“不知道,从晚上就没见过他了。”
其他几个男生也陆陆续续说“不知道”,许书熠心里的不安骤然浓郁起来,他强装镇定:“知道了,你们几个在戒备时间结束前不要离开宿舍。”
关好宿舍门,许书熠迅速通过通讯端上报,得到的回复是:目前逮捕到的学生中没有谢珈,不排除参与在逃的可能性。
跑了吗?
许书熠继续清点剩余宿舍,脑中忍不住胡思乱想。
在这种到处戒严的情况下,谢珈不在宿舍,能去哪里?
在许书熠印象里,他仍是那个腼腆内向的谢小嘉,永远守规矩听话的少年,不可能参与暴动。但是,许书熠又想,两三年过去了,他连谢珈为什么进了少管所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笃定谢珈还是先前那个脾性呢?
很快,许书熠清点完了三楼的人数,一共7人不在。
已经是晚上九点,谢珈还没有回来。
负责宿舍管理的警卫接过他和元昭的名单,翻看了下,确认无误后,笑着说:“没什么事儿了,到处巡逻看看就行,注意自己安全,有情况随时通讯端联系。”
外面夜色如浓稠泥沼般,只有岗哨的灯光刺透进来。
“许教,”一旁的元昭忽然出声,“你解手不?我有点尿急。”
许书熠摇摇头:“你去吧。”
他们刚才一路走到了教学楼,这里的管制不如宿舍园区的严,不过封锁只限制学生,教官进去上个厕所还是不成问题的。元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张黑皮的脸发红:“那你能在外面等着我吗?我……挺害怕有学生偷袭我的,要是我没出来,你就去找警卫……”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活像交代后事的。
许书熠忙安慰道:“我在外面等着你,放心。”
元昭这才放下心来,明显是憋急了,大步跑向教学楼。
四周的吵闹与警报声离教学楼有一定距离,像隔着层毛玻璃。许书熠心不在焉地靠墙站着,又不可避免地想起谢珈。
忽然,许书熠耳尖地听见教学楼的小树林里传来窸窣的动静,他心里一动,握紧了别在腰间的手枪,悄声走近。
然而眼前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树木密集的影,许书熠以为是自己草木皆兵了,刚放下枪,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回过头,在岗哨透过的惨白灯光下,看到了一张陌生男生的脸。
不等许书熠反应过来,手腕突然被攥住往后一扯,整个人撞进温热的怀抱里,半搂着,能闻到很淡的血腥味,同时身侧飞踢过一脚,那人动作利落干净地踹向男生,一声闷响,男生连叫都没叫出声,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许书熠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谢珈流畅的下颌线,以及顺着鬓角掉下的汗水,嘴唇紧抿着。
“谢……”
谢珈身体突然一软,整个人倒向他——明明看着清瘦,压在身上却沉得要命,许书熠踉跄了两步,才勉强平衡好。
沉重急促的呼吸喷在脖颈处,那点血腥味越发的重,脸上的汗水碰到了他的脸颊,湿漉滚烫。谢珈像是强撑着清醒推开他,脱力坐到了地面,还不忘提醒他:“手铐……”
许书熠迟钝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掏出了兜里的手铐,反手铐住了地上的男生,同时在通讯端发送消息,不出两分钟,就会有警卫前来。
“你哪里受伤了?”许书熠蹲下身来,担忧地问。
谢珈穿着一身黑,压根看不出哪里有血,脸上也都是汗,两颊烧红,像是起了烧,眉头微微皱着,他闭上眼,哑声:“你怎么拿了手枪都不会用……”
许书熠:“……”
像是强撑身体的支柱轰然塌陷,谢珈提不起什么力气,腹部伤口的疼痛顺着神经蔓延到全身,眼前甚至出现重影。
许书熠很焦急地喊他,轻拍着他的脸颊:“谢珈,谢珈,别睡啊。”
手凉凉的,掌心柔软。
但谢珈实在没有力气凑近。
在受伤之后,他想原地休息一会儿,再去医院看看,然而许书熠的出现成了变数,谢珈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力气,能把那人踹到一边去。
警卫纷乱的脚步声赶到,身体传来失重感。谢珈勉强睁开眼,看到了托着自己的担架,四周混乱,以至于他完全看不到许书熠的身影。
谢珈忽然想起,刚刚许书熠突兀地闯进教学楼后方的场面——穿着白色短袖和浅色牛仔裤,高中生一样,脸也白白净净的,像……兔子,毫无戒备地走入监控的盲区。因而那个男生轻而易举地近了他的身,如果自己晚一秒起身,趴在地上的就是许书熠了。
不会用枪,缺乏警惕心和戒备,傻乎乎的,让人没法儿放心。
“许老师……”
谢珈意识模糊中低声叫他。
很快有人应声,脚步急促地跟在担架旁边。谢珈骤然放松下来,没再听清他后面说了句什么,意识逐渐沉下,自顾自地喃喃:“笨死了……”
晚十一点,所有企图暴动逃脱的学生全部抓捕完毕。
共抓捕四十二名学生,其中成功逃出少管所的只有两名,但没走出二里地就被抓回。说到底是一群未成年,组织性很差,还有学生在教学楼后面拿麻绳想绑梯子爬出去,结果手法不当,给自己五花大绑了。
而受伤人员共有三名,其中最严重的是谢珈。
送到医务室之后,许书熠在门外等待到了凌晨一点,然而迟迟没等来结果,以至于坐在长椅上睡着了。
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睡得也不安稳。
周新桥刚把人抱起来,许书熠便突然惊醒,眼睛里很明显的红血丝,哑声叫:“学长。”
“谢珈没出什么事,别担心。先去休息室睡一觉,明早再来看他。”
周新桥轻声说着,温和的语气安抚着他,许书熠放下心来,点点头,困得眼皮直打架,很快再度睡了过去,任由周新桥抱着他离开。
然而地把人折腾到外面。
许书熠进去时,谢珈仍躺在床上昏睡,脸颊的潮红仍未褪去,嘴唇干裂,浓长的睫毛在日光下投出阴影来。
“他现在烧多少度了?”
“三十八度,目前看治疗效果挺好,应该很快就能退烧。”
许书熠放下心来。无论谢珈之前对他态度如何,作为他曾经的学生,许书熠都不愿意他出任何差错。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还是他救的我,不然我就要被那个学生袭击了。”许书熠悄声附耳一旁的周新桥,“他身手还挺利落。”
周新桥眼神明显沉下来,语气却仍很平静:“谁袭击的你?”
“没有受伤,但是重点不是这个,”许书熠忙道,“重点是,他还叫我‘许老师’,之前我们去支教的时候他才这么叫我,这样看他应该不讨厌我。”
那声“笨死了”许书熠并没有听到,不然兴许会推翻这个定论。
周新桥说:“没人会讨厌你。”
许书熠愣了下,脸颊迅速涨红。
倘若是其他人讲,或许会听起来像敷衍的回答。但周新桥的神情认真,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走吧,”周新桥轻声,“别耽误你的课。”
今天许书熠满课,课堂有两个空位,或许因为昨晚的暴动,纪律有些难管,学生显然都很兴奋,直到警卫在门口视察才安静下来。
下课的时候,班里的张浩然问他:“教官,谢珈被抓到了?”
“他没跑,”许书熠顿了下,“不要多问了。”
上完一天的课,晚上学生去劳动的时候许书熠才腾出空来。
周新桥不在医务室,今天值班的是另一名年轻的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