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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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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声长鸣,少管所所有岗哨都亮着刺眼的白光。

许书熠跟着元昭下楼时,前两天暴雨时的水还没蒸发干净,地面散落着几滩雨水,操场上乌泱泱的人头攒动。

他头回见这架势,一时愣了下,出神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攥住,许书熠下意识甩了下。

“是我,”周新桥无奈,“带枪了吗?”

见是周新桥,许书熠松了口气,他点点头,小声问道:“学长,这次很严重吗?”

“还好,暴动的学生人数不是特别多,而且有二十来个已经抓住了,”周新桥指了指操场东侧,那儿的学生手腕上戴着镣铐,背身蹲在地上,“还剩一半学生,但全所已经戒备,他们很难逃出去。”

许书熠:“那就好,那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吧?”

周新桥却沉默了会儿,这点沉默让许书熠感到不安

“他们手里有武器,”周新桥说,“还是得警惕点。”

这场暴动把少管所的上级都惊动了,指令层层下传,何穆已经忙出了一头汗,见他们来,忙招呼了下手,也没空废话寒暄一下,直接了当道:“周教,操场那边看管学生还需要人手。小许教官,你跟小元教官一起去宿舍园区,那里缺乏看守,去清点下人数,提防有其他学生跟着暴动。”

任务下达完毕。分到头上的并不是多难的任务,许书熠点点头,刚要离开,周新桥忽然叫住他,警报灯的红光与夜色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顿了下,只说:“万事小心。”

“学长也是,”许书熠笑起来,“注意安全。”

宿舍大门已经封锁,每个宿舍几乎都亮着灯,今天少管所十一点熄灯的规矩也暂时打破了。

“你说,他们瞎跑什么?”元昭嘀咕道,“抓回来还得罚。”

许书熠随口道:“谁想被关着呢?”

目前宿舍清点已经到了二楼,许书熠负责三楼,元昭则直接上了四层。他开始一个个宿舍点名,里头的的学生大多也好奇,明里暗里想从他嘴里撬出话来:“教官,真有人跑出去了吗?”

许书熠冷着脸:“想关紧闭了?”

那人连忙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仍是嬉皮笑脸的。

一连检查了几个宿舍都没有少人,许书熠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他推开307宿舍的门,看到里头的人,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班的宿舍。

“教官,”上铺的张浩然朝他招呼,“大老远就听着你点名了,怎么才到我们这儿?”

许书熠无奈道:“急什么?”

他看向右侧的下铺床。江谕坐在床上,应该是刚洗过澡,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乌黑的瞳仁直勾勾地望向他,穿着浅色的睡衣,看起来很乖巧,没出声。

没乱跑就行。

许书熠冲他眨了下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例行点名,然而点到“谢珈”时,却无人应声,许书熠心里咯噔一声,目光扫到江谕对面空荡荡的下铺床位。床头名牌上,写着的名字正是“谢珈”。

“谢珈人呢?”

张浩然摇头:“不知道,从晚上就没见过他了。”

其他几个男生也陆陆续续说“不知道”,许书熠心里的不安骤然浓郁起来,他强装镇定:“知道了,你们几个在戒备时间结束前不要离开宿舍。”

关好宿舍门,许书熠迅速通过通讯端上报,得到的回复是:目前逮捕到的学生中没有谢珈,不排除参与在逃的可能性。

跑了吗?

许书熠继续清点剩余宿舍,脑中忍不住胡思乱想。

在这种到处戒严的情况下,谢珈不在宿舍,能去哪里?

在许书熠印象里,他仍是那个腼腆内向的谢小嘉,永远守规矩听话的少年,不可能参与暴动。但是,许书熠又想,两三年过去了,他连谢珈为什么进了少管所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笃定谢珈还是先前那个脾性呢?

很快,许书熠清点完了三楼的人数,一共7人不在。

已经是晚上九点,谢珈还没有回来。

负责宿舍管理的警卫接过他和元昭的名单,翻看了下,确认无误后,笑着说:“没什么事儿了,到处巡逻看看就行,注意自己安全,有情况随时通讯端联系。”

外面夜色如浓稠泥沼般,只有岗哨的灯光刺透进来。

“许教,”一旁的元昭忽然出声,“你解手不?我有点尿急。”

许书熠摇摇头:“你去吧。”

他们刚才一路走到了教学楼,这里的管制不如宿舍园区的严,不过封锁只限制学生,教官进去上个厕所还是不成问题的。元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张黑皮的脸发红:“那你能在外面等着我吗?我……挺害怕有学生偷袭我的,要是我没出来,你就去找警卫……”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活像交代后事的。

许书熠忙安慰道:“我在外面等着你,放心。”

元昭这才放下心来,明显是憋急了,大步跑向教学楼。

四周的吵闹与警报声离教学楼有一定距离,像隔着层毛玻璃。许书熠心不在焉地靠墙站着,又不可避免地想起谢珈。

忽然,许书熠耳尖地听见教学楼的小树林里传来窸窣的动静,他心里一动,握紧了别在腰间的手枪,悄声走近。

然而眼前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树木密集的影,许书熠以为是自己草木皆兵了,刚放下枪,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回过头,在岗哨透过的惨白灯光下,看到了一张陌生男生的脸。

不等许书熠反应过来,手腕突然被攥住往后一扯,整个人撞进温热的怀抱里,半搂着,能闻到很淡的血腥味,同时身侧飞踢过一脚,那人动作利落干净地踹向男生,一声闷响,男生连叫都没叫出声,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许书熠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谢珈流畅的下颌线,以及顺着鬓角掉下的汗水,嘴唇紧抿着。

“谢……”

谢珈身体突然一软,整个人倒向他——明明看着清瘦,压在身上却沉得要命,许书熠踉跄了两步,才勉强平衡好。

沉重急促的呼吸喷在脖颈处,那点血腥味越发的重,脸上的汗水碰到了他的脸颊,湿漉滚烫。谢珈像是强撑着清醒推开他,脱力坐到了地面,还不忘提醒他:“手铐……”

许书熠迟钝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掏出了兜里的手铐,反手铐住了地上的男生,同时在通讯端发送消息,不出两分钟,就会有警卫前来。

“你哪里受伤了?”许书熠蹲下身来,担忧地问。

谢珈穿着一身黑,压根看不出哪里有血,脸上也都是汗,两颊烧红,像是起了烧,眉头微微皱着,他闭上眼,哑声:“你怎么拿了手枪都不会用……”

许书熠:“……”

像是强撑身体的支柱轰然塌陷,谢珈提不起什么力气,腹部伤口的疼痛顺着神经蔓延到全身,眼前甚至出现重影。

许书熠很焦急地喊他,轻拍着他的脸颊:“谢珈,谢珈,别睡啊。”

手凉凉的,掌心柔软。

但谢珈实在没有力气凑近。

在受伤之后,他想原地休息一会儿,再去医院看看,然而许书熠的出现成了变数,谢珈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力气,能把那人踹到一边去。

警卫纷乱的脚步声赶到,身体传来失重感。谢珈勉强睁开眼,看到了托着自己的担架,四周混乱,以至于他完全看不到许书熠的身影。

谢珈忽然想起,刚刚许书熠突兀地闯进教学楼后方的场面——穿着白色短袖和浅色牛仔裤,高中生一样,脸也白白净净的,像……兔子,毫无戒备地走入监控的盲区。因而那个男生轻而易举地近了他的身,如果自己晚一秒起身,趴在地上的就是许书熠了。

不会用枪,缺乏警惕心和戒备,傻乎乎的,让人没法儿放心。

“许老师……”

谢珈意识模糊中低声叫他。

很快有人应声,脚步急促地跟在担架旁边。谢珈骤然放松下来,没再听清他后面说了句什么,意识逐渐沉下,自顾自地喃喃:“笨死了……”

晚十一点,所有企图暴动逃脱的学生全部抓捕完毕。

共抓捕四十二名学生,其中成功逃出少管所的只有两名,但没走出二里地就被抓回。说到底是一群未成年,组织性很差,还有学生在教学楼后面拿麻绳想绑梯子爬出去,结果手法不当,给自己五花大绑了。

而受伤人员共有三名,其中最严重的是谢珈。

送到医务室之后,许书熠在门外等待到了凌晨一点,然而迟迟没等来结果,以至于坐在长椅上睡着了。

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睡得也不安稳。

周新桥刚把人抱起来,许书熠便突然惊醒,眼睛里很明显的红血丝,哑声叫:“学长。”

“谢珈没出什么事,别担心。先去休息室睡一觉,明早再来看他。”

周新桥轻声说着,温和的语气安抚着他,许书熠放下心来,点点头,困得眼皮直打架,很快再度睡了过去,任由周新桥抱着他离开。

然而地把人折腾到外面。

许书熠进去时,谢珈仍躺在床上昏睡,脸颊的潮红仍未褪去,嘴唇干裂,浓长的睫毛在日光下投出阴影来。

“他现在烧多少度了?”

“三十八度,目前看治疗效果挺好,应该很快就能退烧。”

许书熠放下心来。无论谢珈之前对他态度如何,作为他曾经的学生,许书熠都不愿意他出任何差错。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还是他救的我,不然我就要被那个学生袭击了。”许书熠悄声附耳一旁的周新桥,“他身手还挺利落。”

周新桥眼神明显沉下来,语气却仍很平静:“谁袭击的你?”

“没有受伤,但是重点不是这个,”许书熠忙道,“重点是,他还叫我‘许老师’,之前我们去支教的时候他才这么叫我,这样看他应该不讨厌我。”

那声“笨死了”许书熠并没有听到,不然兴许会推翻这个定论。

周新桥说:“没人会讨厌你。”

许书熠愣了下,脸颊迅速涨红。

倘若是其他人讲,或许会听起来像敷衍的回答。但周新桥的神情认真,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走吧,”周新桥轻声,“别耽误你的课。”

今天许书熠满课,课堂有两个空位,或许因为昨晚的暴动,纪律有些难管,学生显然都很兴奋,直到警卫在门口视察才安静下来。

下课的时候,班里的张浩然问他:“教官,谢珈被抓到了?”

“他没跑,”许书熠顿了下,“不要多问了。”

上完一天的课,晚上学生去劳动的时候许书熠才腾出空来。

周新桥不在医务室,今天值班的是另一名年轻的校医。

“谢珈醒了吗?”许书熠问。

“已经醒了,”校医点点头,冲他笑了笑,“教官要进去看看吗?”

许书熠放下心来,点点头。

诊疗室在二楼,许书熠顺着楼梯走上去。走廊静得只能听见外面的虫鸣。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忽然愣在原地。

里头的床上只有褶皱杂乱的床单,一旁的仪器滴答响着,全然没有见谢珈的身影。

“谢——”

嘴突然被用力地捂住了,许书熠“唔”了一声,毫无防备地跌进身后人的怀里。耳边是急促灼热的呼吸,一只胳膊紧紧勒着他的腰,许书熠脑袋一片空白,直到那人的手摸上他的胯骨,企图从衬衫下钻进去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剧烈地挣动起来:“放开!”

胳膊肘往后捣,许书熠不知道自己用了几分力气,只听见那人闷哼了声,竟真的放开了自己。

许书熠拼命挣开后往后一看,却是对上了谢珈的眼睛。

谢珈满头热汗地靠在墙上,因为腹部伤口的原因,他并没有穿上衣,腰腹缠着一圈圈的白色绷带,能隐约看到里头渗出的血迹。

看来刚才是砸到了伤处。

“谢珈,”许书熠还没回过神来,“你怎么——”

“别过来。”

谢珈猛地砸了一下头,许书熠吓了一跳,忙攥住了他的手腕制止动作,然而谢珈却反手把他扯了过来,用力地抱住了他,力度大到像是要把他勒进血肉里,身体轻微发抖着,嘴里低声叫:“许老师,许老师……”

“我在这儿,”方才的惊恐彻底叫担忧所取代,许书熠潜意识里认为谢珈并不会伤害自己,因而并没有再挣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你哪里难受?别害怕,我去叫医生。”

谢珈却又推开了他,手攥成拳抵着胸口,声音哑得厉害:“带手铐了吗?”

这两天一些防身道具基本是不离身的,包括手铐。许书熠刚从兜里拿出,便看到一双手腕递到自己眼前:“锁上。”

不等许书熠动作,谢珈自己夺过了手铐,手腕发抖,“咔”的一声锁上了。

谢珈卸下力气,坐靠着墙急促喘息着,锁住的手腕搭在身前。

“不要去叫医生,没有用了,去找警卫把我关紧闭室,我没办法控制自己,”谢珈抬头看向他,在满室银白色的灯光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像是在努力维持最后一点清醒,“快点去,不然我可能对你……做一些很坏的事。”

眼下情况不容许书熠过多思考,他匆忙拉开门,大步跑出诊疗室。

不过五分钟,几名医生便赶来了,谢珈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他眼眶红得厉害,并且有明显的反抗,于是不得不给他的手腕和脚腕都加了锁扣,注射了一针镇定剂之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毒素浓度看起来比想象中的高,”医生擦了下头上的汗,“看来是已经开始出现幻觉。许教官,我看你给他上了手铐,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许书熠摇摇头:“……没有。”

只不过是抱着,摸了两把腰而已。

但毕竟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的行为,许书熠并没有大题小作。

床上的谢珈在镇定剂作用下睡着了,眉头舒展,鬓角濡湿,很安静乖巧的模样。许书熠忍不住伸手揩了一下他额头的汗,问:“致幻剂对他身体会有损害吗?”

“目前还不清楚。致幻剂是这两年才出现的,治疗方案还不成熟,不过及时治疗,不让毒素侵入大脑,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医生说道,“许教官可以过两天再来探望他,毕竟出现幻觉的话,可能会有攻击人的行为。”

许书熠心不在焉:“……好。”

回去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谢珈念着“许老师”的声音,声线发抖,很恐惧与无助地抱着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即便是在神智不清醒的情况下,也没有伤害他,反而主动锁住了自己。

如果毒素侵入大脑,会怎么样?

许书熠少见地失眠,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困意。

这周要进行学生的测验,测验不合格会加劳动,减少休息时间。

许书熠连着监考两天,或许是因为过于疲惫,,他们在那个草地上做爱。那种滋味连回忆起来都会让人头皮发麻,但又虚幻,摇摇欲坠,以至于他无法判断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致幻剂给他的幻象。

至于贺驰所讲的“刺伤”。谢珈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他刺伤了许书熠吗?记不清了。

谢珈指节发白,他吐出口气,拎起地上的布包,面无表情地离开禁闭室。金色的日光将他的身体投出漫长的影子。

“小许教官,”何穆揶揄道,“最近怎么老看手机,谈恋爱了吗?”

许书熠连忙收起手机,满脸通红:“没有,没有。”

“谈恋爱也没关系,小许也到结婚的年纪了,”一旁的王教官道,“咱们小许教官一表人才,肯定有大把的小姑娘喜欢。”

恰巧又有一条讯息过来,显示是“周新桥”。在他外派这两天,许书熠一直同他保持着联系。算不上恋爱,但也决不是纯粹的同事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但谈到这种话题,办公室总是很有热情。许书熠不经逗,嘴巴又笨,只能任由他们讲。

何穆良心发现,主动岔开话题,道:“好了,说点正题。昨天联盟派了大人物下来视察,所里准备这周开个欢迎晚会,到时候每个班里出几个人,表演个节目。当然了,不是白表演,可以加积分。”

王教官道:“哪个大人物啊?居然来我们这小破地方了。”

“据说是少将级别的,”何穆神秘道,“得好好招待,回头联盟拨下来的经费也多一点。”

少将?

许书熠对这种层级并不了解,但也知道是个厉害人物。

上课时间快到了,他连忙拿上桌子上的书去教室。何穆道:“小许教官,刚刚商量了一下,诗朗诵和话剧表演a班和c班出了,你们班可以出个歌唱类节目。”

许书熠点点头,说:“好。”

路上,许书熠一直在思索节目,进教室时上课铃声刚好响起,他敲了下门,对着喧嚷的教室道:“好了安静,准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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