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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这不是给我戴绿帽子吗

 

石柔却想,多么讽刺,她其实也没自己想的那么高尚。要让她取代周敏之或者他老爹的位置,她估计一样贪污受贿黄赌毒样样都沾。可是有什么办法,她终究只是个胆小怕事的普通人。周敏之抛向她的到底不是天堂橄榄枝和上层入场券,是有毒的美杜莎,足以死死咬住她,直到她与他们一同腐烂。她不是高尚,不是自爱自洁,她只是太害怕了,她害怕死亡,更害怕死了以后没脸去见邹正。邹正太耀眼,照得她在自我卑劣黑暗的深渊中刺痛不已。

那之后有段时间,石柔因为忙于研究案子都没再跟周敏之有什么新的联系,几天后她偶然在成堆成堆的卷宗材料里抬起头,看到办公室外挂在墙上的小电视上正播放着中央宣布x省大桥炸断案调查终结的事情。抓了几个不公开姓名的省级高官和一些吃了回扣的包工头子,由于牵涉政治,当然不公开审理。

年轻漂亮的女记者面对着镜头,更像是面对着石柔似的,实时播报说,三年前,两位北京基层法院的法官力排众议,只身前往x省调查涉黑案,不幸在吊桥爆炸案中遇难……石柔别过了头。

石柔晃悠着走出了cbd,一抬头望见模糊不清的北京的天空。她多么想看星星啊,可是北京的雾霾让她什么也看不清,看不清人,也看不清这个世界。她忽然涌上一股想要回家的冲动,她的家乡可是被誉为“星星的故乡”,在那儿虽然没有这些耀人眼也刺人目的cbd高楼大厦,但是想什么看星星,一抬头就能望见一大片一大片连缀而成的星空。

石柔举头望不了明月,一低头看见cbd门前停着一辆眼熟的摩托车。她才要掉头走,周敏之却从车上下来,迈开长腿几步就拦住了她。

走呗,带你兜风去,别老想着开庭的事了。周敏之讨好地笑,一面摸出底座下的头盔,抛给石柔。

石柔接住时感觉手里一沉,一看不是先前的粉色头盔,是浅绿色的新头盔,新到没有女人的头发夹在系带上。她说,你什么时候换了头盔?周敏之说你不是喜欢绿色吗,给你买了一个森系,好不好看?石柔笑骂道,你他妈的,这不是给我戴绿帽子吗?我不要。她抛还给周敏之,心想什么头盔不头盔的,兜个风而已,她还懒得戴呢。

周敏之抬了抬眉,说你不喜欢绿色,白色怎么样?刚好我的是黑色,咱俩可以整个黑白配。石柔抱着手臂歪头看他,周少爷,你什么时候在女人身上这么用心了?别是最近摊上什么大案要我代理吧?我告诉你,我虽然收费低,可也不至于低到一个破头盔就能收买的地步。

周敏之便有些不自然地收敛了笑,他回身背对着石柔道,就算我真有案子给你,你不是也不要吗。你石律师可清高得很。石柔反唇相讥道,不是我清高,是你们太龌龊了。她一把拽过周敏之怀里的绿头盔,恶狠狠地往头上绑。

石柔想,把绿头盔缩小无数倍,似乎就成了一枚绿色的钻戒。这么一颗小破石头,得多少钱啊?石柔懒懒地躺在床上,开玩笑地拨弄着周敏之买给她的钻戒,心想,不知道哪儿买来糊弄女人的塑料货,越是看着闪闪烁烁的东西越不值几个钱,她虽然不懂宝石钻石,可听谢影啊梅玲啊她们聊多了就知道个大概:闪的都贱,只图便宜且好看。所以石柔心里以为这种东西都是周敏之从义乌小市场批发来的,给每个情人都分一份,这才不算偏了心。何况就算真在这个大福那个大福里买,也不会值多少钱,顶天几千就能搞定。几千块钱可以是石柔半年的开销,但对周敏之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周敏之看着她,说,你是真不懂珠宝?石柔瞪他一眼,我要是懂珠宝,我就得天天喝西北风去了。谁有闲钱研究这个。周敏之犹豫了一下,说,不值几个钱,不到二百万。

石柔捏了一把他通红的耳朵,你啊,真他娘会胡扯。她转身就把那玻璃戒指扔在她几十块钱买的廉价首饰盒里不看一眼了,周敏之见她起身去酒店厨房做早餐,便跟着她绕进厨房,道,不管多少钱,好歹是我的心意,你不开心了戴出来玩玩就行,别弄丢了。

石柔依旧脚踩高跟将行李箱在法院楼梯上提上提下的时候,的蠢驴!就知道欺软怕硬拿低年级女生开刀,我看男生都穿着羽绒服来上学的,怎么偏偏逮到我?我真是倒霉死了!

谢影是石柔的初中闺蜜,两人像双头蛇一样总是缠在一起不分开,一直到上了高中也没什么变化。她正忙着整理早读的笔记,一面手底下剥了瓣奶糖给石柔,说,谁让你被抓到了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下回求求情示示弱人家就给你过了嘛。

放屁!石柔咬牙切齿地嚼着奶糖,我都学长长学长短地低三下气地求了他好久,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愣是让我丢人现眼地在寒风里等了三十分钟!我真想当时冲上去把他的脸抓花!

你该不会说李宝军吧?谢影这才把头抬起来,看了她朋友一眼。石柔问,哪个李宝军?谢影道,是不是长得挺高,拿鼻子瞅人,眉心有道疤,嘴边有颗美人痣?石柔说,对对对,脑袋碗大的疤——她故意丑化他,说得很夸张,又问——他是谁啊?

她闺蜜跟她道,他可是学校最刁钻的学生会主席,手段强硬,而且……谢影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悄悄压低声音跟石柔道,据说人品很不咋地。

怎么个不咋地?石柔来了兴趣便问。谢影耸耸肩说,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啊,那人在一中有点遮天蔽日的意思,拉帮结派的,许多高年级男生都尊他老大,低年级的根本惹不起他。你啊,你可也千万别惹他!

石柔不屑地翻了翻眼睛,我怕他?那我不姓石!

石柔大放厥词没几天,就再度在李宝军那儿吃了大亏。石柔她妈信教,儒道佛来者不拒,喜看风水八卦。因此石柔一家总搬家,每回都说是要搬到风水好上加好的地方去。这次搬家,搬得稍远了一些,石柔没法骑车上学,于是改坐学校的校车。

她家那站上车的学生少,因此校车里还空空荡荡的,她便跟一个认识的女生两人一同坐在最后一排,乐得敞亮,还不用跟之后上来的学生挤来挤去的。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就算前面几站已经上来不少人,有的人也宁可站着,死活不往后排这么多空位上坐。

石柔悄悄跟身边的女孩子说,这些人是不是傻呀?往学校还得开一个小时呢,有座位干嘛不坐?那女生也觉得奇怪,说可能人家站着背单词有精神吧。

由于赶校车就要比之前早起一个小时,因此石柔,一层楼一层楼地查男女厕所,非把这些“逃兵”挨个儿揪出来狠狠训斥一顿。

石柔被一个高三的学姐从女厕所揪出来之后,李宝军冷笑着问她,你躲在里头干什么?吃屎呢?石柔红着脸,梗着脖子道,我来例假,肚子疼。

李宝军才不吃这一套!他盯着她道,你上周来例假,这周也来例假,你一天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来例假!其他人都偷偷笑起来,石柔却被羞辱得满脸通红,咬牙争辩:我,我日子不准,多来几天怎么了……李宝军“啪”地将记录笔摔在石柔脚底下,怒目圆睁地高声道,你真有病就去开假条,让医生证明你天天来例假!

全班只有石柔一个人的仰卧起坐没及格。体育老师不无遗憾地跟她说,你期末的时候再测一次吧,这回就不算了。。

石柔立刻不高兴地别过头,说你们来查谁没去跑操吗?我可跑不了。李宝军一听这话脸就羞愧地一热。学姐立刻热情地踏进石柔的班级,笑说,我们不查你,都知道你要休息嘛。我们是来拿化学老师的试剂瓶的,我们班下节课要用。

石柔也不方便起身,就指了指讲台上的瓶瓶罐罐,同时紧紧抓住了身旁的一副拐,像是靠它们给她庇护的力量似的。那副拐时时刻刻刺痛着李宝军的心,每分每秒都在提醒他他是罪人。他没看石柔,匆匆绕过她跑到讲台上去抱试剂瓶。学姐也跟着他上去,一番检查之后又问石柔,哎,无水硫酸铜怎么没有?

石柔望着窗外的槐树叶子,呆呆地说,我们班给用完了,你们再去实验室拿吧。她透过玻璃窗看到反射在上面的李宝军的脸,他唇边的美人痣动了动。

谢影激动地从外头跑回来,带了一身脂粉。她跟按捺不住地跟石柔说,哎呦呦,今天的演出可太精彩了!高三演了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男主角帅惨了!大家都说好看死了!还有还有!演朱丽叶的大美女在后台还给罗密欧表白了呢!只是罗密欧拒绝了她,哎呀呀,这可真是……

石柔被好朋友的情绪感染,也一扫不悦的心情,问,这么好看?男主是谁演的?谁给谁表白了?谢影意识到不该提他,这才支支吾吾地道,是,李宝军演的。

李宝军?他有什么可帅的,谁瞎了眼还给他表白,我呸。石柔的眼神一下子又变得不快了,她不耐烦地跟闺蜜说,以后别跟我提他好不好,我快晦气死了。

英语周快临近尾声,石柔只拄着拐参加了几场不痛不痒的活动,剩下的都因为这碍事的腿没有去成。祸不单行,英语周结束前学校又在各个班大搞黑板报比赛,这比赛却正好跟看《泰坦尼克号》的时间撞在一起,所以当老师问谁愿意牺牲看电影的时间为集体画板报的时候,大家都把头低得很矮,生怕被看见。

老师最后没办法,想到石柔去不了电影院,于是就亲切地问她,石柔,你愿意接受这个光荣的任务吗?石柔心想,光荣个屁,不就是看她是弱势欺负她吗?原来全世界都跟李宝军没有任何区别。但石柔嘴上还是说,我愿意,我喜欢画黑板报。老师最后为了照顾她,又或许是弥补对她的明显不公,于是给她另外安排了一个女孩子帮她一起画。

石柔喜欢浪漫的爱情故事,由于上回谢影跟她说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她就想把班里的黑板报设计成这个主题的。她在网上查了些文字资料,设计好图案和花边,绘制当天就叫爸爸把调色板、颜料和压缩水桶一起放进车后备箱,带着石柔一起拉到学校里。

石柔因为知道自己看不了电影,所以这次画板报倒是格外踏实了。只陪着石柔的女生大觉不公,所以画板报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老想往外跑。

石柔心里生气,觉得那女生磨磨唧唧的简直是帮倒忙,还不如她一个人上手画得快。于是她直截了当地在水桶里涮了涮笔,跟人家说,你去跟他们看电影吧,我一个人画就行。女生没想到一向斤斤计较的石柔突然变得这么大方起来,她谢天谢地地放下颜料盒,糊满颜料的双手都来不及擦便扭头就跑。

石柔的世界立刻又安静了下来,窗外只有微风轻轻吹着槐树的沙沙声。石柔不好拄着拐站着画,就坐在椅子上一点一点上色。忽然她感觉有人站在她班级的门口,她以为是那女生忘带东西回来取,探头一看,居然是李宝军绞着手站在外面。

你,你干什么?石柔见是他,立刻慌张地拖着椅子往后蹭了一长段,滋哩哇啦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现在别说她们班没人,隔壁所有班都没什么人,大家可都去看电影了!要是李宝军现在对她做什么,她才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有些结结巴巴地道,现在、现在还没到查板报的时候……你来干什么?

李宝军脸上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他给石柔看了看他撸起来的校服袖子,示意她自己并没有戴袖章。我不是查验板报的,我就是来你们班看看。李宝军望着石柔,他当然没敢说他来看她,他不说真话的时候,呼吸似乎都有些重了。

石柔便不再说话,但心里还是兵荒马乱的。李宝军看她没有那么排斥她,就大着胆子走进了她们班教室。他像是在扭头看石柔在黑板上画什么,这叫石柔却更加不自然起来。可石柔这回却也不敢再向前几次那样激烈地反抗、顶撞他,她只小心地问他,你,你到底要看什么嘛?

李宝军看她画在黑板上的是一对含泪抱在一起纠缠不清的欧式恋人,旁边拿漂亮的花体字写着:rooandjuliet。他一下子高兴起来,说你画了这个主题?石柔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李宝军立刻又说,我周三演了罗密欧,你有没有去看?话一出口就后悔不迭,石柔现在行动不便,去哪儿看演出呢?光上下楼梯都费劲。石柔有些难过地说,没有,我不喜欢罗密欧与朱丽叶。

不喜欢,为什么要画呢?李宝军的心里拧了一下。石柔一个不当心,“啪”得打翻水桶,脏兮兮的颜料污水顷刻间流了满地。她小声骂了一句,才要起身拿拐,准备摸窗台的抹布来擦,李宝军却已经抢先她一步,拿了教室储物柜里的拖把便弯腰在地上拖起来。

石柔看着李宝军在那儿拖地,心里说不上的五味杂陈,似乎她也明白他心里对她的愧意似的。但同时,她也隐隐感受到她对他的愧意,背后说他是暴君,当面说他是丑八怪,还明目张胆地骗他吃猪肉,她该多坏啊。

我帮你画剩下的吧。李宝军把拖把往储物柜里一撂,转过身跟石柔道。石柔赶紧拒绝,我都快弄完了,不用了。李宝军却执意说,这不是还剩一半嘛。石柔又找借口,红着脸道,你是学生会主席,你帮我们班画了,比赛评审的时候就不算公正了……李宝军却已经接过了她手里的画板和画笔,头一回亮出牙冲她笑着说,没事儿,我保证评选的时候公平公正。石柔又绞尽脑汁想法子拒绝他,非要说,你不会画我的花边,给我弄坏了……李宝军这才略微有些迟疑,之后才羞涩地开口道,那,你教我呗,我不会,可以学嘛……

两人尴尬地共处一室,既别扭却又因关系有所缓和而显得有一丝温馨的意味。石柔便帮着李宝军调色,又教他怎么勾勒她设计的板报花边儿,李宝军当真有模有样地学起来,他倒是很聪明,最后画出来的花边比石柔画得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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