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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天天来例假

 

石柔真的拽着谢影告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女性,长得白白胖胖的,石柔一见她就觉得亲近。她还老跟谢影说,校长长得像她外婆年轻的时候,不,比她外婆年轻时候还要漂亮呢。谢影说,你可劲儿吹她吧,我看她长得很势利,不像能给学生办事的好人。

女校长戴着金丝边眼镜,显得整个人优雅极了。她双手托腮非常耐心地听完石柔绘声绘色甚至是添油加醋地描述完整件事的原委,期间频频点头表示她对这个女孩子能及时发现问题并及时反映情况的果敢的赏识,随后在石柔口干舌燥地巴望着她梦想当中的结果时,女校长终于扶了扶眼镜,笑着对她说,你的情况我了解了,稍后我就找人去核对一下。

石柔正对校长表示她的千恩万谢和秉公执法的五体投地,门口忽然敲门进来一个男生,校长立刻换上比对石柔更加春光明媚的笑容,招手对那男生道:军儿啊,快,搬了一天体育器材快过来喝口水。

石柔傻了眼,她像块被点了穴定在地上的石块,浑身的血液都在霎时凝固!她眼睁睁看着李宝军对她轻蔑到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擦着脸上的汗径直走向校长,启声道,姑,我不渴,你把上回学生会经费帮我结一下,财务不给走账。

石柔破天荒遭受这么严重的打击,她对整个社会的信仰都几乎要破灭了。她垂头丧气地走出校长办公室,强忍着没哭出来。谢影从旁边跳出来道,反映得怎么样石记者?校长howtosay?

石柔骂骂咧咧地道,该死的老女人,一副势利眼儿,根本不是给学生办事的好人!谢影笑得捂着肚子,说你上次还说她长得像你姥姥!石柔满脸通红地:呸呸呸!瞎了我的狗眼!

谢影又去麻缠她道,到底她怎么说的。石柔灰心丧气地说,她姓李,那个畜生也姓李,我怎么就没想到人家是亲戚呢?这下好了,我自投罗网撞到枪口上,给人家自家人告密,我真是蠢得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谢影也有些吃惊,不过这下倒是解释了为什么李宝军能在学校里耀武扬威这么久,据说他高一的时候就不把高三的人放在眼里了,到了高三,就更是舍我其谁起来,狂得要命,仿佛学校是他家开的……不过,现在看来这么说也没毛病,两个女孩子相互抱怨一番,又都陷入了对学校无所作为的失望的沉寂中去。

石柔其实还有过一丝丝的幻想。这使得她每回上校车时虽然再也不踏足后排的世界,但总忍不住往那边看,她想知道校长到底是不是“核对”去了,她总还对那长得像她姥姥的女人怀抱一丝善意的揣度,希望人家或许能良心发现大义灭亲呢?

然后她就无数次地失望透顶,因为情况完全没有任何改善,李宝军每次最后几站才上车,但次次都依然带领他的狐朋狗友们霸占着后排最宽敞明亮的座位,让其他所有学生都不仅不敢近身,还敢怒不敢言。她于是悻悻地想,她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跑到人家姑姑跟前像个显眼包一样告状,张牙舞爪表演一番,最后惹得观众哄堂大笑,她却还得自食苦果。

她这样愤愤不平地胡思乱想,忽的跟李宝军无意中对视了一眼,她便很快心悸又厌恶地收回目光,心里跳得厉害。她不知道校长要是把她告状的事跟李宝军说了,他会怎样整治她!

很快,石柔就明显感觉到李宝军针对她的“整治”行动开始了。

由于李宝军是学生会主席,在学生中间可以说权力非常之大,有些老师要提什么建议,居然还都要跟他商量!入冬的时候学校里感冒发烧的学生逐渐多了起来,有时一个班上相互传染,居然有四分之一的学生都不来上课了。李宝军便跟学校反映,建议全校取消腰来腿不来的课间操,改成跑操,这样一个课间跑上四十多分钟,跑它一个月,身体素质自然而然就上去了。

听到这样一个惊天的噩耗,学生中顿时炸开了锅,大家都如丧考妣地嚎叫着。高中的课业已经非常紧张,现在还要强行加上跑操,简直是对身心的双重摧残和打击!但校长似乎非常满意李宝军的这个提议,觉得他是真心为同学们考虑,于是一拍案就迅速定了下来。

石柔也跟着其他人一样或明或暗地咒骂李宝军欺压百姓,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石柔向来体育差,尤其是跑步,中考八百米,她累了个半死不活勉勉强强跑了个及格分,从此发誓再也不要跑步了,没想到她发的誓菩萨是一点儿也听不见!

石柔本想趁着大家出操的时候躲在女厕所,等人都走光了再回教室。结果没想到这个李宝军手腕铁硬,查教室查得非常严格,除非遇女生的特殊日子和必须明确的医院开具的假条,否则就把不合请假规定的学生一律赶出教室,赶到操场上逼着跑操。

于是,石柔只得在臭气熏天的女厕所孤苦伶仃地躲四十分钟,直到她被熏到缺氧。但李宝军的精明一点儿也不输给她,也许是屡次发现高一十班的石柔总是不跑操,加上也有人学着石柔的样子往厕所躲,而李宝军那铁血的性格又岂容这小丫头带坏风气在他眼皮底下抖鬼机灵。于是他又带上一些男男女女,都戴着学生会的红袖章,一层楼一层楼地查男女厕所,非把这些“逃兵”挨个儿揪出来狠狠训斥一顿。

石柔被一个高三的学姐从女厕所揪出来之后,李宝军冷笑着问她,你躲在里头干什么?吃屎呢?石柔红着脸,梗着脖子道,我来例假,肚子疼。

李宝军才不吃这一套!他盯着她道,你上周来例假,这周也来例假,你一天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来例假!其他人都偷偷笑起来,石柔却被羞辱得满脸通红,咬牙争辩:我,我日子不准,多来几天怎么了……李宝军“啪”地将记录笔摔在石柔脚底下,怒目圆睁地高声道,你真有病就去开假条,让医生证明你天天来例假!

全班只有石柔一个人的仰卧起坐没及格。体育老师不无遗憾地跟她说,你期末的时候再测一次吧,这回就不算了。。

石柔立刻不高兴地别过头,说你们来查谁没去跑操吗?我可跑不了。李宝军一听这话脸就羞愧地一热。学姐立刻热情地踏进石柔的班级,笑说,我们不查你,都知道你要休息嘛。我们是来拿化学老师的试剂瓶的,我们班下节课要用。

石柔也不方便起身,就指了指讲台上的瓶瓶罐罐,同时紧紧抓住了身旁的一副拐,像是靠它们给她庇护的力量似的。那副拐时时刻刻刺痛着李宝军的心,每分每秒都在提醒他他是罪人。他没看石柔,匆匆绕过她跑到讲台上去抱试剂瓶。学姐也跟着他上去,一番检查之后又问石柔,哎,无水硫酸铜怎么没有?

石柔望着窗外的槐树叶子,呆呆地说,我们班给用完了,你们再去实验室拿吧。她透过玻璃窗看到反射在上面的李宝军的脸,他唇边的美人痣动了动。

谢影激动地从外头跑回来,带了一身脂粉。她跟按捺不住地跟石柔说,哎呦呦,今天的演出可太精彩了!高三演了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男主角帅惨了!大家都说好看死了!还有还有!演朱丽叶的大美女在后台还给罗密欧表白了呢!只是罗密欧拒绝了她,哎呀呀,这可真是……

石柔被好朋友的情绪感染,也一扫不悦的心情,问,这么好看?男主是谁演的?谁给谁表白了?谢影意识到不该提他,这才支支吾吾地道,是,李宝军演的。

李宝军?他有什么可帅的,谁瞎了眼还给他表白,我呸。石柔的眼神一下子又变得不快了,她不耐烦地跟闺蜜说,以后别跟我提他好不好,我快晦气死了。

英语周快临近尾声,石柔只拄着拐参加了几场不痛不痒的活动,剩下的都因为这碍事的腿没有去成。祸不单行,英语周结束前学校又在各个班大搞黑板报比赛,这比赛却正好跟看《泰坦尼克号》的时间撞在一起,所以当老师问谁愿意牺牲看电影的时间为集体画板报的时候,大家都把头低得很矮,生怕被看见。

老师最后没办法,想到石柔去不了电影院,于是就亲切地问她,石柔,你愿意接受这个光荣的任务吗?石柔心想,光荣个屁,不就是看她是弱势欺负她吗?原来全世界都跟李宝军没有任何区别。但石柔嘴上还是说,我愿意,我喜欢画黑板报。老师最后为了照顾她,又或许是弥补对她的明显不公,于是给她另外安排了一个女孩子帮她一起画。

石柔喜欢浪漫的爱情故事,由于上回谢影跟她说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她就想把班里的黑板报设计成这个主题的。她在网上查了些文字资料,设计好图案和花边,绘制当天就叫爸爸把调色板、颜料和压缩水桶一起放进车后备箱,带着石柔一起拉到学校里。

石柔因为知道自己看不了电影,所以这次画板报倒是格外踏实了。只陪着石柔的女生大觉不公,所以画板报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老想往外跑。

石柔心里生气,觉得那女生磨磨唧唧的简直是帮倒忙,还不如她一个人上手画得快。于是她直截了当地在水桶里涮了涮笔,跟人家说,你去跟他们看电影吧,我一个人画就行。女生没想到一向斤斤计较的石柔突然变得这么大方起来,她谢天谢地地放下颜料盒,糊满颜料的双手都来不及擦便扭头就跑。

石柔的世界立刻又安静了下来,窗外只有微风轻轻吹着槐树的沙沙声。石柔不好拄着拐站着画,就坐在椅子上一点一点上色。忽然她感觉有人站在她班级的门口,她以为是那女生忘带东西回来取,探头一看,居然是李宝军绞着手站在外面。

你,你干什么?石柔见是他,立刻慌张地拖着椅子往后蹭了一长段,滋哩哇啦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现在别说她们班没人,隔壁所有班都没什么人,大家可都去看电影了!要是李宝军现在对她做什么,她才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有些结结巴巴地道,现在、现在还没到查板报的时候……你来干什么?

李宝军脸上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他给石柔看了看他撸起来的校服袖子,示意她自己并没有戴袖章。我不是查验板报的,我就是来你们班看看。李宝军望着石柔,他当然没敢说他来看她,他不说真话的时候,呼吸似乎都有些重了。

石柔便不再说话,但心里还是兵荒马乱的。李宝军看她没有那么排斥她,就大着胆子走进了她们班教室。他像是在扭头看石柔在黑板上画什么,这叫石柔却更加不自然起来。可石柔这回却也不敢再向前几次那样激烈地反抗、顶撞他,她只小心地问他,你,你到底要看什么嘛?

李宝军看她画在黑板上的是一对含泪抱在一起纠缠不清的欧式恋人,旁边拿漂亮的花体字写着:rooandjuliet。他一下子高兴起来,说你画了这个主题?石柔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李宝军立刻又说,我周三演了罗密欧,你有没有去看?话一出口就后悔不迭,石柔现在行动不便,去哪儿看演出呢?光上下楼梯都费劲。石柔有些难过地说,没有,我不喜欢罗密欧与朱丽叶。

不喜欢,为什么要画呢?李宝军的心里拧了一下。石柔一个不当心,“啪”得打翻水桶,脏兮兮的颜料污水顷刻间流了满地。她小声骂了一句,才要起身拿拐,准备摸窗台的抹布来擦,李宝军却已经抢先她一步,拿了教室储物柜里的拖把便弯腰在地上拖起来。

石柔看着李宝军在那儿拖地,心里说不上的五味杂陈,似乎她也明白他心里对她的愧意似的。但同时,她也隐隐感受到她对他的愧意,背后说他是暴君,当面说他是丑八怪,还明目张胆地骗他吃猪肉,她该多坏啊。

我帮你画剩下的吧。李宝军把拖把往储物柜里一撂,转过身跟石柔道。石柔赶紧拒绝,我都快弄完了,不用了。李宝军却执意说,这不是还剩一半嘛。石柔又找借口,红着脸道,你是学生会主席,你帮我们班画了,比赛评审的时候就不算公正了……李宝军却已经接过了她手里的画板和画笔,头一回亮出牙冲她笑着说,没事儿,我保证评选的时候公平公正。石柔又绞尽脑汁想法子拒绝他,非要说,你不会画我的花边,给我弄坏了……李宝军这才略微有些迟疑,之后才羞涩地开口道,那,你教我呗,我不会,可以学嘛……

两人尴尬地共处一室,既别扭却又因关系有所缓和而显得有一丝温馨的意味。石柔便帮着李宝军调色,又教他怎么勾勒她设计的板报花边儿,李宝军当真有模有样地学起来,他倒是很聪明,最后画出来的花边比石柔画得都好看。

石柔看他认真劳动的样子,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跟大家一起去看电影?李宝军说,啊,我不爱看《泰坦尼克号》。石柔想到电影都是学生会带头给大家挑的,便也默认了他的这番谎言。李宝军偷偷看了她一眼,赶紧又集中精力在板报上,问,你,腿好点儿了吗?石柔晃了晃右腿上的石膏,说差不多吧,没什么大事。

李宝军又问,那,还要多久才能好?仿佛这是现在唯有石柔的彻底痊愈才是唯一能给予他一丝安慰的良药。石柔说,一个多月吧。李宝军说,那么久?石柔抱着伤腿随意地说,等英语周过去,我还巴不得它好慢点儿呢,我还能坐我爸的车,我才不要跟人挤校车呢。

提到校车,李宝军的脸就烫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得不集中精力描绘板报上朱丽叶鲜红的嘴唇,按照石柔说的,不能要太亮的红色,也不能太粉,要调出那种夏日里夕阳翻上云层中最上面一层的橘粉色,带一点红。李宝军按她说的那样,正给朱丽叶描唇,猛一回头,见石柔不知什么时候拄着拐凑到他边上,检查他给朱叶丽的上色,他略一晃神就望见石柔因思考而不自觉轻轻嘟起的嘴唇,恰恰好好跟朱丽叶的嘴唇是一样的橘粉色。他一下子惊慌失措地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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