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你想让她看着你挨打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气促心慌,周围天昏地黑的,险些害他晕过去。
他站定,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步伐走的更加坚定。
天色渐暗,邬永琢迟迟未归,白珩等的烦躁脸色越来越沉,只是他仍旧没有往那方面想。他还想着等邬永琢回来好好问问这次又有什么理由,但无论是何种缘由,都要好好教训教训。
邬永琢大概是与他心有灵犀,异常心惊。他总是觉得一路上所见所遇的路人一个个都在侧目盯着他。他打量过遇到的每个人,他看人,人家也看他,人家一看他,他又怕又慌,躲躲闪闪。不要说人,就连路过的狗多看他两眼,他都觉得害怕。
他提心吊胆,以至于在得知林兰不在家的一瞬间立即就放弃了去找林兰同行的想法,转身雇了马车,一路上,诚惶诚恐。赶到河岸时,茫茫江面,月光下风一吹波光粼粼,说是波光粼粼,却又好像黑漆漆的。
他叫醒了小舟上的船夫,花重金上了船。
船动起来,他的心还是静不下来,他有些后悔了,望着江面,喃喃自语:
“我真的能跑掉吗?”
尽管他盘算了许久,但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信心,白珩神通广大,而他,总是把事情搞砸。
也许是邬永琢晚归了太多次,次日清晨白珩依旧没往他是逃跑了这方面想,只是也开始担心他是不是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了。
担心,想的却是回来要如何严惩。
江面异常的冷,邬永琢轻装简行,只能任由江风肆虐,冻的缩在角落还忍不住哆嗦。
我怎么会如此狼狈。
舟行的慢,他这一夜困倦疲惫,好多次都忍不住掉眼泪。近一年,他唯一一个没有挨打的夜,依然过得不快乐。迷迷糊糊的,睡了会儿,梦里的白珩还像从前那样,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住他,半蹲半跪的在他身旁,搂着他,贴近他,问他怎么又哭了呀?轻轻给他擦着眼泪,搂着他的脑袋轻揉,在他耳边轻声询问,“怎么在外面游玩也想要挨打么?告诉夫君,想让夫君怎样打你。”
“这么喜欢吗?不疼,我手不疼,怎么能用戒尺呢,你喜欢我就不会疼。”
迷迷糊糊的,他忽然想起什么,猛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梦,来不及享用这种一切由他操纵的权力就骤然惊醒了,一下子,又冷了。
下船时已经快中午了,而逃跑远没有他设想的那么容易。他知道这里并不安全,白珩随时会抓到他,可是他实在太累了,又饿又渴——带的干粮干巴巴冷冰冰的不好吃,水么,他嫌重没带,船夫的水么,看起来总是好像不太干净,他实在喝不下,只能咽咽口水舔舔嘴唇。
不得已,找了个酒楼,原本只是想吃点喝点好走的更远的。明明很饿,可他坐下也没怎么吃喝就饱了,他想坐会儿,坐着坐着又想睡会儿。半天过去了,他很清楚等会儿天暗下来又赶不了路了。
一面焦急,一面又站不起身迈不开步子,他越发后悔,确信自己根本逃不掉的。
在集市上买了匹马,挑了好久,最后选中的那匹也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好马,一是他不会挑马,再者,集市上的马,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白府精挑细选,仔细饲养的马匹呀。马鞍也不如白府的精良舒适,他骑的有些别扭,心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委屈愤恨,颠簸的马背牵扯了他的旧伤,屁股隐隐作痛。
时间不等人,一眨眼天又暗了下去,他找了个客栈,从外面看还挺漂亮的客栈。晚饭他还是吃的不多,没胃口,身子发沉,总觉得很累。所以脸也不洗鞋也不脱就整个趴在床上了。想好好歇息歇息,偏生睡不着。
床铺不够柔软,被子也不够暖。还隐约有股奇怪的味道,不难闻也不好闻。一想到这里许多人睡过盖过,还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呢,他抑制不住的嫌恶起来,更加觉得这布料太粗糙,这枕头太硬,怎么睡怎么不舒服。
其实白珩对他还是挺好的,不是吗?所以他才会即便不在白珩身边,也还是倚靠着白珩,畏惧着白珩。都是他自己毁掉了那个爱他疼他的好夫君,走到如此狼狈可怜的境地。
他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甚至觉得身上有些发痒,又极其不耐烦的挠着,挠出疹子,一看又更不顺心了,像个闹瞌睡的小孩蹬腿锤床的,瘪着嘴踢被子扔枕头。前半夜闹脾气,后半夜就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乱糟糟的衣裳,憔悴又可怜的盘坐在那儿抹眼泪。
他离开白珩的第二个夜晚,依然是被焦躁不安的情绪笼罩着。
白珩倒是睡得比他好。
今天白天中午时候他就不费吹灰之力就追查到了邬永琢的踪迹,他要去哪里呢?白珩不知道,但他确信,邬永琢跑不掉的。只要他想,他可以在明天天亮之前很快赶上邬永琢,再稍微的运用一下他的身份与权力,他肯定,他可以很快把邬永琢找到。他甚至觉得再等等,邬永琢就自己回来了,毕竟,自己对他还是不错的,毕竟,他那样的人,能离得开?到那时,他要把他这两天欠下的账要回来。
他胸有成竹,没有反省,没有懊悔,甚至连愤怒都来的不够猛烈。
惩罚期13
邬永琢逃跑的第六天,白珩才隐约感到一丝烦躁与不安,他知道邬永琢逃匿的大致方向,但荒无人烟四通八达的大路小路,难以判断。他不得不次次加派人手分散下去,交通不便,通信也不便,抓捕的进程不得已慢了下来。
他并不相信他会找不到邬永琢,这只是时间问题,他只是害怕邬永琢会不会遇到什么不可控的危险。
毕竟,邬永琢为躲避人烟,老往荒山野岭里跑,山路崎岖,野兽出没,更有匪徒藏匿。
而邬永琢,穿山过林时,他何尝不害怕?只是壮着胆子哆哆嗦嗦的硬撑罢了。他知道逃跑应当走小路,他更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庇护且毫无自保能力,走在这遮天蔽日的山林里无异于的一件无主的物品招人垂涎,他所有的优势,于他,都成了劣势。所以他还是走了大路官道并尽量在天黑之前下山找到客栈落脚。
这一路,他是白天跑夜里哭,怕前路艰险,怕误入黑店,怕被白珩发现。前怕虎后怕狼,恐惧就这样一直萦绕在他心间,叫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他不理解,他没有坏心没想过伤害任何人,为什么沦落如此境地,遭受如此折磨。
哪怕逃离了白珩的视线,却还没能摆脱白珩带给他的伤害。
第七天,邬永琢到了繁华地段,连日以来奔波劳碌,他挑了个装潢不俗的酒楼,勉强安眠一夜,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邬永琢难得像昨晚那样睡得香甜,这会儿已经晚了,索性就多躺会儿吧。他抚摸着自己的肌肤,摩挲着不再明显的伤痕,欣慰身上的伤好了很多了,他惊讶于自己身体的恢复能力赶紧把林兰给他的药再吃了一遍。
他本来还担心药不够多,现在看来,也差不多了。
还好,身体不会说,他活该,就应该疼,疼了才记得住教训。
心情舒畅的邬永琢下楼准备大吃一顿。
饭菜还没端上来他已经食指大动,这么多天的阴霾在美食的热气里蒸腾不见。
只是他还没吃饱呢,几个官兵忽然出现在他视线里,他一时怔住,埋头咽下口中还未咀嚼的食物,差点哽住。
那官兵显然也不是来吃饭的,他们手里拿着画像,一桌一桌的一个一个的对照。
他不敢与之对视,埋头扒饭,手都在抖。
浑身都在冒着汗。
官兵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紧张。
抬眼一看再低头对照,径直走向他。
他不敢跑,更跑不过官兵,急得眼泪掉进饭里吃进肚子里。
官兵过来,把他肩膀往后推了把,脑袋往上掰了把。
扭头就走开。
直到官兵离开,他还觉得如堕冰窖,浑身发冷。
要是白珩动用朝廷的势力,下发海捕文书,自己怎么跑得了呢?
他意识到自己也许不应该逃跑,而是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第八天邬永琢好不容易搬井了一间坐落林间的小屋,离集市不算太远,屋子也不算太破,依山傍水,院子里还有口水井,吃水方便,适合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他不打算自己做饭的,但还是买了好几捆干柴。
不巧的是白珩也找到了他。
松了口气,没有欣喜若狂,大喊大叫,白珩平静的饮一杯茶,勾着嘴角慢慢悠悠的点点头低声叫好,戏谑的调笑说:
“新床新被,他还真住下了。”
白珩很乐观,事实上,任何人像他这样,位高权重,年轻英武,换做任何人都会乐观。
尤其他的对手还是如此柔弱,是任何意义上的柔弱。
柔弱到,白珩甚至都没那么急切的要把他抓回来只吩咐了柳衔礼找几个人在暗处把他盯着,时时刻刻。
他得先腾出手来处理一些公事,邬永琢么,什么时候算账都不迟,他有的是时间。
邬永琢买的家具与衣裳都价值不菲,他出手阔绰,谦逊有礼,纤细又美丽,很容易就被人盯上了。
搬入小屋的第一晚,也许是太累了,他睡得很早,起的很晚。
他又梦到了白珩,只是醒来就一股脑的都忘了,坐在床榻上,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他身上时,他呆坐着,怅然若失。
第二天,他在屋旁边种了一点菜,想着这样他就不用到山下去买了。只是他低估了种菜的难度。要知道在地上挖个坑,把食物一整个埋进去,是很难有收获的。
况且,生长是需要时间的。
他不知道,所以他很欣慰,兴奋的有些睡不着。夜晚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树林里有什么虫在叫,有什么鸟也在叫,不远处的湖面上有鱼在跳动,风吹过,树叶也在叫,院子里好像什么动物,真的是动物吗?他有些害怕,想起之前看见的土峰荒坟,过去十几二十年看过的听过的那些恐怖意象,七零八碎的拼凑在一起。
邬永琢只能咽下口水,蜷缩着躲在被子里听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祈祷快一点天亮。
他后悔了,单只想着要偏僻,不要让白珩找到他,却没想过,如此荒芜之地,是不是真的适合他居住。
门似乎响了?他有些怀疑自己有没有插上门栓,吱呀声,是门开了吗?他总觉得床边好像站了一个人影,又过了一会儿,他甚至感觉到有人在他的被子上爬来爬去。
他太害怕了,眉头紧锁着喘着粗气又因为担心自己的喘气声太大而往嘴里塞被子,多熟悉的动作。他默默祈求天亮,甚至寄希望于白珩忽然找到他掀开他的被子把他提起来扇两巴掌。
可是周围是那样静又是那样吵。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邬永琢暗下决心,明天天一亮他就要搬走。
等邬永琢再次醒来时,万幸已经天亮,他来不及多想,立即要收拾收拾走,才发现他放在包袱里的钱袋子不见了。
他险些站不稳,扶着椅子慢慢坐下,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没有银子,他几乎就不可能有尊严的活下去。
邬永琢不敢想,后悔昨天夜里懦弱的行为,恨不能以头撞墙,却又意外的瞥见他的钱袋子就躺在他枕头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