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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你我谈公事并非私会)

 

正院,年氏与沈桓正在饭厅吃晚饭。沈桓今日休沐邀好友泛舟游湖听曲,对于家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这会儿,他嚼了两口饭,难得记起两个女儿。问:“我听说通州来信让莺莺回去侍疾?”

年氏心情不好,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沈桓道:“是该回去了,待久了免得人家说闲话。”

年氏冷笑:“伯爷还怕人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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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桓放下筷子,因着此前他从账上支取银子一直觉得底气不足,便忍年氏好些天了,见她还是阴阳怪气的,立即沉下脸:“我不就花了些银子,有必要气到这个时候?再说我沈家的产业也在你手头上,这些年赚的银子我花不得?”

“你沈家产业有多少伯爷自己不知?”

沈桓一噎,当然清楚,不然当初也不会娶一个商户女回来。他被人笑了这么些年,让她当伯夫人,让她儿子当世子,她还不满足?

“你沈家子弟要入仕,我在朝中打点不花银子?那些钱为谁花的?”

年氏也放下筷子:“为谁花的伯爷心里更清楚。”

年氏道:“旁的不说,伯爷整日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笔墨纸砚都是翰墨斋出的极品,哪些不是银子?就连后头那两个姨娘,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个不是我的银子?”

“银子银子!你满心满眼阿堵物!”

沈桓懒得听她念叨这些,觉得这个商户女实在不可理喻。他气呼呼起身,饭也不吃了,大步出了门。

年氏坐在饭桌前沉默,过了会,竟是忍不住拿帕子抹起眼泪来。

她嫁给沈桓十多年,一直不讨他欢心她清楚。可他花着她的银子却还嫌弃她满身铜臭,这份憋屈难受,实在辛苦得很。

王婆子过来劝:“夫人,伯爷说气话莫往心里去,这府上还是操持在您手中。您是伯府夫人,一双儿女也长大了,等二公子继承了伯府,有您风光的时候。”

年氏擦了擦眼睛,不肯在人前示弱,她挥手道:“你看看伯爷去了哪里。”

这厢,沈桓准备去韵雪院寻杜姨娘,但才走到路口,就见管家慌慌张张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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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桓安生日子过惯了,最怕听到这句话,他心头一跳:“什么事?”

“大理寺来人了,说咱们府上犯了事,请伯爷和夫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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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之余还有点心虚:“怎么回事?难道暗娼馆的事败露了?”

“可败露也是顺天府来人啊,与大理寺何干?”王婆子道。

猛地,她想起自己儿子那件事来,说:“夫人,是不是私铸银的事?”

年氏不确定。她昨日才写信回葛州问情况,连回信都还没收到,大理寺就来了。

收拾了下,年氏赶紧往正堂去,路上遇到赶来的沈如絮。

沈如絮对她福了福,年氏没空搭理,径直进了堂屋。

堂屋里,陆亭知一身绯色官袍站得笔直,而易阳伯沈桓在一旁讪讪递茶。

沈如絮站在院子里一棵树下,听里头动静。

“不知陆大人来沈府有何贵干?”沈桓问。

陆亭知淡淡看了眼他手中的茶,没接,转身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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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氏正好进门:“陆大人找我有何事?”

从陆亭知这个角度,无需转头,就可看见院子里树下的人。

他瞥了眼那抹隐在傍晚余晖下的茉莉身影,开口道:“伯爷伯夫人,陆某此来为一桩案子”

沈如絮站在树下静静地听,没过一会,里头就传来沈桓高声大喝。

“好你个年氏,居然偷偷做出这等事害我沈家!”

“陆大人,我冤枉啊,什么私铸银我一点也不清楚。”年氏喊冤:“我铺子里的银子这些年干干净净,陆大人直管查。”

陆亭知问:“大理寺从伯夫人的铺子里查到大量私铸银,伯夫人如何解释?”

“解释?我怎么知道如何解释?陆大人,我手上铺子这么多,且整日顾里顾外忙得不行,若是下头人动手脚我就算有一百只眼睛也看不住。是了”

说到这里,年氏停下来,倏地走出正堂问王婆子:“铺子我是交给你儿子打理的,是不是你那儿子偷偷藏匿私铸银?”

婆子大惊:“夫人,怎么能这么说?”

“不是他,那就是你了!”年氏扯着王婆子,压低声音也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那王婆子脸上的神色从慌乱逐渐迟疑,最后变得果决。

她跪下来,屈膝行至门口不停磕头:“老奴糊涂!是老奴糊涂!都怪老奴眼皮子浅!夫人让老奴拿银票去钱庄兑银锭,老奴一时猪油蒙心就去兑了私铸银。可老奴也不知那是私铸银啊,还望陆大人明察。”

门打开,沈如絮一身朴素低调的衣裙站在那。

“你我谈公事,并非私会,沈小姐这般打扮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不必了,”沈如絮说:“我来不是品茶的,是来谈事。”

天香茶楼是京城最好的一座茶楼,平日接待的客人也皆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过了会,沈如莺听说正堂的事,匆匆进来。

“莺莺,”少顷,年氏疲惫地开口:“过几天,娘送你回通州。”

他停了下,饶有兴致地问:“沈小姐想讹多少银子?”

“听娘的话!”

她福了福,抬脚进门。

“夫人,伯爷去韵雪院了,晚膳兴许会在杜姨娘那吃。”婢女在门口小声禀报道。

“无碍无碍,陆大人秉公办事应该的。”沈桓小心翼翼起身相送。

陆亭知淡笑了下:“信也按着你说的让孟晖写了,并送到了伯夫人手中。沈小姐以为”

听了这话,沈如絮忍不住轻笑,这年氏还真是有本事。

过了会,护卫在外头敲门:“世子爷,沈二小姐到了。”

就在众人提心吊胆中,他缓缓开口:“来人!把这老仆带走!”

沈如莺出门。

陆亭知漫不经心品了口茶,没说话。

沈如絮在他对面坐下来,也没主动开口,耐心等他看邸报。

“另外”沈如絮继续道:“当初写告密信给陆大人,我送上的那些私铸银也是我花真金白银换来的,怎么就不能连本带利讨回来?”

他对外吩咐:“去沏壶碧螺春来。”

沈如莺还想再说什么,年氏突然起身:“娘乏了,你让娘好生静静。”

陆亭知在这有独属于自己的一个雅间。这会儿,他坐在雅间里不紧不慢品茶,手上随意翻看属下才送过来的邸报。

“娘,我不想回去!”

不过,主仆俩这么拙劣的演技连她都看得出来,陆亭知又岂会看不出?

“陆大人可知这一万两含着什么?”沈如絮道:“我母亲当初进沈家时,手上有些嫁妆田产,后来年氏入府全掌在手中。她经营这么些年,本钱利息加起来不只这个数,我只是替我母亲讨回而已。”

年氏气得闭了闭眼,再睁眼,换了副阴狠平静的面庞。

话落,年氏松了口气,而王婆子如死狗一样匍匐在地上,任由差役拖她离开。

陆亭知眉头一挑。

见她坐下来半天,连茶杯都不曾动一下。陆亭知像记起什么,了然道:“是我忘了,沈小姐喜好喝碧螺春。”

但没过多久,婢女悄悄递了封信到年氏手上。

沈如絮道:“孟晖参与流通私铸银,本就在你的案子内,如何叫徇私?我看陆大人这是巧立名目伺机谋利。”

“陆大人误会了,我只是出门随意穿了件而已。”

沈如絮面不改色:“一万两。”

“嗯。”他淡淡应了声。

终是养虎为患反噬自身,居然威胁她拿银子去保他出牢。

“是么。”陆亭知不再提这个,转而说道:“我已按你的要求将孟晖从顺天府转到了大理寺大牢,这是我头一回徇私,还望沈小姐也能拿出诚意。”

这个节骨眼,多事之秋,还是让女儿离开京城的好。

年氏无动于衷,目光凝在桌上放着的一枚如意环扣上。

这个“讹”字说得长且清晰,含着点好奇和意味不明。

“娘”

陆亭知点头,懒懒地往后一靠。他对沈如絮的衣着打量片刻,神色些许不屑。

陆亭知头也不抬:“坐。”

“娘,王婆子犯事了?女儿听说她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沈如莺恨道:“这个王婆子胆大包天,居然敢背着娘贪墨银子,实在咎由自取!”

陆亭知起身,转身对易阳伯沈桓和年氏拱手:“今日多有打扰,告辞。”

过了会,陆亭知收好东西,问:“沈小姐不喜这的茶?”

年氏看上头的字迹就预感不妙,拆开看后,咬牙切齿道:“好个孟晖!好得很!好得很!”

“沈小姐说得有道理,可讨!自然是可讨!”陆亭知从善如流道:“那私铸银的事,沈小姐可以全说了吧?”

大理寺的人走后,年氏沉重地回到屋子,一进门就静静地坐在软榻边。

陆亭知经过树下时,看了眼沈如絮,脚步不停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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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当初沈如絮在大理寺跟陆亭知谈的条件。她可以将所知的告诉陆亭知,但她自己需要得到些好处。

想了想,沈如絮道:“陆大人想知道私铸银的事,不妨往廉州水患上查。得益的那些人,经手的私铸银更多。”

这些事,还是沈如絮上辈子在陆亭知的书房里听到的。彼时陆亭知忙案子的事连着忙了几宿没睡,后来不慎风寒小病了一场。

那时候他顾着案子没回屋歇息,皆是宿在书房。有一次沈如絮带着药膳去看他,他正躺在榻上跟下属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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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陆亭知眸子犀利:“沈小姐如何得知这些?”

“这是另外的问题,我可以不回答。”沈如絮道:“年家的钱庄承载流通,肯定不会有明账,但暗账陆大人可以查一查,这也是个法子。流经谁的手,有哪些人兑出去,线一条一条缕,凭陆大人的本事一定能缕清。”

廉州水患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且又牵扯偷税案,敢闹这么大动静恐怕朝廷里不少人牵扯。按着沈如絮这个法子一条一条缕,虽然麻烦了些,但总能缕清。

陆亭知听后,没说话,只若有所思地喝茶。

比起这些,他倒是更好奇,为何她一个深闺女子知道得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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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孟晖在暗娼馆被顺天府抓走后,又以涉嫌流通私铸银案移交给了大理寺。关押多日,年氏交了一万两保金才得以出狱。

出狱这日,小厮等在门口:“公子,你总算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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