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节
他目光落在赵含章身后的士兵身上,适当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赵刺史怎会来此?我还想到西平后才能上门拜见呢。”
赵含章笑道:“我要往南阳去一遭,前面不远就是南阳国了,诸公子是从南阳出来的吗?”
诸传点头应了一声“是”,笑道:“今日真是赶巧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请赵刺史痛饮一杯。”
赵含章一口应下,当即就让士兵们就地扎营。
诸传去清点他的伤亡和损失,赵含章这才上前看那些难民,傅庭涵让随行的军医过来帮忙救人包扎。
难民们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赵含章,对她既期盼又戒备。
显然,他们都听说过这位新刺史。
赵含章站在他们面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就跟对自家的熊孩子一样,“赈灾和收拢难民的布告早就传了下去,我还着令各郡国,各县县令让衙役差吏到处敲锣打鼓,就是怕你们不识字。”
“这儿距离南阳国西鄂县不远,你们为何不进城接受救济,而是流落在外打劫?”
难民们见赵含章虽然生气,却并不暴虐,胆子便大了起来,他们一时心酸,当即就齐齐跪倒在地,五体投地的伏身道:“使君容禀,我等也不想做匪徒,也想做良民啊,只是南阳国各县并不允北下的难民进城,我等就是从鲁阳被赶出来的。”
他们趴伏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赵含章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但她看到十指张开按在脑袋边上的手,她的目光扫过去,每一双手都红肿冻疮,有的还爆裂开来,似乎能看到里面的骨头一样。
她的目光顺着手往下一滑,看到他们破开洞裸露出来的肌肤,寒风吹过,吹起他们杂乱的头发,还有身上破碎的布条……
赵含章不知道他们是冻的,还是说到心酸处,声音微微发抖,哽咽出声,“我等虽在旷野之中,但也听到了使君的仁政,知道使君让我们就地落户,等待赈济和分田,可我们一连被驱赶,实在不敢在南阳国久留。”
“听说使君在西平,而汝南郡是您的家乡,这边当政做主的是您的伯父,想来应该不会违逆您的命令,我们才冒着大雪过来。”他道:“我们本只有百十人,但路上遇到不少同样是北地逃来的灾民,便一起走了。”
赵含章这才收回目光,低头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原先有四五千人左右,但太冷了,死了好些人,有些人就不肯再走,直接就地挖了泥土或者建筑草房子过冬,如今还跟着的只有两千余人。”
赵含章目光扫过,见这里只有千人不到,就问道:“剩下的人在哪儿?”
“在林子里,都是老弱妇孺。”一直趴伏的人终于大着胆子微微抬起头来,脸上因为泪水,脏污的脸上被冲刷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他只敢快速的看赵含章一眼,然后又趴了下去,低着头道:“我们实在是太冷,太饿了,看到这支商队中似乎运了不少粮食布匹,便忍不住……”
他没说完,赵含章也明白,直接下令道:“带我们去看看。”
那人听见赵含章声音平静,不像是要发火的样子,悄悄松了一口气,起身领着赵含章进林子里找人。
赵含章当然不可能自己进去,她带了一队人马进去。
进林子不远便是一处山坳,这里因为是山坳,所以不透风,比在外面略暖和一些,赵含章走到坡边往下一看,便见下面密密麻麻蹲了不少老幼和妇人。
赵含章微楞。
傅庭涵也愣了一下。
赵含章目光扫过,回头和那青年男子道:“把他们带出来吧。”
说罢转身便走。
傅庭涵侧头目送她走远,假装没看到她有些泛红的眼睛,就站在出口这里等待他们出来,他心下计数,等人走过便算上,同时打量一下人,估算出大致的年龄,存在脑海中。
一个小女孩走得急,为了跟上前面的人小跑了两步,一下绊在树桩上,啪叽一下就摔在了傅庭涵面前。
傅庭涵忙伸手将人扶起来,见她光着双脚,身上有好几件不适宜的套在一起的衣服,只是没有一件事完好的,都破破烂烂。
他看了一眼她的红肿的双脚,想了想,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把她整个人都包进去,着重包住两只小脚,然后抱起来往后看了一眼,将剩下的十五个人扫过,记在心里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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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含章看到傅庭涵抱了个孩子过来,便问道:“她的父母家人呢?”
“没了吧,我没在队伍里看到对她有特别留恋的人。”
话音才落,一个士兵领着一对男女带着一个小男孩过来了,“使君,大郎君,这人说来找孩子的。”
赵含章就挑眉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只看了一眼夫妻俩和小男孩便道:“他们不是她父母,他们出来时距离这小姑娘有十六个人,并不在一处。”
赵含章一听,蹙眉看向对方。
那对夫妻被她眼神看住,膝盖一软,立即跪到地上,伏地道:“小,小人是妞妞的伯父,她父母已逝,我们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赵含章脸色微缓,就倾身摇着小女孩的手问:“认得他们吗?”
看着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扭头看了一眼夫妻,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回来再看傅庭涵和赵含章,在他们的目光中点了一下头,指着夫妻道:“大伯,大伯母。”
又指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小男孩道:“哥哥。”
赵含章便让三人起身,傅庭涵抱着孩子上前,还给男人,他伸手摸了一下她冰冷的脚,干脆把披风给她披好,并不打算要回。
夫妻俩没想到他们如此干脆地把孩子还回来,抱着孩子无措了好一会儿,见俩人要走,男人忙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咬咬牙还是把孩子交了出去,“贵人,这孩子我们已经养不起了,您要是喜欢便带走吧。”
赵含章和傅庭涵回头,男人虽然忐忑,但还是把身后的小男孩也拖了上来,将他和小女孩往前推,磕头道:“这两个孩子我们都卖了,还请贵人垂怜,随便舍两口吃的就行。”
一旁跟着跪下的女人看着儿子流眼泪,却不敢出言反对,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贵人,可能是他们这一辈子遇见的,最显贵的人了。
孩子虽然小,但跟着他们活下去的几率要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