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ac─09
得知筑幸深埋心中的秘密,而且还是唯一的一个人,我受宠若惊。
然而,在我心中的欢愉尚未平复时,她又抛出了一个大惊喜。
「等你上国中之後,我会尽力尝试带你到b较远的地方去玩,当然,你妈妈必须同意就是了。」
「你妈妈同意?」
她泛起一个落寞的笑,「怎麽可能,平时让我出来已经是很宽容了。我是想请台湾熟识的亲戚带我们两个出去玩。」
「这样好吗?这相当於不告而别……」
「我们是当天来回,又不是离家出走。」
她试图说服我,要我别烦恼,但我脑海不停产生质疑。
「你那亲戚值得信吗?会不会她偷偷把我们的事报告给你妈妈?又或者某一天不小心说溜嘴?」
她眉头挤向中央,显然也不是全然有把握,「我会再去观察我那几位亲戚,如果可能被我妈妈知道,那就只好取消,等我们长大一点,大概高中或大学再想办法。」
「嗯,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不要惹你妈妈生气就好。」
她感激地对我笑笑。
筑幸来过我家,但她没有介绍我给她妈妈认识。会有这种差异,主要是两位母亲的态度不同,我妈妈很希望我多交些朋友,而她妈妈则老是告诫她别anj1a0朋友,交友要慎选,否则会影响到她的发展。
所以,筑幸当然不敢向她妈妈坦白有我这样一位朋友,不然,她妈妈肯定直接想方设法闯来我家,警告我别再靠近她nv儿。
我相信她妈妈骨子里的决绝,足以做到这种程度,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打算永远不想结识她妈妈,如果有适当的机会,我会登门拜访打个招呼。
国一了,一切都变成新的。
新的制服、新的书包、新的上学路线。
走在平宜国中内,「不熟悉」的感觉使我畏怯。我以为我已经完全克服内向、不自信的毛病,没想到,换间学校就把我y生生打回原形。
我看见不少国小的老同学,他们也都被分发到平宜国中。
我主动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聊一聊後,果然没那麽紧张了。
一行八、九人,到达一年级的大楼後,便互相各奔西东。
其中,有一位叫郑元君的nv生跟我同班,真的是太巧了,一年级可是有二十五个班之多。
我们交谈愉快,但有些疏离,因为郑元君我以前曾见过,却没和她讲过话。
走进十三班,已经有一些同学就座。郑元君大方地挑了两个左右相邻的座位,邀请我和她一起坐。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况且有几个人往这里看着,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她,就入座了。
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主动提出话题。她对我说,很佩服我的雕刻手艺,她曾经去教务处看过我的观察手册,惊叹不已。
我也有虚荣心,被夸奖挺高兴,但随着我不断挑战新目标,观察手册已不是我很在乎的一项作品,而且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问她,她有什麽兴趣,藉此转换话题,她说喜欢摺纸及纸雕。
她会去图书馆找相关入门书籍,慢慢学。
「初阶难度,照着书上的步骤走,没什麽困难的。难度加深後,有时候连示意图都看不懂。」
这倒又是个奇特的兴趣。
国小我曾看过好几班的nv生们摺纸星星,数量多到需要一袋一袋装,但是,那只限於某段期间。风cha0一过,nv生们就一起换了事做,变成在编手环,可见她们并非真心喜ai摺星星。
「你都喜欢摺些什麽?」
「其实我什麽类型都会尝试,不过,我有一个目标,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拼组出一个城堡,应该说中国城,偏中国古代g0ng殿那种。」
「哇,居然是建筑,那可不简单。」
「是啊,如果想让殿上的瓦片b较厚实,可能就不能只是剪出纸片来黏贴,而是要用摺纸,把纸张摺成瓦片。这样非常费工夫,但看着城堡愈来愈高,规模愈来愈庞大,那种成就感是无可b拟的。」
她的话使我大受感动,我被她的热情渲染,内心突然涌起雄心壮志,也想来雕建筑物。既然纸都可以建城,木头当然可以。
我这样是不是太容易受人影响?嗯……应该不算吧。我和郑元君的谈话应该算是美术交流。
座位就这麽定下来了,导师说等到期中考结束再换座位。
下课时间,有时候郑元君会专心地画图。向她询问能否借看一会,她答应,才发现她原来是在画中国城的设计图。虽然不是很美,但草稿这种东西,只要自己能够看懂就够用了。
我觉得她的梁柱太少且太细,她「呀」地一声恍然大悟,「我想做的内件摆设太多了,就压缩到柱子的空间,还好你帮我指出问题,不然,屋顶盖上去後,整个压垮那就惨了。」
「是啊,特别是你刚才还提到,瓦片不要用薄纸片,而是要一块一块摺,那肯定会非常重。我认为这柱子不能够有空心,肯定要实心才行,也许能用瓦楞纸,用小刀割开缝,然後把白胶挤进空洞里,这很费时间,但稳固度会大增。」
郑元君边听边抄笔记,频频点头。
「你不是做木雕的吗?怎麽连纸材这块都懂?」
「大概是熟练度的关系吧,我雕木雕已经好几年,在开始雕之前也有不少旁观的经验,可是,我感觉你,应该是前不久才开始动手摺纸?」
「没错,」她笑了笑,「真亏你能看出来,我是个大菜鸟。」
「何必小瞧自己,每个大师都曾是菜鸟。」
我和郑元君姑且算是意气相投,有这麽一个亲切的同学在身边,真是不错的开始,然後,我花了几堂下课到不同班逛逛,碰巧遇到胡瑞yan,我和他聊了一会,他告诉我,林博裕和吴品轩都到乐丰就读。
我心里不禁羡慕地感叹,要是我能和他们换个学校读就太bang了。
放学後,我向筑幸分享今天的见闻,她却越听越聚拢眉头,噘起了嘴。
「什麽郑元君?你跟她很熟?」
「你没有仔细听,只是以前在国小见过几次而已。」
「是哦,见过几次,谈个摺纸,就能变得那麽熟?」筑幸语气带刺。
「哪有?她有困扰,我指点一下,很合理吧?」
「指点?你们都谈到什麽共筑中国城了。」
明明我就没有那样说,筑幸今天简直是故意针锋相对。
忽然,我脑中的灯泡亮起了光,她该不会是吃醋吧?
筑幸是个重自尊的nv孩子,我不能当面揭穿她,不然,她会感到难堪,然後让我也难堪。
我必须压抑自己的表情,不能太过高兴,否则会被她给识破。
「建中国城有什麽意思?你说说看你想建什麽,我通通都可以帮你达成?」
「你帮我做就没意义了,不然,我就讲讲我想盖什麽,你也给我提建议,教我如何制作?」
筑幸拿出考试纸,画着草稿。
她边画边跟我聊天。
我本来以为筑幸在国一这一年没被叫去演戏,是她妈妈有所省悟,不料,她此刻才跟我说,她妈妈在她国一时,又想让她参加跳级考,是她再三坚持,采取软y态度劝说,才使得她妈妈暂时停止这个念头。
我哑口无言,再跳一次的话,筑幸和我就相差两个年级了……
这怎麽行!我可才追上筑幸的脚步,岂受得了她又马上离去?
「你如何说服妈妈的呀?你不是说她通常不听你的意见?」
她手臂在x前交叉,双颊微鼓,「我妥协了,以退为进。我知道,她一直没有放弃让我成为艺人、明星,读书只不过是她替我预设的退路,所以,我就故作委屈地跟她表示,我的jg力有限,不停跳级,要兼顾学业与戏剧,根本不可能,这样只会两边都毁掉。」
筑幸说,她妈妈那时听到这些话,脸se当场变了,似乎在考虑严重x,最後她决定不让筑幸跳级。
「奇怪,照你这麽说,你不用参加跳级考,那她怎麽也不带你去徵选演员?」
「也许是她觉得没适合的影剧吧。」
「她可真挑剔。」
「挑不挑,对我而言都不算好事。」
没错,没有自由的选择,根本就不能叫做选择。
「好啦,反正是草稿,我大致上画一下就好。」她说。
纸上画的是侧视图,地面上是个峡谷,地面下则有蜿蜒的洞x迷g0ng,而峡谷的两侧山壁内,有一个一个的房间。
「我想做个一个会交互影响的小型生态系,到时候我想在里面放着自己做的小动物。那麽,你觉得我要怎麽做出峡谷和洞x?」
「用废纸吧,这样b较不浪费,先用不要的饼乾纸盒之类的东西当骨架,再把废纸用白胶水黏上去塑形。」
筑幸听不太懂,我耐心地解释。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做生态系,或者只是因为郑元君而有样学样,我并不晓得,我也不在乎,只要她想要什麽,我就尽量满足,哪怕是问个问题,我也会认真回答。
此时的我们,沉溺在欢乐中,尚不知晓改变我们的时刻即将来临。
参,参宿。商,商星,为心宿的主星。
参宿位於西,心宿位於东,绝不会同时出现於天空。
所以唐朝的杜甫曾写过:「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之前我还在怀疑筑幸的妈妈,为什麽不ch0u空带筑幸去演戏,没想到,答案很快便浮现在我们眼前。
国一下学期的四月初,筑幸递给我一个邀请函。
我不解,她也是面露疑惑。
「妈妈说要帮我办个小聚会,找几个要好的朋友参加。」
「可是,你的生日不是过了?」
她手指卷着发尾,「我也不清楚呀,她通常做事不会没有目的,应该是有什麽用意。」
我拆开信封,地点在筑幸家,时间是四月末的礼拜六。
「我可以去吗?」
「为什麽不能?」她双手叉腰,脸se不满。
「你误会了,我当然想去,只不过,我们国小国中都读不同校,怎麽可能有机会认识?我去不就穿帮了。」
「我有时候会骗我妈,我出门是去图书馆,所以设定是这样,你和我是在图书馆结识。」
她又补充更多的细节,以及该图书馆的资讯,我边听边抄在笔记本里。
「都记清楚了?」
我向她b了个大姆指,「没问题,如果这拿来考试,我肯定一百分。」
筑幸轻拍了下我的上手臂,笑着斥责道:「别开玩笑了,这很重要。」
「对於你的事情,我一向很认真,放心吧。」
她吐了口气,像是把紧张给释放出来。
「对了,我忘了讲一件事,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真的假的?听到要瞒住你妈妈,我压力就好大,现在我非常需要好消息。」
她用手指在嘴唇前b了个禁声动作。我不免感到好笑,凉亭附近又没人,会有谁偷听呢?大概是她觉得接下来的事情是个大秘密,很重要。
「我最近才发现,我妈妈喜欢佛像。她房间有尊琉璃佛像,早晨、晚上她都会向祂祈求保佑,然後,有时候我会用妈妈的电脑上网,发现她储存了一些关於佛像的网页,所以,我希望那天你可以带着你亲手雕的佛像来,送给她。」
筑幸会下意识b出禁声,我能理解是为什麽了。
她小心翼翼观察她妈妈,还藉由电脑找到情报,最後发现她妈妈喜欢佛像,和我的兴趣恰好相符。这根本无法用三言两语形容,当中的t会唯有筑幸方能晓得。
「可是,送手雕佛像会不会太明显?你妈妈也许会想到是你偷告诉我她的喜好。」
「不用担心,」筑幸自信一笑,「我平时对佛像不感兴趣,甚至还质疑过她g嘛要那麽虔诚拜佛,她不可能想到。」
看来筑幸是彻彻底底做好准备。
「佛像千百种,我该雕什麽好呢?」
「你雕个站姿、开怀大笑的弥勒佛吧,样子讨喜,而且在日本也有被供俸。」
「好,我会去找相关图片参考,保证不让你的辛苦白费。」
我们击掌相视一笑。
终於,那一天到来了。
妈妈替我去镇上一家古早味饼店,买了一盒su饼做见面礼。这家店的饼很好吃,里头有包馅,其他县市都有人来买过,是很不错的伴手礼。
当然,我的礼物不只有su饼,还有我前几天才完成的弥勒像。
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雕出最慈眉善目的弥勒佛。弥勒佛提着布袋,被我用纸盒与废纸层层保护,然後,放进我的背包。
这雕像可碰损不得,一旦让筑幸妈妈满意,她对我的印象就会大提升。
我和筑幸都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与情谊,不该以外物强加g涉,但是,她妈妈对筑幸交朋友的限制太多了,迫不得已,也只能低头顺着人家给的方向走。
按下门铃,开门的是她妈妈。
「阿姨好,我是中野同学的好朋友……」又客套几句,她满面春风地往旁边一站,让筑幸迎接我进去。
唉,为了避免她对我和筑幸起疑,我只能用这种生疏的叫法称呼她筑幸。
她配戴眼镜,下巴并不尖,双眼细长,眼角微微上扬,嘴唇丰润,有些地方不符合我的想像。
沿着走廊直走,往左拐进到客厅。
我是,绝对会对她再次造成伤害。
令人心烦的事不只这一桩。
就在得知这个坏消息没多久,某天,我和筑幸逛完夜市回我家,就发现有个人一直尾随在我俩後面。
我认为是恰巧同路,不以为意,直到他停在我的租屋处外,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可是,我没有马上找他理论,因为他还是有可能是在等其他租屋者。
这名尾随男後来又被我见到几次,我实在受不了,便鼓起勇气问他,「你好,请问你有什麽事吗?为什麽老是看到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我来找一个nv人,我有事找她。」他的国语讲得不流利,听得出他口中夹杂的是日语腔。仔细观察,他的年纪大概大了我一轮。
「那个nv人是你的谁?nv友吗?」
他愤慨道:「她背叛了我!」
我想起楼下的许小姐,她的私生活挺乱的,这个尾随男该不会是来向她报仇的吧?我该介入其中吗?还是放任不管?
但是,许小姐又和我住在同栋楼,万一这个男的是疯子,想要烧屋呢?
「可以请你告诉我你找的是谁吗?也许我能帮你。」必须知道他的目的才行。
男人突然拿出钱包,ch0u出两张台币一千块,这时,一张卡片从他的钱包掉出来。我捡起来一看,原来是日本的驾照,他叫大田春男。太好了!知道他的名字,也许就能顺藤0瓜,得到他更多的资料,或者藉此吓阻他。
他一脸不悦地ch0u回卡片,把那两千块塞到我手中,「钱给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不需要你的钱,我们好好谈谈。」我想把钱还给他,他却迅速跨上机车。
「你什麽都不知道,真烦人。」语毕,他离开了。
既然没办法从他下手,那要不要提醒许小姐?应该不行,许小姐脾气很火爆且自恋,她ga0不好会觉得我是在戏弄她,或者对她有意思,倘若她信了,也可能莽撞地找尾随男单挑。
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静观其变。
用力划下一刀,「啧,这根报废了。」
筑幸从笔电的萤幕後探出头来,「怎麽啦?」
「我切的角度不对,这根派不上用场了。」
取出新的冰bang棍,截短、摩擦然後切角,居然又在同样的步骤出错。
烦si了,都是尾随男的事在困扰着我。
这件事我不能讲给筑幸听,好不容易她才带领我走出低cha0,我不可以再抛问题给她。
「你在想事情?」
她的话令我回过神来,「就是手指想放松一下,有些疲劳。」
「拍影片只是分外之事,千万不要把它看得太重。」
「哈哈,最近雕一雕,似乎又找回上瘾的感觉了。」
後来,尾随男不再出现,也许是放弃报复了。我无b庆幸当初没急着去找许小姐,有些事原来能自动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但让我意外的是,竟然换筑幸在苦恼了。
「华园,最近我妈妈总是避着我,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我该怎麽办?」
这问题很敏感,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指,阿姨可能有新对象?」
「是啊,你觉得我该怎麽办?」她随意r0u了柔头发,又把发丝甩开。
「你应该先问自己是怎麽想的?」
「我有点混乱,我把我爸爸的事跟你说好了。」
我只知道筑幸是被她妈妈一人抚养长大,却始终不清楚她爸爸的情况。
「我从来没见过我爸爸我爸妈曾经很甜蜜,甜蜜到我妈妈相信爸爸不可能会离开她。结果妈妈告诉爸爸她怀孕後,爸爸没有和妈妈结婚,反倒消失得无影无踪,妈妈为了转换心情,就来台湾了。」
我惊讶,筑幸爸爸原来是个人渣!
「你恨你爸爸?」
「当然恨,但我的恨和妈妈相b是模糊的,我只是恨为什麽爸爸不负责任,让我没有父ai,而妈妈才是真的与爸爸相处过、付出过,她肯定伤得很重。」
「所以,你怕她又受伤?」
「对,」筑幸迟疑了一下,「但是,也许她这次碰到的是好对象,能伴她走一生,我不知道该怎麽办?」
「阿姨要不要交男友是她自己的事,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会帮她盯紧那个男人,可是,那个男人要是真的不错,你能忍受你的家庭多出一个男人吗?」
她垂头丧气,「我觉得我会很难适应。」
「以前有没有男x追求过阿姨?」
她眼神一黯,突然不高兴地咬牙切齿道:「你问这个做什麽?」
看来筑幸很不想要她妈妈有对象,她才会这样发脾气。
我语调放缓,「假设阿姨以前都回绝其他人的追求,那她现在为什麽和那个男人有接触,你想不明白其中的重点吗?」
「哪有什麽重点,不就是她对现在这位b较喜欢而已?」
「不对,阿姨是有想过的,因为你现在已经长大了,足够自立自强,她可以放手了,所以,她才会在这个时刻愿意和那个男人多聊聊。」
她微张着嘴,似乎受到不小的冲击,「她本来可以早点拥有另一半的,却故意等到我长大才愿意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
「没错,」我伸出两根手指,「nv人、母亲,阿姨身上有这两种身分,但她选择把母亲放在最优先的位置。」
这天晚上筑幸本来要回家,但我挽留了她,因为她听完我的话,不断在沉思。这样的状态,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骑车回家。
我们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叹口气,「华园,我理清我的想法了,我妈妈有对象我当然不反对,可是,我见过那男人,感觉真的很难让我喜欢,该怎麽办?」
「那就不要强迫自己喜欢,维持基本的礼貌就好。」我握住她的手。
「我还以为你会说做人不能光看表面。」
「是不能只看表面没错,但是,有些人的五官就恰巧是自己讨厌的类型,令人无法接受,这是自然而然产生的矛盾,只能依赖时间来化解。」
不过,时间也是一种最消极、羸弱的手段。我心想。
这阵子,筑幸和我可以说是暂时步入同居状态。是因为她想逃避现实才来到我家住,而不是她真的想迈入同居关系。
她还没有想到该怎麽面对她妈妈和那位陌生男人,所以她毅然决然把生活用品搬到我家,打算短期内不回去了。她有告知阿姨说要来我这里住一阵子,阿姨以为她想增进感情,也就没有反对。
我曾劝慰她,「照你所说,阿姨和那个男的只是在门口聊聊,从没进过屋。假如你在巷口见到他们,就马上离开,晚点再回家,也不要和阿姨提起这事,装做不知道就好。」
「唉,你不懂我的感受有多复杂。」
「我是不懂,但我认为你愈不回去,阿姨就愈可能愿意让他进家里,因为你不在,他们就没有顾虑了。」
我这番话确实触动了她,令她动摇,但她并未打消住在我这里的念头。我当然希望她住下来,这样我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就更多了,可是,我并不希望她是为了逃避家人才来
然而,她即使待在我这里也无法平静,由於我不是外人,她时常毫不克制,将自己的烦躁爆发出来,甚至和我起争执。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没有向我道歉,而我也不会感到生气,因为我和她都清楚,她不是真的想要发火,而是情绪把她整个人ga0坏了。
她的难堪,我能包容。
承受着负面情绪,我当然不可能不受影响,只要没加班,回到家我就会打游戏,筑幸偶尔会跟我一起玩,通常这种时候,她就b较没空想到那些烦心事,整个人开心、jg神许多。
这可要归功於我选游戏选得好,要是选对战类x的游戏,就一定会有人输,使输家不高兴,选合作类型的游戏就万无一失了。
筑幸完全没有想回家的意思,直到她妈妈传简讯给她,希望她七天内回家,她才收拾东西,做好面对一切的心理建设。
她回去的当天,我就打电话给她,想说能成为她的心灵支柱,只可惜打不通。
隔天、後天,仍旧无法拨通筑幸的手机,我开始担心她,因为接受不了母亲的新对象而跑去做傻事。
夜晚,我到她家门口按门铃,没有人回应,从外侧的窗户看进去也是一片漆黑,没有点灯的迹象。难道母nv俩碰巧在这时候出门?
我该继续等?可是,万一有路人觉得我很奇怪,然後又没人能证实我不是可疑人物,那就糟糕了。
想了想,我决定再等半小时,等不到她们就先回家,明晚再来。
一连几天都扑空,我便停止这种去她家盯梢的行为。
过了快三个礼拜,在我考虑是否要找警察帮忙时,筑幸传了封简讯,说我家的书桌ch0u屉里放着她家的钥匙,她请我去她家的客厅一趟。
正在外头吃晚饭的我,差点要打翻汤。这简讯也太有问题了,首先,我确认我的书桌ch0u屉没有她的钥匙,因为我今早上班前刚开过,其次,为什麽简讯只写去客厅,其他什麽都没写。
我立刻拨给她,她却没有接起来。
简讯可疑归可疑,但我总得先确认真假再说。我加快吞咽的速度,整个心思已然飘至家中。
站在书桌前,我毫不犹豫打开ch0u屉,没想到,钥匙竟然真的在里头。
我拿起那支钥匙时,手指微微发抖,筑幸来过我房间吗?她现在人到底在哪?我想得到答案。
我立刻骑车到她家,客厅的长桌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旁边有一封信还有一个随身碟,信上写着「中野筑幸启」五个字,应该是某人写给筑幸的信。看完便利贴,我把这三样东西放进资料夹,迅速走出屋外,一个人待在空无一人的房屋,特别是现在筑幸母nv俩还行踪成谜,恐惧感的压迫令我吃不消。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cha入随身碟,里面只有一个录音档。
我照着便利贴的指示,那封信,然後听完那份录音档。
便利贴上没提及顺序,实际上应该先听录音再读信,b较容易理解清楚。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我哭着找我的打火机以及铁盆,把便利贴与信封烧掉,并把录音档删掉。
这是筑幸给我的考验,她只剩下我一人可以依靠,她害怕我最後拒绝她的请求,她会心碎,才使用这些花招,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心要永远陪在她身边。
情绪逐渐平复,我盯着铁盆里的灰烬,心情苦涩。我想对筑幸说:「你怎麽会不相信我,以为我会丢下你一个人呢?更何况,我本来有机会挽救……却因为我不够积极的态度,导致你遭逢巨变,就算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无法弥补,你那小小的请求,我不可能拒绝。」
仔细想想,我的一生已经全都献给了筑幸,和她的相处并非事事如意,但凭我对她的ai恋,即便我是匹断腿的残马,我也会抱着不惜磨损骨r0u的意志,用拖的爬的赶到她身边。
当晚,我也不管明天还要上班,直接就骑车飙回故乡。
中途我休息了几次,避免长时间久坐与吹风影响到我的状态,我希望自己能够以最好的一面──不管生理、心理都是──去见筑幸。
抵达老家附近,由於骑了近六个小时的车,过於疲惫,我便去便利商店买了几个面包和饮料,找间汽车旅馆住宿。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一种舒爽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我躺在床上,浓浓的睡意使我睁不开眼皮……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多,退房时间是十二点,梳洗一下,用面包填饱肚子。我闭上双眼,回忆纸条的下一个指示。
接下来就是要等了,等待是很枯燥乏味的事,但为了筑幸,怎样都好。
我退房,前往此行的目的地──隧道。
机车在隧道内奔驰,从一头穿过另一头,没有看见任何人影。坐下来背靠墙壁,我随意乱瞄,发现当年的小石山还在,只是倒塌了,而那条彷佛我内心制约的红线,已经完全消失,连点红se痕迹都不留。
从中午等到下午再到晚上,还好我面包买得多,不然又要跑去买晚餐,很麻烦。不过,人t并非独独摄取营养,也会排泄,位於荒郊野外,紧急时刻,我只能向花花草草说声抱歉了。
晚上八点八分,不晓得是不是故意选在这个时刻,筑幸从我身後的隧道走了出来。
她流着眼泪,平静一笑,拥抱我,「你来了,我好高兴。我原本还不敢来的,我怕我连续几天等不到人,我会陷入绝望,没想到你这麽快就赶到!」
「我听了那录音……我觉得你应该要更相信我一点。」我语带埋怨,「我们从小就认识,中间分开好几年,ai情是不讲道理的东西,但我们没有选择别人,依然选择彼此,这证明了我们的羁绊丝毫没有断过,反而随着时间愈来愈坚固。」
「抱歉,华园,因为我在下决定前,一直在挣扎要不要放你离开会b较好,但最後我还是克服不了自己的自私,非常渴望你,渴望得不得了,不想和你分开。」
我抬头望夜空,轻舒一口气,手臂拥抱的力度又多了几分。嗅闻她的发香,我真切地感觉到我们的心合二为一。
过了一会,她轻轻推开我,我意犹未尽,执起她的手,朝她的手背一吻。
她撇过头掩饰她的害臊。
「接下来你有什麽安排?」
「先去祭拜叔叔阿姨,这次可要跟他们多说点话。」
「那你妈妈呢?」
「我找了个信任的亲戚,带她回日本了。」她的神情有些落寞,她接着又说,「超能力那件事,骗了你我很抱歉。」
「没关系,我能谅解。」
她叹息,「b起我的虚伪,还是你当年向我展示的魔法,显得既真诚又有意义。」
「筑幸,你没必要耿耿於怀,你对我说谎,那个谎也成为了我人生的一部分。没有人是完美的,我很高兴你向我坦承你那些不光彩的部分。」
我载着筑幸到她停放汽车的地方。汽车太大,无法进到隧道附近,只能放在外头。
「我们现在要g嘛呢?」我问她。
「跟我一起睡呀,这几天我都一个人跑去住汽车旅馆,很寂寞的,有你在总算能安心许多。」
我怜ai地00她的头,瞥了眼我的机车,「这下子,机车倒变得挺碍事的。」
我们决定先回我老家放机车,再开车去旅馆。
打开铁门,将机车牵进屋内时,我颇为感慨。明明有家,却要去住外头的旅馆。
虽然我没有卖掉这栋住宅,只是清掉部分的物品而已,但是,爸爸火葬後,我就再也没回来过,现在肯定许多地方都积了不少灰尘,不适合居住。
我的意识缓缓苏醒。
「呃──」我不自觉发出一些sheny1n声,手也跟着抬起来想伸懒腰。
咚!身旁发出挺大的声响,我瞬间清醒并睁开双眼,原来是我的手撞到床头柜。老家或台北的租屋处,我都没有在摆床头柜,所以手有一定的范围可以活动,不用担心撞到。
我抚着右手手背,泛红处正隐隐作痛。
转头一瞥,筑幸正盯着我瞧,「你早就醒了?」
「对啊,这种时候睡太久感觉会很浪费。你没事吧?」
「我没事。」
看着她略微泛红的双眼,我犹豫一会,开口,「筑幸,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怕你没想清……」
她用手指捏住我的嘴巴,「华园,我不愿意这麽想,可是,你是不是反悔了?」
我笑了笑,00她的头和眉眼,「我怎麽会反悔?我只怕你後悔,对我来说,你b我还要重要,我不希望你到最後一刻才发现这不是你要的。」
「我确定这是我要的,你以後别再劝我了,再劝我,我会很头疼。我其实也很煎熬,所以接下来可没时间拖拖拉拉、反反覆覆,必须勇往直前。」她开玩笑地说,却隐含深意。
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去吃个早餐吧,吃完就去看爸妈。」
我们没有买任何供品,只用买来的矿泉水浇sh毛巾,好好擦乾净墓碑。
墓碑与之前不同,上头并列了我父母的名字。爸妈虽然一个是火葬,另一个是土葬,但我还是在爸爸的丧事结束後,把爸爸的骨灰坛埋进了妈妈的墓中。
我们向他们下跪,各自倾诉心中的话语。
我不晓得筑幸向她们说了什麽,而我除了讲述生活近况,也只能不断对他们道歉。希望下辈子再和爸妈当一家人,然後能够与爸爸和解,那就太好了,这是我的一个渺小心愿。
筑幸闭上双眼,还没有说完话,我站起身来,拿起毛巾又擦拭了墓碑。
墓碑很冰凉,我的视线往下,像是要洞穿碑石的底座,目睹到那骨灰坛与棺材。
「华园,你在g嘛?」
「我在向爸妈好好道别,顺便祈祷我们大家都不寂寞。」
祭拜完,我载筑幸回我的老家。她说下一个地点用汽车无法到达,要把汽车暂时停放在我家里,换我那台机车上场。
给筑幸一顶备用安全帽。
我以为她要坐在後座,不料,她却拉了拉我的衣袖,要我让给她驾驶。
「接着要去哪?」我问。
「找个好地方玩玩,结束之後就要认真g活了。」
她神秘一笑,结果目的地却是我俩无b熟悉之处。
「原来是这条小溪,」我蹲下,观察着水流与小虾小鱼,「这麽多年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乾净,真好。」
虽然没有任何惊喜感,但是,怀念之情却不停涌现。
我刚脱下鞋袜,筑幸轻推我一把,我的脚掌便往前踏入水中。
孩童时代,仅仅是这麽一条小溪,就大到足以承载我们的一切,然而现在回来一瞧,却觉得「就区区这样吗?我印象中应该还要更宽点吧。」
我牵着筑幸的手,在溪中逆流而上,实际走一遍,我发现小溪没有什麽变化,会认为溪流「缩水」,是因为我们已经长大。眼界大了,有些曾经的美好却仍在原地逗留,被我们甩在身後。
「真不敢相信,以前我们还换泳衣泳k下水,现在想起来好羞耻。」她摀住脸,从手指的缝隙中偷看我。
「我倒是觉得挺好玩的,你不是还不肯换衣服,一路穿着泳衣到凉亭吗?而且还在没换好衣服时,就跑去闹我。」
「哇!别说了别说了,好丢脸。」她拍了我几下,用手捧起水泼我。
「喂,衣服会sh啦。」
「sh了之後回家再换就好了,你不玩一下水吗?」
我无奈笑道:「有什麽好玩的,泼来泼去最後很空虚耶。」
「是吗?」她用力朝我泼了好几的大水花。
我被她g起兴致,不甘示弱猛力回击。她的头发全都sh了,像海草一样,变得又塌又扁,许多发丝紧贴在脸庞,看起来有些狼狈。
「泼完确实很空虚,但是,泼人的这个过程,看到对方b自己还要惨兮兮,就会莫名地愉快。」我捏捏她的双颊,给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没关系,算你狠,筑幸双手包住某个东西,伸到我眼前,「哈哈,看我带了什麽来。」
我将她如同花瓣的手掌拨开,里面是一艘小木船。
「这是哪来的?」
「从你房间那袋木船内随便拿一艘呀,我猜你平时不会闲到清点数量吧,计画大成功!」
「你拿这艘船要g嘛?」
她手肘顶了顶我,「别装傻了你,船还能g嘛?」
我的确不晓得她要做什麽。
她走到放在树下的背包旁,从里面取出一把剪刀和一包黏土。
太明显了。
「太明显了。」我脑袋刚想到那句话,嘴巴就说了出来。
「是啊,我要再挑战最後一次。」
我疑惑,「在水潭玩耍的时候,你不是这不是你追求的,所以选择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