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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一夜四次

 

这个问题的答案,蓝忘机和蓝曦臣都是一致的。

蓝忘机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才盼来魏婴的回归,心中岂止是欢喜可以比拟。

少年魏无羡又是蓝曦臣的白月光,自然亦是欢喜。

魏无羡听到他们的回答,勉强恢复了精气神,向后一躺,将脑袋枕在蓝忘机的腿上,又毫不客气的脱了鞋子,将双腿搭在蓝曦臣的腿上。

“唉~最近我老是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不像我了。”

蓝忘机问:“可是因温氏的事情心绪不安?”

魏无羡晃晃脑袋:“也不全为温氏的事情,就是心里不踏实。”

他最近心里慌得很,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抛下心中的不安,魏无羡见蓝忘机和蓝曦臣也被自己的情绪影响,闷闷不乐,便笑着,一人亲了一口:“好啦好啦,怪我,惹你们也不高兴了。”

魏无羡的双唇娇软,还带着酒香,柔软的双唇就像是软糖,迷人心魄。

撩完人的魏无羡心大的躺在床上,准备休息。

床边的蓝曦臣和蓝忘机双眼如狼盯着床上不知危险为何物的魏无羡。

过了好一会儿,床边炙热的视线让魏无羡不得不在意,他睁开眼睛看过去,视线在蓝忘机和蓝曦臣两人身上来回的流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好像惹火了。

烛光跳动,昏黄的烛火染上暧昧的光晕,红色的发带飘落至床边,柔顺的长发瞬间披散下来。魏无羡靠在蓝忘机怀里,浑身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修长裸露的双腿大开,感受着蓝曦臣的手指附带着一团冰凉的药膏进入自己的后面。

魏无羡的腿哆嗦了一下。

蓝曦臣抬头,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可是害怕?”

魏无羡摇摇头,双腿还收拢了夹住蓝曦臣的手:“不害怕,不过我有一事好奇。”

“何事?”

魏无羡一边抬起赤足抵在蓝曦臣的肩上,他仰着头,因为枕在蓝忘机的腿上,此时此刻仰头与蓝忘机对视,后脑勺能清晰的感受到腿间的炙热,挺硬的磕着他的脑袋。

偏少年伪作不知,还抬起手捋了蓝忘机一缕长发,在手指之间萦绕:“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雅正为训的你们会知道?”

这两人恐怕老早就打算这般做了,只有自己,还傻兮兮的纠结买哪里的房子和在一起之后的称呼。

果然天真如我。

蓝忘机没有回答,只是耳尖泛红。

蓝曦臣也难得没有开口。他毕竟年长,在外游历不乏遇到断袖的夫夫,总能知道些隐秘。后来听学时,他的拿了凳子坐在蓝忘机。

他都不用开口,蓝忘机便已经开始替魏无羡梳头了。

魏无羡又继续和蓝曦臣说着方才的话题:“咱们就二十天后再审好不好?”

蓝曦臣拗不过他:“好。”

只要时间控制在一个月之内,一切都好说。毕竟公审那天他们不只是要审讯薛洋,还要找出受了魏无羡一剑的人。若是在一个月之后,指不定伤就好了,便无从查询。

因为今日起的早,用过早膳后,才刚到辰时。蓝曦臣和蓝忘机向蓝启仁请了安,这才带着魏无羡下山。

经过山下的渡口,魏无羡笑盈盈的拉着蓝曦臣和蓝忘机来到渡口边:“我们坐船去,要快些,而且还能欣赏周边风景~”

蓝曦臣:“御剑不是更快?说起来,阿羡,你怎么没带上随便?”

修仙之人剑不离身,之前没想起,现在说起御剑,蓝曦臣才发现魏无羡腰间空无一物。

魏无羡被问到,他失声了片刻,也不过一瞬间的时候,便转而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哎呀!我一心想回云梦,把它忘在家里了!”

蓝忘机道:“那我去拿。”

“别!”魏无羡抓着蓝忘机没让他走,而后又添了几句:“我的意思是,来来回回多麻烦,反正你们都在我身边,我用不上。再说了,我是回云梦,又不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懒得佩剑。”

说罢,便又拉着两人挑船。

蓝忘机却一直皱眉,表情不大对劲。

这样不配剑的各种借口,他在以前听得太多了……

魏无羡选了一艘有船舱可以让他们三人休息的船,交了押金和租金之后,魏无羡便率先踏上船的甲板。

蓝曦臣次之,蓝忘机虽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上了船。

蓝曦臣发现了自家弟弟的情绪有些不对,问了句:“可是有事?”

蓝忘机看着还在船舱内热衷于布置船舱的魏无羡:“无事。”

但愿是他想多了。

船尾贴上符篆,很快便自行朝着目的地航行。

一尾船,沿着河道穿行在山水之间,潇洒恣意。少年的自己不喜欢隐于山林,觉得这样生活必定枯燥无味,远不及在江湖闯荡,轰轰烈烈。

魏无羡脱了鞋袜,坐在船边,一双裸露的双脚在和清澈的河水中激起阵阵浪花,他欣赏着山川风物,发出感慨:“我以前觉得人就该四处游荡,闯出自己的天下,现在想想,我们如果隐居山林,也是一件乐事。”

蓝曦臣和蓝忘机坐在魏无羡两侧,身姿端正,不像魏无羡那般没个正形。

蓝曦臣听到魏无羡这样说,笑道:“听这语气,阿羡倒像是个小老头。”

“我要是小老头,你们就是大老头,这样,是不是就是白头偕老?”

无意之间说出了‘白头偕老’四个字,魏无羡闭上嘴,没在玩笑。他歪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蓝忘机。

没想到蓝忘机竟然一直看着自己,双目平静,看的魏无羡心虚。

魏无羡悻悻的开口:“怎么了?”

蓝忘机没说话,他尝试朝魏无羡伸手,魏无羡以为他要牵手,松了一口气,笑盈盈的去牵蓝忘机。

然而蓝忘机抓着魏无羡的手翻转,手心朝上,手指朝魏无羡的脉搏按去,分明是想要诊脉!

魏无羡脸色大变,迅速打掉蓝忘机的手。

这幅情景竟和当年何其相似!当年蓝忘机去夷陵看魏无羡,正遇温宁躁狂,他想看魏无羡是否有伤,却被一把推开。

蓝忘机皱皱眉,越发觉得不对劲。

当年他被魏无羡推开,只以为魏无羡厌恶自己的靠近,所以没深想。可如今他们已经确定关系,魏无羡依旧这样排斥便是另有缘由。

魏无羡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勉强维持着唇角的弧度,装作一如往常的模样:“蓝二哥哥怎么猝不及防就摸我手啊?好痒的~”

蓝忘机这次可没那么好糊弄:“你身体有异。”

这是一句肯定句,并非疑问。

自己的弟弟如此肯定,那必定是有问题。

蓝曦臣趁魏无羡的注意力在蓝忘机身上,一把扣住魏无羡的另一只手,魏无羡还没反应过来,蓝曦臣已经搭上了脉搏。

灵力探入这残破不堪的身体,这副身体没有强劲的灵力,又因为心疲力尽和怨气的摧残,竟是连普通人都不如!

蓝曦臣难以置信:“阿羡,你的金丹呢?”

魏无羡想过他们会发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原本还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

魏无羡低下头,不敢直视他们,只是看着脚下滑过的水花,也不瞒了:“其实昨天晚上我已经能记起一些事情了,我记起了温氏血洗莲花坞。我的金丹是……是温逐流化去的。”

最初重生的时候,他总是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为什么要修炼诡道,如今记忆回潮,魏无羡只觉得无奈和苦涩,竟开始怀念刚重生的日子。

魏无羡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让蓝忘机和蓝曦臣震惊不已。

当年的魏无羡蓝曦臣了解甚少,现下知道这一缘由,一时间心情复杂。

蓝忘机想起过去他总是无意中戳魏无羡的伤心处。

若是当年他能多留心……若是他不要有所顾忌……

“魏婴,对不起……”

魏无羡闻言一怔,看向蓝忘机,却见印象中清冷高洁的蓝忘机竟然哭了!

魏无羡的记忆只到了他在乱葬岗修炼诡道的那段日子,他的身体状况也在停留在那时,食不果腹,还被不受控制的怨气摧残。

他没后面的记忆,不知道蓝忘机和自己后期的牵扯,见他哭了,连忙将脚收起来,转而跪坐在蓝忘机身前,拿着袖子给蓝忘机拭泪:“你哭什么?没金丹的是我诶,我还没哭呢~再说了,金丹是因为温逐流才没的,你向我道什么歉?”

蓝曦臣垂下眼帘,随后当机立断:“我们回去。”

他当即准备去船尾改变符篆,掉头回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还没安慰好蓝忘机,这下又一把抓住蓝曦臣:“你等一下!我现在只想回云梦!”

蓝曦臣停下步伐,他亦红了眼,忍不住质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回云梦?!难道以后就没时间了吗?”

魏无羡没有回答。

蓝曦臣心里有了答案,他缓了缓语气,柔声劝道:“阿羡,你听话,我们先回云深不知处,看看是不是阴虎符有问题,若有问题,修复便好!修复之后一切如常!”

蓝忘机也意识到魏无羡突然这么着急回云梦的事情古怪,他亦劝道:“对,魏婴,我们先回去好吗?”

船上一片安静,魏无羡没有应承。

其实自他在不夜天被那人刺了一刀就隐隐有了预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回收。

回收什么,魏无羡很清楚。

回收的,就是他们这些归来的人。

魏无羡倔犟的坐在原处,船依旧在航行,朝着云梦的方向。

“蓝涣,蓝湛,我不是只有你们的……”

魏无羡声音带着几分泣音:“就算后面的我多孤立无援,可现在的记忆还停留在温晁血洗莲花坞不久,你们若在意我,就该让我回去看一眼。我只是想看看师姐,看看莲花坞。我只是想回家……”

在血洗莲花坞这件事上,任何的情爱都显得苍白,就算是蓝涣蓝湛,也不能阻挡魏无羡想回云梦的心。

虽然知道现在的莲花坞一切安好,但是记忆中的血流成河,尸首成山,让他格外担心痛苦。

蓝曦臣和蓝忘机劝不动他,便只好妥协。

蓝忘机言简意赅:“御剑去。”

御剑来返更快!

魏无羡还想说自己御不了剑,蓝忘机已经抓着魏无羡上了避尘,三人直接弃船,御剑而行。

看着河面上的小船越来越小,魏无羡有些可惜:“我还布置了船舱呢,睡都没睡一晚就不要了?”

蓝忘机道:“以后自有时间。”

就怕以后没时间。

魏无羡没说话,他抱住蓝忘机的腰身,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再减弱,更多的是依偎带来的温暖。

一个时辰还没到,便已经到了莲花坞。

魏无羡从避尘上面跳下来。

他急切的大步来到莲花坞的门口,这道门雕刻九瓣莲花,栩栩如生,干净如新。

记忆中,这道门曾被鲜血浸染,猩红的血将莲花染成了红色,瞬间变成了打开地狱修罗之地的门。

魏无羡都没管身后的蓝曦臣和蓝忘机,直接自顾自的就进入莲花坞,这里经历过大改,但是亦有和以前相似之处。

每每看到一处,魏无羡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便是血流成河的场景。记忆中的惨烈压的魏无羡快呼吸不过来。

来到祠堂,魏无羡才找到江澄和江厌离。祠堂内,金子轩也在其内。然而现在魏无羡可没心思管金子轩为什么又来云梦!

“师姐,江澄。”

魏无羡一声呼唤。江澄和江厌离看过去,江澄神情有些凝重,江厌离却泪流满面。

魏无羡进入祠堂,连忙来到师姐面前:“师姐,你怎么哭了?”

江厌离又转身看向祠堂内江枫眠和虞紫鸢的牌位,哽咽道:“我伤好了之后,想起了过去的事,一时伤怀。”

虽然刚重生的时候,江厌离便已经从江澄口中知道父母已亡。但是记忆复苏,那种悲凉压抑的心情的确犹如昨日,让人缓不过来。

所以才有了江厌离在祠堂上香的情景。

魏无羡也拿了柱香打算祭拜江枫眠和虞紫鸢。

蓝曦臣和蓝忘机是一直跟在魏无羡后面的,止步于祠堂。

江澄见祠堂门口站着的两人,走了过去,来到两人面前,将一份名单都给了蓝曦臣。

蓝曦臣接过,展开一看,是江氏的归来者弟子名单,而在前面的几排名字已经全部打叉。

“这是……”

江澄解释道:“这份弟子名单是按照他们的死亡顺序排的。昨日所有归来者的伤都全好了,但却出现了弟子消失的例子。原本以为是因为受伤而死,所以消失了,但我勾去名字的时候发现,消失的都是当初死的最早的一批人。”

蓝曦臣在知道魏无羡金丹不在又着急回云梦便已经有了猜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江澄又问:“是阴虎符有问题吗?”

蓝曦臣不清楚:“那日阿羡受伤,我收了阴虎符并没有仔细检查,现在还封在后山寒潭,只等阿羡看望了你们便即刻返回。”

江澄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好看的,他不分轻重缓急,你们也不分了?”

蓝曦臣不认同,虽然他对阿羡想回云梦的行为也有些着急,但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为魏无羡辩解:“阿羡也分,只是在他那里,感情更重要罢了。”

江澄闻言一噎,说的到好似他不重视感情一般!

江澄没在说话了。

一直不开口的蓝忘机却唤道:“江宗主。”

江澄稀奇的看向蓝忘机。

不怪他觉得稀奇,这蓝忘机自魏无羡死后就没和自己主动说过话,自己更不乐意和他说话,现在倒奇了。

“怎么了?”

“魏婴的金丹……”

“蓝湛!聊什么呢?”

上完香的魏无羡出了祠堂一把抱住蓝忘机,阻断了他要说的话。

蓝忘机被魏无羡阻止,也清楚他的意思,便没问了。

蓝曦臣见魏无羡的模样,思索了一番,心里暗自猜测了几分。随后他将名单递还给江澄:“既然阿羡看过了,那我们就走了。”

魏无羡一个激灵,他站好身子,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走吗?”

他还没待够呢!

江厌离也觉得惋惜,没挽留,却道:“稍等,我还想与阿羡说几句话。阿羡,你来一下。”

“好,就来。”魏无羡走之前,富有深意的和蓝忘机对视,又拍了拍他的肩,便随江厌离离开,金子轩也跟了过去。

江澄这下子想起蓝忘机好似有话没说完:“对了蓝二,你刚才想说什么?”

蓝忘机:“无事。”

这边江厌离来厨房打包了一些云梦的饭菜,都是她亲自做的:“你这次回去,恐怕再来就吃不到了。你带回去吧。”

这句话有些不对劲。

魏无羡看了一眼金子轩,对方似乎习以为常一般。

魏无羡当下便明白了:“你们都感觉到了吗?”

江厌离苦笑:“这些日子本就是偷来的,我也想开了,就是放不下阿凌。”

她哭并不全为记忆中的血洗莲花坞,还为她的儿子。

自归来者身上的伤全好之后,不止是魏无羡,所有归来者都感应到了回收的感觉。

每个归来者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金子轩难得和魏无羡心平气和的谈起话来:“你就安心回云深不知处好好和他们过。宗主之位我已经传给阿瑶,现在就打算在余下的时间里,和阿离阿凌一起过,不留下遗憾。”

魏无羡难得没反驳这个一直看不对眼的人,接过江厌离递过来的饭盒,临走之时,不放心的转过身。

“金子轩,你的记忆比我多。据说穷奇道劫杀那一天正好是阿凌的满月宴,金子勋杀我必定行踪隐秘。那时你忙着满月宴的事情,是怎么知道金子勋在穷奇道劫杀我的?”

金子轩本来也不知道满月宴后面的事情,可最近他也恢复了一些记忆,道:“那时阿瑶神色诡异,我见他有事想要告诉我又不敢说,便多问了一句,就是他告诉我的。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

魏无羡提着食盒重新返回到蓝曦臣和蓝忘机身边,三人还没好好坐着休息,便再次御剑离开。

江澄见魏无羡不自己御剑,非凑到蓝曦臣怀里,翻了个大白眼。

死断袖。

从离开云深不知处到回来,还不到半天时间。一行人一回到云深不知处便去了寒潭。

寒潭冰冷刺骨,白雾浮在水面之上,魏无羡站在冷石铺筑的小路上,只觉得寒气从四面八方刺入肌骨。

蓝忘机接过魏无羡手中的宝贝食盒收入乾坤袋,再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的眉峰已经泛起了白色的冰渣,他的手也变得冰冷僵硬。

不过一夜时间,从灵力充沛到平庸的普通人,过大的差距让魏无羡无从适应。

蓝曦臣见魏无羡还冷着,便也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有心开起了玩笑:“这下好了,以后可有足够的机会让你们好好疼我了。”

蓝曦臣气笑了:“我倒希望永远没这样的机会。”

三人来到封印的阴虎符面前,这块阴虎符从远处来看,真没看出来问题。只待三人走近,这才能发现阴虎符有一处正在被慢慢腐蚀,现在已经有一个不小的黑色坑洞。

蓝忘机神色有些凝重:“这里有红色的印记。”

蓝曦臣顺着蓝忘机所指的地方,果然看见坑洞有一点红色的印记,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这是,血迹。”

魏无羡也看着那处,他回想了一番,道:“冒似是我的血,当时我站在阴虎符附近,那人背后偷袭,或许血就溅了上去。难道是因为我的血?我的血这么厉害?”

蓝曦臣了然:“之前有传言,阿羡你便是因为试图毁去阴虎符,遭到反噬而死,因此阴虎符只毁了一半。现在看来,阿羡你不是反噬,是在用自己的血肉去毁掉阴虎符,所以它才会格外忌惮你的血肉。阿羡,你可有法子修复?”

“我试试。”

魏无羡抬起右手,两指合指,刚放在唇边准备咬开。身旁的蓝忘机已经拿出小刀,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刀,顷刻间,鲜血涌流,魏无羡和蓝曦臣俱是一惊!

魏无羡也不着急画阵法,心疼的抓着蓝忘机的手:“你干什么?!你疯啦!”

蓝忘机面不改色,他目不转睛的望着魏无羡,只道:“用我的血。”

魏无羡一怔。

他修炼诡道,以血做媒画阵,功效会大大增加。这种事情,蓝忘机竟会知道!

“你知道?”

“以前你常用。”

魏无羡不知道蓝忘机口中的以前,更不知道原来在自己修炼诡道之后还能和蓝忘机有如此深的渊源。

按照他现在的记忆,他如今如同废人,修炼诡道,在看向雅正端方的蓝忘机时,他决计不可能和蓝湛走那么近。

因为他自卑……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在他不知道记忆中,是蓝忘机在主动靠近自己。

魏无羡动容的和蓝忘机对视,也不推脱,手指抹上蓝忘机的血,在空中画符。

蓝曦臣看着,落寞的垂下眼帘。

阴虎符是魏无羡炼化的,若要修复,也不是没有可能。

半空中浮现出一条条血色的符纹,随着符纹慢慢成型,红色的血光越发妖冶,魏无羡的双眸也被染上血光,多了几分杀戮邪魔的妖魅。

这便是夷陵老祖。

蓝曦臣从前没有深入了解,可如今看着阿羡在自己身边一点一点的长成当初自己讨厌的夷陵老祖的模样,才惊觉是自己以前被蒙蔽了双眼。

他的少年一直都在,从未变过。

只是这样一来,当年的事情便真的有待考究了。

符纹落在阴虎符上,形成阵法,一点一点的裹住阴虎符上面的坑洞。

魏无羡确信自己用的是修复阴虎符的阵法,可偏偏坑洞的腐蚀速度却变快了!

魏无羡连忙收手:“不行,它怎么变快了?”

蓝曦臣和蓝忘机也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还没等想明白,魏无羡脑子里突然有多出了许多记忆,魏无羡的腰际更是多出了一条剑伤,潺潺流血,将衣衫染红。

蓝曦臣发现不对一把抱住魏无羡:“怎么了?”

魏无羡难受的捂住腰际的伤口,他被多出的记忆扰的头痛欲裂,根本什么也听不清。

蓝忘机扶住魏无羡的另一边,看着他腰际的伤口异常熟悉:“是江澄?”

现在的魏无羡已经到了江澄与他决战的时候了。

决战之后,蓝忘机曾到夷陵看望,那时魏无羡的伤还没好全,伤口便在腰际之处。

魏无羡来不及说话,便晕了过去。

如此一来,这块阴虎符竟是连碰也碰不得!

蓝曦臣抱着魏无羡回到寒室,刚准备替魏无羡诊治,却发现腰际的伤口竟然在一点一点的愈合,很快便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还没从魏无羡受伤的事情出来,又有一件事情接踵而至。

弟子来报,死在射日之征的归来者已经全部消逝了!

归来者消逝,有人欢喜有人忧。

很多人都来到云深不知处想找蓝曦臣说理,可是蓝曦臣不在云深不知处,蓝忘机和魏无羡亦不在。

只有蓝启仁出来面对众人,在他的手中是那块人人趋之若鹜的阴虎符,正在以缓慢的速度腐蚀。

归来者濒临消逝,大部分的人也逼不得已做出了选择,选择与自己爱的人度过余下的日子。

第一批已经全部消逝了,而金子轩作为第二批,给他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在剩下的日子里,金子轩并没有游历美景,他依旧选择在云梦陪着江厌离。曾经他错过这座温柔的水乡,现在自会好好珍惜。

这日午后正好是艳阳高照,金子轩撑起竹竿,与江厌离乘坐一叶扁舟在云梦的江河飘荡。现在的江厌离的身体已经长大了几岁,梳着妇人的发髻,她的记忆已经到了与金子轩婚后的时候。

记忆的复苏,也是一道催命符。

性命攸关时,两人却心平气和,自有一番岁月静好之意。

扁舟行到江中,金子轩便收了竹竿,坐在案几旁,倒了一杯甘甜的果酒一饮而尽:“从前不知,云梦这般美,当真如梦如幻。”

江厌离笑道:“小时候你不喜欢来这儿,自然不会注意到这里的美。”

金子轩脸上臊的慌,脸颊泛红:“夫人,怎么还说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不知所谓做下的众多事情,让金子轩格外后悔!

和魏无羡一样,他也想将以前的金孔雀打一顿!

以前的事情,江厌离可以说一辈子呢!

想到‘一辈子’,江厌离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他们也算是一辈子了。

只是这一辈子太短了。

金子轩轻柔的将江厌离搂入怀中,两人坐在扁舟之上,看着偶尔跳出水面的鲤鱼。他们就像是相处多年的夫妻,什么话也没说,却情丝交织,情意绵绵。

在这样甜蜜的时刻,金子轩突然蹙眉。

他能感觉到,他的时间不多了。

“其实今日,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听金子轩说这话的语气格外郑重,江厌离抬头看向他:“什么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亦不知道当时传位给阿瑶对不对。但那天魏无羡的话点醒了我,阿瑶成了家,还有个儿子。这足以让阿凌与阿瑶的利益相互交织,难免日后不会出事。等你回去,你向江澄嘱咐,日后请他多多看顾阿凌。”

江厌离见金子轩脸色惨白,心有所感,没答应:“我们一会儿回家,一起说于阿澄?”

金子轩的脸越发惨白,他想微笑,来宽慰江厌离,可他笑不出,他想起了他身死那一天所有的事情,随之而来,是他心口处多了一个血窟窿。

江厌离看着金子轩胸口的窟窿,竟是失言,发不出半点声音,一双手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想起一切的金子轩一只手死死握住江厌离的手:“我想起来了!”

当时情况混乱,他也在局中,所以并不清楚。可现在以第三人角度回看自己的记忆自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江厌离红着眼,两人相握的手十指相扣:“子轩,你别说话,我们回去,我们回家!”

“不……”金子轩已经呼吸困难,死亡的阴影笼罩,他甚至能感受到生命正在一点点的流失,但有些话,他必须说完:“穷奇道……笛音……不是魏无羡……”

江厌离听得真切,却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什么意思?”

金子轩再次张了张嘴,可这次却没有声音发出,只有腥甜的血从口中流出,他怔怔的凝视着江厌离,将她的容颜刻在眼里,刻在心里。

最后,金子轩也同之前的归来者一样,如同尘埃一般消散,就连船上的血迹也不曾留下,宛若他从未存在过一般。

扁舟同游,却孑然而归。

江厌离被金子轩消逝的事情压的喘不过气,那一块重重的石头死死地压在她的心上,原本以为做好了准备,可没想到还是忍不住,她根本承受不住这满腔的悲凉痛苦。

她在船上一动不动,看着金子轩离开的地方,然后抹去眼泪振作起来,将金子轩最后说的两段话记在心里,当即拾起竹竿,朝家的方向驶去。

金子轩离去,她消逝的时间也快了,临终所托的话,江厌离必须马上告诉江澄,她不明白,留下话,至少还能有余下的活人参透!

秋末冬初,凉风将山间的绿意都吹散了,恍若荒山。山顶之上,有三道人影坐在山头,天色昏暗,看不真切。

现在正是卯时,因为是初冬,所以天色若黑夜,不见光亮。

地上铺了一张白色的羊毛毯子,蓝曦臣和蓝忘机端端正正的跪坐着,一左一右,而魏无羡手枕在两人的腿上,脑袋伏膝,正安静的休憩。

山间多风,但在三人周围有一道屏障,隔绝了外面的寒风,魏无羡身上还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窝在暖和的被窝里。

他们正在等日出。

只是魏无羡贪睡,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分明是等日出,可蓝曦臣和蓝忘机的视线却没有一点放在天边,一直垂下视线,看着睡在两人腿上的魏无羡。

过了一会儿,酣睡人儿的眼睫颤了颤,一副快要醒来的模样。

蓝忘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魏无羡的脸,很快魏无羡睁开眼睛。

他在被窝里拱了拱,似乎想要起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继续窝在被窝里,依旧是伏在两人膝上的姿势:“还没出来吗?”

蓝曦臣轻声道:“日出还有一会儿,你再睡会儿?”

魏无羡瞧了瞧天边,还是一片黑暗,但他没打算再睡:“不了,我睡不着了。”

他有种感觉,一种时间快到了的感觉,所以才睡不着。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最后一批,魏无羡便是最后一批,也是最后一个了。

魏无羡这样安安静静的枕靠,他望着天边,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也开始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的记忆也终于彻底完整。

蓝忘机和蓝曦臣一直注意着魏无羡的动静,一见魏无羡脸色惨白,眉头紧蹙,心立马提了上去!

“魏婴!”

“阿羡!”

被子掀开,白色的羊毛毯上已经被魏无羡的鲜血染红,在他的身上出现了太多出血的伤口,掩在衣衫之下。

这只是开始。

在记忆最后,自己如何死的,魏无羡再清楚不过。

现在的伤,不过是海中一粟。

魏无羡抓着蓝忘机和蓝曦臣的手,借着他们的力坐了起来:“看来时间快到了……”

他见面前的两人痛不欲生欲言又止的模样,苦笑:“你们别伤心,我还有话要留给你们。”

有些话本来早该说了,可生死面前,那些事情便被三人刻意抛在脑后,如今再不说便迟了。

“一则,正如你们所说,阴虎符终归不是正统,若我死后它能消失最好,若未消逝,一定要永久封印……”

说了这么一长句,魏无羡有些累,他眼前一片血红,甚至已经看不清蓝忘机和蓝曦臣的长相,只隐约有两个人影,只能感受到他们颤抖的声线,以及死抓着自己双手的力道。

魏无羡继续道:“二则,当年千疮百孔……一事,确实……非我所为……”

突然,魏无羡肩膀上的一块肉被不知名的东西活生生的咬掉,露出森森白骨!

“魏婴!”

蓝忘机眼睁睁的看着,却袖手无措,他将摇摇欲坠的魏无羡搂入怀中,不断的向他输入灵力,企图挽救,却终归徒劳。

又一次的无能为力,几乎让蓝忘机坠入魔道,他双眼猩红,此刻恨不得以己之身代替魏无羡。

就算死的是他也值了。

他承受不了魏无羡再一次逝去!

蓝曦臣也几乎魔怔了,他看着魏无羡肩膀上缺失的一块,几近窒息!

魏无羡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亦愈加急促,却还坚持说道:“三则,不夜天,有人……有人乱我心神……”

“阿羡,你……别……”

蓝曦臣见魏无羡已经濒临边缘却还坚持交代遗言,他想劝阿羡别说了,这样只是在加速他的消逝。可是若阿羡真的不说,这些事情,又要埋葬到何时?

“最后一件……唔……事”

话语间,魏无羡腰身处又被撕咬下了一块。

那些不知名的东西在蚕食魏无羡的血肉!

传闻魏无羡毁去阴虎符之后便被百鬼蚕食,死无全尸。

如今这副场景在两人面前上演,就算是寻常人也受不了!更遑论他们还心系着魏无羡!

魏无羡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他撑着一口气,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别……看……我……”

那些不知名的东西开始变得狂躁,它们是虚幻的,在重塑当年的场景,因此蓝忘机和蓝曦臣根本没办法阻止,只能看着它们将魏无羡的身体咬的只零破碎。

蓝忘机眼眸中的戾气越来越重,他将掉在地上的肉小心翼翼的捧起,浓重腥味的血液将蓝忘机的双手染红,嘀嗒嗒的留着血滴。蓝忘机将肉块安在魏无羡残缺的地方企图复原,嘴里喃喃着:“魏婴,你不能走……魏婴,求你,别走……魏婴……”

魏无羡躺在毛毯上,他失去了理智,如同野兽一般嘶吼,身体的剧痛如潮水将他淹没!

“阿羡!”蓝曦臣跪在魏无羡身边,他不知所措的抓着魏无羡完好的手,他哭着,另一只手在魏无羡身上残缺的地方来回输入灵力,虽知是徒劳,可他们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最后,是心口处的一个小窟窿,结束了魏无羡撕裂般的吼叫。

蓝曦臣和蓝忘机脸色大变!

这伤口,不是百鬼撕咬留下的。

是陈情!!!

是陈情穿心所致!!!

魏无羡最后……

竟是自杀!!!

躺着的魏无羡双目空洞,看着天空,现在天边已经出现了一点点日出的光亮,可他看不见了。

开始日出了,也开始日落了。

魏无羡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了动静,最后化为尘埃,随风散去。

那些血肉,全部消失不见!蓝忘机和蓝曦臣身上,甚至是毛毯上的血迹也全部消失不见!

就像从未来过一般。

“魏婴!!!”

蓝忘机彻底疯魔了!

避尘出鞘,随着灵力的驾驭而飞旋,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剑尖直直向蓝忘机的心口刺去!

蓝曦臣还没从悲痛中回神,又不得不一把抱住蓝忘机,挡在蓝忘机面前!

“忘机不可!阿羡最后说的话,那些背后的人还没抓住,不能!你不能!你若这样死了,你让叔父怎么办?让我怎么办?”

魏无羡消逝的一瞬间,蓝曦臣何尝不想随阿羡一同离开,可是他不能!他的理智,让他必须承受住如泰山般的悲恸!他不能疯!不能随心所欲!甚至还要勉强打起精神,安抚疯魔的弟弟!

避尘在距离蓝曦臣背脊一指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蓝忘机的双眼恢复了一丝清明。

对,背后的人还没抓住!

袭击魏无羡的鬼面人是掩盖了面容和剑的,历来各家普通弟子大多用的寻常的佩剑,若是为了掩盖,那么鬼面人必定是一位名士。

当时未参与岐山一战的名士除了散仙,便有镇守后方的几位宗主和内门弟子。名单列出来也得上百。

不过若是局限在协商伐温的人群中,数量便少了。

那时众人协商如何伐温,魏无羡突然闯入,说出归来者的规律,当时极力主张杀魏无羡的也只有十几个人,而拥有自己佩剑的便只有十人。

最值得深思的便是岐山一战,蓝曦臣和蓝忘机在看到魏无羡信号准备前往的时候,是秣陵苏氏的弟子挡住了他们的步伐,若不是聂氏弟子帮他们开道,恐怕他们去的时间还会更晚。

最终,蓝曦臣和蓝忘机只能定位在苏氏,首当其冲便是苏涉。

蓝曦臣当即拿着名单便去了地牢。薛洋关在地牢,虽然此人看起来不着调,但嘴却严实。因此蓝曦臣也没将时间浪费在严刑拷打之下。

薛洋在地牢里过的还算好,除了没有自由和饭菜苦不拉几之外,一切都好。他正趴在地上画着鬼画符,应该是邪魔外道的阵法,只是地牢设有结界,这些符文在结界内都是无效的。

地牢外响起了沉稳的脚步之声,薛洋停止画符,看向牢门外,见是蓝曦臣站定在自己面前,他吊儿郎当的斜躺着,语调轻浮:“哟,蓝宗主来啦~”

蓝曦臣没和他废话:“当日的鬼面人我已知道是谁,此次来就是找你确认一番。”

薛洋手中的毛笔在指间转来转去,他漫不经心,轻佻的说道:“那蓝宗主说来听听。”

蓝曦臣没着急,他先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薛洋此时此刻的动作神情,随后说出一个绝不可能的名字:“是姚宗主。”

薛洋嘴角上扬,多多少少带着几分嘲讽,随即道:“没错,就是他。”

蓝曦臣知道绝不可能是姚宗主,虽然他性格不讨喜,但是他一向是随波逐流,跟着众人做选择,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最大程度上维护自己以及宗门的地位。

虽然当时姚宗主未上岐山,镇守后方,但是若是他杀魏无羡,对他来说是一个百害而无一利的选择,所以绝不是姚宗主。

蓝曦臣此番说姚宗主,不过是为了测试。

随后蓝曦臣道:“看来不是姚宗主了。”

薛洋听到这句话,转笔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蓝曦臣其实并不知道谁是鬼面人,只是有了几个方向的猜测。而蓝曦臣这次来,是为了从他身上找出破绽,进而确定人选。

知道了蓝曦臣的意图,薛洋继续转笔,收起了几分漫不经心。

蓝曦臣继续道:“那是——苏,涉。”

薛洋转笔的速度加快了几分,他学着方才回答的模样,面露嘲讽:“没错,就是他。”

同样的回答,但是薛洋的表情却没有上一个自然,尤其是他转笔的速度加快了。

蓝曦臣一笑,没有再问了,明显是已经确定了答案。

离开时,蓝曦臣最后看了一眼薛洋,眼神犹如寒冰:“薛洋,好好留着你这条命,留着它,给阿羡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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