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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今日又换上那一身出尘的苍青道袍,一根青玉簪束发甚是简单,本不过是来奉宸殿偏殿走一趟,可到得门口时竟听小太监说姜二姑娘在,便有些意外。
他推门进去。
姜雪宁还坐在琴桌前一动不懂。
谢危手里拿着一封批过红的奏折,脚步从绒毯上踩过时没什么声音,站在她身后,视线越过她肩膀往前,一眼便看见了搁在她面前的那本医书。
“……”
一时静默。
旧年口中那股腥甜的鲜血味道混着药草的苦涩一并上涌,谢危不由想:这当年差点治死他的小庸医,不入流的行脚大夫,又在琢磨什么害人的方子?
这模样是出了神啊。
他走过去,举起那奏折来,便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敲,隻道:“醒神!”
姜雪宁被敲了下,吓一跳,差点从座中蹦起来。
她抬头一看,谢危唇边含着抹笑,从她身旁走了过去,神情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脸色看着似乎比上一回见时苍白了些。
谢危把那封奏折往书案上一扔,走到墙边抬手便将峨眉抱了下来,搁在自己那张琴桌上,取下琴囊,五指轻轻一拨试了试音,头也不抬,便道:“听闻宁二姑娘这几日都来,该是将谢某的话都听进去了,指法都会了吧?”
宁二……
在听见这两个字时,姜雪宁便怔住了,以至于连他后面的话都根本没听进去。
她往日为何从不觉得,这样怪异的称呼,这样有些不合适的两个字,听来竟如此顺耳,如此熨帖?
姜雪宁,姜雪蕙。
姜,是一族的姓氏;
雪,不过排序的字辈;
唯有一个“宁”字,属于她自己,也将她与旁人区分。
上一世,在回京路上认识谢危时,谢危与旁人一般唤她“姜二姑娘”;可没过几日,身陷险境后,谢危好像就换了对她的称呼,不叫“姜二”,反叫“宁二”。
这一世也没变。
可她从来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谢危这人脑子是有什么毛病。但上一世她不愿与谢危有什么接触,这一世初时又过于惧怕,后来则是习惯了,竟从来没有问过,也很少去想,他为何这般称呼她。
心底一下有些波澜泛起,荡开的却是一片酸楚。
人人都唤她“姜二姑娘”,往日不觉得,有了姜雪蕙时,便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姜雪宁眼底有些潮热。
她向来知道谢危洞悉人心,无人能出其之右,往日也有过领教。可却并不知道,这人原来那么早、那么早便将她看透,不叫“姜二”,反唤“宁二”,难怪朝野之中人人称道。只是她上一世实在愚钝,竟没明白……
明明此人上一世对她疾言厉色,曾伤她颜面,叫她难堪,这一世她也对他心怀畏惧,又因学琴对他没好印象,深觉他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