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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增城城南是一条大河,发源自西北群山之巅,分支众多,浩浩汤汤,最后汇聚流入南海。

婴时道:“姑娘把这孩子放在榻上吧,您看,您衣服都sh透了。”

“无碍。”

廖芙摇摇头,又找了点糕点喂她。小姑娘眨眨眼睛望着她,一双冰水里泡的紫葡萄一样的眼睛,纯澈无b。

……鲛人的眼睛,都生得这样叫人心软吗?

廖芙自己轻轻咬了一口,示意给她:“这是吃的。”

小姑娘就着她的手吃掉一块枣泥糕,接着似乎有些困倦了,在她x口轻轻蹭了蹭,在她颈窝里睡去。

姐姐身上有很好闻的气味,就像母亲一样温暖。

婴时自小生在增城,长在增城,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方府老爷,在婴时的认知里,公主是皇g0ng的贵人,定然目下无尘,不把寻常百姓放在眼里。如今见到了,却发现这是一位很和煦的人。

廖芙抱着睡着的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马车穿梭过热闹的集市,终于在一处河边停了下来。廖芙抱着小姑娘下来时,她已经醒了。

似乎是快要下雨了,天se有些昏沉。婴时提前撑了伞,玲珑睁开眼时,看见jg致的伞面,和伞面下一张芙蓉美人似的玉面。

姐姐问:“你认识徵鸣吗?”

之前她也提起过这个名字,只是那个时候玲珑没有回答。现下,小姑娘犹豫片刻,用几不可见的弧度点了点下巴。

她当然认识徵鸣。

没有鲛人会不认识他。

她感到,姐姐抱着自己的手臂似乎紧了紧,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不可以请你告诉徵鸣……”

话音未落,她却抿了抿娇neng如樱的唇瓣,苦笑道:“算了,你什么也别告诉他。”

玲珑想让她不要那么难过,看见姐姐难过,玲珑心里也不知怎的难过起来。

廖芙将小姑娘轻柔地抱进溪水中,她甩了甩尾巴,倏然一下窜出老远。

廖芙就在岸边看着她,朝她挥挥手。玲珑又游了回来,不住在她脚下来回地游,廖芙笑道:“去吧,快回家吧。”

如此反复好几次,小姑娘最后看了她一眼,顺着水流离开了。

回程时,她没有坐马车,而是选择了沿着青石长街自己走回去。

婴时察觉姑娘的心情不太好,也不敢说话,只默默跟在她身后为她撑着伞。

雨丝飘了起来,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忙。行至某处,却见前方人群围拢,堵塞了道路。

“婴时。”廖芙微微蹙眉,“前面发生什么了?”

婴时看了一眼,鼻子厌恶地皱了皱:“郑子文这厮又强抢民nv了。”

从婴时口中得知,这郑子文乃是增城钱庄的独生子,平日里好se成x,欺男霸nv,无恶不作,是增城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一霸。

廖芙越听眉心越皱得厉害:“罔顾法度,蔑视人l,像这种败类,就没人出面管管吗?”

说到这里,原本还义愤填膺的婴时忽然嗫喏了一下,廖芙反应过来。

好个按察使,好个方府。

“别打了!再打下去,我丈夫就要被你们打si了!”人群中传出一道妇nv的痛哭。

柳娘被一个粉面油头、身材肥壮的男人拉着手腕,只能泪流满面地看着一群五大的恶霸将丈夫围起来拳打脚踢。她泪眼婆娑地向四周祈求地看去,人们却纷纷避开视线。

这妇人和其丈夫虽然可怜,但那郑子文也不是什么善茬,这时候出面,必定遭到报复。

正当柳娘无助之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柳娘?”

郑子文还道哪个不怕si的多管闲事,一转身看见廖芙,眼睛都直了。他平生虽好美人佳丽,自己也赏美无数,但这模样,这气质的nv人……生平却是,小声道:“大少,这马车是晋州商会的。”

晋州商会,是近年来在增城崛起的一个神秘势力。它的出现神秘,而手段更是雷霆般让人无法抵抗,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将城中大半商会,乃至于黑市、赌坊都收入了麾下。

其风头之盛,无人可抗衡。更有神乎其技的传闻说,晋州商会的人掌握着妖术,与他们作对的人,最后都会因为各种原因si于非命。

一片混乱中,廖芙却看着那只随意敲着窗沿的手,脑海中闪过种种思绪。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郑大少脸上的肥r0u抖了一下,又是一个惹不起的来了,他今日出门,难道真是流年不利?

“晋州商会又如何?得罪了我们郑氏钱庄,我让你小子在增城混不下去。”郑子文说道。只是看那表情,却明显是se厉内荏。

“哦?那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现在增城最大的钱庄,已经不姓郑了?”

“你说什么?”郑子文一愣。

便在这时,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人群,号丧似的哭叫道:“少爷,快回去看看吧!钱庄被、钱庄被收购了!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没了!田地,房契,宅子,商铺……”

郑子文的眼尾狠狠跳了一下,咆哮道:“老东西,你在开玩笑吗?!这怎么可能?”

“都是晋州商会g的!都是、都是他g的!”说到此处,老管家却狠狠挣脱了他的手,一路弯腰小跑到马车前,“不对,公子,公子,求您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让商会收留我吧!”

一道轻快的笑声响起,似乎是玩得开心,也或许是郑子文那忽红忽白的表情取悦了他,对方抚掌而笑。

“那你现在说说,你是不是我的狗啊?”

“我、我是您的狗。”郑子文没有办法了,一咬牙,重重跪了下去,厚颜无耻地讨好道,“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对。”那道声音疑惑道,“狗怎么会说人话?”

郑子文咬着牙:“汪、汪!”

“我记不清了,狗是站着的吗?”

郑子文屈膝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一边狗叫一边乱爬。众人得知作恶多端的钱庄不复存在,无一不痛快叫好,郑子文在地上爬的时候,人们心中那gu长久郁结的恶气仿佛也被发泄出来,朝他扔烂叶菜的有,扔臭j蛋的有,更有直接解开了k子,对着他撒尿的。

那人看得痛快,对混乱有一种天然的欢喜,完全的孩童心x,一脚踹翻跪在身前的老管家:“你也去,跟他一起爬。”

主仆数人,你追我赶,在地上当狗当得好不热闹。

廖芙从这混乱中ch0u身离去。她搀扶着柳娘出来,又给了她丈夫一些银两,让他们去城中的杏林馆看看被殴打的伤势。

听着刚才那对话,宽慰道:“现在郑氏钱庄倒台,没有人会再为难你们了。”

柳娘夫妇自然是千恩万谢。柳娘有些愧疚,她自认并没有给予这姑娘多大的恩惠,只是顺路捎带了她一程,可今天若不是她出现,只怕在那位公子哥出现之前,她已经被郑大少掳走了。

婴时也觉得今日甚是危险,若让公主受了委屈,那只怕全方府的脑袋掉完都不够补的。

送走柳娘二人后,她见姑娘还没有回府的心思。盯着那马车看了一会儿,在马车离开的时候,她竟然跟了上去。

“姑娘……姑娘!那可是赌坊的方向!”婴时哎呀一声,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增城中最大的赌坊,被晋州商会收入囊中后,改了个雅致的名,蓬莱轩。

楼有三重,坐落在最热闹的临街瓦肆中,红砖青瓦,飞檐拱斗,气派非凡。

廖芙看着晋州商会公子的马车停在赌坊门口,接着,一道身影走下来,进入赌坊之中。

廖芙有一种恍惚之感。他的背影,太像那个人,可如果是那个人,就不应该出现在增城,甚至,他根本不该出现在陆上。

她觉得自己有些失心疯了。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追进去,可是停顿的片刻间,那人影似乎朝这边看了看,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来往的人流虽然不多,但看服饰气度,显然并非寻常赌坊的三教九流之辈可以媲美。门前站着两个侍卫打手,和郑子文手下那些草莽不同,这里的侍卫神韵内敛,吐息稳重,步伐扎实,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在门口的时候,廖芙被拦住了。她仔细观察了下,发现能进入赌坊的人,都有一块密令似的信物。

这有两种可能,一个,在里面能上赌桌的东西非常特殊,亦或者非常珍贵,不能被外人知晓。还有一个可能,此处根本不是赌坊,只是伪装成这样的外表,以暗作交易之用。

无论是哪个可能,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危险。

廖芙没有密令,她也不可能y闯,看了看门内,之前进去的年轻男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婴时也追了上来:“姑娘,这是赌坊,乌烟瘴气的,咱们快回去吧。”

廖芙只好作罢,只是转身没走多远,却有人追了上来。

“姑娘!”

她转头一看,竟然是之前门前的两个侍卫之一:“你有什么事吗?”

他停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地说:“主子说,姑娘在外徘徊那么久,不如亲身进蓬莱轩一观。”

廖芙想他是误会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坦然说:“我没有他们那种信物。”

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姑娘进去,不用密令。”

赌场内部,青石地砖光可鉴人,连来往的小厮都生得浓眉大眼,穿梭往来侍奉美酒香茗。伴有琵琶古筝,雅音绕梁。

红漆雕木云柱分立四角,大堂内迎客松翠绿繁茂,中央偌大一张八仙桌,汇聚着赌红眼睛的赌客。

侍从毕恭毕敬道:“姑娘,这边请,言少爷在三楼的雅间。”

廖芙愣了一下:“你家少爷叫什么名字?”

“姓言,名时修,言少爷是咱们商会会长的侄孙。”

婴时忍不住道:“你们晋州商会,行事都这么神秘吗?我之前怎么从未听过这位公子的名字。”

侍从笑容不变:“少爷之前一直都随父母在外地经商,前段时间才回增城。”又微笑着补充说,“少爷从小和外人接触得少,x格天真无邪了些,一会儿有什么冒犯到姑娘的地方,我先替少爷道声歉。”

沿着两侧的红se扶手长梯向上,到了三楼,喧哗便渐渐弱下去。

三楼的环境十分古雅清幽,未到近前,便先看见一位富家打扮的公子哥跪在门前苦苦哀求:“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见言少爷一面,我真的不能输这么多,我爹会打si我的啊!”

侍从轻声笑道:“姑娘,这位是宝珍酒楼的周公子,刚才在楼下赌输了他家的地契,这会儿想求少爷网开一面呢。”

闻言,廖芙心中的那点怜悯顿时烟消云散。赌徒都是si不悔改,像这种赌掉自己家产的,更是已经走火入魔,不值得同情。

周公子面红耳赤,声泪俱下,神态癫狂,而他面前的大门却紧闭着,高大沉默的侍从分立两旁。

廖芙不由问道:“言少爷不想见他吗?”

侍从回道:“若人人想见少爷都能见到,那少爷怎么忙得过来?既然在蓬莱轩内,那就要遵守蓬莱轩的规矩。”

蓬莱轩的规矩是什么?廖芙想问,却很快有了解答。

周公子在门前撒泼不肯离去,一位侍者和同伴耳语几句,片刻后,一只放在盘中的jg致象牙骰盅被端了上来。侍从皮笑r0u不笑道:“周公子,你是蓬莱轩的常客了,规则想必不用我多说,只是——您真的确认好了吗?”

赌大小,算赌坊中最常见的一种玩法,双方各猜大小,而后凭据骰子的点数决定输赢。廖芙看明白了,原来要见这位少爷,还要过这样一关,也算颇具蓬莱轩特se。

“赌赢了能见少爷一面,这赌输了嘛……”侍者的声音低下去,神se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自然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婴时悄悄在她耳边说:“姑娘,我听说过这个。蓬莱轩的这个规矩,外人叫做上刀山。”

廖芙眉梢微微一跳:“为何如此称呼?”

婴时畏声解释道:“蓬莱轩一楼赌金银财宝,二楼赌权势名利,唯有三楼,什么也不赌,只有一张赌桌。但若上了这张赌桌想下来,就得像赤脚走过刀山一样,活生生脱一层皮。”

赌大难不难,说简单,也绝对不简单。屋子里的是蓬莱轩的少东家,他若不想见你,自有一百种办法,可是这位周公子,连这最简单的一点都想不明白,难怪会稀里糊涂赔上自己家的地契。

周公子似乎也清楚知道风险,一直僵而未动。一道散漫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漫不经心:“怎么,你不敢?”

赌徒经不得激,他心下一凛,瞪着通红的双眼走上前去:“谁不敢了?我赌小!”

骰盅在侍者手中转动起来。周围极静,只听到骰子在盅内不断碰撞的声响和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四四六,大。”

周公子的脸se瞬间惨白了,转身就想跑,而那上一刻还面带笑容的侍从陡然变了脸se,一左一右将他在楼梯间擒住,一柄雪亮的短刀ch0u出,嗤嗤数声,伴随凄厉的哀嚎,地上多出一滩血迹和几根新鲜指头。

婴时也吓得叫了出来。端着骰盅的侍从将视线收回,又转向廖芙,依旧是笑着的:“该这位小姐了。”

想见少东家,就得赢下赌局,这是蓬莱轩的规矩。

“姑娘,你别去!”婴时急忙拉住了她。见识过那血腥的一幕,哪里敢让公主殿下去冒险。

廖芙劝慰道:“没事的。”

周公子被剁了手指,因为他想要回输掉的地契,而她不一样,她只是想见里面的人一面而已,并不贪心。

骰子碰撞盅壁的声音渐渐停下来。

大?还是小?

举棋不定之际,里间的侍从传讯道:“少爷赌大。”

廖芙抬眸往里看了一眼。从门的缝隙重,能看见屋子里有一扇jg致的屏风,屏风后是一张舒适的软榻,雪se的纱幔被窗风吹起。

他赌大,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只得道:“那我赌小吧。”

侍从偏头听了听声音,似乎顿了下,这才打开骰盅,喜笑颜开:“二二一,小。是姑娘赢了,请进。”

婴时想要跟进去,却被拦在门外,侍从道:“闲杂人等,非请勿入。”

廖芙走进屋内的那一刻,门在背后被轻轻合上。

她回头看了看,才继续往里走。屋内檀香袅袅,靠近屏风的架子上装点着芳华兰草和天蓝se琉璃钵,钵内是两只游动的红se小鱼。

脚下是柔软的羊绒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加上半掩的窗,不甚明亮的光线,更让人昏昏yu睡。

榻上倚着一道人影,纱幔朦胧,看不清面容。

廖芙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她不贪心吗?她想见对方一面,确认是否是记忆中的那个人,难道不贪心吗?

真正的徵鸣,现在恐怕正在海中四处寻她呢。自己已经选择了离开,却还为似曾相识的背影抛却了理智似地追来——她恐怕是b那周公子还贪心的人。

她垂下眼睫,却能感受到,那纱幔后方的人正在注视她。

良久,他终于开口了,慢悠悠地说:“你的赌运,真的很差。”

廖芙没有回答,他换了只手撑着脑袋,继续问道:“你知道在蓬莱轩赌输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言少爷说我赌运差,可我还是进来了。说明在蓬莱轩里,运气不是最重要的。世上又有谁能把运气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呢?”她静了静,说道,“重要的是,这个人对言少爷来说,到底是不是想见到的。”

“莫非你自认为对我来说,你是不一样的?”他似乎轻嗤了一声,“自作多情。”

“是啊。”廖芙回答,撩起裙袍,在他对面坐下,“你不想见我吗?”

她顿了顿,又道:“若你不想见我,那我就走了。”

对面沉默片刻,语气似有威胁:“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像。

连威胁人的语气都像。

可这个人——他怎么能是徵鸣呢?他怎么可以是徵鸣呢?

她的小鲛该永远在海中自由自在,而不是忍受剖尾的痛楚,血淋淋地上岸来。

所以这个人不能是他。

她不希望是他。

廖芙认真道:“之前少东家说我运气差,我觉得不对。我这一路走来,遇见过很多好人。我……曾经遇见过一个人,若不是他,我已经葬身在茫茫大海。”

榻边摆着一只果盘,盛着刚洗净的葡萄,晶莹的水珠还沾在上面。被修长的手指掂起,随意把玩着,指尖挤出些香甜的汁ye。

“那你说的这个人,现在何处?”

“他不在我身边了。”顿了顿,廖芙改了措辞,“我不在他身边了。”

“所以,你离开了他。”纱幔后,那道人影慢慢坐直了身子,似乎是懒散的,不甚在乎的语气,“你为什么要离开他?”

“这是我的秘密。少东家穷追猛打,又是因为什么?”廖芙镇静地说道,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攥紧。

对方哼了声,忽然道:“我之前没说你运气差,我说你赌运差。”

“我赢了,进来了,赌运就不算差。”

那人笑了笑,他有一副得天厚ai的好嗓子,即便随意的哼笑,也似潺潺春溪,令人耳尖发麻。

他开口道:“你从握住那只骰盅起,赌运就差透了。门口持盅的侍从是特地挑选的奇人,能听声辨别点数大小。而盅底下更有特制机关,供人随意c纵变化,所以无论你赌大还是赌小,都输定了。”

必输之局,不就是赌运奇差吗?

所以能不能进这扇门,不在于骰子的大小,而在于少东家本身。廖芙开口前,侍从率先传话。其实传话的内容不重要,赌数的大小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侍从传递出的信号。

少东家主动开口了,他想要对方赢。

他想她赢,她才能赢。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从登上那条船开始,她就是他唯一不变的选择。

“我手气是差,运气却好,赌中少东家今日心情好,不仅闹市上为我解围,还愿意让我进蓬莱轩雅间一观。”廖芙站起来,在柔软的羊绒上慢慢走了两步,还是看不清,那层飘拂的纱幔十分遮挡视线。

她心下有些焦急,语气还是镇静的:“所以我今日愿意投桃报李,接下来,我可以答应少东家一个要求。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她想问的事,有许多许多。可她还不能确认,眼前的人就是他。即便他的语气,他的声音,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小习惯。都那样鲜活地摆在了她面前。

“什么要求都可以?”他重复了一遍,慢慢咀嚼着这番话中的暗示,忽而道,“那你把手伸出来。”

“好。”廖芙答应得很快,让他反而有些猝不及防。

片刻后,一只手从帷幔中伸出,握住了她的手。

那手苍白修长,手背上古玉般的青筋蜿蜒着,触感如凉玉,而且十分光滑。没有读书之人的y茧,也没有从戎之人的糙粝。很养尊处优的一只手。

他握住她的手,除此之外,并无任何亵昵举动。只是让她将手掌摊开,细细观察着她掌心的纹路。

“少东家在看什么?”廖芙垂下眼睫问。

“看掌纹。”他回答,对着她的手掌研究得很认真,“我叔公教的,他说从人的掌纹里能看出这个人财运,官运,还有姻缘。你说你运气好?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这一眼,却看见他的乌发钻出几缕,顺着软榻丝绸似的淌下来,泛着柔顺的皎洁光辉。廖芙一只手被他握住,另一只手却伸去掀开帷幕。

本以为自己猝不及防的出手,对方来不及反应,没想到他的反应更快,只是惊讶之下往后退了稍稍,倏然一拽纱幔,柔软jg致的雪纱一层层棉云似的坠下来,将她兜头一罩。

廖芙立马要去掀开,却被拽了一把直接跌在榻上。这位少东家用自己的手在她身下垫了一垫,一手搂她,抱住人轻巧地在榻上滚了几圈。

银盘坠地,洗好的葡萄沾着水雾骨碌碌滚落一地,四散开来。

廖芙被他压在身下,被罩得严严实实,加上眼前的纱幔,顿时失去了视野。男人身材高大,光是y影就能将她整个人拢在其中,呼x1间都变成了他的气息。

像深海中的琥珀被研磨成砂,掺进檀香中慢慢点燃,所飘起的味道。

“你为什么要掀我帘子,是不是想轻薄我?”他不高兴地问。

廖芙:“……”

她立即反问:“那你现在就不算轻薄我了吗?”

他压在她身上,没有离开的意思,乌发被她压在了小臂之下,触感柔软微凉。雪白的羊绒,漆黑若墨的长发,冲击出鲜明的对bse彩。

“我不一样。”他振振有词,温热的呼x1就喷洒在她耳畔,“我是给你看手相。”

她被他0得有些痒,想蜷缩手指,又细细地忍耐住了。看见他瞧了半晌,依旧无所获。仅仅是这样贴着她,心脏强有力的跳动隔着薄薄的衣料传到后背,他的热度也传了过来。廖芙离开了cha0生岛,本以为自己也将那段日子抛在了脑后,却没想到身子早就食髓知味,眼下眼热腰软,腿也软,小腹一阵滚烫,还得强撑着jg神忍耐他的手指在掌心中滑动。

“你到底看出什么了?”她忍不住开口。

“看你想问什么咯。”他r0u着她柔软的手掌心,捏了捏。

廖芙:“我财运如何?”

他说:“这个不会看。”

“官运如何?”

“也不会看。”

廖芙无言片刻,要收拢手掌,他在她身后哼笑一声:“这么没有耐心。别急嘛,我还没看姻缘呢。”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手背慢慢cha进指缝之中,最终与她十指交握,大手揽了她的小腹,猛地朝自己怀里压了压,低声在她耳畔说道:“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好姐姐,这姻缘线怎的显示你是个负心汉的相?”

廖芙沉默片刻,却轻笑:“我负心吗?”

她捉了他握在小腹上的手,慢慢牵引着,一路往上。她的腰是软的,0到上面,却更软了。ruq1u绵软沉甸,饱满得盛满他的手掌,rr0u几乎能从指缝里溢出。

她离开cha0生岛的时候,小鲛还没度过求偶期。如果真的是他,又怎么拒绝得了这个呢?

男人动作一滞,呼x1重了一些。廖芙思忖着,要不要继续引着他往肚兜里0,他却轻巧地ch0u出手来,从她身上离开。

廖芙坐起来,扯下将发钗弄得凌乱的纱幔,看向他。

她想象过许多次,徵鸣变ren后会是怎么样的?可无论哪次想象,都没有眼前这样具现化,来得矜贵。

侧脸瓷白昳丽,长发被发冠束在脑后,露出的光洁额间横一条祥云纹麂皮绒玄se抹额,垂落在发间的发带坠着几枚圆润的白玉滚珠。更衬得面如冠玉,芝兰玉树。

“你总ai这样轻薄别人吗?”几个呼x1间,他脸se已经平静,走到桌边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是单对我如此,还是对别的男人也照样如此?”

他这话答都不好答。要么承认对他不怀好意,要么承认自己举止轻浮,来者不拒。廖芙却失了反驳的心思,只晓得怔怔看着他。

“徵鸣……”

他撑了下颌,坐在桌边,与她隔了些距离,似笑非笑看着她:“没听过。那是谁?”

廖芙有很多话想说,此时却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想问,你如何来的岸上,疼不疼?有没有人欺负你?她想问,你为何出现在增城,又怎么成了晋州商会的少爷,蓬莱轩的少东家?

眼前之人,生了张和她的小鲛一模一样的脸,却笑着问她那是谁。

廖芙本是坚定的心,被他一问,现下也变得不确认起来。他的神se也那样陌生,仿佛一切都如他所说的那样。

忽然间,房门被叩响,侍从在外尊声道:“少爷,布政司都事方兰君求见。”

“不见。”言时修头也不回地说道。

“可是……”侍从有些犹豫,“他非要y闯进来,还说被您带进蓬莱轩的这位姑娘,是您碰不得的人……”

“再碰不得也碰了。他不准?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嗤笑说完,转瞬又沉了脸se,“让他滚远点。”

廖芙却在这时站了起来:“请他稍等,我马上出去。”

她整理了略显凌乱的衣襟,又拆了发簪,仔细地重新簪上。刚走到门前,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按上来,又将门按了回去。

廖芙抬眼望着他:“少东家这是何意?”

言时修站在她身侧,神se看着不太高兴:“方才你站在蓬莱轩门前,举棋不定,还要我派人去请你。现在这姓方的还没现身,你就愿意随他走了?”

分明是他这蓬莱轩阻碍重重,难以进入,他却也能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反而成了她不愿意来见他。难怪进来之前,侍从委婉提醒,少东家天真无邪,让她见谅。不切身t验一下,谁知道这乖张神秘的少爷,居然是个如此小孩子脾气?

婴时在外急切敲门:“姑娘,你怎么样了?言少爷没有将你如何吧?”

“婴时,我没事。”廖芙隔着一扇门回答了她,抬眸看向不愿意放自己离开的男人,笑了笑说道,“少东家,人分亲疏,关系也分远近,我与方公子关系近些,自然愿意跟着他走。况且,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留下呢?”

不知道是哪句话没说对,竟叫对方委屈了起来,那漂亮的、狐狸似的眉眼聚起一gu恼意,嘴角却委屈地往下撇了下。

“你说,你和他关系亲近?”

真是漂亮。漂亮到赏心悦目。脾气是坏了点,可他偏偏生成这副模样,发起难来也叫人不忍苛责,只想好好哄一哄,让那蹙起的眉峰重新舒展。

廖芙忽然问:“当时渔船触礁后,被一阵风浪推了出来,是不是你在那里?”

“你在说什么?”他却不解地问。

廖芙:“……”

她心中难掩失望。难道眼前的人的确不是徵鸣,一切都是一个巧合,可世上真的有外貌、x格都如此相似的人?

“我要离开了,请少东家放行。”她定了定神,眼中的柔情褪去,语气也变得淡漠起来。

这时楼梯间传来吵嚷之声,原是见公主久久未出,心急如焚的方兰君请来了当地维持治安的捕头,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

“杨捕头,就是这里,蓬莱轩捉进了我的未婚妻子,还请你帮个忙,将我妻子救出。”

“请都事大人放心,这种事既然被我碰上了,那就是责无旁贷。即便是晋州商会,也没有关押民nv的道理。”

外面嘈杂四起,混乱不堪,他却置若罔闻。盯了她片刻,竟真的慢慢松手,而在廖芙要去推开门扉时,却被他握住了手腕,一个用力拉到怀里:“可以放你出去,但你要亲我一下。”

他提出了一个非常荒诞无礼的要求。廖芙险些气笑了:“凭什么?”

“蓬莱轩的规矩,要离开就得留下利息。”大手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两人距离很近,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她却冷冷淡淡地偏过头去:“可惜,我最不喜欢守规矩。”

对话间又耽误了些时辰,官差们和侍从已然争执起来,方兰君从混乱中冲出,用力拍着门扉。

“廖姑娘?廖姑娘你在吗?”

廖芙要去推开门扉,却被一个用力抵在了门上。隔着透光的丝棉纸,方兰君焦急的呼唤几乎就在耳畔,面前的男人却锢着她的手腕,直接吻了下来。

背光的角度,廖芙看不清他的神se,力气大得惊人,怎么挣扎都没有用,落下来的吻却汹涌。廖芙yu避,却被捏住下巴强行转了回来,他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趁她吃痛之际,便把舌头探了进去。

凶猛地缠着她的丁香软舌,细细搜刮齿列,蹭得她唇瓣的伤口,又疼又痒。

廖芙用力去推他的肩膀,却换回他手臂的越发收紧,他本就那样高大,掐住她的腰往上一提,廖芙不得不踮起了足尖迎合,整个人被他圈抱在怀中。

身后拍门声越发急促,他越吻越密,却咬越凶,口涎从相贴的唇齿间滑落。她腿都软了,力气也被ch0u空了一般,呼x1间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她是怎么敢进这间房间来的?她是只冒失的白兔,而这男人简直像只捕食的恶狼。

杨章用刀柄将拦路侍从击倒在地,扬声厉喝道:“妨碍官府办事,我看你们蓬莱轩是不想在增城地界混了!我身后这位爷可是布政司都事,识相的快把里面的姑娘放出来,别不知悔改!”

便在这时,房门忽然开了,一道倩影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方兰君一怔,赶紧上前将她接住。

“廖姑娘……”

廖芙盈盈一眼,却叫他瞬间收住了声音。美人鬓发散落,唇瓣yan似海棠,带着一点不惹人注意的破皮。身子也软得要命,要扶住他的手臂才能勉强站稳,像是被欺负得狠了,眼尾泛起cha0润的sh红。

只一眼,风情万种,叫人心摇魂荡。仿佛他又回到了当年,回到了弘华院中,天se晦晦,玉光公主却含笑朝他望来:“‘玉蕊g0ng腰,香浮绿遍,幽韵堪怜’,作得真好。”

照亮天地霁se。

回过神,他骤然怒火腾起,含怒看向门口:“你这登徒浪子,竟敢对公、廖姑娘无礼……!”

一个年轻男人正悠悠从门内走出,他身量挺拔颀长,腰封束起一截劲瘦的瘦腰,肌肤瓷白若雪,一张脸蛋生得玉树含姿,俊美风流。神se却冷冷淡淡,仿佛不将人放在眼里的睥睨模样。

廖芙挣脱了他,带着馥郁芳然的香气从他怀中离开,方兰君愣了一下,转头喝道:“杨捕头,你还愣着作甚!还不把这人抓起来!”

而刚才还言之凿凿要帮他捉人的杨章捕头,此时却怔愣得像着了魔一样,双眼直gg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言时修瞥了他一眼。

被方兰君吼了一下,杨章才倏然回神,却躲闪了眼神,讷讷道:“姑娘也救出来了,想必是一场误会,咱们还是先离开吧,方都事。”

方兰君不明白为什么他短短片刻间就换了主意,疑惑又气恼,可廖芙也牵牵他的袖子:“没什么事,快点离开吧,我想回方府了。”

再大的怒意,也在听见她说想回方府那一刻烟消云散。方兰君最怕的就是她离开方府。她愿意和自己回去,他b当年赶考高中还高兴。

柔情地应了声:“好。”

他又看向面前的男人,加重语气说道:“希望言少爷好自为之,再有下次,我怕是要找商会会长问问情况了。”

言时修的视线本来还是漫不经心的,直到落在他被廖芙牵着的衣袖上,忽而抬起的眸子潜藏冰se,这一刻,方兰君心中一悸,仿佛面对的不是个娇生惯养、颐指气使的少爷,而是某种兽x未褪的……深海捕食者。

……

离开蓬莱轩,坐在回程的马车上,他忍不住皱眉:“这位言少爷,怎么这么……”

廖芙似乎有些出神,望着窗外,半晌后才问:“他怎么了?”

“瞧着无害,却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他是布政司,手底下也经手过不少案子,他见过杀人不眨眼的匪徒,见过穷凶极恶的凶手,可这些人给他的感觉,都没有那一眼的心悸来得深。

“对了,还不曾问过殿下,为何会进蓬莱轩去?”

廖芙浅浅垂着眸子,沉默片刻,道:“大抵是他的模样和我一位故人相似吧,只是ga0错了。”

“殿下的故人,必然也是知书达理的人,这等恣肆之徒岂能妄图并论?”方兰君道,“既是ga0错了,误会一场,殿下还是和那种人离远点为妙。”

此时马车驶过闹市,忽然听到一阵澎湃的欢呼,堵得马车前进不能。方兰君蹙了眉:“婴时,问问怎么回事。”

婴时掀开车帘,片刻后探了回来,脸se很是激动:“公主殿下,公子,天大的好事!”

太子治水结束,从邺地出发,朝京城北伐而上。

当今太子廖枕云,懿淑皇后长子,为玉光公主的同胞兄长。文韬武略,ai护百姓,深得民心。

他治军有方,又有着平叛反乱的旗帜,每到一地都受到百姓官员的热烈夹道欢迎。琰王军节节败退,照目前的进度,很快就能进军京城,结束这场动乱。

增城官府得到消息,特地在榜上张贴告示以振奋民心。

廖芙把告示翻来覆去看了许久,闭上眼,抚了抚心口,感到一阵热流从心脏流出,汇聚四肢百骸。

终于,终于,一切都能结束了。

……

回到方府,不多时,方兰君接到消息又要出门去。

“辅佐太子殿下的武官,王栩王都尉采办粮草,要经过增城。公主勿急,我这就上马出城去,在官道上等他。能知道公主的下落,太子殿下一定会很高兴!”

廖芙点点头:“注意安全。”

她细细思忖着,如果进展顺利,那她在增城停留的日子就不多了,到时候……

到离开的时候,她要把蓬莱轩的那位少东家也一并带走。

不管他愿不愿意。

太子北伐顺利,有人欢喜,却也有人纠结。

月上中天,人约h昏后。

寂静的假山后方,传来nv人压低的jia0y和男人的粗喘,一前一后,一起一伏,听得人面红耳赤,免不得要唾骂一句哪里来的不要脸的野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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