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他那该死的眼睛!
我生长于族裔多样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方,阅历自然丰富,对多彩缤纷的瞳色早当免疫,实话说在这方面我没有任何的偏好,也从不认为眼瞳的颜色会成为什么欲念的开关——直到今天,我发现自己错了。
在四处包围交叠离乱的霓虹照应下,他乜我时眼瞳的颜色不再是单纯的淡蓝,居然还夹杂了少许银灰的沉淀,清澈退让给了神秘,黎明的王子摇身一变作了黑夜的骑士,一时间竟然让我失了神。
幸好他的眼神并不是温柔的,当我们对视时,他凝视我的眼里闪烁着揶揄、试探、轻蔑,以及分量不小的好奇,纯粹的好奇,可能和小孩子看见新奇事物时忍不住上去戳一戳的性质一样,也亏得如此,我能迅速地除去恍惚,重新将思绪拉回现实。
他始终挽着我,我们以伴侣的距离紧紧地贴靠着,尽管他的唇角始终是微扬着,期间却再没有和我有过目光接触或者交谈。
我必须对此表示感激。
这个走路的方式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尤其是与他,一个……行走的荷尔蒙同性,我只能祈祷他察觉不到我额外分泌的汗液以及莫名加剧的心率。
但他的办法还真有效,直到他带着我走到了一间门面并不算张扬的酒吧门口,我抬眼看去,上面用五光十色的彩灯凑出个庸俗的名字“恶魔之吻”,光在门口就已经能领略里面沸腾的喧闹了,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很少来这里?”他稍稍放开我,终于开了口,笑意盈盈。
“很少。”我承认,这又不是什么需要羞愧的事,“与我个性不合。”
“我觉得也是,你应该喜欢,古典音乐,或者绘画,下棋,就算出门,娱乐场所也应该是博物馆、音乐厅、教堂……”
“错了。”
他看向我——该死的眼睛。
“我不信教,自然不会去教堂娱乐。”我说,“也不怎么听古典音乐,更喜欢现代轻音乐,平时并不下棋,如果你将音乐厅和教堂换成爬山远足的话,那就差不多了。”
他笑起来,弯着一对眼:“千万不要是素食者。”
“不,我是肉食者。”
“”太好了,我们终于有相同之处了,”他边说边重新挽紧了我,“我也是,肉食动物,今晚我们可以组成个狩猎小队,一定能猎取到有用的东西,你说呢,男——朋友?”
我不由咽了口唾沫:“希望如此。”
挤进酒吧里,状况比在外面的时候要糟糕得多,毕竟这里的人口密度也要大上许多,这里人潮如水,噪音污染极其严重,我甚至来不及去打量这里面的布置摆设,光怪陆离下躁动的陌生人们投来的眼神已经足以让我难以招架。
很多人认识他,太多招呼的手势、语言、目光都向他汇聚而来,连累着我也被拖入寸步难行的泥沼,我想挣开他,但我们的手臂却勾在了一起,我转开视线,不经意就与几步开外一个几乎是半裸、水蛇一般的艳丽女子打了个正面,她朝我努起了丰满的嘴唇,送出了个飞吻,我勉强礼貌地向她笑了笑,她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举步就向我走来。
一直忙于八面玲珑的简单即刻发现了我的情况,他半转过身来,硬将我拉到他胸前,在我措不及防之间,冲我的侧脸像盖章一样用力地按了一下——用他的唇。
我的心跳停滞了。
耳际嗡嗡地响。
这是?
亲吻?吗?
“喂喂,回魂啦大哥,你有必要反应那么大吗?我都没照着你的嘴啃。”他低声的嘲弄恢复了我的呼吸心跳,他就在我的耳边说话,那股湿热仍然让我的胸口有些不畅,“我只是不想你被骚扰,是不是多管闲事了?你其实是想尝尝那姑娘的技术?嗯,她很棒的,绝对能在十分钟内把你的脑子从你的……下身吸出来,说不定你可以借此治疗你的无能。”
“你试过?”我忍不住问,出口之后又尴尬非常,清了清嗓子,“抱歉,我可能真的有点不太习惯这里的氛围。”
“我看出来了。”他大笑,终于松开了我,“我觉得自己像是把小白兔带进了狼窝——不过,不应该啊,还是说你更喜欢那些高档的,不那么直截了当的地方?”
我完全不知道这些遭遇和对话与找到我弟弟的事能存在什么量子力学能解释的关系,但我还是回答了他:“简先生,你不相信真的有人是性冷淡,甚至从骨子里就反感这些事的吗?”
他嘴角翘了翘:“相信,但那肯定不是你。”
我闭上了嘴,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挂上了面无表情:“你那位调查员小弟在哪里?我们现在可以直接去向他询问情况了吗?”
“还得过一会儿,”他说,“小糯等下有演出,这事关他今晚的小费,我们最好等他演出完再去问,那他心情更好,时间也更宽裕。”
我点了点头:“好,我不打扰你作乐,我去外面待一会,等时间到了你再叫我进来。”
他皱起了眉头,双手交叉在胸前:“我不觉得那是个好主意,你为什么不跟着我在这里喝一杯,然后一起看演出放松一下?”
“我在这里没法放松。”我干笑一声,事实上我已经有一点点的换气过度了,头脑也开始微微地发胀,“我就在门口,哪也不去。”
说完我径直穿过人群,离开了酒吧。
他当然没有跟来,这让我大舒了口气。
外面的空气比里面的浑浊不堪要好上一些,但依然充斥着触动我神经的狂欢纵欲的气息,我在门口傻站了几分钟,依然感到脑子昏昏沉沉,四处张望下,瞥见酒吧左边街道不远的人流要少上许多,便给简单发了条消息,往那里走去,以图避难。
走近了去,才发现这里原来就是酒吧的后巷,被三四个硕大的垃圾桶挡着出入口,从巷子的深处能遥遥地听见有人呕吐的声音,还有阵阵嬉笑间隔其中,我的胃里不禁也一阵翻腾,连忙退后,朝反方向快走了几步。
我只想离那样的环境远一些,但当我最终停下脚步时,我才发现我已经离开了主街,走到一处更加狭窄与昏暗的分岔路里,除了路两边矮小的、看不清招牌的建筑物内亮起的灯,这里连一盏路灯都没有,我顿时觉得有些不太妙,连忙拿出手机查看导航地图。
照理我应该离开酒吧不远才对,再加上导航定位,我完全有自信走回去而不需要麻烦简单。
显然我高估了自己的运气。
也高估了这里的治安。
我还没等手机里的地图加载完,冷不丁身后传来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不等我回头,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冲来,将我整个人撞得好几个趔趄。
转瞬之间两把约莫十厘米长的刀子一左一右地出现在我两把,持刀的俩男的身型比我小得多,且半弓着身子,从他们的脸来看,顶天了刚刚成年。
他们嘴里低低地咆哮着我听不懂的当地语言,结合此情此景,傻子也知道他们想要钱。
我握着手机,向他们摊开两手:“我钱包里有一些现金,你们拿去。”
不知道他们听没听懂,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上前来,搜我的外套,他很轻易地找到了我的钱包,带着满脸的喜悦将它掏空,然后扔到地上。
我瞥了一眼,卡证都没拿走,好孩子。
他将钞票朝着同伙晃了晃,甩了甩头,但他那紧绷如满弓的同伙却没有退后,而是将贪婪的目光对准了我举着的手机。
我摇头,将手机塞入裤袋:“不,这个不能给你们。你们拿走的钱足够买一台最新款的新手机。”
但那同伙也在摇头,同时边摇晃着手中的刀,边指着我的手机。
拿到钱的男孩将纸钞塞进了衣袋,也把刀举了起来,冲着我叫嚷着,逼过来。
我练习过一些搏击术,但没有真正打过架,如果眼前的凶徒是与我一般的成年人,我自然识相,不会作出不自量力的判断,但是这两个几乎可以说还是小孩的对手,除了他们手上的刀,体格上几乎可以形容作弱不禁风,更重要的是,我不能交出我的手机,找回与恢复资料都是非常麻烦的事。
于是我后退了两步,快速地脱下了外套,在同伙男孩扑上来的一瞬将外套打过去,试图卷走他手中的刀,但没有成功。
我向着墙的位置慢慢后退,只要背靠上墙,就不用担心被前后夹击,他们亦步亦趋地跟着,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们俩的身上,完完全全没有发现就在我的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人影,当觉察到异动时根本无可挽回,我被后方的一人狠狠地撞到了腰上,两条腿也同时被抱住,前面拿刀的俩小孩配合极好地冲了过来,一瞬间将我压倒在了地上——
刹那之间我瞳孔里只剩下明晃晃的刀锋,随即便觉得左肩一痛,悔意迅速占满了思绪,就在我以为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的时候,我听见了一声怒喝。
听不懂。
但,是他,简单。
他来找我了。
、简单
我没有立即跟上他,原本确实是想让他吃点苦头的。
他以为他这是在哪里?他亲爱的姥姥家吗?
随意地在阳光午后伴着古典音乐在绿意盎然的庭院里优雅地喝茶吃甜点?
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钱袋子气味的外国人,形单影只,徘徊在海文岛的黑街——他应该得到教训的,他必须摔个跟头,这样他才知道,下次还要这么做的时候,最好手握枪械,肩上挂一排子弹。
所以他的遭遇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判断失误的是我自己的反应。
看到他倒地受伤的那一瞬,我有一点失控。
无名火起,且火冒三丈。
不假思索地把挥刀子那一个踢飞。
他们中年纪最大的崽子认出了我,赔着笑过来,我绷紧了脸,也没有为难他们,只让他们把东西还回来,挥手让他们滚蛋。
我走前两步,居高临下地将他的钱包递过去,他接过,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谢谢。”他看着我低喃。
我没回应,尽管留意到他的肩膀受了伤,但我不愿关心,不想安抚,只想揍人,最不济,言语上刺激一下——我怒火中烧,烧得我肺疼。
只是这样太不绅士了。
客户,孩子,他是你的客户,出钱雇你的人,你要忍,忍。
所以我用毅力封着嘴唇,转身。
“简单,”他从背后叫我,“对不起,我不该乱走的,谢谢你来救我。”
他顿了顿,口气有些犹豫,“你认识他们?其实钱给他们没关系的……”
忍无可忍地回身重新面对他,我盯住了他的眼睛,一场见血的惊吓过后,除了脸色有些发青,他凝住在我脸上的眼神里居然蕴着担忧与歉意,似乎还有一点点的恳求,我胸口一紧,头脑发热,随即不管不顾地拽住了他的衣领,咧开嘴,龇出牙:“谢我可以,谢完了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你给我听好了,邵辉堂大少爷,下次你再这么任性擅自行动,遇到了危险你自行解决,我不会再插手了——我是不是认识他们?不,但他们认识我,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本来跟他们就是同类,你不要钱,行,统统都给我,我要,我全都要……钱给他们没关系?关系大了,那是我的钱,我的。”
我不太客气地近距离往他脸上喷飞沫,视线却无缘无故地下滑到了他微微开启的嘴唇上……
他的唇形真好看,线条分明之外,唇珠也清晰可见,这双唇歙着,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邀请……
他呼吸的热度传了过来,我有些恍神,他将手掌覆在我抓他领子的手背上,触感一瞬间麻痹了我的神经,我犹如傀儡一般抻长了脖子,碰了碰他的唇,用,嗯,我的嘴。
这绝对不是一个吻,苍蝇降停的动静可能还更大些。
他瞳孔的骤然放大解除了我的中邪状态,我狼狈地松开他,仓皇后退,道歉的话还没出口,他却先我一步,平静地开口:“我没事,皮肉伤,你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你。”我没好气地撇嘴,“不过你别乱来了,你要是横死街头,我找谁要钱去?”
“不会。”他笑了笑,“我得先找到我弟弟,然后把欠你的账结清。”
我别开眼,二话不说在前面带路,知道他肯定会跟上来。
可恨。
为什么我的某个部位有骚动不安的迹象?
只是他的一个微笑而已。
这将严重影响我的专业度,这是不对的,非常错误,大脑,你快阻止那不知羞耻的叛逆。
为什么我不是性冷淡……唔,算了,还是有正常的性欲好,但我什么时候不争气到在客户面前失态了?
不知不觉步伐快了起来,他叫着我的名字,我没回头,他索性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我一甩臂,他轻哼了一声,我这才记起来他受了伤,不情不愿地跟他并肩而行:“我们快点,还能看到小糯精彩的演出,你等等给他些小费,哄哄他,他最近在冲业绩。”
“什么表演?”他五官歪曲的程度明显不是感兴趣,而是……嫌弃?鄙夷?
说不好,总归不是什么正面的表达。
太棒了,我的性欲荡然无存,至少是对他的。
“脱衣舞表演。”我笑眯眯地回答,“你别看他好像瘦瘦的,那是精瘦,身材可好了,腰腿都很有力量,不过会不会脱到一丝不挂还得大家多捧场,你还不一定有这眼福。”
他深吸了口气,表情明显僵硬了两分,眉头皱了起来:“我们不能等他表演完再进去吗?”
我耸肩:“他表演完了就换别人了,到午夜前都不会停下来的。你反感脱衣舞?我还说让你买一段小糯的膝上舞呢。”
看他张嘴又合上,我故作惊讶地问:“天啊,你是从什么纯洁圣地来的吗?没看过脱衣舞?不知道膝上舞?”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与我对视,波澜不惊地恼人:“没有,不知道,我不喜欢这些挑逗性的东西,更不喜欢需要付钱给对方的挑逗。不喜欢,也不需要,你不能理解是吗,简单?”
好吧,我无话可说。
或者说,他眼睛里有某种令我焦躁的东西让我的战意荡然无存,我讪笑着,嘟囔了句“那还真可惜,小糯可是很棒的男舞者,或者你更欣赏女性的身体?”
他摇头,唇角轻轻一动:“你就是不信我对声色犬马没兴趣。”
“食色性也,本能啊。”我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决定不再纠缠,叹了口气,“走吧,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得把钱给小糯,不能让他白帮忙。”
“好的。”他很顺从地应了声,把钱包递向我,我哑然失笑,想要推回去,他却说,“你的,你拿着。”
“……我刚只是……”
只是啥?气话?胡话?当不得真?
我瞅了瞅钱包,又看向他。
他拉过我的手,把钱包按在我掌心,语气温和地像蓬松的绒毛:“我不会给那男孩小费,他是你的助手,你来付费。”
“有区别?”
“嗯,我不是他的观众,或者客人,是你,私家侦探简单的。”
这回轮到我张嘴,合上。
什么怪胎?
可是他看着完全不像开玩笑,虽然嘴角上弧度,但眼睛里的却是认真。
我不禁撇嘴,挽住他的右臂,拉长腔调:“当然,你是我的,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男朋友。”
他挨着我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张,又很快放松下来,由着我带着前行。
我努力不看他,我怕他听到我心脏在假想的百米冲刺场景中用力泵血的声音。
等我们重新进入“恶魔之吻”,热浪喧哗扑面而来,小糯的表演已经开始了,欢呼与尖叫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音乐,他在人群中的台子上开始舞蹈。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全是挑逗。
他真的很不习惯这种场景,进来就用上了力气,拉着我往角落躲,他的脸色比之前遇险时还难看,我也终于清楚他不是在假正经,而是真的受不了,也就不再坚持,引着他往里面走,直接推开店里的员工休息室,关上了门,拉他坐在了里面的双人沙发上。
他喘了口气,闭了闭眼,苦笑着看我,嘴唇动了动。
见鬼。
我想亲他。
可他是我八杆子都碰不到的人,除了是客户,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真亲过去了,以他的反应,怕不是得立刻冲进灭菌室?
“小糯的表演最多半小时,就在这里等吧。我看看你的伤。”我探向他的肩头,“这里有药,我找找。”
刚要站起来,他却拉住了我的手腕:“没必要。”
“但……”
“简单,”他的视线锁住了我,“我是来找我弟弟的,我一定要找到他,活的,完好的。”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要不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糟糕,我的恶劣本性又冒出来了,我盯着他,他英俊斯文的脸结合起油盐不进的个性,让我再度生出了焦躁:“你这么一个纯洁高尚的大人物,也不会屈尊降贵到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来,外面全是只懂吃喝交配的野兽,真可怕啊——”
话没说完,他站了起来,咫尺之距,与我对视。
罪恶的嘴唇发着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对,你说得没错,不是为了我弟弟,我根本不会在这里,跟你打交道。”
我心头一沉,不由地舔了舔下唇,刻意地挤出了笑:“啊,你看我不顺眼?真对不起,顺便说一下,在干私家侦探之前,我也曾经是小糯那样的脱衣舞男,你要不要我在这里重操旧业,跳给你看?”
他没有回答,他吻上了我。
日。
操。
干。
任何的定义下,这都是一个吻。
除了是嘴唇间的解除外,他的舌尖也蜻蜓点水般地试探起来,我在大脑完全当机的情况下张开了嘴。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长驱直入。
我呻吟了一声,这太……
太不像话了!
为什么是他主动?明明我才是那个蓄谋已久的人!
在唇枪舌战的缠斗中,我依着本能搂上他的腰,把他往怀里拽,在身体的紧密相贴中,我的反应,他的反应……
性无能个屁!
、邵辉堂
我中邪了。
海文特岛一定是个被邪神青睐而为智慧理性的神明遗忘甚至唾弃的地方。
证据?
看看我和宜安,我们俩兄弟的例子还不够吗?
他走火入魔一样非要娶一个当地不明来历的年轻女子,前途未来,甚至身家性命都毫无保留地交到对方手里,然后,莫名其妙地失踪。
我——
我抱着一个同性,一个男人,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一个当地的不明来历不知深浅刻薄毒舌的陌生男人,在啃。
是的,如果说唇舌交缠还可以用“亲吻”来描述,那当他在喘息中有意无意地仰头露出脖颈时,那剧烈上下的喉结刺激着我抛弃了文明的外衣,一口咬了下去。
他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放开我,而是稍微侧转了脖子,这类同于邀请的姿态让我更加不客气起来,我毫不怀疑以我的力道一定会在他的肌肤上留下痕迹,淫冶的,靡靡的,放荡的痕迹。
可我——明明是最恨这种事的。
中邪了。
这个岛有毒,这个岛上的人有毒。
他的一只手压着我的后颈,另一只手的手指则插进了我的头发里,即便我想退开也不容易做到,无论是紧紧相贴的身体不留余地的变化,还是他有意无意中限制我行动的力气,以及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炽烈的气息,都无法让我混淆性别,我重新抬头,想看看他现在的模样,两侧脸颊却在下一瞬被他双掌盖住,我来不及看清他,他已经狠狠地亲了下来,在我的唇上一阵阵碾压,数十秒后我们都有些喘不上气,他还不忘报复性地在我左边脖子重重地咬上一嘴。
我痛得想笑,身体内部却又蹿出骚动不安的火苗,他盯着我,那双眼睛……淡而深邃的眼睛,明明那么像天空,给我带来的却是离平静祥和相隔至少一光年。
“你看,你不是性冷淡,更不是性无能。”他幅度极小地向前顶了顶胯,声音沙哑了几分。
我苦笑,他的反应不比我小,可谁让他没有给自己立一个清心寡欲的人设呢?
明知无用,我还是忍不住自我辩解:“我是。”
“……是什么?”他揶揄,“冷淡还是无能?要不要我给你炖点海马汤?”
等心脏的跳动恢复了平常,我的理性终于回归了,至少足够让我退后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这么——。”
失常。失控。
我挥了挥手,打算甩开这个话题,问问那倒霉透顶的小糯怎么还没有出现,但他却逼前了一步,眼里闪烁着好奇,跟某种暧昧不清的情绪,开口的时候他舔了舔嘴唇,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舌尖,那有多柔软,多热情,我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主动亲过人?还是,没有亲过人?”
看来他是打算穷追不舍了。
鉴于我是我们中率先采取行动的肇事者,我想我是应该给对方一个交代,尽管很尴尬,我还是坦率地承认:“没有主动过,也没有跟同性亲过。简单,我很抱歉我刚才的失态,但我确不过,你觉得我假正经也好,理解不了也行……在通常的情况下,我确实很反感,色情场面,这大概是某种洁癖吧。”
现在这些自我剖白很没有说服力,我知道,毕竟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我几分钟前对面前男人的进攻欲望。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没有对我的冒失鲁莽进犯作出表态,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另外的地方,若有所思地摸着下颌,问:“所以你跑外面去,还有刚才在吧里时那么差的脸色,真的是因为受不了那些刺激?怎么个反感法?难受?反胃?我看你好像都有点喘不上气的样子,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吗?”
我的大脑中又浮现出之前在酒吧里感受到的一切,使尽浑身解数挑逗的舞者,垂涎三尺的观众,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叫喊,胃里顿时抽搐起来,闭了闭眼,我点头:“你可以不信。”
他的手再次伸过来,摸着我的侧颈,温柔且有力:“也讨厌碰触?”
我默默点头,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他挑了挑眉,用上了力气,反引导着我,他的手带着我的手,一起探向了我的鼠蹊。
那部位虽然已经平复了不少,但当他的手掌贴上来时,我禁不住一颤,膝盖像被猛然间抽走了一半的力量,大脑在刺激下似乎分裂出了截然不同的人格,一个因为惊惧而恨不得掘地三尺自我埋葬,另一个却因为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刺激而欢欣鼓舞地期待,两个人格精神指挥着同一具躯壳用心脏擂战鼓,一口气压在胸口,那个该死的地方再度不合时宜地扬帆鼓胀起来。
他的手指长且有力,隔着衣物,以恰到好处的轻重与节奏上下来回着,至少有十秒左右的时间,我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本能地加重呼吸,闭上眼睛,但很快,他的一声轻笑击碎了我的沉浸,我猛地推开他:“够了。”
他盯着我,居然点头附和:“确实不能再继续了,这里可没有裤子换。”
我无言以对,只好用力地把五官扳成没有表情。
“刚才,难受吗?”他问,我没有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恶意,或者,得意,但也不是好奇……
是欲望,浓郁到能将空气稀薄的欲望。
他性爱欲望的对象,直指向我。
我深吸了口气,这样的距离下,无法避免由他身上弥漫开的渴望邀约气息。
“简单,够了。”我说,“刚才是我不对,我再向你道一次歉,可以了吗?”
他眨了眨眼睛,没有接话。
我不得不干咳一声,尽可能地一鼓作气:“对不起,我不该亲你,我想我大概……压力太大,失常了。”
“你压力太大,”他的手指摩挲在唇间,“不是我魅力太大吗?”
“有关系。”我说,不是奉承。
他看着我,淡蓝的眼睛透明得深不可测:“那你到底难受吗?亲我?”
我摇了摇头,心里想着他那倒霉的小舞男情人怎么还没有出现。
也许是心绪过于紊乱,我说出了一句显然惹毛了他的话:“不,我想是你们这里的人都有一种本事吧,简单。”
没等话音落下,他的表情就彻底地变了。
欲望之火荡然无存,他眼中燃起了另一种激烈,让我心生不祥。
果然,他轻笑了一声,抬手托上我的下巴,拇指擦向我的唇角:“我们这里的人,都擅长魅惑,尤其是面对有钱佬的时候,那更可以爆发出百分之两百的能力,威力惊人到甚至能治疗性冷淡呢……”
我能说什么?
“你要不要开个价,价钱合适的话,我替你手淫?”他的舌尖倏然冒出,迅速滑过唇隙。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浪滚滚,这气息我其实算不得陌生,只是过去这种别有目的的碰触和氛围通常让我作呕。
可是他?
为什么不会?
我没有挣开他的手掌,心生迷惑地伸手去碰他的唇,手指凑过去的一瞬他毫不客气地张嘴咬住,他看着我,目光中交叠着凶狠挑衅,还有……
诱惑。
没错,无需语言甚至肢体动作的诱惑,光那对眼,就足以卸下大多数人的防备。
“出……价啊……”他将脸埋入我的肩窝,带着笑呢喃。
“你真的因为钱出卖过你的……”我知道这不关我事,我也知道这样问非常地不礼貌,可是我忍不住,也许他的回答能将我对他莫名其妙的绮思掐灭——我比任何人都痛恨那些沉溺于可耻欲望而扭曲丑陋的人。
“我的什么?问别人问题至少要问完整。”他的舌头舔在了我喉间,我不禁一个哆嗦。
伸出的手原本是要将他推开,可是当我再次碰到他的身体,我却扣住了他的腰,如他所愿,缓缓地问出了完整的句子:“你有没有因为钱出卖过你的身体?”
“有啊。”他干脆利落地回答,主动退后,两眼熠熠生辉着与我对视,嘴角微微地扬起,“我这副模样,说没人对我有兴趣,你信吗?我跳过脱衣舞,卖过全裸照,、简单
我努力不去看他,他也在尽力回避我的视线,这让我更加恼怒。
想揍他。
想干他。
把他揍到地上呻吟,再干到他哭,哭着求我更深,更重。
我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画面——这是很好的培养忍耐力、增进个人修养的好方式。
他的表情是羞愧,他倒是认识到自己的傲慢无礼,对一个来自伪善天堂的人来说,已算难得。
小糯挂着笑出现,他显然是窃听到一部分我与他的谈话内容,进门就挤进了我的怀里,嗲着声音嬉蹭着我:“别对我那么凶,简单,先亲我。”
我从善如流,笑着吻上小糯。
瞥他一眼,他看了过来,我原本只打算轻描淡写,偏他的眼神可恶,我一不做二不休,用舌撬开小糯的唇,缠绕出了小糯的呻吟,也勾出了他的干咳。
他不舒服,但是很难弄清因为什么。
我笑嘻嘻地松开小糯,意犹未尽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才说:“我们的金主不满了,你最好查到了些什么。”
小糯看向他,乖巧地点头:“很多哦,简单,我是直接告诉他吗?那我可不可以从他那里要点小费?”
“可以。你要多少?”
我来不及回答,他已经淡淡地开口,小糯转向我,脸上天真的神态让我不禁扯了扯嘴角:“我是建议你给他来场‘膝上舞’的,不如就照那个价吧。”
一分钟后小糯喜不自胜地接过丰盈的现金,笑颜如花般绽放,他重新黏到我身边,望着他,把打听到的消息用略带夸张的口吻叙述了一遍。
当他听到他的弟媳,那个叫玛琪娅的女人居然曾经有个“丈夫”时,他的身上弥漫出的森冷令小糯不由自主地住了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我,我揽住他的肩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小糯吐了吐舌头:“我找到了她以前的家的地址,你要吗?”
这话自然是问我的。
但回答的是他:“给我。”
“给你你也自己去不了,刚才吃的亏还不够?”我有意拖长了腔调,懒懒洋洋,“还是说你打算找雇佣军去?”
他不说话了,看向我,他眼里抹不开的血色稍稍消融了我些许的厌恶,但我不打算太轻易放过他,将小糯揽得更紧,我说:“你还真可以去试试,你不是说能为你弟弟倾家荡产吗?小糯,地址给他吧。”
小糯冲我眨眨眼,他完全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他的面色也变了,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不打算再帮我了?”
“邵辉堂先生,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我是为了钱才接下你的案子,我当然也可以不收你的钱而拒绝找你弟弟,我之所以答应干活,一是钱,二也是看在芙娜夫人的面上,所以在这件事上,即便你是出钱的金主,但你一样得听我的,我才是做决定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很少用这种生冷强硬的口吻,小糯以破坏气氛的崇拜眼神看着我,在我告诫的注视下总算没凑上来亲我。
他则截然相反,眼眸里闪出绝对不友善的光,但他抿了抿唇,同样干涩冷硬的语气:“我明白,简单,你说了算,只要能顺利找回我弟弟,我可以倾家荡产,你要信不过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跟你签合同。”
小糯讶然地转向他,又看看我:“呃,那我把地址发给你哦简单,我还得去照顾吧台呢,你们有空再来看我跳舞呀。”
我跟他谁也没作声,小糯乖乖地把地址发我手机上后,亲了亲我的脸,与他擦肩而过时,也不知道这小崽子脑子里转的什么玩意儿,居然也垫脚在他脸颊上擦了擦嘴唇,随后才偷笑着离开。
房间里又剩下我和他之后,我拿出手机,瞟了一眼小糯发来的地址,很好,是我最不乐意踏足的地方之一。
“简单。”
他突兀的开口让我的眉头皱得更紧,我知道这次非去不可,为我自讨苦吃的精神自嘲一叹。
“简单……”他靠前了一步,盯着我的手机,眼里流露出了深深的忧虑,我朝他摆手:“现在太晚了,今天先回去吧,明天再出发。”
“是什么地方?”
他问得一针见血。
我也不打算隐瞒:“海文岛上的贫民窟——你弟弟婚礼上你见没见过你的亲家们?”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呼气的同时说:“新娘子的宾客只有她一些年轻的女性朋友,宜安说她是……她没有其他家人。”
“可以理解,”我笑起来,“活在这个岛上,有时候你会希望自己没有出生过,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家人,她想得到新生。”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弟弟不是台阶。”
这话仍然刺痛了我,但我没有生气,也许是因为当他说出这话时,他的表情并不是决绝的,他的眼里有同情,有哀伤,他能懂。
我呢?
我太了解玛琪娅这样年轻貌美不甘心沦落于泥沼中的女人了,我清楚她们会不顾一切……换个说法即是寡廉鲜耻地抓住任何一个可以带她们脱离苦海的救命稻草,可我确实也没多少考虑“稻草”们的心情……但——有什么好考虑的?
不也是为了美,为了年轻,为了那迥然于“文明”的欲念与风情,才对“稻草”角色甘之如饴吗?
他看着我,形状姣好的眼角微微上扬着,那也是种极难遇见的风情,大方端正之外又挑着些秀美:“宜安是真爱着他的妻子,我理解不了,但我知道。”
我点头,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你和你弟弟的外貌差别那么大?你说过你们是同母异父,但我看着你们快连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了。”
“有的。等他在了你仔细看,我们的嘴和鼻子都更像我们的母亲。”他轻轻笑了笑,“我们真的是兄弟。”
他顿了顿,竟是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宜安在我面前一直有点自卑,他总觉得自己人缘不好,女孩子们都看不上他,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他一头扎进……的原因。他很善良,但也更单纯,尽管我让他负责了很多事,从财力上说他不会比人差,但他从没有试图通过钱来吸引异性,他天真地希望有个真正的爱人,两年前他生日的时候,还傻乎乎地问我他会不会一辈子都是处男,呵……”
他笑着低下了头,我有些无言以对。
我并不喜欢他与我提起他弟弟的私事,隐隐约约地感到这是他消解我们之间对立的手段,很巧妙,就像在说,你看,不要苛责我对你们岛上的人有刻板印象,我的亲人就是因为和岛上的人深入来往而无缘无故地失踪,你能怪我吗?
不能。
确实不能。
就像我对他,他们这些岛外来客同样有着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一样。
我叹了口气,拍上他的肩头:“先回去吧,等天亮再说。我们先去你弟媳娘家探探,然后再和她见个面,我来跟她谈。”
“今晚不能去?”他问出了个天真烂漫的问题。
“……我自己去可以,但是不能带你。”
“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