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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左行霁看着他的妈妈如同秋天里的叶子,慢慢地枯萎,而他却无能为力。

妈妈总是在阳台上晒太阳,哦对,妈妈还会抱着那只可恶的狗。

自从在湖里救了妈妈后,他很少出门了,经常发呆,连平时最喜欢的遛狗都交给了左行霁。

左行霁当然毫无怨言,只是,他和小狗在路上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实在可笑,他不想遛这只天天霸占妈妈的小狗。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冬天来了。

日光照在下过雪的地面上,在这最暖和的那一天,陆筠尘尝试了自杀。

陆筠尘还是没能死掉,手腕处留下了几道深深的伤痕。

依旧是左行霁救的他。

那一天中午,他们吃过饭,左行霁照例出门遛小狗,走到半路,小狗死活都不肯往前。“干什么你?”他用鞋轻轻踢了小狗的屁股,小狗还是呜呜叫,往回家的方向跑,左行霁拽着狗绳差点就被它遛了。一人一狗僵持着,最后还是左行霁害怕小狗被自己勒死,便回家了。

一到家小狗便汪汪叫,左行霁还没来得及解狗绳它就跑了。

“你跑哪儿去?真是的,不要打扰妈妈睡觉啊。”左行霁看见它往浴室跑去,边走边嘟囔,妈妈习惯在午后小憩一会儿,他也趁着这个时间去遛狗。

“汪汪汪!”左行霁看到小狗在浴室门口狂吠,正想把它抱走,却发现浴室里的灯亮着。

小狗还在叫着,左行霁感觉不对劲,门内什么声音也没有,灯却是亮着的。

“妈妈——!”他猛地打开浴室的门。

水,红色的水,混着鲜血的水从浴缸里溢出,正在流向地漏。

他踩过水,耳畔是狗的狂吠,大脑一片空白,他直直地跪在妈妈面前,但妈妈闭着眼睛趴在浴缸旁,细白的手腕搭在浴缸上。

滴答。滴答。

鲜血落到水面的声音,水波晃呀晃,与血融为一体。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迷茫了几秒后,他立刻掏出手机拨打120,说出发生的状况后,顾不上挂断电话,他急忙将妈妈抱在自己的怀里。

哭不出来。他在脑子里拼命嘶喊,可脸上面无表情,他呆呆地看着妈妈,什么也哭不出,说不出。他的眼睛里只有妈妈惨白的面容和手腕上即将干涸的鲜血,小狗舔舐他的手背他都感觉不到温暖。

只有绝望的寒冷遍布全身,血液都被冻结,他低垂着眼想,妈妈,这个冬天好像格外的冷。

他那照不到光的未来,是死局的未来,终点是死亡的未来,要怎样才能捱过这漫长而绝望的冬天?

他不知道。

陆筠尘也是一样的。

绝望到走不下去的未来,活不好也死不成的现在,以及那痛苦的过去。

不知道是左行霁的愿望成真了,还是陆筠尘的生命力顽强不允许他这样死去,他又回到了人间。

怎么又让左行霁撞见了呢?明明都在计划内,为什么呢?陆筠尘躺在病床上,闻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液的味道。

他讨厌医院,非常讨厌,因为这里总让他想起在医院里生下左行霁的那一天。

不知道对着窗外的雪发了多久的呆,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余光里看见左行霁坐在一边,不知道看多久了。

他很累了,再也挤不出一点爱给左行霁了,他连自己都放弃了,又拿什么去爱他呢?

他们都在互相伤害对方,或许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

“妈……陆筠尘。”左行霁及时改了称呼,声音轻得生怕吓到他。

陆筠尘没有说话,对于左行霁他始终是愧疚的。既给不了他完整的爱,又无法轻易地放下他,这样的温柔是致命的,因为他的孩子没办法完全恨他,也没办法轻易地离开他。

就这样不上不下着,相互折磨着。

左行霁起身给妈妈掖好被子,看着妈妈的侧脸,他愣了一下,随即移开了视线:“妈妈,过几天好了就出院,不喜欢也先忍一忍……”

“嗯。”

窗外有雪花飞过,陆筠尘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呢?如果有一天,左行霁对他的恨超过爱,是不是就会放弃他了?就像我曾舍弃他那样——希望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吧。

出院以后,陆筠尘明显察觉到左行霁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左行霁就坐在旁边看书,偶尔会看一眼他。

静悄悄的,他们之间没有交谈,只有金灿的阳光趴在身上,好像要融化了一样,暖洋洋的。陆筠尘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感受这不多得的日光。

左行霁蹑手蹑脚给妈妈盖上被子,退到一旁抱起了小狗。他对小狗改观了,态度也比之前好多了,小狗救的不仅只有妈妈,还有他。

时间不慌不忙地走,人却开始提心吊胆地活着。

左行霁在家里到处都安装了针孔摄像头,他害怕自己不在时会发生意外,他再也不想看见那灼眼的红了。

可东拼西凑出的爱是永远无法得到幸福的。

左行霁像个神经兮兮的患者,陆筠尘有时候会被他吓一跳,只是下楼拿瓶牛奶准备喂小狗,左行霁便急忙忙地跟过来,二人对视,陆筠尘读懂了他的眼睛。

眼中的恐惧与慌张,在看到自己时,突然消失了,化成了水波。

太可悲了,陆筠尘低下头,这样相互折磨有什么好。左行霁拼命拽着风筝的线,狂风暴雨来临也不愿松手,最后呢?还不是一样的结局,又能改变什么呢?

做错的事情真的能当作不存在吗?

现在哪一种爱陆筠尘都给不了,不提起并不代表忘记,每每想到那晚左行霁对他做出的事他便感到痛苦。

“左行霁,我不爱你了,早就不爱了你知道的吧。”陆筠尘拆开牛奶倒进小狗的饭盆里,左行霁蹲在小狗旁边,看小狗用舌头卷起牛奶喝。

“我知道。”左行霁伸手摸小狗软乎乎的毛。

“为什么不离开?”

“你在这里。”他说,“对不起妈妈,我又让你痛苦了。”

都怪他不是一个好孩子,不会讨妈妈的欢心,是他活该,活该被妈妈抛弃,因为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刻在手臂上的伤痕在提醒他这种事情做过多少次了,不停地靠疼痛来麻痹自己。

他拉下衣袖,坐在床上看到窗外雪花在飞舞,于是赤裸着双脚下了床,打开玻璃窗。

澄澈如水的月色平铺在松软的白雪上,如淙淙溪水流动。他仰起头,有雪花落在乌黑柔顺的头发上,化成水珠消失不见了。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是鞋子踩在雪地上行走的声音,鸦羽般的睫毛颤抖,他偏头看向来者。

“下雪了妈妈。”是无比熟悉的声音。

左行霁站在雪地里,雪花扑簌簌地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柔软的唇抿着,眼睛凝视着他,黑色的西装落满了洁白的雪花,他捧着一束红玫瑰,站在窗下。

陆筠尘眨了眨眼睛,睫毛上下颤动像含羞草收放。

“妈妈。”左行霁的语气认真且真挚,“妈妈很喜欢雪吧,那我站在雪里妈妈可以喜欢我一下吗?”

陆筠尘看见他冻红的脸颊,看见他发抖的嘴唇,看见他僵硬伸展不开的十指,看见他被雪浸湿的衣服。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到底还是自己的亲人。

抹不掉的血液,斩不断的孽缘。

“嗯……你快进屋吧。”

手指紧张不安地扣着窗框,他垂着眼睛,甚至都不敢看左行霁的眼睛,因为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他们的关系一直僵持着。

“妈妈,你不喜欢吗?”左行霁抱着红玫瑰愣住,没有得到回复,他迟迟不肯回屋,一个人站在雪地里黯然神伤。

陆筠尘看不下去了,再怎么说狠话,左行霁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穿着棉拖,拿起一把伞去找左行霁。一出门,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疼,他走到左行霁身旁,举起伞,挡住了往下落的雪。

“妈妈?”左行霁惊愕,“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明知故问,陆筠尘把伞塞进他的手里:“回去吧,冰箱里还有饭,你饿了就去热一热。”

他转身往回走,突然,下一秒身体腾空了。

“左行霁?!”他吓了一跳,整个人腾空被抱了起来,本能反应抱住了左行霁的脖子。

“谢谢妈妈为我送伞,我很开心。”妈妈很轻,像抱着一只小动物一样轻松。左行霁一路抱着妈妈,打着伞走回了屋。

妈妈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很容易生病,所以他更要精心照顾妈妈。

伞放在门口,关上门,把妈妈放到了沙发上,还没等陆筠尘反应过来,厚重的毛毯便盖在了身上,“妈妈拿着。”左行霁倒了一杯温水。

玫瑰花在桌子上倒着,新鲜的花朵在送给人的时候便结束了使命,不久后就会死去。陆筠尘看了一会儿,还是让左行霁找个瓶子放进去了。

陆筠尘坐在沙发上,左行霁盘坐在妈妈脚边的地毯上,像小狗一样,陆筠尘垂下眼看他头发里藏着的两个旋。

“妈妈,我明天要出差了。”左行霁说。

“嗯,大概几天?”他握紧杯子,喝了一口水。

“说不准。可能两三天,也可能四五天。”

“哦。好。”

“妈妈,你该睡觉了。”左行霁走到窗户边,在满是雾气的玻璃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雾气变成水珠沾在他的指腹上,凉凉的。

“嗯。”陆筠尘捧着杯子应了一声。

早上陆筠尘起床后,左行霁已经出发了。

这一上午,陆筠尘浇浇花,喂喂狗,坐在阳台上看雪花飘落,冷了便缩回屋,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没有出门,行为都是很日常的事情。

他有些昏昏欲睡,打着瞌睡,屋子里没开灯,昏暗又安静,不知怎么的,他从沙发上下来,走到厨房。

左行霁其实并没有出差,他只是想看看妈妈会不会在他看不见的视线里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他坐在车库里的一辆车上,电脑的监控视频显示出妈妈走进厨房的画面。

突然,他瞪大眼睛,预感成真了,妈妈拿着一把水果刀出来了。

那一刻,他打开车门跳下车,拼尽全力跑到家里,一打开门,他看到陆筠尘背对着他,啪嗒一声,一串串血珠坠落在地板上。左行霁立刻上前夺走陆筠尘手中的水果刀。

“妈妈,”左行霁单膝跪在妈妈面前,哽咽着说,“我把刀都收起来了对吧?”拿着刀的手在颤抖。

“嗯。”陆筠尘点点头,看向他,“这把是我藏起来的。”

“……”

死一般的寂静,左行霁低下头整个人开始剧烈地颤抖,陆筠尘垂下眼,任由伤口处流淌的血液干涸成血块在手腕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左行霁突然笑了起来,声音低哑阴森,陆筠尘感到毛骨悚然,抬起头,还没开口就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愣在了原地。

左行霁举起沾着妈妈血液的刀,陆筠尘还没反应过来,锋利的刀刃已经落下。他也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下一道极深的伤口,痛感传遍全身,他咬着牙,死撑着疼痛,终于,终于他们是一样的了。

“妈妈,要不我们一起死吧。”左行霁露出微笑,愉快地说。

一地的猩红,血腥味慢慢充满鼻腔,陆筠尘头晕眼花,呼吸急促,他以为自己不论死或活左行霁都会活下去。

“妈妈以为自杀就能结束了吗?要么永远在一起,要么死,除此之外我们根本找不到结束这一切的更好办法。妈妈,你明知道我离不开你。”

左行霁如释重负地说出这句话,脸上带着笑,扭曲又狰狞的面孔,让他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左行霁没有疯,他很清醒,哪怕手腕流着血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妈妈,我只是想让你爱我,因为我接受不了你不爱我的事实。你想摆脱我,而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如果活着不能在一起,那我们一起死也行。”

陆筠尘首先想到的是左行霁疯了,可想想也是,生活在这样的家里,左行霁的疯癫怎么可能与自己没有关系。

陆筠尘问他:“你说的爱……是哪一种爱?”

明明在这种情况下最先做的事情是打急救电话,可自伤的两个人偏偏在此刻要找到结束一切最好的办法,伤口的疼痛也无法阻止他们谈论爱。

左行霁伸出双手捧起陆筠尘的脸,有血蹭过脸颊,血腥味,湿热黏腻的触感,陆筠尘有些晕乎乎的,眼看着他们的距离变得越来越短,没有逃。

“你全部的爱。”

左行霁亲吻陆筠尘的嘴唇,唇贴着唇,有冰凉的液体滑落,咸咸的,陆筠尘悲痛地闭上眼睛,却没有推开左行霁。

大概他们也只有在临死前才能坦然地暴露脆弱的内心,诚实地说出想要的一切。

“妈妈,我求你爱我。”左行霁说完,昏倒在妈妈怀里。

陆筠尘再也不能回避左行霁关于爱的请求。

陆筠尘颤抖地拿起手机拨打120,左行霁的头枕在他的腿上,血将他的蓝色裙子染成了猩红。

血液的流淌让陆筠尘感受到了左行霁的生命在流逝,他终于明白,原来左行霁看着自己流血时是这样的感受。

死亡,意味着声音、相貌、体温,再也听不见、看不见、触碰不到,从此就只能靠着照片与记忆思念死去的人。

眼泪掉在左行霁脸上,陆筠尘流着泪想,不能再逃避,他们之间总要有一个结局。

他陷入一个个诡谲荒诞的梦里。

他没有感到不对劲。

蓝色的雪,乳白色的雾。

雪的颜色是妈妈衣柜里藏在最深处的蓝色裙子的颜色,略微黯淡无光。

他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雪,一大片一大片的蓝色的雪铺在脚下,放眼望去,到处是蓝色,整个人像是踩在蓝色的水上。

这场不会融化的雪没完没了地飞舞着,他一点都不觉得冷,他抬眼,要往前走,他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声音,坚定地说,要往前走。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在天地之间回响,他踩着蓝色的雪往前走,脚下的雪也没有融化,只是被踩得越来越结实,很快,头顶落满了雪花。

他越走越快,近了,他开始跑起来,眼前的雾一点点消散,直到透明的湖水出现在视线中。

湖边的树枝上挂满了浅蓝色的雪,雾气像柔软的纱在空中流动,上前一步,他看见湖水里有一只蓝色的鱼在流畅地滑动,长长的尾巴像丝带一样。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鱼,小鱼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于是吐出一长串泡泡,像珍珠,下一秒,它一甩鱼尾巴,消失了。从他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了。

他想寻找它,可一眨眼,湖不见了,面前是一张橙色的桌子。他扭动脖子,看到了窗外的雪,依旧是那场无法融化的蓝色雪。

雪地里,这座南瓜形状的小屋发出温暖的光芒。

他此刻就坐在屋里,桌上有一束枯萎的红玫瑰和一个相框,他拿起相框却发现自己看不清照片上的面孔。

默默放下它,他站起身,观察屋内,橘红色的墙壁,咖啡色的墙顶,家具排列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是那么温暖,像被扔进棉花糖里,整个人在柔软中一点点融化下坠。

他听见沸腾的水声,循声走过狭长的通道来到一个房间前,门敞开着,一道人影出现在眼前,他却看不清,因为那个人的脸是模糊的一团。

“……?”

那个人嘴唇在动,好像在说话。他死死盯住那张嘴唇,还是听不清,他不知道那个人在说什么。

手被轻轻握住了,冰凉的触觉让他想要挣脱,但是他愣住了,他听清了那个人说的第二句话。

“行霁……我走了哦。”

——不!不要走!

妈妈!他张开嘴想要大声呼唤,却始终发不出声音。那个身影渐渐消失,他跪倒在地上,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咳出了一口血,最后也没能挽留住他。

没人在意他了,他便丧失了以自毁来换取爱的方式。

梦境逐渐褪色,景物消失,只剩下飘落的雪,他跪在蓝色雪的中央,仿佛沉入了海底的最深处,蓝色的雪淹没了他。

快要呼吸不过来,窒息感扼住了他。

妈妈,他喃喃自语,恍惚着伸出手,梦境在燃烧着的蓝色里,终于坍塌。

“左行霁!!”

他睁开眼睛,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呼吸急促,仿佛死里逃生。

“太好了……呜,你还活着。”陆筠尘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从梦中逃离,诡异美好的梦境瞬间化成了泡沫,妈妈抱住了他,让他回到了现实,果然,只有妈妈才能让他活着。

他贪恋地闻着妈妈的气息,脸上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说:“妈妈,我要和你一起死。如果你死在我之前,等我给你送完葬后我也去陪你。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不会再给你抛弃我的机会了。

“这样啊。”陆筠尘受伤的手已经包扎起来了,他垂着眼,想他们的以后。

他是看着小小的左行霁长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左行霁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是乖孩子,会握着自己的手指,会对自己说“妈妈我爱你”这样的话,会在自己难过的时候安静地陪在身边,他知道左行霁一直都很爱他。

可他也知道左行霁是个疯子,弑父,恋母,偷窥,跟踪,监控,强迫,甚至说什么一起死。

陆筠尘无法停止叹息。

他现在是进退两难,彻底死亡,或是继续爱他,把全部的爱都给他,否则他们就只能相互纠缠到死,两败俱伤,伤痕累累。

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一个人手上有一道伤疤。

左行霁说这是爱的记录,陆筠尘觉得他病得更严重了。

住院期间小狗送去宠物店寄养了,他们先是去接了小狗,又在超市买了菜,晚上在家两个人在厨房简单做了几道菜。

小狗兴奋地从厨房蹿到沙发,再从沙发蹿到厨房,左行霁看见了就开始笑它,小狗扑到左行霁面前冲他汪汪叫,在一边看着的陆筠尘心想,小狗也疯了。

吃过饭,他们陪小狗玩了一会儿,陆筠尘抬头一看墙上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向“10”了,该睡觉了。

“走,睡觉去。”陆筠尘摸摸小狗的头,抱着它上楼,左行霁跟在他们后面,偷偷点了点小狗的鼻子。

小狗有自己的小房间,陆筠尘把它放在小狗床上,盖上被子,摸摸小狗耳朵:“睡觉吧。”小狗乖得很,它把自己缩成狗球,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左行霁觉得小狗是故意的,在妈妈面前是乖狗狗,在他面前就是疯狗,平时让它睡觉它都不睡,非得找陆筠尘。

陆筠尘把门留了一道小狗能钻出去的缝,对站在门口的左行霁说:“走吧。”于是他乖乖跟着妈妈回房间睡觉去了。

坐在床上,左行霁问:“妈妈,你想好了吗?”

陆筠尘没有立刻回答。

左行霁笑笑:“其实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妈妈,如果你还是想推开我,那我一定会死在你抛弃我之前。”

他神色严肃认真,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握住妈妈的手,捏得有些疼,陆筠尘以为自己会挣脱不开,没想到他轻轻一抽,便轻易挣脱了左行霁。

左行霁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刺激,疯了似的对他说:“妈妈你真的爱我吗?你可以爱我吗?你能够爱我吗?要不然我们一起死吧,就现在好不好?别丢下我了妈妈!”

左行霁像一只疯狗扑向陆筠尘,把他压在身下,冰凉的唇蹭过他的脖子,流着泪不停呢喃,妈妈,妈妈,妈妈……

陆筠尘愣了很久,慢慢地,他伸出手拍了拍左行霁的背,像是安慰。

“别哭了,宝贝。”陆筠尘笨拙地安慰他那受伤哭泣的孩子,并亲吻他的额头。

这就是妈妈的回答,左行霁懂了。

“我没有哭。”左行霁将头埋在妈妈的脖颈处,声音哑哑的,还带着鼻音,“妈妈……我好爱你。”

陆筠尘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

算了,那就一起坠向更深的地狱好了。

他们即将罪不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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