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多懂事儿。”刘立说。
顾飞没出声,靠在收银台边儿上吹着手上的红薯,看着顾渺的背影。
虽然已经跟蒋丞断了联系很久,他却始终回不到之前的生活裏。
他看顾渺,看刘立,看老妈,看钢厂,看四周的人,跟以前的感觉都不再一样了。
算了吧丞哥。
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他已经忘掉了。
蒋丞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也不知道。
也许想揍他吧。
他还没有跟蒋丞真的打过架,理论上来说,蒋丞不是他对手,但那样的情形裏,蒋丞选手也许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是么?
不一定。
那么犟,那么嚣张,那么骄傲的蒋丞,面对他生硬而不留余地的这一刀,也许根本就不屑动手。
顾飞笑了笑。
“是吧,”刘立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挺逗的。”
“啊,”顾飞应了一声,他并不知道刘立说了什么,“我出去转转。”
“外边儿多冷啊,”刘立说,“我发现你身体素质是真不错,成天上外头转悠。”
顾飞没说话,裹上围巾走了出去。
他的确是成天在外头转悠。
完全没有目标地转悠。
他不让任何人在他跟前儿提蒋丞,但自己的脑子裏时时刻刻都是蒋丞。
他就像一头焦灼的动物,无法在任何一个地方长时间停留,他得不停地走来走去,因为每一眼看到的,都是蒋丞。
蒋丞只在这裏停留了两年,却留下了无数的痕迹,他无论哪裏看,都是蒋丞。
店裏,家裏,路上,这个他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地方,现在每一处,都充斥着蒋丞的气息。
那些他曾经努力地想给蒋丞的美好回忆,现在全部留在这裏,成为了让他无法呼吸的疼痛。
他不能待在店裏,他到处转悠,可是每一步都是满满的回忆。
他突然觉得很害怕,不敢去细想自己要怎么样在这样的回忆裏一直走下去。
前面是蒋丞租房的那栋楼,他放慢了脚步,抬头看了看窗口。
一切如常,窗户关着,窗帘也是拉好的,窗台上那个空的小花盆也还在原地,他还能看到蒋丞从花盆裏拿出小石子儿瞄准他时的样子。
在楼下站了一会儿,他走进了楼道,慢慢往楼上一步一步地走。
一直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他都有种蒋丞会突然冲上来在他屁股上掐一把就跑的错觉。
他回头看了一眼,堆满了杂物的楼道裏空无一人,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平时他每天都会过来收拾,擦擦桌子拖拖地,喷点儿柠檬水。
但上回跟蒋丞打完电话之后他就没有再来过,现在打开门的时候,屋裏已经能闻到淡淡的寂寞的味道了。
他进了厨房,把抹布搓了搓,回到客厅站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慢慢地擦桌子。
沙发也落了灰,他把抹布铺在沙发上一下下地拍着,没到一分钟就有些扛不住。
抱。
来了来了,丞哥抱抱。
他迅速拿起抹布转身在茶几上擦了几下,想要进卧室的时候却又停下了。
在卧室门口站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他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丞哥无处不在。
丞哥无处不在。
丞哥无处不在。
丞哥不会再回来了。
顾飞打开窗户换气,在窗外涌进来的寒风裏擦着蒋丞的书桌。
顾飞,我没有家了。
他皱了皱眉。
蒋丞的家不在这裏,蒋丞的家也不应该是他。
总有一天蒋丞会有新的家,真正的家。
他狠狠地擦着桌子,但没几下就感觉到了累,很累。
他坐了下来,拧开了台灯。
暖黄的灯光一下洒满了桌面。
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裏来收拾,这个自己都不敢再进来的地方,收拾的意义是什么,蒋丞应该也不会再出现在这裏了……
马上过年了,蒋丞会去哪裏?
那种心疼突然出现,像是一根细针扎进了心裏,跳着疼。
这个问题从一开始他就想过,但一直也没敢细想,现在马上要放假了,所有的人都开始琢磨着回家的事儿,他猛地一下就心疼得要喘不上气来。
蒋丞可以去潘智家,那么铁的朋友,潘智肯定会拉着他一块儿过年。
但顾飞知道蒋丞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城市……那他去哪儿?
胃疼。
被蒋丞选手传染了吗?
顾飞捂着胃弯下腰,脑门儿顶在了桌沿儿上,咬牙喘了半天粗气才缓过来一些。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磨磨叽叽,话已经说出去了,就不应该再打扰蒋丞,蒋丞也未必再需要自己的关心。
但从出租房出来之后,他还是先回了趟家,从抽屉裏翻出了自己的旧手机,把卡放了进去,插上充电器开了机。
打开微信的时候他的手都有些发抖,左下角的红色数字是多少都不敢看,更不敢点开,他怕看到蒋丞的名字,也怕看不到蒋丞的名字。
他直接从联系人裏找到了潘智的名字点开了。
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蒋丞怎么样,蒋丞怎么过年,蒋丞寒假去你家吗,蒋丞寒假怎么安排……脑子裏乱成一团,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合适的那一句。
最后他只发过去了两个字。
-在吗?
没等他想出下一句该说什么,就看到了发出去的这两个字前面有一个红色的嘆号。
-你男神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顾飞盯着这些字看了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
潘智把他好友给删了。
不愧是蒋丞最好的朋友。
顾飞把手机关了机扔回了抽屉裏,往椅背上一靠,仰着头长长嘆了口气。
左眼眼角有些发痒,他很快地用手压在了眼睛上。
“我可真的没买票,”潘智坐在蒋丞的椅子上,“你确定他车能坐得下吧,没别人了吧。”
“没别人了,”蒋丞说,“就你和我,还有许行之。”
“不说还有……”潘智转头看了一眼赵柯,“他姐吗?”
“我姐还没确定,她去了也没什么用,纯粹是去凑热闹当旅游,”赵柯说,“许行之还没想好要不要带她。”
“哦,”潘智想了想,“去呗,我反正也是凑热闹旅游啊。”
赵柯笑了笑,爬到床上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蒋丞用手指往潘智胳膊上戳了戳。
“嗯?”潘智转回头来看着他。
“要点儿脸好吗?”蒋丞低声说。
“我怎么不要脸了?我这一层层的脸,都是我非常要脸攒下来的,”潘智也压低声音,“还有我跟你说丞儿,你这嗓子还能好吗?”
“干嘛。”蒋丞说。
“现在声音太有磁性了我有点儿不习惯。”潘智说。
“过阵儿吧,”蒋丞清了清嗓子,“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么长时间也没好,可能覆习本来也累。”
“对了还有个事儿,”潘智说,“我不跟那个许行之住酒店啊,我要跟你一块儿住的。”
“嗯。”蒋丞应了一声。
“或者……”潘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咱俩一块儿住酒店去?”
“不用,”蒋丞说,“房子还没退,我总要过去的,我东西都还在那儿呢,还要拿衣服。”
“我是有点儿担心。”潘智看着他。
“该面对的就要去面对,”赵柯在床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逃避没用的。”
“不愧是没谈过恋爱的人。”潘智嘆了口气。
“看来是过来人,”赵柯探出脑袋看着他,“这口气起码得过来了二十回以上了吧?”
“我操这人有没有人管了?”潘智问。
“没有了。”蒋丞说。
宿舍裏的人都买了票准备回家了,蒋丞没买票,许行之要开车过去,他出远门儿都得带着他的猫主子。
所有的行程都安排好了,蒋丞却一直有些心慌。
宿舍裏待不住,出了宿舍在学校裏来回转悠也有点儿没着没落的,潘智过来了他才稍微缓过来一点儿。
他第一次这么深切地体会到,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归属地,是件多么让人心裏发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