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就算如此,安澜也逃不过被评头论足。
驯鹰是这个部族的传统,也是人们最重要的社交话题,每当有其他驯鹰人来串门时,卡班拜爷爷都会把他们引到两只幼鸟面前。
安澜听不懂他们在说的话。
不过有些信息并不一定需要精通哈萨克语才能意会。
如果来人一边点头一边重复爷爷说过的词汇,大概率是和他有着相同驯鹰理念的类型,这种情况下他就会心情不错;如果来人说的话比爷爷说的还多,大概率就是有不同意见,这种客人离开后他就会心情很差。
作为大家长,他心情差,小孩们就不好过。
安澜第一次被带出去训练时就赶上了这么个时候,那天老古板倒没朝金雕发火,只是全程阴着脸站在一边,好像谁欠他的钱。
训练项目是架鹰。
对鹰把式来说,无论出于培养感情的目的还是出于熟悉指令更好出击的目的,驯鹰时最基础的一环就是让鹰能安稳地站在手臂上。
但猛禽不是鹦鹉,不会因为从小被近似“手养“就做出习惯性的亲人举动,自己往人身上站。
卡班拜在爷爷的瞪视下把全套装备穿好,特地检查了好几次手套的松紧,这才从桶里掏出诱食。
安澜已经吃了好一阵子血食了。
大自然的味觉调节再次生效,现在她看见这半只血淋淋的野兔,压根想不起来兔兔有多可爱,满脑子都是“好吃”。
她在指令发出后的第一秒就踩到皮套上,然后低头把兔肉从皮毛里撕扯出来。
这是场很成功的一次训练。
原来就打算在练会扑猎后找个放鹰的机会远走高飞,安澜不可能闲着没事去和驯鹰人对着干,除了给自己增加训练量和潜在的惩罚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在卡班拜架着她往毡房走时,安澜看到爷爷不由分说地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然后板着脸,把压在舌头底下的纳斯拜往地上一吐。
烟灰和草木灰做成的粉末把他的牙齿染成暗色,配上那张死人脸,要多恐怖有多恐怖,难怪这户人家连爸爸都是个锯嘴葫芦。
安澜打定主意要离他远点。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种阴着脸的训斥很快也被倾泻在了自己身上,而且还是因为一个谁都没想到的状况——
飞行困境。
从九周大到十一周大,安澜一直在做追逐牵线兔肉的训练,羽毛逐渐丰满后,她能很顺利地从半人高的架台上滑翔到草地上。
十二周大时,卡班拜在训练科目上加入了三四十米距离的扑食,显然是准备强化飞行技巧,可就是这一项训练让安澜栽了个大跟头。
不是翅膀不够强壮,也不是尾羽不够发达,而是她很难找到那种飞行的感觉。
每每张开双翼拍打几下之后,她就会莫名其妙地从两米高处歪七扭八地摔下来。
这事第一次发生时安澜直接被摔懵了,第二次、第二次……第几十次发生时,她开始怀疑这两只翅膀是不是有什么人类灵魂难以理解的扇法。
不应该啊。
虽然变成狮子时刚开始一直在摔跟头,可变成虎鲸时可是很顺畅地就学会了游泳的。
难道飞禽是穿越中的高难度?
安澜陷入沉思。
老头子还在边上咆哮,好像是要让卡班拜往训练科目里加点别的什么东西,她这会儿却没有心思用刚学会的一点词汇去猜,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干什么”的经典人生三问。
偏生小男孩反应还很快。
他白着张脸跑过来,把架台又架高了半米,然后跑回去拿着线头不断抖动。随着绳索被拉拽,兔肉在地上弹跳,让安澜不由自主地朝那里集中注意力。
她张开翅膀,决心继续努力。
风从羽毛尖端划过,吹得羽根轻轻发痒,脚爪用力前蹬,她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目标冲出,羽翼在空中拍打。
一次。
又一次。
然后——毫不意外地落在了地上。
兔肉还在前面弹跳,本能驱使着她继续追逐猎物,可在地面上,金雕只能勉强扑腾着翅膀往前大跳,全然没有在空中时那种帅气的模样。
安澜这回是真的无语凝噎。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巨大的走地鸡。
对鸟而言,飞行是一种本能。
但对安澜来说,飞行是一项挑战。
她在起跳时能够通过发育良好的翅膀来进行短暂滑翔,也可以做出一次到两次的扇动来略微改善高度,可当所处位置稍有攀升时,一种难以掌控的感觉就会影响她翅膀拍打的频率,从而失去平衡,从几米高处歪歪扭扭地落下。
仔细想想,飞禽世界确实可以算是高难度。
毕竟当人类时能跑步能游泳,可世界上还没哪个人类能说一句“我会飞”的,最厉害的也不过是能自如掌控各种单人飞行装置——和翅膀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种装置安澜也玩过几次。
在引擎开动后,她只需要控制好踏板的方向,就可以一路冲到几十米的高空,然后再缓慢地降落到水面上,完全不需要考虑动力的问题。而此时此刻,她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