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山上有猛禽在高声鸣叫。
听到这个响动,雌性猎隼拼命挣扎。
格根一时不慎被它从手里挣脱开去,网格勒得手掌剧痛无比,他还要持枪警戒,也并不完全相信自己的两个手下,于是干脆把网兜朝侧面崖壁上的小平台一丢,准备等后援到了再过去捡。
可就在网兜脱手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他倾身向前,想把刚刚离开指尖的网兜抓回来,或者干脆三两步走过去把它捡回来,但是来不及了,已经太晚了。
一只大鸟从天而降。
格根反应迅速地开了一枪,身边莫日根也开了一枪,可金雕的速度太快了。它把降落、捞抓和起飞三个动作合为一体,硬是提着猎隼拔升而起,半点没有停留。
等格根再过去检查时,手掌在地上没有摸到丝毫滑腻的血液,被枪打掉在地上的、被他捡起来的,只有两根长长的羽毛。
现在他们只剩下五只幼鸟。
子弹数量也降到了危险的28发。
狼群还在下面大快朵颐,金雕在飞上山顶后又开始往下丢石子,没有身边山洞做掩护,头上没有山石做遮挡,三人在寒风中站着,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冷气。
在一片寂静中,蒙古狼进食时发出的响动更加鲜明,他们几乎能想象出每一声动静是在啃咬肌肉还是骨头,也几乎能看到两头狼从两个方向咬着拔河的是什么部位。
漫漫长夜,痛苦煎熬。
当蒙古狼终于没有东西可以吃,尝试着把前腿撑到岩壁上来时,三个偷猎者知道自己走到了穷途末路。
狼群没有吃饱。
它们还准备继续攻击。
“看来我们只能开枪了。”莫日根忽然说,“藤笼给我背吧,我枪里只剩3发子弹了,你的还多点,不背东西打得准。”
阿尔斯兰不做他想,还觉得没有负重逃跑起来方便,于是解下了身上的藤笼。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让格根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藤笼完全易主的那一秒,莫日根忽然把笼子往前重重一撞,直接就把他撞得失去重心。
格根的脸皮在抽搐。
莫日根急促地喘息着,看着阿尔斯兰徒劳地抓握了一下,然后沉甸甸地朝下方摔去。
而阿尔斯兰自己则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
他背朝地面,面朝星空,耳边是草原上不息的风。
当一个人过于恐惧的时候,大脑无法处理这个信息,恐惧会蒙上一层磨砂玻璃,变得不那么尖锐、不那么无法克服,其他东西便从恐惧底下浮起。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阿尔斯兰觉得时间被拉得很长,长到还有闲暇去思考。
绝望吗?
绝望。
后悔吗?
后悔。
如果不把藤笼交给他就好了,如果之前不站在最外面就好了,如果这次没有跟着来就好了,如果从未干过这行就好了。
一切或许都是长生天降下的惩罚。
他别无选择。
只希望自己在山洞里的悔过都能被听到,自己对一些小鹰的帮助也能被听到,希望功过可以相抵,希望死亡可以洗去身上的罪孽,希望灵魂能和其他人一样,在下世幸福地生活。
风声停滞了,星空也似暗淡。
然后他摔在地上,摔断了脊柱,摔断了脖子,当即失去知觉。
没有什么更浩大的意志在天空中等待着接引他,没有什么灵魂离体进入下世幸福生活的戏码,也没有什么地方记录着他的罪行、他的忏悔,计算着可以抵消这一部分、不能抵消那一部分,消完账就可以永世长存。
他死了。
就只是死了而已。
像庞大世界中一粒消亡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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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猜到了故事开头,却没猜到故事结尾。
她以为几个偷猎者不会第一时间转移阵地,那么狼群在冲向尸体的时候也会跟着袭击活人,远距离子弹不一定打得中,近身之后要敢开枪就有可能误伤,不开枪就会被咬死。
剧本是这样写的。
哪怕在发现三个人提前转移,借着狼群都朝尸体扑去的时机爬到崖壁上,挣得一线生机,她也只是在失望中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完全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场景。
借着月光,她看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个人接过藤笼,然后把另一个推了下去。
从差不多两层楼高的地方脸朝天地摔下去,就是当场没死也晕了,在狼牙之下毫无半点反抗能力,与死人无异。
偷猎者在对着动物犯罪时,有没有几秒钟想过人也是一种动物,又有没有因此对人有过犯罪的想法、突破了人与人相处的底线呢?
安澜在心里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