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节
他的心态一直很好,剩下的老朋友也时不时会打电话开玩笑,但是用积极的态度思考身后事毕竟也是在思考身后事,大家都想分散分散老爷子的注意力。
小陈尝试了,天骄尝试了,安澜和诺亚尝试了,结果他们的尝试都没有成功,最后把生活热情唤起来的竟然是晏晏。
切确地说——长大了的晏晏。
已经不再年幼的“小男孩”其实已经很多年没到别墅里来拜访鹦鹉了,他在读大学时选择了出国留学,此后一直留在国外工作,因为工作太忙,连回家的时间都不多,平时想家了就打视频电话。
安澜接到过很多次视频电话。
电话中的晏晏看起来和常人没有分别,只是不怎么看镜头,更专注于做手上的事情,对话反应稍微慢一些也不妨碍他准确地进行表达。
视频背景里总是有鹦鹉。
五颜六色的、各种各样的鹦鹉。
谁也没想到当年晏晏爸爸说的玩笑话真能实现,等他真跑到巴西去研究鹦鹉的时候,大家才再次被强调这段童年经历以及由此建立起来的特殊关系对晏晏来说有多么重要。
也不仅仅是他一个觉得重要。
多年来安澜和诺亚在康复机构里帮助了超过二十名患有自闭症的儿童,其中大多数早已融入社会,年纪最大的几个更是都走上了工作岗位。每当听到这些孩子的近况,鹦鹉们总是非常高兴,而这些孩子也竭尽所能为自己曾经的“老师”提供帮助。
听说老刘最近兴致不太高,晏晏在一次来电中红着脸询问老爷子愿不愿意到他工作的地方去看看,一切行程都由他来安排——
“我们还能去看看安安的老家。同事在潘塔纳尔湿地工作,那边真的有很多野生的紫蓝金刚鹦鹉,我可以把工作站也排到旅行表里去。”
野生鹦鹉!
潘塔纳尔湿地!
诺亚顿时兴奋了起来。
老爷子甚至表现得比他还要兴奋,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应该趁他身体还硬朗时多出去走走否则过几年就走不动了,一边当场打开行李箱收拾起衣物来,完全把签证忘在了脑后。
经过整整一个多月的等待,备齐了所有必要证件和文书,又找到了朋友帮忙照看剩下的鹦鹉,一家人才顺顺利利地登上国际航班。
这并不是安澜第一次蹲在航空箱里坐有氧舱,只是这次需要的时间格外长些,环境的改变也会格外大些,等她睡醒时会从从一个国度转换到另一个国度,从一个大洲转换到另一个大洲,从一个半球转换到另一个半球。
无论是当人的时候还是穿成动物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去南美洲活动过,最接近的或许是当虎鲸时在南美海岸线附近的来回迁徙,但是踏足土地、进入雨林?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安澜无法不对这趟旅程抱有期待。
一个人或许在电脑上看到某个景观的千百张照片,可当真正置身其中时仍然会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有趣,在有趣之外还可以为将来某一世潜在的穿越做前行准备。
可惜晏晏把行程安排捂得很严实,说是不愿意剧透,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所以,是的,安澜很期待。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潘塔纳尔湿地是世界上最大的湿地。
“潘塔纳尔”这个词本身就意味着“沼泽”。
南美洲在安澜的印象里总是原始而狂野的,每当提起这三个字时,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画面不是雨林就是沼泽,配上一两种凶猛的野生动物,再挂上至少十条湿哒哒的藤蔓。
然而这趟旅程之后,她给南美洲贴上了一张崭新的标签——大。
这里的一切都很……大。
巨大的鳄鱼,巨大的美洲豹,巨大的水獭,巨大的蟒蛇,巨大的鹦鹉……安澜怀疑她见到的一头美洲豹可能有其他地方的两倍壮,就连最开始飞机降落下去的城市都叫“大”坎普。
晏晏坐着同事的车过来接机,看起来高了、瘦了也黑了,但是状态很好,好得出奇,撇开眼神交流不谈,从机场到研究基地的六小时车程里他一直在笑,两颗小虎牙完全露在外面。
他们连续经过了几座农场,骑着马的农场主驱赶着一群群牛羊,同样骑着马的游客笨拙地跟在后面拍照留念。
“双份工作。”晏晏解说道。
潘塔纳尔湿地里大部分坚实的土地都处于私人农场主的控制之下,随着旅游业日益兴旺,他们都找到了发家致富的新道路,不少农场提供接送和向导服务,有的农场甚至配备有小型飞机和游艇,方便游客全方位多角度欣赏美景。
安澜一行人很快也享受到了这种服务。
雨季涨水涨得厉害,汽车跑到道路尽头就进不去了,晏晏和同事大概是早有预料,轻车熟路地从相熟的农场主那里借到了一条船,载着众人开向建在湿地更深处的工作站。
说是工作站,其实更像是建筑群。
大约有六座木头和茅草搭建起来的屋舍散落在一片面积不大的土地上,屋前流水环绕,树木丛生,屋后靠着小山包,山上还能看见瀑布。
为了保证干度,这些建筑都被搭建成高脚楼的模样,需要踩上整整十几格台阶才能走进真正有人居住和工作的平台。安澜蹲在小陈的肩膀上跟着他一起进屋,发现这些房子还都设置了露天阳台,上面架设着高高低低的木质栏杆,栏杆上……站满了鹦鹉。
“看来我们已经有客人了。”晏晏说。
同事用安澜听不懂的语言咕哝了几句,大抵是在抱怨,但不是真心实意的抱怨,因为平台上站着的其他几个研究人员和晏晏都被逗笑了。
事实证明这些客人可能不是偶然来到工作站造访,而是压根就没走远过,因为它们表现得太轻松、太自在,对木屋也太熟悉了。
当安澜蹲在小陈肩膀上被他带着来了一个快速参观的时候,几乎在整个工作区的每个角落她都能看见鹦鹉的踪迹。
茅草屋天花板的横档上有倒挂着玩耍的鹦鹉,窗台上站着两只正在咬嘴巴的鹦鹉,工作台边上有正在试图把玻片偷走的鹦鹉,厨房里有眼巴巴盯着零食罐乞食的鹦鹉。
最离奇的事发生在阳台。
无论何时只要有研究人员走到阳台上去,都能吸引到一大票从附近树林和山坡飞过来的各种颜色的金刚鹦鹉,好似它们在人类活动装了什么鸟类雷达一样,亲身上演“宾至如归”的现代含义。
说真的,没有鸟比鹦鹉会撕包装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