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节
说真的,非常真,生气的孔雀很可怕。
安澜自觉对村寨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对最外面这圈田地哪里有沟哪里有渠哪里坑坑洼洼也一清二楚,可就算如此,她跑了一圈两圈三圈四圈都没能把追在后面的雌孔雀甩开。
雌性绿孔雀跑起来的时候姿态有点像迅猛龙,再加上那双明显在说“被我追到你就死定了”的大眼睛,安澜是越跑越觉得背上凉飕飕的,最后干脆振翅起飞,飞到村口大树上去蹲着了。
雌孔雀没料想她还有这招,也不敢贸然靠近土掌房群落,只能在远处跳脚骂街,一会儿拖长嗓门喵喵喵,一会儿提高嗓门咔咔咔,词汇之丰富可以令当年为她编了一首歌的老父亲都自愧弗如。
晚些时候诺亚也飞到了大树上。
他嘴巴还没张开,眼睛已经在笑了。
安澜气得要上嘴去叨,雄孔雀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子就降落到大树底下,抬头往树上看。见安澜没跟着下来,他眼睛一转,扑腾着翅膀也开始绕圈奔跑,边跑边发出惊恐万状的叫声。跑着跑着,忽然脖子一歪开始装死,装得还挺逼真,一套组合拳下来把安澜看得一愣一愣的。
等到远处的叫声弱下去后,两只大孔雀聊了聊刚才发生的事,顺便说了说接下来几个月的打算。
安澜其实对雌孔雀的恼火不算太意外。
野生动物都有智慧没错,但就算再有智慧的野生动物也没法理解受伤幼鸟、人类摄像机和救助队之间的关系,在对方看来就是幼鸟受到了惊吓,然而第二天就从它身边被带走了,说不定还注意到了其中有队员身上的气味和她很接近。
即使从前属于同一个家族,有过非常深厚的家庭纽带,但现在她已经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信任关系因为相处时间减少而大幅削弱也很正常。
再者说,恼火和憎恨还是有差别的,雌孔雀有敌意,但没有那么强的敌意,要不然其他家庭成员也不可能在边上起哄了,一次严肃的攻击多数时候会得到其他成员的支持和支援。
让安澜发愁的不是雌孔雀,而是小孔雀。
仔细想想,自从人类把它带走救助之后好像就没听到过近况了,唯一一次听到消息还是从英虎口中:当时小曾要把前任研究员替换掉,护林员提了一嘴说小孔雀救的有点晚伤口有点感染。
现在状态怎么样了呢?
曾经受伤过的翅膀好全了吗?
假如恢复状况还不错,救护繁育中心接下来是打算把这只小孔雀放归野外呢,还是把它留下来扩展繁育项目中亲鸟的基因池呢?
安澜和诺亚一合计,都觉得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繁育中心已经救助了一只他们孵出来的雏鸟,但凡幼鸟翅膀没有永久损伤、有恢复自主生存能力的可能,他们应该都不会剥夺它在野外自由生活的权利。
至于什么时候送回来……如果雌孔雀的异常表现再多几次的话,说不定就会引起研究员的注意,进而让他背后的专家组联想到当时救助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安澜在接下来一周里以锲而不舍的精神跑到食源地附近去找雌孔雀的“麻烦”,有时是忽然降落和它打招呼,有时是躲在母亲边上用鸣叫声呼唤它,然后默默等待鱼儿上钩。
雌孔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会条件反射地勃然大怒,追在她身后跑动跑西,后来甚至直接追到村口大树附近,就连聚在那里打陀螺的小萝卜头们都没能把它吓跑。
小曾迎面撞上过一次,看得目瞪口呆。
在他印象中“十六号”应该是比“阿依”能搞事的,难得有一回雄孔雀在家里老老实实、雌孔雀在村头鸡飞狗跳,完全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不等他为这份好奇心做点什么,家里储存起来的食物就又遭了殃——这回倒是没有孔雀跑进偷吃发酵浆果,但两只孔雀因为追逐战在村里鸡飞狗跳时,安澜飞起来没看方向,呼啦一下就把外墙上的辣椒串给挂了下来。
“别打了,别打了!”年轻的研究员拼命揉眉头,“诶,别打了,你们两个到底为什么合不来啊,还有你,这个可以吃但不能多吃啊!”
他说的是雌孔雀。
安澜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心里对红辣椒还留存着当人类时的印象,所以就算阿果在家里晒了满墙的红辣椒,而且太阳一晒满墙都喷喷香,她也没有嘴馋地去叨过,总是目不斜视地绕着走。
然而雌孔雀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它看到地上有吃的东西,又因为追了一大圈追累了,干脆停下脚步补充起能量来,而且看起来还吃得很满意。
这东西……不辣吗?
安澜记得做鹦鹉时吃过几根青椒,那会儿确实感觉不到辣味,但红辣椒和青辣椒的等级也不一样,万一吃不出来辣,但到了胃里太刺激,她说不定就得被带去扎针了。
可是雌孔雀吃得太香了,安澜根本警惕不起来,满脑子只有“孔雀口中的辣椒到底是什么味道”,于是她趁研究员不注意,也上去跟着吃了一口。
才吃一口,她的眼睛就亮了。
虽然失去了辣椒标志性的辣味,但就像虫子在孔雀口中是鲜美多汁的口感一样,干辣椒在孔雀口中也别有一番风味,而且吃起来还有一种魔性,吞了一根还想再吞一根。
敢情一直挂在墙上的东西竟然是金山啊!
鹦鹉世界里似乎还有“为了毛色给鸟补点辣椒面”之类的传闻,回去要不要建议诺亚也到小曾这里来薅薅羊毛,省得他老为今年该丰美起来可到现在都没发育苗头的尾巴而发愁呢?
在食物的诱惑下,两只大孔雀一前一后陷入了埋头苦吃状态,小曾一方便觉得她们就这样放弃了追逐战很好笑,一方面又担心干辣椒吃多了不好,只得拿着圆杆来拦截。
雌孔雀一拦就跑,跑出老远还回头看。
下次它再追着安澜跑到土掌房附近时就不那么认真了,态度很是三心二意,一边追一边观察,偶尔还悄咪咪地偷吃。
比起和她决一死战,雌孔雀显然对墙上挂着的红辣椒和玉米更感兴趣,有几户人家收成不错,辣椒挂了满墙,便迅速成了它的新宠,来的时候要薅一次,走的时候还要薅一次。
这股风气很快就“烧”到了其他绿孔雀身上。
原本绿孔雀家族只聚拢在树林边缘的食源地附近,白天在林子里找太阳晒不到的地方休息,清晨和傍晚出来觅食,再下到河边去喝水,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它们开始朝人类聚居的地方靠近,偶尔还会壮着胆子跑到底层的几户人家那里去“撒野”。
村寨生活忽然之间就变得很魔幻。
阿木和英虎早上起床去树林巡逻,本意是要保护生活在山林里的野生绿孔雀,然而他们每天经过的路上都能看到一大群“小凤凰”在田地边缘鬼鬼祟祟,套着一副“假装四处看风景”的伪装朝民居进发,走到近处就盯着人家墙上挂着的辣椒、玉米和其他作物猛瞧,瞧着瞧着就要下手去偷。
护林员们看乐了,小曾更是给气乐了。
“我是短了你们吃喝吗?”有一次他在配饲料时冲安澜抱怨道,“天天蹲在外面等着吃自助,配好的用来补其他营养的饲料倒是嫌弃得厉害,给我剩下那老多。”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贡献了自己的辣椒串。
其实也不是每只绿孔雀都欣赏这个味道,至少安澜家里的蕨菜就不是很欣赏,每次看到一大堆抢食的同类,偶尔早起时在晒场上看到偷偷摸摸飞上来想薅阿古家羊毛的同类,它都会露出不解的表情,然后再跑去跟老牛鸡同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