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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节

 

当年她回家探亲可以用呼唤的方式寻求帮助,让老父亲、母亲和其他家庭成员为她指路,蕨菜和豌豆自然也可以在飞跃那一段林区时使出召唤大法,让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大孔雀们为它们指路。

越过那段林区,可不就抵达这片领地了么。

安澜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但她并不为此感到高兴,因为“孩子主动来找”这件事基本等同于“父母没去找”,只不过是犹豫了一两天的功夫,她就把成功把自己栽进了惨绝人寰的修罗场当中。

亚成年和雏鸟从看见对方开始气氛就诡异起来。

豌豆这么大只孔雀恨不得把自己栓在老母亲的翅膀上,蕨菜更是做了重大“牺牲”,创造了十六小时不招猫逗狗扑蝶追鸟的记录,两只眼睛死死瞪着雏鸟们,脖子上的铜钱羽都炸开了。

傍晚时分一家八只孔雀在补饲台附近进食,安澜和诺亚轮流把盆踩歪,将内容物散到地面上,方便个头还不够大的雏鸟进食,结果两只亚成年看着看着就陷入了自闭当中,好好的堆成山的谷物不吃,非得挤过来捡着地上零零散散的吃。

素未谋面的兄弟姐妹竟然是这种画风。

面对“严峻”的形势,刚出生不久的雏鸟们也不得不支棱起来了。

很快它们就向亚成年展示了什么叫做身材矮小带来的优势——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感受到危险或者“威胁”,叽叽喳喳的小鸟们就会像炮弹一样飞过来往安澜翅膀和尾巴的阴影里钻。假如这时安澜站得比较远,它们就会直接站到诺亚的大尾巴底下寻求庇护。

雄孔雀长长的拖尾在直立时看起来就像一道倾斜的雨棚。

四只小鸡在雨棚下整整齐齐排着队,一只贴着一只,抱着一串四喜丸子。诺亚往前走,它们就跟着往前走;诺亚朝两侧转身,它们就小碎步跟着转移方位。爸爸的覆羽成了最好的指挥棒,一大四小五只绿孔雀就跟在演默剧一样,安澜没看两眼就笑得要打跌。

这起“争宠”剧目从白天持续到了夜晚。

夜色四合时孔雀一家准备睡觉,亚成年们先是习惯性地飞到了高枝上,然后才发现父母并没有上树,而是迁就雏鸟选择了一处极矮的横木。安澜把整个身体罩在小鸡身上,一边翅膀笼两只,保证它们远离夜晚骤降的气温和永不停歇的山风。

小时候蕨菜和豌豆也享受过这种待遇,现在它们块头太大了,性格也在慢慢独立,根本不适合继续黏着长辈睡觉,然而听着小孔雀们叽叽喳喳的叫声,两只亚成年眼中燃起了熊熊大火,当即从高树枝飞到地面上,个个都打算朝母亲身边挤。安澜抱怨了两声,它们才转移目标,这次盯上了一旁的诺亚,把好好一只大孔雀挤得东倒西歪,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天光蒙蒙亮时,憔悴的安澜和枯萎的诺亚对视一眼,双双叹气。

得了——还想什么搬家,先花几个月把家庭关系处好吧。

幼崽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如果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只能是吃醋的幼崽。

这天清晨安澜在河边立下了“调节家庭氛围”的雄心壮志,结果才过了短短半个月,这种雄心壮志就已经化为过眼云烟,被一种“你们打不要带上我”的摆烂精神给取代了。

白天被块头和自己一样大的亚成年们挤来挤去,晚上被体型小嗓门却不小的毛团们告状告到睡不着觉,两只亲鸟忙着四处灭火,诺亚新长出来的孔雀翎都愁掉了一根。

到最后,安澜和诺亚都看透了。

既然四处灭火没有用,不如干脆开始端水。亲鸟看顾得少了,幼鸟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多了,慢慢、慢慢地,也就能找到“家族”的感觉。

或许是本能觉醒,或许是玩心使然,没过多久,这个安排就见到了成效。

某次安澜看到蕨菜在空地上和雏鸟们玩耍,并在玩耍的过程中逼退了一条翠青色的小蛇,雏鸟们跟毛球一样追在姐姐身后,尽管听到不耐烦的喵喵声也没有立时走开。

豌豆虽然不怎么喜欢和雏鸟玩耍,但在看到小型掠食者时也会主动出击,不给给豹猫、丛林猫、白腹隼雕等掠食者留下可乘之机。

核心活动区的安全系数在缓慢上升。

安澜起先还会担心战斗频率升高是否会给亚成年造成压力,但她很快看到了这些冲突带来的改变——豌豆圆润没有锋芒的眼神渐渐变得凶蛮起来,对危险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蕨菜在打斗时不再只会使用“扑腾”这一个最基本的技能,开始有意识地利用尖喙利爪和周围地形。

除此之外,她还解决掉了一个很大的隐患。

蕨菜在过去一年里对家养动物展示出了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在求偶季节又对野生动物展示出了同等的向往,这种探索和交流的热望使它得到了几段珍贵的“友谊”,但也给个体安危带来了极大的威胁。

安澜一直担心生活环境从村寨变成密林后蕨菜会因为过盛的好奇心而阴沟翻船——别说密林了,就是在村里,蕨菜都能在羊背上翻船,还为此被她揍了好几顿。然而现在孩子大了,揍是揍不好的了,只能盼着现实让它摔一跤,最好还是稍微有点痛但不妨碍的一跤。

结果这一跤来得比预想当中的还要。

四月下旬的某个午后,安澜正带着雏鸟们在林间学习辨认浆果的技巧,头顶上的豌豆忽然发出警告,旋即和站在最外侧的诺亚一起对上了灌木丛里跳出来的丛林猫。

这只丛林猫比安澜曾经见过的那只还要庞大,而且似乎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看到四只大孔雀都没有退缩,反而一直在旁边徘徊、寻找机会。

在双方各自保持着的警惕当中,蕨菜可能是想到了自己曾经碰到过的家猫,竟然主动往灌木丛走了几小步,低头去查看情况。

虽然它在察觉到对方的进攻前摇时迅速撤回,但此时安全距离已经不够了。丛林猫伸出爪子拍向它转身时紧紧收拢在侧的翅膀,不仅扯掉了大片带血的羽毛,还在皮肉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爪印。要不是安澜见势不妙追上来打掩护,小家伙肯定不止挨一爪子这么简单。

这次惨痛教训彻底治好了蕨菜对异类动物的接触渴望,从那之后它一看到会动的物体第一反应就是往后缩,等到身边其他家庭成员做出进攻举动,它才会慢慢鼓起勇气上前助阵。

雏鸟在学习,亚成年在学习,就连做父母的安澜和诺亚也在学习。

他们两个或多或少都经历过群居生活,也都对“群居”这个词有自己的见解,但作为一对亲鸟经营一个鸟类家庭还是第一次,在教养雏鸟时难免有错漏的地方。好在他们都是知错能改、举一反三的类型,那些曾经在蕨菜和豌豆身上犯过的错误必定不会被延续到四只小鸟身上。

在绿孔雀家族适应林间新生活时,村民们也在适应村里没有孔雀的新生活。

护林员和研究员虽然能够通过安装在十六号身上的定位器掌握绿孔雀的行踪,也能通过红外摄像头时不时拍到的画面确定它们的安危,但无奈过去十六号也好、阿依也好、蕨菜和豌豆也好,从来没给他们留下过“特别靠谱”的印象,谁都没法拍着胸脯说一句“不担心”,于是进山添粮的频率便大大升高。

几个护林员每次来补饲点巡逻时都会停上半小时,观察绿孔雀在野外的适应情况,检查雏鸟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然后再和熟悉的大鸟们坐着说说话。观察的次数多了,他们做出来的判断也就更坚定了:绿孔雀家族在林区里生活得很好,短期间应该不会再返回人类聚居地。

虽然难免会有些不舍,有些怅然若失,但护林员们知道在树林长大对刚出生的雏鸟来说是其实是最佳选择,大孔雀们去年直接带着雏鸟进入人类村落未尝不是在害怕力有不逮,今年“家长组”里多了两只亚成年,四只大鸟一起看护雏鸟应该说还是游刃有余的。

所有人都以为十六号一家从此就要安定下来了。

结果还没等两个月过去,工作人员就监测到一段诡异的行踪路线——绿孔雀又搬家了。

此时小孔雀们已经有三个月,体型和红原鸡相差无几,面对中小型掠食者有了最基本的自保之力。安澜认为它们足以承受搬家带来的能量损耗,适应新环境宜早不宜迟,便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展开了“迁徙之旅”。

这条路比她想象得要容易。

从补饲点到目的地一共需要走过三个孔雀家族的领地,安澜一度以为这些家族会出于护崽本能对入侵者发动袭击,就算不主动找上门来,也势必不可能容忍他们靠近领地里的核心觅食区域。然而事实上,他们遇到的三个孔雀群基本都采取了相互回避、鸣叫警告的应对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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