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节
安澜对表姨兴趣不大。
她真正感兴趣的是表姨的幼崽。
大多数有主导意愿的斑鬣狗倾向于从更年幼的成员当中寻找可以控制的盟友,但对那些愿意主动拉近关系的年长成员也来者不拒。
安澜第一次碰到那只十个月大的雌性幼崽时还很警惕,但很快就发现对方好像天生对社交缺根弦,戳一下才会动一下,而且还动得很慢,被别人骑到头上都没有反应,最后只能一个人生闷气,白瞎了表姨只养一个崽养出来的好体型。
这种金牌打手到哪里去找?
虽然有着半岁的年龄差,但安澜觉得自己希望很大,反正这只幼崽——姑且因为年岁到了开始长毛的关系叫它毛毛——实在有点憨,完全可以用模糊主从关系的方式先把它骗进联盟里。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事实证明毛毛还真的有点憨,随便一骗就给骗到手了,当即兴高采烈地同意成为这个小联盟的“大姐大”,而且还主动表示会帮助两个妹妹好好发育,打架的事都归到它头上。
这下安澜忍不住直挠头——
就算是“糟糕的大人”也不能这么便宜啊!
她左思右想,觉得为今之计只有再骗,啊不是,再找几个盟友来减轻毛毛身上的压力,不拘年纪大小,先把数量凑起来再说。要是真能让幼崽死心塌地,它们的母亲不说被绑上战车吧,至少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安澜开始每天逛菜市场挑大白菜。
有的摊主和母亲关系还算友善,表现得就比较温和,白菜放在跟前可以随便近距离观察;有的摊主地位太高了,或者关系太远了,表现得就很冷漠,甚至很敌视,把白菜藏得严严实实。
那些能近距离观察的白菜里有的和她相性不错,可以说上两句话,或者不闹不相识;有的和她相性极差,一碰头就恨不得把她脚下的土给拱没,拱死算完,拱不过了还要呼叫摊主。
就这么挑挑拣拣,最后安澜只选中了一颗白菜。
这只幼崽只有两个半月大,生性活泼,喜欢在离公共巢穴入口较远的地方探索,安澜好几次看到过它和其他幼崽之间发生的冲突,虽然它的第一反应总是躲避,但被惹毛了也会主动出击,战斗力在同龄幼崽中算是不错的。
其他白菜都是她主动出击,这颗白菜却是自己撞上来的。
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撞上来。
当时安澜正和圆耳朵玩捉迷藏,毫无防备地就被草丛里钻出来的幼崽撞了个眼冒金星,甚至还被踩了一脚。她以为自己遭到了攻击,顿时火冒三丈,爬起来就准备干架。没想到对方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扭头就跑,笑声尖到刺耳的地步,不知道的还以为背后有头狮子在追它,等它跑远了安澜才认出来这是自己看好的那颗小白菜。
好在还有第二次碰面机会。
这一次双方相遇的地点是水塘,幼崽被水塘边的飞虫吸引了注意力,然而它靠得太近了,没有意识到长在水面上的网状植物是很危险的,一旦栽进去可能爬都爬不出来。就在危机发生时,安澜及时赶到,咬住了幼崽背上的皮肉,咬出血都不撒口,硬是把它捞了上来。
幼崽浑身湿透,回到地面上时还在发抖,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胆子再跑出来探索世界。
等它缓过劲来,才有了第三次的碰面。
那天小团体三人组正好在玩摔跤,毛毛和圆耳朵一个咬着对方的耳朵,一个咬着对方的尾巴,战况很是激烈,所以安澜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幼崽的接近。直到几秒钟后,她听到了一声闷里闷气的“扑通”,旋即是小狗被踩到尾巴时才会有的“呜呜”声。
安澜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毛毛和圆耳朵也跟着往边上看。
这一看,三名成员顿时大受震撼,圆耳朵预备蹬肚皮的后腿直接就蹬到了毛毛的下巴——
一只半大幼崽被结结实实地被绊倒在横出地面的草茎上,摔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等它好不容易翻转过来,意识到自己丢了大脸,张嘴就把罪魁祸首,草茎,咬在了嘴里,两只前爪按着,脑袋用力歪着,目露凶光,龇牙咧嘴,做出了“穷凶极恶”的表情。
然而这次攻击的成效为零。
草茎这种东西要拔出来容易,要弄断就很难,至少对牙齿中间到处是缝的掠食者来说很难。幼崽咬了半天,不仅没法草茎咬断,还把草茎一边嵌在了牙缝里,一边黏在了舌头上,这下假的龇牙咧嘴就变成了真的龇牙咧嘴,然后变成了傻眼,最后变成了生无可恋。
刚刚站起来的安澜于是又沉默地坐了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即使是她也忍不住对自己挑白菜的眼光产生了动摇。
为了纪念那一刻自己五味杂陈的心情,安澜后来把这只幼崽命名为“笨笨”,同时也是希望蹭个玄学,好让它在接下来三年里朝着反方向发展。
梦想总是要有的。
至于能不能实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左边有圆耳朵,右边有笨笨,前面还站着毛毛,安澜觉得这个阵容对幼兽来说差不多够用了,就开始全力经营盟友关系,不再关注其他大白菜。
四只幼崽除了吃饭时间和睡觉时间整天腻在一块,要么是做游戏,要么是探索世界,母兽们也不是瞎子,看得清清楚楚,想察觉不到都难。
母亲和表姨都表现出了一种暧昧的纵容,毕竟它们一个认为自家数量占优,一个认为自家年龄占优,都不觉得幼崽会吃亏。更重要的是——都在底层了,再差还能差到哪去,挖地洞吗?
笨笨的母亲就不一样了。
这头雌性斑鬣狗今年四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虽然没有加入政治联盟,但也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血脉关系树可以借势。它认为自己完全够格取得更高的地位,现在却可能被两个游离在外围的闲人“拖后腿”,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然而它实在低估了习惯的力量。
这个年纪的幼崽关是关不住的,不下狠手的话揍也很难揍服,笨笨和三个小伙伴玩熟了,见缝插针都要往外跑,让年轻的母亲头疼不已,最后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三只壮年雌性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蹲在一块,明明是在风口乘凉,那飘荡的鬃毛却硬是被吹出了一股“寒叶飘逸”的感觉,看着很有几分萧索。
安澜对此无动于衷。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可是一只斑鬣狗啊。
要活得下来、活得长、活得好,就要把“利他行为”这四个大字从脑袋里扣掉,最好再在每个脑回路上刻一行“不要问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先问问你们能为我做什么”。
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幼崽东奔西跑,死亡率很高,既然都是要玩,和别人玩还不如和她玩,至少她能提前一步察觉到危机的降临。
三周后发生的一件事验证了这个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