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待他们进了院子,这几个汉子才彼此使着眼色,其中一人挤眉弄眼地说道:“林启瞧着心情不错,这也算是死了仇家吧。”
自年前在村中摆摊后,林启同村里人的接触多了不少,村民们也不像之前那般怕他了,敢在背后揶揄他几句了。
有汉子听了他的话点头,何母差点就把他夫郎卖去那种地方了,可不是仇人嘛。
可也有汉子一脸的正派,皱着眉说道:“可怎么说何家也将然哥儿养这么大,况且何母都死了,有什么恩怨不能放下的?”
“这你说的就不对了,”方才说话的那个汉子瓜子也不嗑了,“亏是然哥儿没被卖了,若是真卖了,这会儿是死是活都说不准,这种恩怨哪能放下。”
“你不也说了嘛,然哥儿并未被卖掉啊。”
……
几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争的脸红脖子粗的,谁都说服不了谁。
直说了许久,才恨恨地互相啐了一口,彼此拉开距离,不想与对方站在一处。只是都又探头往巷子里看,想知道林家夫夫进去后,何家又是什么景象,是否有热闹可看。
林启两口子可不知他们正期待着热闹发生,他们进了何家的大门,在几处燃着的火把映照下,看见院中停着一口棺木,还站着寥寥数人,皆是本家的。
冬日里本就荒芜,这院子破旧,土墙残缺不齐。借着微弱的光线,还能看见三间土屋门脸开缝,院中堆积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整个宅院犹如临终的老人,笼罩着死气。
林启一进来,就有种压抑之感,下意识蹙起了眉,不由攥紧何安然的手。
何安然感觉到后,回握他一下,示意不用担心。
他站在院中环视一圈,自那日险被暗巷绑走后,还未再来过这里。如今再看,总觉得这院子比记忆中破旧许多。倒是这股熟悉的压抑、荒凉感,依然没变。
他的目光落在院子中央的那口棺材上,也不知这是本家从哪寻摸来的。他在这家中住了十九年,可从未见何母备过此物。
不过细想想,她如今不过四十来岁,确实不到备棺木的年纪。
只是,她恐怕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汉子做了一辈子的奴仆,本应是受夸赞、奖赏的,怎么老天爷反倒拿走了她的性命?
何安然想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来。
“来了?”何安易看他们来了,连忙快步迎了上来。
林启点头,然后问他:“还未装裹好?这丧事如何办?”
何安易听他开口便是正事,也未多言其他,只说道:“屋里头的妇人们正在装裹,就快好了。只是这丧事难办,本是说今晚打好墓坑,明早便下葬。可好容易找着几个愿意接这活儿的,上山挥了几铲子,根本铲不动。”
山上冷,年前下了两场雪,至今都未消融。地面覆着的积雪,将土冻得结实,偶有一两处向阳处,午间将雪化开,可到了晚上又冻成了冰,如何能挖墓坑。
“现在是打算装裹好后,在院中放一晚。明日等太阳下了山,找一处向阳处开挖。也不说多深了,勉强能放进棺材就是。”
林启听着点点头,这个世界没有设备辅助,只靠人力,确实不好办。若是汉子多些,还能靠着蛮力硬挖,可新的一年刚开头,不是日子十分艰难的,谁愿意年头就干这活儿。
他对这个世界的风俗本就不懂,问了一两句就不说了,怕露了馅。
妇人们在里头忙活着,汉子们无事可做,不过是傻站着罢了。两个伯父也在这里,林启打了声招呼,眼睛看向何安然,不知他是要走还是再等等。
何安然未注意到他的目光,他在昏暗的光线中细细辨认,并未发现那三个汉子,于是问何安易:“大堂兄,何安平与何安宁呢?”
何安易看他一眼,神色带着些怨愤,也有些无奈,抬手指指何安平与何安宁的屋子,说道:“屋里呢。”
何安然丝毫不觉讶异,这回答他已经猜到,现在不过是验证了他的猜想罢了。
他点点头,向两人的屋子走过去。才到窗前,就看见一只眼睛正透过窗缝看他,被发现后,立马慌乱退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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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
何安然脸上不由浮上一丝冷笑。
推门进去, 就见两人坐在炕上,应当已经透过窗缝看了许久。
见他进来,方才与他对视的何安宁脸上有些惊恐。顿了一下后, 又似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强装出一副镇定模样,对他说道:“你还有脸来, 若不是你离家,活儿怎么会都落在娘身上,害她早早就去了。”
说着,大约是想到何母去世的事实,眼睛还红了起来,看着像要落泪。
何安然听到他这番歪理, 心中好笑。盯着他看了一眼后, 又扫过一旁坐着的何安平, 就见他面目阴沉, 眼神如同淬了毒般, 直盯着自己。
何安然的脸沉了下来。
自那日过后, 他与何安平还未再见过面。现在见他两颊无肉,身形瘦削,腿上盖着看不出颜色的棉被, 整个人如同许久不见太阳的毒蛇,心里下意识警惕起来。
两人对视一瞬, 彼此眼中都是厌恶。
正僵持着, 就听见脚步声响起,林启探头走了进来。
似是没想到他会进来, 何安宁一惊, 连忙往后缩了缩, 满脸提防。他虽没与林启打过交道,可知道何安平的腿和胳膊都是被他打断的,到现在都使不上劲儿。就连他娘,也被他毒打过。
想着,他的眼眶又涌上泪意,看着林启的目光有些愤恨。可被林启冷冷扫了一眼后,连忙又低下头。只这一眼,他就已看出这人绝非良善。
林启扫过这两兄弟,见他们皆低着头不语,嘲讽一笑后,上前攥住何安然的手,问他:“要回去吗?”
他方才见何安然独自进来,担心这两人不识相,说出什么惹何安然伤心的话,便连忙进来了。
现在见这屋子昏暗,炕上摆着的小桌上放着一盏烛灯,视线模糊不清,鼻尖还弥漫着一股霉味、臭味,只觉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何安然抬头见他皱皱鼻子,一副嫌弃的模样,立马明白过来,不由轻笑一声,说他:“要不你还是在外头等我吧?”